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起豪
(作者是中国气象报社记者)
落笔时,北京下起一场雨,我有些惊慌,有些紧张。雨落北京,对于干渴的北京而言,本是幸事。但是从舟曲返回北京后,我对降雨异常敏感,生怕雨不是落在北京而是舟曲,生怕降雨等因素促使舟曲的泥石流、滑坡易发、多发,生怕舟曲百姓遭殃。
舟曲特大山洪地质灾害一直揪动着国人的心,而抢险救灾气象服务更是牵动着每个气象人的心。在舟曲期间,记者听到最多的一句话语就是:“尽管天气预报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但我们一定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这句简单的话语让人动容。
8月11日清晨,甘肃舟曲县城的上空被一层层薄云牢牢地包裹着,太阳试探着微微露出头。各种抗洪救灾车辆络绎不绝,四处可见红旗和标语。
在通往舟曲县气象局的路口,依然堆积着一些淤泥。原本安详静谧且只有6名工作人员的气象局,因为抢险救灾对天气的高度依赖而不寻常地“热闹”起来。
走进舟曲县气象局观测场内,记者看到值班观测员包红霞正在百叶箱前默默地“读数”,认真地记录着数据。她说,这几天测报员任务繁重,开始为军方抢险救援编发航危报。
围着观测场走了一圈,记者发现,坚守岗位的气象人大约有20余人,包括测报、预报、服务和后勤保障等多个“工种”。在舟曲县气象局值班室内,几名工作人员正在商量着什么。
□ 甘肃省气象局的技术人员利用天气晴好的有利时机,对舟曲灾区上游白龙江沿线的自动气象站、区域气象站和应急气象站进行了全面维护。(中国气象报社供图)
11日16时许,我发回第一篇灾区见闻《观测场发出雨情信息》,用眼睛去观察灾区气象服务,用心去感受灾区气象人不畏艰难的精神,用图片和语言去诉说他们的坚忍。尽管灾区的网络信号时强时弱,但灾区气象人通过网络看到了他们开展抢险救灾气象服务的一幕。
当日,舟曲抗洪抢险救灾气象预报前线服务组紧急成立。这个服务组至关重要,有人说是“抗洪抢险救灾的‘消息树’”,有人说是“天气预报跑完‘最后一公里’的桥梁”,但是舟曲县的受灾群众则说“想要逃难一定不能少了他们”。
这个服务组让我有些惊讶:只有两个成员,都是年轻小伙子。其办公点竟是在一个居民家里,租住大约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屋内的设施极其简陋:两套桌椅、两台电脑、十几沓打印纸、一台打印机、一箱方便面、三箱矿泉水……
开始还以为走错门,但这里确实是舟曲抗洪抢险救灾气象服务的“中枢神经”。由该服务组制作的《舟曲抗洪抢险救灾专业气象服务》《抗洪救灾短时临近预报》《舟曲县及白龙江流域上游专题天气预报》《舟曲抢险救灾气象服务专报》等气象服务材料都是相关部门指挥抗洪抢险救灾的“消息树”。于是,我迅速写成《居民楼里长出的“消息树”》。
灾后的几日,只要稍微有些刮风下雨,舟曲县气象局都会忙成一团。在采访期间,甘南州气象局办公室主任杨进瑜告诉记者,陈昌平等人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休息了,累的时候顶多是找个墙角靠一靠,眯上不到10分钟时间,又会被手机叫醒。
舟曲特大山洪地质灾害发生后,陈昌平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或在重灾点调查灾情,或在县气象局会商天气、部署工作,或在前线抗洪抢险救灾指挥部汇报天气情况……我始终无法将眼前的陈昌平与失去14个亲属这些事情联系起来。但就是他,在灾后一直忙碌着恢复舟曲气象业务,开展前线抢险救灾气象保障服务。
在深夜,我连续几次发现一个叫欧阳丽婷的女孩在凌晨时分悄悄溜出房间,小声给200公里外的爸妈打电话,这是她和家里约好的通话时间。欧阳丽婷说,灾害一发生,她的爸妈急得要命,时不时就想打电话问她的情况,但她白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没有时间和他们说话,所以她和爸妈约定在早晨和中午通1分钟电话,在晚上12时过后再多说一会儿。
欧阳丽婷从小就是爸妈的宝贝,她是出了名的 “胆小鬼”,到高三时,上晚自习还要爸妈接送。就是这样一个刚刚考到舟曲县气象局不足一年的女孩,在灾难发生后,为了及时把天气预报服务材料送到救灾指挥中心,曾连着3天穿行于县气象局和救灾指挥中心之间,共跑了11趟,爬陡坡,过羊肠小道,横穿重灾现场,跌倒了再爬起来。
……
我的心灵深处无数次地被触动,我必须真实地写出他们,写出他们的生活。随后,我采写的《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记甘肃省甘南州气象局局长陈昌平》和《一个胆小又“胆大”的女孩》等新闻,前者被新华网、《中国日报》、中国气象网、《中国气象报》等媒体刊发,新华网甘肃频道还将此文刊发头条,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然而,文字的力量毕竟有限,历经艰难险阻的气象人在灾难面前表现出的宝贵精神远非文字所能及。这也成为我无法弥补的缺憾。
在舟曲几日的采访,如同玉树地震后在玉树的采访,我深刻地体会到:一个好记者,一定要到前线去“作战”,一定要有立志到前线作战的决心和勇气。当然,这不是匹夫之勇,这是一个记者的良心,是记者的职责所在,是对一个记者意志品质的考验。
用心倾听、用心观察、用灵魂去感悟—这是我在舟曲采访时最深刻而又最真实的感受。在舟曲期间,我的采访并不多,我没做任何采访提纲,我的每一次采访时间都很短,但我认为每一次采访相对都比较满意。因为,这是一场灾难,灾区的每一个人心灵都受到很大的触动,正式的采访显得太过轻率,有时很容易触碰到他们心灵的伤口造成“二次伤害”。
在采访陈昌平时,我告诉他我的亲人也曾遭遇过灾难,也曾伤亡。当我感受到他的心灵遭受重创时,我的心情也异常的沉重,我的眼睛也饱含泪水;当他不愿意说话时,我说:“那您抽支烟歇息歇息,一会儿找个地方躺一躺……”我提前终止了对他的采访。但是有关陈昌平的报道还要继续,我选择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听取旁人眼中的他。
在深入舟曲县城采访受灾群众对气象服务的需求时,当我得知他们的亲人全遭遇灭顶之灾,我的心也在滴血,我讨厌键盘敲出的文字中有“泥石流”“滑坡”等字眼,我甚至讨厌他们在收听天气预报时听到了灾区还有雨的消息。
然而,作为一名气象新闻记者,在重大气象灾害面前,我应该坦然面对,招之即来,来之能战。越是在关键时期,越是要勇于履行使命,越是要彰显战斗精神,越是要不放弃、不松劲,越是要准确、及时、真实、全面反映气象监测预报预警服务在抢险救灾中的点点滴滴,越是要怀着对生命的敬畏,真切地体现让祖国的气象事业褶褶生辉的宝贵精神。
我想,通过在舟曲几天的采访,我对气象事业多了一份热爱,我对身边的每一个气象人多了一份敬仰,我还会用心、用灵魂去感悟、去大写一种“大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