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前妻辅导爱情

2010-05-19 05:47刘乐艺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0年4期
关键词:李辉小娜张大

刘乐艺

张大腚电话通知我,过来吧,开个会。

放下电话,因心情不好,本不想理她,但还是屁颠屁颠地开门,下楼,推自行车。

张大腚不是什么领导,是我前妻,但她傻逼特想当领导,过去家里有什么急事要商量。逢我公务在身时(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干部,就是油田井下修保厂常住前线点的一名拖修工,出苦力臭干活的,配不上“公务”这么美好动听的名词),她就在电话里说回来吧,开个会,玩点居高临下、以势压人的把戏。我只好请假找便车,马不停蹄听她摆布。离婚后,身份变了,有事时她就将回来吧改成过来吧,无非是让我帮她干点这干点那或说说工作中遇到的事,比如办公时电脑捣蛋文件突然丢失了怎么恢复什么的。她在钻井公司资产科当科员,办公电脑化,她傻逼不爱学习,又笨又虚荣,依赖我惯了。

离婚后,我忙着干活抽空找朋友谈恋爱的,懒得理她,一般都是她求我,我才去。

一日夫妻百日情嘛。

看情形,张大腚这次找我不像是要为她办什么事的。

开口就凶巴巴地,你怎么搞的,把李小娜弄地到我家哭了一宿?其实也是我家,过去的家。对这里的每一扇门窗、每一寸地板、每一方墙壁、每一个角落,我都十分熟悉、了如指掌,空气中依然游荡着我的气味。唉。

过去,张大腚死胖,在我眼中,就一相扑运动员,尤其是屁股长得太张扬,将两条腿都快遮没了,走路简直不是走路,是移动。我有时喊她张大腚,有时喊她移动公司。离婚后。她吃减肥药的同时比较注意装潢了,衣服喜欢市面流行的大宽松,裤子喜欢带直条花色的,头发上脸上身上搞一些点缀,散落着亮晶晶的微粒,五颜六色。人就显得比较瘦型,有点儿形象美了。本想给她平平反,怕她说我单身男人,自做多情,穷人眼里出西施什么的,还是叫她大腚。记得在阴谋离婚的日子里,我就不喊她大腚,开口闭口老张老张的,她就流泪。希望我继续喊她大腚来维持婚姻,但我就是不干。离婚后,反而像朋友哥儿们,对她又恢复大腚大腚的了。

李小娜是我新找的女朋友,虽是采油女,但不是正式工,属油田内部解决待业子女的,同工不同酬,待遇比较低。虽然这样。也是油田领导给人民办的一件好事。李小娜比我小七岁,二十刚冒头,个儿虽不是很高,但结构十分合理,耐看,尤其是脸庞白净,笑起来总有点羞红的味道,让人回味。唯一令人遗憾的是,这小女孩特爱看书,但不喜欢网络文学和市面流行的都市情爱小说,对《红楼梦》却情有独钟,动不动爱流点小眼泪,有点古典。我和她相爱,缘于电脑。那天坐油区班车下班,她坐在我旁边,和后座的一个女孩喋喋不休感叹林黛玉太可怜,批评贾宝玉太无能,最后叹了一口气,电脑坏了,看不成了。原来是个精打细算网上阅读的小气鬼。那时,我和大腚已正式散伙,整天贼眉鼠眼在女孩子身上乱窜,便说,我会修,免费,要是相信大哥的话。车上几个要好的哥们姐们帮助起哄,称我是业余电脑专家。有个女孩说,李小娜,李辉大哥没问题,手到病除。都在一个油区上班,见面熟。当晚我就将李小娜的难题解决了,连她爸妈都异口同声地:李师傅,谢谢您,谢谢您!还点头哈腰送我出楼道。后来的事情,就比较顺理成章地向前发展了。

张大腚听说我谈朋友了。表情有点失落。过了几天,给我打电话,李辉,我帮你目测了一次,见面聊了一次,李小娜人不错,素养高,可以谈,好好待人家。

张大腚,你现在是我什么人啦,有什么权利管我的事?我很生气。怕她捣乱,坏事。

我是你前妻,怎么地,也算个把亲戚。张大腚理直气壮。

亲戚?前妻什么时候进了亲戚系谱的?

