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宣王的猎场克拉玛依的大火和邓大贵的大腿

王赣子

最近,中共中央党校出了一本书,叫《干部实用阅读——历代短文精品解析》。据作者孙乃沅说,是编给党的各级干部闲暇时看的。估计他认为,现在的干部都很忙,所以文章得编得短一点。于是,就有了这部“短文精品”。

孙乃沅的这部“精品”,从孟子的文章中选了一个关于齐宣王的故事。

齐宣王问孟子:“据说周文王的猎场有七十里见方,是否属实?”

孟大人说:“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

齐宣王又问:“他的猎场是不是太大了点?”

孟大人说:“可百姓还认为小了呢。”

齐宣王说:“我的猎场只有四十里见方,老百姓还认为大,这是什么原因呢?”

孟大人答:“周文王的猎场虽然很大,但打草砍柴的可以去,捕鸟打猎的也可以去,和老百姓共同享用,老百姓认为小,不是很自然的吗?我来到齐国国境时,打听齐国有什么禁令忌讳,然后才敢入境。听说首都郊区有片猎场,四十里见方,如果谁杀死其中的麋鹿,就要砍他的头。猎场变成了四十里见方的巨大的陷阱,老百姓觉得大,不也是很自然的吗?”

在这里,孟子向齐宣王推销他的与民同乐的仁政思想。他极其聪明地阐述了周文王的猎场大而百姓却遗憾不够大,齐宣王的猎场小而人们却觉得大的原因,在于猎场是否是与民共享。与民共享,猎场再大百姓也觉得小了;不与民共享,猎场再小百姓也觉得大了。这个故事的现实意义就是各级干部要放下架子,与民同乐,不要做与人民对立的事。

孟大人的论述看起来是挺严密周全的,有点辩证的味道,似乎无可辩驳。其实非也。几千年来,中国无数个朝代独尊儒术,实行仁政的多了,为什么仍然有那么多暴虐横行、让百姓怨声载道的事情呢?哪怕是今天,亦难避免。君若不信,请看十多年前那场烧在克拉玛依一个大会堂的大火,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句“让领导先走”的话之后,众多官员是如何撇下同样处在危险境地的群众,优先而仓惶地离开了会场(听说这个安排领导先走的人后来还当上了市长);再看2009年湖北巴东县野三关镇政府干部黄德智、邓大贵等酒足饭饱之后到雄风梦幻城寻欢作乐,玩得不爽便使劲调戏修脚女邓玉娇,以致被弱女子刺死刺伤……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仁政有可能生出恶果,正应了老子的那句话“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何也?

原因就在于,世袭、单一制政权是一种缺乏广泛而有效监督的机制,其行仁政抑或恶政完全由自己决定,其他人是很难干预得到的。不可否认,某些政权总体上还是希望或践行仁政的,但由于缺乏强力有效的监督机制,也难以避免其所属机构、组织和个人坏事做尽,导致整个政权失去民心。换一句话说,是这种缺乏约束的政权本身客观上给予了这些干部以特权,把他们的权力推到了任其所为、难以监督的位置,也同时推到了人民的对立面。这些干部只服务于某一政权,因此就只需对上面负责,竭尽讨好阿谀即可,而对人民群众却欺瞒、蹂躏、践踏,向百姓疯狂索取他们因“服务”这一政权所带来的种种“劳务费”。

2009年,被讽为“最牛局长”的逯军,面对众多媒体的采访时居然厉声质问记者“你是替党说话,还是替老百姓说话”。关于这些问题,有的人认为是逯军本人缺乏党性修养,目无人民群众。可是,很少有人会往深处再问一句“他为什么会缺乏党性修养,目无人民群众”,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那么,为什么呢?因为,这样一个宗旨是为人民服务的政权,至今仍未建立一个强有力的由人民监督的机制,德治、德教只能促进某些官员、干部往善的方面想和做,却不能阻止某些干部行恶。

什么时候猎场没有齐宣王和百姓之分,而是普天之下,莫非国土了,什么时候灾难当前不是干部先群众离开了,什么时候不再有干部说“你是替党说话,还是替老百姓说话”了,什么时候孙乃沅老师不再是光推行孔孟之类道德学说,而是参与到建构中国人民群众真正说了算的权力机制上来了,中国就大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