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哥本哈根:“加时赛”发生了什么

严冬雪

会议延期一天,疲惫充斥会场。在经历了一场马拉松式的决议表决会之后,哥本哈根会议向世人端出的,是一份不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

“What happened? America happened.”印度环境和林业国务部长贾伊拉姆•拉梅什停下脚步,说完这四个词,径直走进哥本哈根协议表决会场。

就在拉梅什说这句话之前,当地时间2009年12月19日凌晨1时许,美国总统奥巴马刚刚结束了他近一小时的电视讲话。播放讲话的电视屏幕遍布此次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的会场——贝拉中心,奥巴马的声音传遍会场的每个角落: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草案。

奥巴马所说的这份草案很快被公之于众。草案中,减少排放、监测排放等关键性问题仍未谈妥,且草案仍然是一份没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并且没有任何国家表示愿意在自己现有排放目标的基础上做出更多让步。

这样的草案甫一公布,各方反响激烈。乐施会、绿色和平、世界自然基金会(WWF)、福音传教会四大NGO的首席负责人联合召开方案解读发布会。

WWF的全球气候行动项目负责人Kim Carstensen表示,这份所谓最终的协议草案毫无新意,也无进展,与各国在过去两年间的协商结果一样。而福音传教会发言人Mohamed Adow更是直言,这份草案等同于没有,意味着本次大会的失败。“他们本来想让哥本哈根(Copenhagen)变成希望哈根(Hopehagen),结果却成了破灭哈根(Brokenhagen)。”Mohamed Adow说。

随后,美国《新闻周刊》和《纽约时报》均报道:18日晚,“基础四国”(BASIC)中的中、印、巴三方首脑闭门会谈,进行到一半时,并未受邀的奥巴马突然进入,也开始加入谈话。美国的理由是:不希望有秘密进行的谈判。

奥巴马从原属于中、印、巴的谈判室出来后,就发布了上述电视讲话。

贾伊拉姆•拉梅什于奥巴马的电视讲话结束后,便匆匆出现在贝拉会场的中心通道。向来强硬而高调的他这次寡言少语,急于摆脱问题,急匆匆地向对大会决议进行投票的会场走去。他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最后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美国确实发生了点什么。”贾伊拉姆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我已经戒烟好几年了。”在会场一角的吸烟室里,联合国副秘书长、主管应对气候变化工作的沙祖康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一边猛吸了一口借来的香烟,一边重重吐出这句话。同在一旁的中国代表团副团长于庆泰大使拒绝了记者的提问。经历了一整天奋战的他脸色苍白,花白的头发凌乱,面容憔悴。

于庆泰甚至没有时间梳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匆匆穿过包围圈,疾步走进了决定性的决议投票大会。

此时,已是当地时间19日凌晨1点半。

拉斯穆森不会想到,他接过的大会主席职位如此令人疲累。宣读奥巴马提出的草案后,议程进入发言阶段。图瓦卢成为第一个站出来说“不”的国家——尽管各国首脑在19日凌晨大都回国,但小岛国图瓦卢在本次哥本哈根大会伊始便宣布,不会在任何升温高于1.5摄氏度的协议上签字。他们做到了。

第一轮表态后,进入第二轮自由发言阶段。这时拉斯穆森手上要求发言的名单已经列了好几页。到凌晨5点40,苏丹代表也站出来,用强烈的语气反对该协议:“没有人,包括奥巴马,还有你们每个人,可以摧毁非洲。”

但即使这样的言论,也只能让拉斯穆森紧蹙的眉头皱得更紧。大会开到第五个小时,凌晨6点,这位丹麦王国的首相已经尽显疲态,面对镜头几乎睁不开眼睛,说话也开始停顿。面对冗长的决议过程,拉斯穆森显得手足无措:“请你们原谅,我对大会规则不熟悉。”他说,手上还有19个国家要求发言,而眼看这座北欧小城的霞光就要升起——离原定的闭幕时间2009年12月18日18时,已过去了十几小时——拉斯穆森表示,不知是否可以投票,如果剩下19个发言人里面没有反对票,就取消发言。

但这一真诚的询问马上遭到与会国代表的批评。原本一心想如同日本京都一样名垂青史的主办方丹麦,其首相因为主持协议草案投票大会,无辜成为各反对方国家的攻击对象。

很多支持国的语气也并不爽快。挪威在发言中表示:虽然这一方案显然是不可接受的。但考虑到前进一步好过后退两步,所以还是勉强接受。“如果我空手回去,我怎么向我的人民交代?”挪威代表这样提问,激起疲惫的代表们的热烈掌声。

19日早晨8点10分,体力、脑力均已濒临崩溃的拉斯穆森,在又一次听到反对声音后,竟脱口而出:哥本哈根协议未被通过。但他的身边人马上反对,提醒他说仅少数国家有意见的话,可以在微调以后达成一致,不必全盘皆输,建议休会。筋疲力尽的拉斯穆森于是改口宣布休会。

此后,拉斯穆森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会场上。联合国秘书长在上午11点钟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向记者解释:这是因为拉斯穆森已过于劳累,需要休息两个小时。

“对目前的协议满意吗?”《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问哥本哈根中方谈判代表团成员、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员杨宏伟。“肯定不满意。”杨宏伟一边吃泡面,一边说:“当前的情况就是走向并轨制的过渡期。”

截至11时,仍有苏丹、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古巴、波多黎各等五国宣布反对协议。而代表们仍未能走出大会厅。发言与争论仍在进行。对协议进行表决是哥本哈根气候大会日程的最后一项,但这项议程却没有结束的时间表。

在此次大会开幕之前,曾有评论说:因为这次大会,全球将进入哥本哈根时间。事情发展到闭幕这天,却演变为:全球人的哥本哈根时间都在被无限制延长。

会议已经延期一天,日历早已翻到19日,疲惫充斥会场。而在会场之外,城市中心的市政厅广场上,由于预期的闭幕时间已到,广场上宏大的地球仪雕塑、气候主题展厅开始拆除,很快便消失在哥本哈根市民的眼中。

一切恢复平静。

15时30分,北京时间晚上10点半,这场枯燥的马拉松会议终于闭幕。在各国领导人聚首20个小时后,贝拉中心向世人端出一份不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如同市中心那空荡荡的广场一般,终结了全世界的哥本哈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