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王喜成

马天良的妻子刘燕燕在局机关上班,他自己则是下岗职工。马天良下岗后买了辆机动三轮在街上载客。最近,刘燕燕换了一部新款的手机,旧手机闲置了下来。马天良使用妻子闲置的手机在电信部门上了一个号,自己也算有手机了。

这天,马天良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个生号。是一个小女孩儿打来的,嫩声嫩气的,带着胆怯问他:“你是爸爸吗?”

马天良一愣,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会叫我爸爸呢?他怕惊吓了那边的孩子,就用一种亲切的口气问她:“你找谁啊?”

“我找爸爸,你是爸爸吗?”

马天良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一个正在寻找爸爸的孩子。他故意拉长声音问:“你是……”

那边赶紧说:“我是冬妹啊!”

马天良用父亲的口气问:“冬妹,你在哪儿呢?”

冬妹在那边放声大哭,说:“今天是星期天,我一个人在家里,好害怕。妈妈在家政服务公司做钟点工,中午不回来。爸爸,你为什么还不回家呢?妈妈说你出远门了,说等我懂事了,你就会回来。爸爸,我现在懂事了,可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听冬妹说完,马天良放心了些,但冬妹的话又让他陷入了一种悲凉和迷惘。她爸爸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回家?她又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又怎么错把他当成爸爸呢?他将错就错地跟冬妹说:“好孩子,如果你害怕了,如果你想爸爸了,就给我打电话,记住,爸爸永远想着你!”

冬妹听了很高兴,告诉他,她是从妈妈的电话簿中找到他的手机号的,可当时她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她就一遍一遍地打,他还是不接。过几天再打,手机已停机。冬妹用埋怨的口气问他:“爸爸,当时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停机?”

马天良不得不跟冬妹撒谎,说当时他在国外,接电话漫游费太贵;后来呢,是他手机坏了,不是停机了,前天他又买了新手机……

马天良想,这是一个具有怎样遭遇的孩子呢?她有多大?上几年级?家住哪里……但这一切他都不敢去询问。既然是爸爸,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一切呢?冬妹会怀疑的。他猜想:一定是冬妹的爸爸跟冬妹的妈妈离婚了,离开了她们母女。冬妹的妈妈不想让女儿知道真相,怕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才谎说她爸爸出远门了。冬妹从妈妈的电话簿中找到爸爸的手机号码后,给爸爸打电话,她爸爸不接,后来干脆换了新号码。而马天良新上的这个号,正是冬妹的爸爸停用的那个号。所以,当冬妹再次拨打她爸爸的电话时,自然就拨通了马天良的手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马天良几乎天天接到冬妹的电话,渐渐知道了一些她的情况。她和他在同一座城市,上小学二年级,她的学习成绩在学校同年级中名列前茅。有一次她说学校要开家长会,问他能不能赶回来。还有一次她说,星期天别的同学被家长带到郊外玩,回来向她炫耀外边的景色,她都羡慕死了……马天良让她安心学习,等暑假时,他回来带她去海南岛玩。冬妹在那边高兴地笑了,他似乎看见冬妹的笑容很灿烂。

这天早上,马天良起床后去卫生间,把手机忘在了卧室里。当他听见手机响时,还以为是谁给妻子刘燕燕打电话呢,就没在意。接着听到刘燕燕在咆哮:“你是谁?谁是你爸爸?给我说清楚……”

马天良倒抽一口凉气,赶紧跑出卫生间。刘燕燕接听他的电话,是对他的不尊重,可谁让他是下岗职工呢?自从他下岗后,刘燕燕对他颐指气使,从来没有尊重过他,还几次提出要和他离婚。面对正冲着手机狂吼的刘燕燕,他不敢责备她,也不敢强行从她手中夺过手机,只是拉着她的胳膊说:“燕燕,是我的电话吧?把手机给我。”

刘燕燕一下子把他推出老远。马天良知道一定是冬妹给他打电话,怕她被妻子的狂吼吓着了,便抢上去把手机夺了回来。刘燕燕气急败坏朝他扑来,对他好一阵拳打脚踢:“马天良你行啊!没想到一个下岗职工也配养情妇,还有了私生子……”

马天良知道刘燕燕误解了自己,冬妹肯定在电话中说她找爸爸,估计还强调说他就是她的亲爸爸。他赶紧向刘燕燕解释道:“燕燕,你听我说……”

刘燕燕蛮横地打断道:“我不听你说,把手机给我,我打电话问她!”

