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赵明宇

我像一个皮球,被继母的骂声踢出了家门。

走在元城大街上,仰头看一下刺眼的阳光,我觉着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甚至可恶。我忽然想起了阿强,此时此刻,如果阿强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决定先凑够1000块钱,然后离开元城,永远离开这个家。怀念阿强,我抽完一颗烟,上了33路公交车。以前,33路车是阿强的地盘,阿强就是在33路车上出事的。

走了几站,上来一个拄拐杖的老人,脸上像是贴了一层枣树皮。车里没有座位了,也没人给他让座。随着车的摇摆,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老人一个趔趄,就伸手去搀扶,然后把我的座位让给他。我说,老人家,您坐我这里吧。老人的脸上笑得像一朵干枯的菊花,不停地点头,跟我说了一连串的谢谢。

老人坐下来,嘴却不闲着,问我到哪里下车。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就胡乱告诉他到陈庄。他的眼睛一亮,说小伙子你还得帮我一个忙。我说我能帮你什么?老人说,陈庄有个陈老头,在村口摆了一个烟酒摊,麻烦您把这个东西捎给陈老头。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纸包递给我。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的老人。我说你这个纸包里不会是别的东西吧?

我的话不是没道理。有朋友在火车上给陌生人捎东西,被查出来是毒品,有嘴也说不清。

老人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打开看看。我打开,竟是一沓子钱。老人说,这是我欠陈老头的两千块钱,麻烦您带给他,老朽先谢谢你了。

不好再推脱,我极不情愿地接过来那包钱说,素不相识,你就不怕把你的钱带走啊,骗了你咋办?

老人笑笑说,小伙子,你不会骗我的。

我说你不认识我,咋知道我不会骗你?

我信任你。老人说,从你的目光里能看出来,你是个好人。

我心里一热,好像自己一下子光芒万丈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是信得过的好人,第一次有人给我这样的奖励。

老人站起来,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我该下车了,拜托你了。

到陈庄村口一打听就找到了陈老头的烟酒摊。我把那包钱送给陈老头时,陈老头说,是张老头给你的吧?我说我不知道是张老头还是李老头,他让我把这包东西送给你。说完,我转身欲走。陈老头喊我,年轻人等一下,你偷张老头的钱了吧?

我脑海里一声巨响,犹如惊雷。

陈老头像讲故事一样说,张老头的儿子死了,儿媳妇跟人走了,他带着孙子阿强过日子。几个月前,阿强在33路公交车上掏包被便衣警察发现,慌乱中又捅人一刀,被判了六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用手去摸口袋里的五十元钱。我疑惑地问,那他为啥让我转交给你这包钱呢?

陈老头说,张老头每天都在33路车上。你偷他钱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你了。实话告诉你吧年轻人,我和张老头都是干这一行的,论辈分是你的祖师爷。我俩从监狱出来就发誓洗手不干了,一起摆了这个烟酒摊。

我从口袋里掏出来那50元钱,却变成了一张纸,上面画着张老头,正在冲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