袁越
减肥难就难在控制食欲,食欲为什么这么难控制?并不完全是因为饿,而是因为食物实在是太好吃了。就拿味觉来说吧,人类的许多饮食习惯,尤其是吃零食的习惯,都是由于美味的诱惑而不是营养需要。味道的产生依赖于舌头上的味蕾,人的舌头上分布着大约1万个味蕾,每种味蕾只负责一种味道。中国人喜欢说“五味”,也就是酸甜苦辣咸。可是直到目前为止,科学家并不认为辣属于味道的范畴,而是把它看做一种强烈的刺激而已。近年来,有一种新的味蕾被鉴定出来了,这就是“鲜”,味精就是一种典型的“鲜味”物质。因此,被科学家认可的“五味”是酸甜苦咸香。
去年11月,法国科学家又发现了一种新味蕾,专门用来感受脂肪的味道。其实很早就有人提出舌头上存在脂肪味蕾的假说,但是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法国勃艮第大学营养学家菲利普·贝斯纳德和他领导的研究小组,成功地培育出一种带有遗传缺陷的老鼠,其编码CD36蛋白质的基因被人为地去掉了。这种蛋白质普遍存在于多种组织之中,在舌头表面就有大量的CD36蛋白质存在。
贝斯纳德比较了正常老鼠与这种经过基因改造的老鼠的饮食习惯,他发现没有CD36蛋白质的老鼠对脂肪食品根本不感兴趣,而普通老鼠都是见了脂肪就没命的馋鬼。更为奇妙的是,普通老鼠只要一尝到脂肪的滋味,胃里就会立即开始分泌脂肪消化液,小肠也会立即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脂肪做好吸收的准备工作。而缺少了CD36蛋白质的老鼠则根本没有这种反应,这说明CD36与老鼠的脂肪代谢有着密切的关系。
老鼠的味觉系统和人类的基本相同,因此,贝斯纳德推测人类的舌头上也有类似的脂肪味蕾,负责让人类喜欢上含有脂肪的食物,并启动人类的脂肪代谢。眾所周知,脂肪是所有食品中热含量最高的一种,同样重量下,脂肪的热含量大约是淀粉的2倍。因此,食用脂肪对那些总是处于饥饿状态的野生老鼠来说,是一种事半功倍的劳动,当然要提倡。可是对生活在发达国家的人来说,对脂肪的渴求却带来了显著的副作用。贝斯纳德相信,如果将来科学家搞清了CD36的作用机理,就可以生产出抑制CD36的药物,或者生产出专门刺激CD36的“假脂肪”。那时减肥就会变得容易起来,人们可以天天吃这种美味的“假脂肪”,却不会发胖。
这个例子告诉我们,人类的许多生理功能都是在多年艰苦的野外生活中进化而来的,而人类社会进入工业化的时间其实很短,因此,这些生理功能暂时无法适应新时代的要求。比如,味觉的产生对早期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来说十分重要,酸和咸的感觉与体液平衡很有关系,因此,过量的酸和咸都会带来不愉快的感觉。苦味的食物大多数都是有毒的,因此,基本上属于一种令人讨厌的味道。甜则代表了糖分,这是人类获取热量的最主要的来源,一定要鼓励,因此,甜味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种好味道。而鲜味就是蛋白质的味道,当然属于好味道。人类对甜味和鲜味都是来者不拒,就是因为糖和蛋白质都是生存必需品,一定要多多储存。
还有一个类似的例子就是糖尿病。美洲印第安人中糖尿病的发病率一直很高,比如一个名叫“皮玛”的印第安部落,其成员的糖尿病发病率高达50%,而且几乎所有的糖尿病病人都是胖子。历史资料表明,过去皮玛族人很少得糖尿病,这是一种典型的“现代病”。1962年,一个名叫詹姆斯·尼尔的遗传学家提出了一种“节俭基因”理论,该理论认为皮玛印第安人过去一直是靠天吃饭,他们经常要面对很长时间吃不到东西的情况。因此,他们进化出一种比较极端的代谢方式,储存脂肪的能力特别强。分析研究表明,19世纪时他们的食物中只有15%是脂肪,而目前他们的食物中有高达40%的热量来自脂肪,他们的新陈代谢完全不能适应这种突发的情况,于是就造成了糖尿病的高发病率。
对世界大多数地方的人类而言,生存条件的变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此,我们比皮玛人要适应得更好一些。不过,人类仍然需要面临新时代的新问题,食物过量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减肥为什么这么难?因为你是在同本能做斗争,或者换句话说,你的对手是几百万年的进化史,其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吴万弟摘自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生命八卦》一书,图选自译林出版社洪佩奇编《亚当与夏娃——季诺漫画》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