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诚可贵 行动价更高

陈 言

今年8月22日,是《日韩合并条约》签订100周年。该如何总结日本吞并韩国,之后进行了长达36年的殖民统治?对于该不该就这个问题发表一个谈话,什么时候发表这个谈话,日本政界争论不休。

听说民主党内阁准备在100周年的时候发表首相谈话,甲级战犯岸信介的外孙、原首相安倍晋三,同样为甲级战犯平沼麒一郎的孙子、奋起日本党党首平沼赳夫非常愤怒。8月6日,安倍晋三与平沼赳夫发表了一个联合声明说:“坚决反对这种轻率的谈话。”一些地方上的长官,如神奈川知事松泽成文、埼玉县知事上田清司等也表示赞同。一时日本政坛黑云压城。

“8月15日是韩国光复节,韩国将举国庆祝这个节日。如果在这天发布日本首相谈话,会刺激韩国国民的感情,同样的理由,选择8月22日也不太适当。所以菅直人在8月10日发表了这个谈话。这显然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在读过菅直人的谈话后,日本问题专家刘柠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强化日韩关系的必然选择

早在1995年日本战败50周年的时候,时任日本首相村山富市发表谈话,首次就日本侵略亚洲历史进行了官方的反省和道歉。“村山谈话”奠定此后历届日本政府就历史问题对外表态的基调。2005年,二战结束60周年纪念日上,当时的首相小泉纯一郎也为日本在战争时期的殖民统治和对亚洲的侵略进行了公开道歉。

然而,无论是“村山谈话”还是小泉的表态,都不曾明确针对特定国家和特定历史,只是宽泛的演讲。日本历届政府就日本在近代对亚洲各国犯下的战争罪行一直采取了躲闪的态度。

直到菅直人上台后,日本政府的立场才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8月4日,日本内阁官房长官仙谷由人在首相官邸举行的记者会中,就日本当年对韩国的殖民统治问题,使用了“残酷”的字句予以评价。作为日本内阁官房长官,以严肃的词句就日本对朝鲜半岛长达半个世纪的殖民统治问题提出见解,迄今为止尚属首次。

保守的自民党人立刻嗅到了政治风向的变化。

8月6日,安倍晋三特意在自民党本部拜会了总裁谷垣祯一,特别要求“我党应该就此事发表一个声明,要求首相停止发表谈话”。对于这位原首相、原自民党总裁的要求,谷垣祯一一口答应。

9日,谷垣祯一直接给官房长官仙谷由人拨了一个电话,指出战后日韩之间的赔偿问题已经在《日韩请求权与经济合作协定》中解决,不该在谈话中再度涉及战后赔偿问题。谷垣还特别谈到了1998年的《日韩共同宣言》,说这个宣言已经总结了两国关系,原首相村山富市及原首相小泉纯一郎均发表过道歉的讲话。意思是菅首相再发表相关谈话已经没有必要。

看到菅内阁决意已定,谷垣祯一在电话里对仙谷说:“不能让面向未来的日韩关系出现倒退。”言外之意是担心菅直人发表了讲话后,反而刺激了韩国民意,出现厌日情绪,让两国关系倒退。

执政的民主党内也不是铁板一块。行政刷新大臣、民主党政调会长玄叶光一郎是内阁首个出来发难的人。

在10日内阁会议上,他对菅直人说:“执政党内有不少不同意见,在准备谈话的时候,应该早些在党内进行详细的商量。”民主党上层中也有人说:“首相道歉的话,肯定会遭受鹰派的批评。我们的政权本来就岌岌可危,现在根本不是谈这个话题的时候。”

8月10日上午,菅直人召开内阁会议,正式决定通过发表首相谈话来反省过去的殖民地统治,并下决心构筑面向未来的日韩关系。菅直人不顾保守势力的强烈反对,和参议院选举惨败后动荡不安的国内政治局势,发表了此次讲话。同“村山富士谈话”一样,讲话时通过日本内阁会议议决发表的,由此可以看出日方的诚意。

谈话内容一经内阁讨论通过,菅直人便立即拨电话给韩国总统李明博,详细解释了日本政府的新立场。

在对韩殖民统治的历史认识问题上,菅直人虽然说日本“将直率地反省自己的错误”,但还是回避了萨哈林的朝鲜人回国问题。

萨哈林现在是俄罗斯的一个岛屿。但在二战结束前,日语称萨哈林为“桦太”,属于日本所有。二战前日本政府曾经迁大量朝鲜半岛的人去那里开垦土地,那里总人口近40万人。萨哈林被苏联占领后,大量朝鲜半岛的人留在了异国他乡,几十年来无法回归故土。

同时,在日本吞并大韩帝国后,将记录朝鲜王朝的古籍《朝鲜王朝仪轨》运到了日本。在《仪轨》一书的归属问题上,虽然日本同意尽快交给韩方,但拒绝用“返还”一词,而是使用“引渡”一词。

民主党在去年获取政权后,此次谈话是在历史问题上首次表示了自己的见解。直视日本吞并韩国这段历史的背景,在于菅直人希望强化日韩两国合作关系。在韩国海军军舰被击沉,朝鲜半岛局势特别紧张的时候,此时强化日韩关系,是日本政府不得不作出的一个选择。

日本还需对亚洲其他国家有个说法

菅直人发表谈话后,日本国内保守势力随即表示强烈不满,指责民主党政府“自虐”。日本右翼团体“新历史教科书编撰会”早在上月底得知政府有意发表道歉声明后,就公然称“日韩合并促进了朝鲜半岛经济腾飞”。

民主党内部也有不同声音,以致菅直人在发表谈话后的当天下午又称,日韩间涉及民间赔偿的问题早已“完全解决”,不会重新考虑,而这正是日韩间至今争执不止的历史悬案之一。

韩国外交通商部发言人对“菅直人谈话”表示欢迎,同时也强调希望“所有日本人都认同这一观点”。

8月10日,官房长官仙谷由人在记者招待会上说,菅直人给李明博打去电话后,李明博表示了“强力的谢意”,仙谷由人通报了李明博的谈话:“韩国与日本将来能够构筑更加强有力的合作关系。”

特别是菅直人就任首相后,一直没有正面回答的民主党所主张的“亚洲共同体”问题,在这次谈话中被重新提出。

2010年8月15日,是民主党内阁迎来的第一个战败纪念日,也是1980年以后的30年中首次没有一个大臣去参拜靖国神社的唯一内阁。对待侵略战争的态度,菅内阁是近年来最能够为亚洲邻国理解的政权。

但是,菅内阁在与党内保守势力、与自民党等保守政党的争斗中,是否能不仅谈日韩问题,也能拿出直视历史的勇气,与中国、与亚洲其他国家谈历史问题,还需观察一段时间。

而且“历史和解”更需看重行动。很多韩国民众仍记得,当年“村山谈话”发表刚两个月,村山富市就发表言论认为“《日韩合并条约》合法”,令韩国方面大失所望。“村山谈话”10年后,随着日本政局的变化,时任首相小泉纯一郎也发表号称反省历史的首相谈话,而此前此后小泉却坚持参拜祭祀有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

(日本《朝日时代》记者木村惠子,日本共同社记者古康雄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