马天良不能把电话给她,一是怕她伤害冬妹,二是怕她问清地址后找到人家家里闹,这样就更无法收拾了。他不给,刘燕燕强夺,还指着他的鼻子威胁道:“你给还是不给?”

马天良坚决不给。刘燕燕又抽了他一耳光,然后又去强夺。马天良被激怒了,联想到自从他下岗后在她面前遭受的屈辱,他忍无可忍,一气之下把手机摔了个粉碎。只有这样,刘燕燕才无法从来电显示中找到冬妹家的电话。刘燕燕没想到他敢这样,狂吼着把屋里的家具砸了个一塌糊涂,待砸够了,提出跟他离婚。

马天良说:“我知道你终于找到跟我离婚的借口了,我受你的气也受够了。离婚可以,但我得跟你说清楚,我没有包养情妇,更没有私生子。且不说我的为人,我一个开三轮的也没有条件包养情妇。”

“还嘴硬!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给对方打电话?为什么把手机摔碎?”

“跟你说不清,你也不会相信!”

几天后,马天良和刘燕燕办理了离婚手续。马天良“包养情妇”,还有了“私生子”,为过错一方,法院把房子判给了刘燕燕,孩子也判给了她。

马天良从法院出来,一下子成了个一无所有、无家可归的人,面临的首要问题,他得找个住处。他走到一条胡同口,看见有户人家的院门上用粉笔写着院内有房出租的字样。马天良便上前叫门,开门的房东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进去后才知道她家其实没有多余的房子,正屋是三间平房,院里另外有间厨房。房东告诉他,她家房子不多,以前从未向外出租过。前些天她生病住院了,花了不少钱,经济拮据,才想到腾出院里的厨房出租。

和女房东谈好了价钱,马天良就在那间厨房里住下了。接下来他又想到了冬妹,自从他把手机摔坏后,他们几天没有联系了,她一定急坏了吧?还有,那天她被刘燕燕的狂吼吓坏没有?他赶紧去手机店买了一部二手机,装上原来的手机卡,走出手机店正要给冬妹打电话,没想到他的手机先响了。从来电显示上看出是冬妹的电话,他抢先道:“喂,是冬妹吗?”

没想到对方却说:“对不起,我不是冬妹,我是冬妹的妈妈。”

马天良一惊,又问:“冬妹呢?”

对方说:“冬妹上学去了。”

冬妹的妈妈说,感谢马天良做了冬妹的“爸爸”,自从冬妹跟“爸爸”联系上以后,她的情绪特别好,整天欢声笑语的,学习也比以前更努力了,还整天盼着爸爸回来。接着她又向马天良道歉,说冬妹不懂事,问那天是不是他妻子接的电话,是否影响到他的家庭?马天良怕她们母女为他担心,愈加感到愧疚和不安,就说:“没事啊,事后我向妻子解释清楚了,她还鼓励我继续跟冬妹联系呢……”

冬妹的妈妈高兴地说:“好啊,那我就跟冬妹说,还让她给你打电话。自从那天你妻子接过电话后,她再也不敢给你打电话了,这几天她的情绪非常低落,总是偷偷地哭。我心里着急,就冒昧给你打电话,问问你那边的情况……”

马天良听了心里非常难过,又觉得愧对冬妹,就说:“好吧,以后我天天给冬妹打电话,告诉她我会很快回来看她的!”

在通话中,马天良觉得奇怪,对方的声音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是谁。冬妹的妈妈也说:“你的声音那么耳熟,咱们是不是认识啊?”

那家手机店离马天良的住处不远,他边接电话边往回走。当他推开房东家的院门时,看见女房东正在屋里打电话,而他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正是女房东的声音,没想到她就是冬妹的妈妈啊!马天良一下子傻了,冬妹的妈妈同时也愣在了那里。

冬妹的妈妈似乎全明白了,从屋里跑出来问道:“大哥,是不是你妻子跟你离婚了?”

马天良叹了口气。冬妹的妈妈问他刚才在电话中为什么没跟她说实话。他说怕她们母女为他担心。冬妹的妈妈感动地流下了眼泪:“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啊!”

就在这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背着书包走进了院门,小女孩长得很漂亮,显得聪明而乖巧。马天良知道,她一定是冬妹。冬妹的妈妈指着马天良对她说:“冬妹,你爸爸回来了!”

“爸爸——!”冬妹扑上来哭倒在马天良的怀里。

马天良把冬妹紧紧地搂在怀里,对她说:“冬妹别哭,爸爸这次回来,再也不离开你和妈妈了!”

当天晚上,马天良从厨房搬进了正房里,和她们母女住到了一起,他们真正成了一家人! ■

(责编:汤加?摇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