我的天。

唉,这个怎么也扯不断搞不脱摆不平的张大腚啊。

也好,都是独生子女,没兄弟姐妹,没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就亲戚吧。

李小娜是被我气哭的。不是无意,是故意。

这小女孩什么都好,就是意志比较软弱,太多愁善感。和张大腚比起来,虽不是一路的人,但特别依赖我,又和她有点像。生活现实是多变的、残酷的。我就怕被太依赖男人的女人套上枷锁,限制自由,平时总想找点题目弄点事儿,让李小娜提高提高适应能力与抗击打能力,也考验考验我们的爱情。

那天倒长班休息,晚上和几个哥儿姐儿们在饭店喝完酒后接着打扑克,事先约好打一通宵的。

我第一个甩出手中最后一张牌,手机响了。

是李小娜。

在哪呢?

在饭店。

哪个饭店?

叫不上名,我故意说,路边店。

吃完了吗?

吃完了。

准备干吗?像审犯人似的。

我就有点生气,故意停顿了一会,准备泡妞。

李辉,你胡说什么?李小娜声音都变了,想哭。

我没胡说呀,忙将手机对准一个姐们,使着眼色,姐们就浪声浪气地配合,谁呀,李、辉。接着,我就关掉了手机。

不顾哥们姐们的严重警告,坚持打到东方发白,才回到父母家。办离婚证时,想到张大腚没有丝毫为难我,通情达理松手放我走,一激动,我将房子给了她。男人嘛,又是独生子,何愁无房。

弄明了情况,张大腚比我还急,你怎么能这样,老是篾穿豆腐提不上手呢,欺骗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有意思?你知道,李小娜多么爱你吗?是我劝她,我说,李辉不是那种人,连他的前妻都相信他,你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呢,他就是爱恶作剧,叫的狗不咬人。李小娜情绪这才稳定下来。

我是想让她坚强些,别整天红楼梦白楼梦,林黛玉贾宝玉的。

得慢慢来呀,林黛玉有么不好,像我这样马大哈,一身男人气就好?

我笑了,说,大腚,谢谢你。

瞧你那死样,谁要你谢,心里有我这个亲戚就行。张大腚马上换了口气,你呀,懂点事好不好,爱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将对方时时刻刻放在心里,让对方放心、安心,快乐。这比给金山银山都强。往后,给小娜快乐,就是给爱情快乐,给自己快乐,懂吗?

我点了点头,懂了,谢谢亲戚辅导。

事后,见到李小娜,证明亲戚张大腚没说瞎话。

要不是张姐劝我,我才不会信你呢。李小娜小鸟依人,靠在我怀里,前妻都说你好,你也许真的很好。一副天真的样子。对了,张姐说,离婚她一点也不怪你,你们到底咋回事呀?

说到这,我心里就不是滋味。

你小孩子家,不知道为好。我以大哥哥的口气推托搪塞。

我和大腚有约定,永不透露我们之间的秘密。

小娜很乖,保护隐私,不说就不说吧。

张大腚上北京就医前,对我说,可能得好多天,家里的钥匙交给小娜了,有时间帮我照看一下。主要是一盆珍贵的日本左藤,几盆君子兰、剑竹、造型松,要按时浇水通风,是二年多前我们结婚时买的。

婚后,别看张大腚高大肥胖,吨位超载,但对夫妻生活十分冷淡。每次,我还没开始正式启动,她就痛苦万分,喊疼,夹住两腿,影响我的情绪。她也想配合我,但就是不行。我觉得她精神状态有问题,她恼

