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画

左春红

近段时间,陆子远一直为持久性失眠而痛苦着,而且即使能睡着也是各种噩梦怪梦不断,时不时会幻听幻视,于是他求助于医生。哪知看了好多家医院,甚至找了心理医生,都无济于事。

这天晚上,陆子远喝了不少的酒,想借以麻痹自己,或许这样晚上才能睡个踏实觉。上床前,他突然看到了桌子上小侄儿的美术作业。5岁的侄儿正读幼儿园,因为哥嫂有事,临时托付陆子远照看两天。小侄儿很喜欢画画,看完电视,就随手画了好几张放在了桌子上。看到这些画,陆子远心里突然萌发出一种冲动来,他下意识地拉过画本,拿起铅笔就在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也不知道画了有几张,然后,陆子远就头脑昏沉地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送侄儿上了幼儿园,陆子远在家上网玩。没想到下午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要陆子远去侄儿的学校看看。陆子远一头雾水,去了幼儿园。原来这儿在办一个画展,许多家长也来参观。恰好小侄儿早上醒来,发现了陆子远昨晚画的那些画,觉得好看,就交给了老师,老师将之也挂了出来。哪想这些画却吸引了其中一个家长,他还报了警。此时,两个警察也在幼儿园,见陆子远一来,立刻指着他昨晚画的画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待一旁激动不已的家长讲了半天,陆子远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来,他酒后所画的几张图画,上面全是些奇奇怪怪的事物,每一张中都有个小男孩,还有个面目模糊的中年男子,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辆车上、一家超市,还有一个黑暗的地下室。而画中的这个男孩正是那位家长的亲戚家近日失踪了的小孩,画中那个中年男子则应该是绑架了小男孩的嫌疑人了。

陆子远听了这些感觉十分震惊。就在这时,听闻消息的男孩母亲赶来了,她叫何青萍,是个医生,30多岁,面容憔悴无比。看到陆子远,一下就扑过来拉住他的手哀求个不停。她是单身母亲,带儿子很辛苦,现在儿子已经失踪好几天了,绑架他的人还没有打过电话来,虽然早已报了警,却因毫无线索,事情没有任何眉目,孩子是生是死,也难以预料。看到这些奇怪的画,何青萍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活也不肯放手。

陆子远有点为难,这段时间他正休假,该死的失眠令他痛苦不堪。加上又刚刚失了恋,本想回家去看看父母,现在看来又不成了。他本来是学画的,后来却中途转行当了协警,只因为他天生有种超强的记忆力,对任何事物都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当刑警的舅舅发现了他这种潜能后,将他推荐当了协警,协助刑警队办案。平时,陆子远的脑海中犹如一个庞大的网络,里面包罗了所有存档的犯罪分子嫌疑人的情况、特征以及他们的犯罪细节、作案手法,等到需要时,陆子远就拿起画笔,凭牢固的记忆和推测,画出有利于破案的线索来。当然,这一切都是保密的。陆子远能够画出何青萍失踪儿子的图像,很可能就是众多的素材和信息在大脑中相撞产生的结果。

而随着陆子远这种记忆力的不断强化,他脑子中装了太多东西无法释放,已经令他精疲力竭无法正常作息了,尤其女友离开后,她与自己的所有回忆现在也不停地折磨着陆子远脆弱的神经。所以,当何青萍提出由他帮助找到儿子时,陆子远有点犹豫,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他不忍看到这位母亲无望的眼神。

陆子远先让何青萍找来了许多她儿子的照片,以及他失踪前所穿的衣物。这些他都牢牢地记在了脑子中,只是那个中年男子对于陆子远来说却有些陌生,他尽管可以捕捉到一点此人的信息,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前科,和所有存案的嫌疑人都不像。所以,寻找增加了难度。这时,警方传来了好消息,根据陆子远无意中画下来的几张画分析,这个中年男子应该就在本市的北郊某处。陆子远连忙开车带着心急如焚的何青萍一起去了北郊。

刚经过一家加油站,何青萍突然有点激动,指着前面一辆切诺基大喊:“快看,那辆车和你画中的车好像差不多!”

陆子远顺着何青萍的手指看到了那辆车,精神一振,赶紧追了过去。他们的跟踪引起了前面那辆车的警觉,马上加快了速度,并将车开进了一条国道。这条路弯曲难行,前面还有不少的岔道。就在一个拐弯的地方,陆子远由于心急,一下子没打过方向,车子撞在了路边的石头上。还好,只是擦破了车身。两个人又向前疾驶,那辆切诺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前方一个急转弯处,树了一个大牌子,上写着前方修路,不可前进。陆子远停下车走过去看,果然,路面出现了一个大坑,车子根本无法通过。跟上来的何青萍焦急地望着这破路,心有不甘。可就在这时,大坑的对面,却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喇叭声,正是那辆切诺基,得意地冲两人按了一阵喇叭后,扬长而去。它是怎么通过这个大坑的?陆子远简直不可想象,急得直跺脚,可仔细看了看,除非车子能飞过去,再无别的办法了!

