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荫
小时候,我家住在云南永平县坝子里那段贯穿东西的滇缅公路北边不远。上学后,几乎每个周末都要走走滇缅公路。不是旅游或探古寻幽,只为迫于生计,上山打柴。
那时的路面全是用馒头大小的石块一一砌就,再用石碾子压过的,滚动的车轮常能突显出其中的凹凸不平,并通过车杆,将那种难过的震动传到扶着车把的手上来。
稍稍记事,便有同行的长者讲述滇缅公路的来历与光荣。
时光回溯至1937年8月的南京最高军事会议。在那次会议上,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主动提出修建一条从昆明经畹町到缅甸腊戌的公路,由此,可以接通铁路到达缅甸首都仰光港口。1937年11月,民国政府行政院正式下令,限期一年内修通滇缅路。当年12月,滇缅公路总工程处在保山成立。随即,来自滇西各县、设治局的彝、白、傣、苗、傈僳、景颇、阿昌、德昂、回、汉等民族的20余万精壮山民自带口粮、被褥和锄头、镐、橇、锤等工具,翻山越岭纷纷奔赴各地划分的路段。他们露宿荒野,几乎在没有任何施工机械的情况下,用着最原始的工具,吃着最简单的食物,仅靠自己的双手,奋力干着最艰苦的工作,用血肉之躯在白山黑水和原始森林中劈山造路,过河架桥,斗瘴疠,战疟疾,仅用九个月的时间,便在苍茫大地上修通了一条长达1000公里的令世界为之震惊的生命之路。
“七七事变”以后,对中国抗战来说,战略物资和生活物资持续不断地供应,成为抗战能否持久下去的一个重要因素。1938年,中国西南滇西大地上这条蜿蜒曲折穿越于崇山峻岭、江河峡谷间的滇缅公路一时成为举世瞩目的地理坐标,被全世界的目光锁定。据载,滇缅公路通车时,每月货运就达1000吨左右。1938年12月,苏联6000吨援华物资也经由此路输入中国。在此期间,日军专门成立了滇缅路封锁委员会,对滇缅公路进行战略轰炸,曾先后出动飞机400架次狂轰滥炸,其中被称为“咽喉”的功果桥、昌淦桥、惠通桥多次被炸毁,皆因沿线护路、保路人员及时抢修,方得以保持“血脉”畅通。因此,滇缅公路被誉为“炸不断的滇缅路”。据《中华民国统计提要》记载:仅从1939年7月至1942年5月的近三年中,滇缅公路抢运的军需用品共计45.2万吨、汽车1.3万辆。于是,有人说,在中国西南,自近代以来,最悲壮、最恢弘、最巨大的贡献便是修筑滇缅公路,并把它称为“中华第一路”和“国际大通道”。但在滇缅公路修通以前,整个滇西没有一寸公路,澜沧江大峡谷和怒江大峡谷山高壑深、江流澎湃,地理环境极其险恶,可想当时行路难,修路更难。
当年,永平自愿参加筑路的上万民工由时任永平县县长的马秉升率领,同吃、同住、同劳动,风餐露宿,披荆斩棘,漏夜抢挖,没有甘可同,惟有苦可共,90天内,修通3米宽的公路78公里,在筑路各县中获第一名,获云南省公路局重奖。永平民工跟其他各地的民工一样披肝沥胆、呕心沥血、伤亡众多,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捍卫了中华民族的尊严和祖国领土的完整,并在博南大地上书写了一支恢弘博大的抗日金曲。1995年出土于永平县原县衙旧址的《修筑滇缅公路纪念歌石碑》,采用歌诀的形式,对此做了真实的记载:
修公路,大建树。
凿山坡,就坦途。
造桥梁,利济渡。
裹粮携锄沧潞边,
哪管老弱和妇孺。
龙永派工各一万,
有如蚂蚁搬泰山。
蛮烟瘴雨日复日,
餐风饮露谁偷闲。
……
这首歌是时任龙陵县县长的王锡光创作的。那时,王锡光县长是随身带着龙云主席派人送来的筑路命令及一副手铐躬身力行的筑路人。为了修路,他甚至急瞎了左眼,才留下了“违误通车干军法,县官焦急一目茫”的诗句。每每诵读此歌,总会让人激情澎湃,豪情满怀,心生敬畏,深感有此国民,有此先辈,我等幸甚。
早些年,整条滇缅路就已加宽、修直,铺设成柏油路面了。如今,沿着它的走势,一条具有较高科技含量的高等级公路已全线贯通,一条直达瑞丽的铁路也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之中。目前,永平县境内的滇缅公路没有遭到任何破坏,保存完整,它还在云南省对外贸易及经济发展等方面发挥着积极作用。
深深回眸,假设当年没有这条父老乡亲们用血肉修筑起来的滇缅公路,发生在整个中华大地上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以及一场令全世界注目的持续了三年之久的滇西抗战的胜利就不知会退后多少年。今天幸福美好的生活是多么值得后辈人倍加珍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