火,你才有问题呢。时间一长,我就闹。让她上医院,她说我没病。难于启齿怕羞吧。我说,你怎么没病?这么胖,来个月经,今天一滴、明天一滴,颜色就像三木公司生产的酱油。她就不理我了。我们根本没成功同过一次房,严格说,我现在还是个“童子军”,书本上的话,叫处男。这年代,像我这样的傻逼,世间少有吧。但在众人面前,我们像没事人似的,她乐天派地张牙舞爪、人五人六;我玩世不恭,一脸的天真活泼,装嘛。死要面子活受罪。半年多前,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有了想法,不要她也不闹她了,客客气气喊她老张老张的。她知道我们之间完了。在连双方父母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上民政局签了字,交了钱,将红本本换了绿本本。我搬回父母家住时,气得爱喝酒的“老石油”恨不得要用管钳砸死我。

不知什么原因,张大腚突然想通了,告诉我要上北京找妇科专家看看。我说,你是不是看我和李小娜粘粘乎乎,眼馋了。她不和我斗嘴,眼红了,说,有点,我也是个女人呀。

我赶紧说,老张,你去吧,是得搞搞清楚。

你他妈,别笑话我就成。

我说,哪能呢。要是将来我们都有了孩子,说不定真成亲戚了。

张大腚叹了口气,别想得那么美。

大腚,要有信心!

李小娜告诉我张姐旅游回来了,钥匙还给她了,不用去给花浇水了。

趁小娜不在跟前时,我赶忙给张大腚打电话,老张。医院怎么说?

你别老张老张地叫,好像我要死了似的,张大腚说,就叫大腚,给我一点温暖好吗?

好,大腚,结果怎么样?

先天性极度狭窄。没治了,他妈的。

我无法用更多更恰当的语言安慰她,科学这么发达,会有办法的,随口又喊了一声老张。

唉,耽误了你两年的大好时光,怪对不起的。

我眼泪快流出来,大腚,你这么说,就不是哥儿们了。

对,咱们是哥儿们,哥、儿、们。大腚声音颤抖。

我知道我说错话了。可不是,一个“石女”,不就像哥儿们么?

我大声说,别这样,大腚,我们是亲戚、亲戚!

一连几天,我在网上给她查资料,有用的就发给她,劝她做手术。这个病能扩张和再造,治愈了,可过夫妻生活。现在有些“丁克”家庭不是也不要孩子吗?

大腚说,我考虑考虑吧。

过去,总是张大腚找我开会。

自张大腚找北京专家确诊后。我变了。有事没事喜欢找她聊天。有了心事也向她抖。也许是同情弱者吧,也许是她能帮我辅导爱情吧,也许是李小娜也喜欢张姐吧。

那天,我去李小娜的采油队和那个一脸络腮胡子的队长吵了一架,差点大动干戈。主要是为小娜。

过去,小娜只上白班,我比较放心。前不久,队上安排她去了一个新采油站,比较偏远,一男一女,二十四小时才能倒一次班。我给小娜送过班,一看那个男的,一对色眼,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想想,孤男寡女,茫茫荒原,漆漆黑夜,时间一长,说不定会出点什么事。我能放心吗?可小娜不这么看,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尊严、正派做防御武器,不怕。我说,我怕,时时刻刻都在怕。我知道她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想好好表现。但我就是揪心,常做噩梦。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我偷偷找到采油队长的办公室,往他手里塞了一条软包“大中华”,请求给小娜调调岗,近一点,不值夜班。队长特牛,说,队上管的井点多、线长、面广,照顾不过来,采油队就是这么个形势,这么个状况,这么个性质,只能这么个安排,将那条烟甩给了我。这烟几百元哩,平时我都抽不起,一下就火了,将队长桌子上的本子、茶杯给抹到地上了,双方正要动手,被几个人拉开了。

李小娜知道后,觉得丢了她的人,给她打电话,她不理,也不见我。

我一想不对头,怀疑李小娜有异心,再说我又是二婚,不如赶紧撤,再做打算。

张大腚听了事情经过和我的想法后,骂我,李辉呀,你他妈就这点儿出息,真灰。

我说,我忍无可忍。

她说。那就重新再忍。

接着帮我分析,说我有三错,一是找的方法不对,应该上队长家里,不该去单位,公开场合不办事,办事场合不公开,傻嘛,更不该耍二球;二是事先没和小娜商量,不尊重人;三是小肚鸡肠,不信任人,伤了小娜的自尊心,这是最严重的。最后劝我,李辉呀,爱的重要标志,是信任,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信任。有时,人被信任,就会产生力量,比如耐力、定力、专注力、免疫力、抵御力什么的。有了信任,爱情,就会地久天长。李辉,你小子别不知好歹,动不动提出散,小娜多好,你这是懦夫行为,要自信,别二婚二婚的,你和小娜,才是真正的原配。你要这样。我也不想保护这隐私了,就去告诉她实情。

我怕了,别,大腚,千万别。

那你听话呀,别耍二球!