回到住处,陆子远安慰何青萍别过分着急,这个人能够轻易绑架她儿子,莫非是熟人?陆子远让何青萍仔细想想身边有没有这样潜在的危险人物,自己则又拿出了纸笔,静心冥想起来。以前,在断案的关键时刻,他总能画出一些奇妙的东西来,不知这次会如何。可是毕竟太累了,不一会儿,陆子远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梦中,他的大脑神经并没有完全安静下来,一些可怕的梦境使得他发出了恐怖的大叫。何青萍走过来轻轻帮陆子远按摩起头部,她是神经科医生,在她的按摩下,陆子远终于安静地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何青萍做好了饭,端上桌让陆子远吃,自己由于心情不好,只喝了杯牛奶。陆子远一边吃饭,一边翻看起自己以前收藏的画册来。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了第六感应。拿起画笔,陆子远就刷刷地画了起来。只一会儿,他就画出了一座山林,和隐藏在坡下的一座小房子来。

看到这张画,何青萍疑惑地端详了半天,猛地一拍脑袋,激动地说:“你的画我熟悉,我和前夫曾经去过这儿玩,还登过那座山呢!这个房子我也记得,是以前的护林员住的,后来废弃了。”

陆子远兴奋起来,他根据何青萍描述的位置,马上带她一起去找。他有种直觉,这一次一定会找到何青萍儿子的。

两人很快就到了那座山林之中,弃车步行了半小时,就看到了那座孤单的小房子,可是,眼前的一切却使两个人惊呆了!原来,在房子的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还伴着一些近似于熔岩的东西在小房子周围翻滚着,火苗很大,眼看就要把小房子吞噬了!

看到这情景,何青萍哭了出来。陆子远一咬牙,不待何青萍阻拦,便纵身跳入到了火海之中,不管怎样,他都要救出那个男孩来!可当他纵身一跳后,却愣住了,因为他竟然没有灼热的感觉,脚下好像还是柔软的草地,那熊熊的火苗并没有向他身上扑过来——只因为这些火全是假的!

陆子远头脑中电光火石闪过,瞬间想起了一个人来——此人他虽不认识,但在书画界比较有名气,他是后起的一位视觉艺术家,以绘制三维图景而出名,这些表面上的火苗便是此人的杰作,巧妙利用一种视觉错觉,让人误以为它是真实的火,实则这只是铺陈在地上的一张巨幅画作!难怪上次追车时,路面上会出现大坑,想必也是这位仁兄所为了。陆子远顾不得继续在心里称奇,赶紧几步快跑到了小房子里。男孩果然在里面,只是被绑住了。他给孩子解开绳子,将他抱了出来,递到了悲喜交加的何青萍手中。

这时,孩子却把手中的一张纸条给了何青萍,说:“是那位叔叔给我的,让你看看!”

何青萍展开纸条看了,脸上神情大变。陆子远要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你虽然不知道我是谁,但应该记得你曾经做过的一个手术。患者是我7岁的女儿,因为脑子中长了个瘤,医院让你这位主治大夫给她做手术,没想到我女儿竟死在了你的医疗事故中。虽然医院想尽办法为你掩护,但我最终查出,问题就在你身上!你必须还我的女儿!这次绑架了你儿子,如果你还能在这所房子中见到他,那我先恭喜你有着可嘉的勇气,不过,我已经悄悄在他身上注射了一种慢性毒素,我女儿的命得由你儿子来偿还!”

陆子远看完纸条,皱皱眉,决定立即送何青萍母子俩去医院检查,哪知半路上何青萍却提出要去市电视台。到达那里,看到被绑架的人质已经救回,电视台当即替换了节目,要对何青萍母子做一个现场采访。何青萍静静地坐了下来,对着电视,说道:“我相信那位绑架我儿子的画家朋友会看到这条新闻,当时为你女儿做手术的的确是我,可是她失去生命,是因为注射了一家违规厂家生产的一种注射液,是这些劣质药水夺去你女儿生命的!当时的领导和这家厂子有利益关系,也得了不少回扣,他们怕事情暴露,就威胁我们不能将之说出来,只简单地把你女儿的死定性为一起医疗事故。现在,我终于有勇气将之说出来,因为我儿子回来了。我希望你知道这些后,能继续善待别人,毕竟仇恨是会让人失去理智的……”话未说完,何青萍已经是泪如雨下。

电视台立刻将这条重要新闻播了出去,并在黄金时间重播一次。随着新闻的播出,公安局已经进驻了何青萍所在的医院。而她的儿子在经过多项检查后,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在大家都感觉奇怪时,何青萍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正是那个中年男子,他向何青萍说了声抱歉,并说自己没有给她儿子注射什么,纯是为报复她而已。现在,真相大白了,他也可以安静地走了……

几天后,刑警在中年男子的家中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是自杀的。听到这个消息,陆子远心里遗憾万分。要知道这样有才华的视觉艺术家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惜他却因此而过早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事情结束了,可陆子远的失眠反而更甚,他去医院找何青萍开点安眠药,何青萍检查一番后,对他说:“你这是一种顽固的超常记忆综合症,很难治好的。不过,我有办法,你相信我吗?”

陆子远点下头,何青萍突然拿起一根棍子就冲陆子远的头部使劲击打了一下,陆子远晕了过去。

悠悠醒来时,陆子远已经躺在了病床上,他觉得自己身上有股麻醉药的味道。这时,一位女医生轻轻走了过来,对他说:“你认识我吗?”陆子远摇摇头,他觉得自己现在大脑有点空白,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位年轻女医生笑了笑,说:“现在,你不用再背负那些沉重的记忆了,我想你一定会快乐起来的。我向刑警队出示了证明,你现在已经丧失了所有记忆……”

陆子远很快出了院,家人将他接了回去。完全恢复后,陆子远重新拿起了画笔。他现在很快乐,睡眠充实,不再有那些可怕的噩梦了,他还计划要出一本画册呢!

旭日升摘自《中外故事·A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