爱她,才在乎她嘛,我说。

张大腚说,这次不帮你,你自个儿去和小娜说吧。脸上立马露出掩饰不住的伤感。

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之所以离婚,就是没在乎她呵。

别敏感,大腚,我们是亲戚嘛,才这么说的。

别哕嗦,去找小娜吧。

当我厚着脸皮向李小娜赔不是后,说支持你,在新站好好干。李小娜甜甜地笑了,是张姐叫你来的吧。

我心虚地说,别将我看的这么笨。

半年后,当我和小娜正准备谈婚论嫁时,张大腚从上海回来了。

在我的极力劝说下,张大腚决定去上海,我有一个亲戚在一家大医院工作,做手术比较方便。帮她连病床号、主治大夫、陪床保姆等都联系好了。她是借休带薪年假的名义去的,加上多请了十天事假,时间蛮够了。此行的目的,连她父母也不知道。张大腚也算乖乖女,说再也不能让父母为自己担心了。

我悄悄去送她,老张,保重,有事来电话。

看看,又来了。可怜我不是?

我说,哪里,别敏感。

出院前,亲戚大夫在电话中告诉我,张大腚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只进行了扩张和隔膜破除,手术非常成功,完全可过正常女人的生活。将来。还可以做母亲。张大腚也很高兴,告诉办出院钱不够,我给她汇了五万元。

下了班,急匆匆赶去看她。她人更显瘦了,一脸精神,全身新装,很有点上海人的味道,让人眼前一亮。

大腚,祝贺你!我十分兴奋,出去一趟,你更漂亮了,我该叫你张小腚了。

是吗?张大腚说,别安慰我,打了我一拳,李辉,你小子他妈的变了,别给我客气,我有那么瘦吗?你一客气,就像居高临下似的,我受不了。赶紧打开旅行箱,拿出一包上海名吃:小金陵盐水鸭。这是上海最有名的,肉质鲜美,不肥不腻,好吃。很不好买,上海独此一家,没有分店。拿回去和小娜尝尝。小娜。好吧,你没欺负人家吧?

我点头又摇头,目不转睛望着她。

你这样看着我干吗?

我们复婚吧,大腚。我觉得自己有点虚伪。知道张大腚不会同意,我也离不开李小娜,但还是溜出这句话。因为,和张大腚从初恋到结婚,我们之间有太多美好的回忆,比如我喊她大腚揪她馄股她喊我流氓追着打我的气氛,我和李小娜之间怎么也制造不出来,少了许多原生态的滋味。

你说啥?张大腚吃了一惊。

我还要说什么,她用手堵住了我的嘴。

李辉,什么也别说,不可能的。说心里话,我爱你,和你在一起,有活力,有生机,有当领导的感觉,你一切听老婆的,使我温暖在爱的海洋里。当我知道自己身体确实有故障后,我就不能不放弃了。有时,接受与占有,是爱;放弃与离开,也是爱。做你亲戚的感觉,被你喊大腚的感觉,我依然觉得很好。

此刻,我从张大腚的眼睛里感受到一种特别明亮特别纯净的光芒。

苦了你了,大腚。

这是命。

我和小娜都爱你。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好待小娜,这是个难得的好女孩,要学会珍惜。爱,就是珍惜。以后,有合适的,我也会找一个,开始新的生活。

我紧紧地拥抱了她,大腚,我和小娜,祝福你!

我对李小娜更好了。

因为,有一个亲戚在手把手地辅导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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