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兵李国文——对一位优秀大学生士兵的采访印象

文/本刊记者余 戈

三年前的春寒料峭时节，记者在佳木斯某部采访了优秀士兵楷模向南林。三年后的2010年初春，记者再次走进辽阳军营，结识了优秀大学生士兵李国文。几十年来，在曾经孕育诞生了雷锋的这块北国热土上，不断涌现出带着不同时代印记的雷锋传人，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2009年征兵季节，一则消息吸引了人们的视线：当年度，我军将征召12万大学生进入军营。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大规模征召大学生入伍。年底，沈阳军区的一篇稿件上了《军报内参》，题为：《沈阳军区某炮兵旅大学生士兵李国文争当打赢精兵的成长经历，为即将大批入伍的大学生士兵培育提供有益启示》。

此时，毕业于吉林艺术学院艺术设计与动漫专业、26岁的下士班长李国文，已经在军营服役第四个年头。四年里，本科学历、学士学位的李国文，已经以自己的智慧和勤奋，完成了人生另一个重要履历：战士“学历”、班长“学位”。此时的他，确实有资格以非凡阅历向后来的莘莘学子们传道、授业、解惑了。

在三天的采访中，因为同来的媒体达到了40多家，记者仅能在有限的几次集体采访场合接近这位传奇士兵。

“样子老老的，声音怪怪的”，一位指导员向记者如此描述他对李国文的第一印象。与80后的同龄人相比，陇东通渭小伙子李国文相貌老成，一副宽阔的大脸上，引人注目的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虽说在东北生活多年，面颊上还带着两团“高原红”，说话时常常带出鼻音浓重的甘肃方言。这位靠政府助学贷款读完大学的农家子弟，乍一看不像大学生，在他勤工助学期间在工地打工时的照片中，更像是一位普通的农民工；而此刻，拥有五年军旅生活历练的他，则让人在端详的第一眼，瞬间联想起他远古的先辈——秦武卒。

两千多年前，剽悍的秦人自陇东进入关中，在短短几年以“虎狼之师”灭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帝国。缔造这一功业的那些天才的勇士，至今仍挽弓执戈，站在陕西临潼的秦兵马俑馆内。

4月11日，寒风刺骨，在集团军炮兵旅训练场上，那些秦兵俑中最优秀的一位“复活”了，为我们上演了一出“穿越”大剧：这天，李国文单兵驾驶我军最先进的新型自行火炮，时而疾驰，时而急停，矫健的身影在炮车各战位跃动，行云流水般地演示着该火炮四种专业的实战操作流程。进入射击位置后，随着一声巨响，一发模拟信号弹冲出炮膛，在天空掠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博得全场阵阵掌声。

军中俗语：一个兵打不响一门炮。而此刻，李国文却以一专多能的全般技艺，刷新了这句俗语。据现场的炮兵旅指挥员介绍：最新型自行火炮编制定员为4人。开展一专多能的专业技能拓展训练，是基于实战背景的考虑：在战场上，当某一岗位的炮手伤亡后，需要有人及时接替，而最极端的情况就是，即便剩下一名炮手，这门火炮仍然不会退出战斗。目前，能一个人完成该火炮四种专业操作的“全能炮手”，在老兵中也为数寥寥，但早在两年前李国文就已经荣忝其列。

在凛冽的寒风中，记者们纷纷围拢在这位全能炮手周围，与他握手合影，这一刻，这些见多识广、轻易不会大惊小怪的同行们都成了这位神奇炮手的狂热“粉丝”。

后来记者得知，最初李国文并不想操炮，因为在大学里熟练掌握了电脑和网络技术，他认定自己的理想岗位是去旅里的自动化站。主动选择并设计个人的发展道路，是李国文这样的大学生士兵最突出的一个集体意识，他们对老一辈们习惯了的“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理念，保持着某种审慎的理解：如果自己更适合做一根椽子，岂不是比做一块砖更能发挥作用、对部队贡献更大呢？但此时李国文遇到了能给他耐心讲道理的指导员，并且最终他自己接受了“一滴水只有融入大海才不会干涸”这个道理，于是把自己的“小九九”暂时搁置，选择了去做炮手。到了最新型自行火炮列装时，已经在旧装备上驾轻就熟的他，又再次主动申请去学新型火炮。新装备需要具备高素质、且善于学习的士兵，李国文被幸运地选中，他也很快在“做更好的炮手”这个目标下，找到了自身最大的价值感。这时，李国文回望自己最初的“自我设计”，甚至还因“学非所用”而流过的眼泪，就有点不堪回首之慨。

当一名优秀炮手，并非李国文被誉为“时代精兵”的全部内涵。军委徐副主席在视察集团军炮兵旅时，曾与班长李国文和他班里的战士交流，称赞其为“战士理论翻译家”。在采访中，无论是在汇报会上，还是在小范围的座谈交流中，李国文谈吐中显示出的丰富的知识、缜密的思维和清晰生动的表达能力，给记者留下深刻印象。这得益于他多年来坚持理论学习之功。在党绝对领导下的人民军队，每一个成员都必须拥有饱满的政治热情，具备基本的政治觉悟；培育军政素质并重、“又红又专”的革命军人，一直是我军人才建设的基本目标。在人民解放军的行列中，仅仅满足于做一个会操枪弄炮的士兵，远远称不上真正的优秀。当人们想起雷锋这位40多年前的士兵楷模时，脑海里甚至不会首先想到他的第一身份是一名汽车兵，而是我军士兵政治人格形象的化身，共产主义事业的模范践行者。

李国文学理论的原初动力，是基于他要对自身所处的这个时代和社会进行深刻解读。这位来自贫困山区、靠政府助学贷款有幸完成高等教育的青年，由衷地感到了党的改革开放政策给自己的家庭和个人的命运带来的巨大变化。感谢党恩、回报国家，在他的心里燃起学习党的创新理论的热情，他想搞懂国家巨大变革和发展的原因何在。当了班长后，身边的战士们遇到的种种现实思想困惑，也逼着他这个被认为“什么都应该懂”的大学生用他们听得懂的话作出解答。

“现在都讲以人为本，为什么班长在训练场上逼得我们这么苦？”“现在总说生活水平提高了，老百姓收入增加了，为啥大家还总有牢骚话？”“我父母因经济危机造成的影响双双下岗了，美国在救市，我们中国能挺住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几乎时时从战士们的脑海里冒出来，抛给他这个大学生班长。回答不了这些问题，不仅事关一个大学生的脸面，更关系到能不能把这些兵带成明白人。当惯了学生的李国文，就这样被推着走到了做“老师”的角色。要给人一碗水，自己就要有一桶水。而琢磨学习方法，正是这位大学生的特长。大学时李国文的专业是艺术设计，讲究形象直观，习惯用感官去观察事物、学习思考。他把这种方法应用到学习理论之中，并结合自己的体会，总结出经历感悟法、纵横对比法、抽丝剥茧法等十余种学习方法，并交给身边战友，战友们谓之“国文学习法”。而用这一方法解读现实问题，常常形象生动、浅显易懂，直指士兵内心。比如，李国文这样启发战友：“训练场上多流汗，上了战场少流血。严格训练，就是对我们军人最大的以人为本”，“下岗，是社会转型必然遇到的问题，说明原有的岗位不适应社会的发展了。至于‘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既有分配不公的原因，也有部分人生活标准水涨船高的原因。要我看，这是发展中的正常现象，就像我们训练体能时的‘前滚翻’！”……

如今，李国文对理论学习必要性的认识，早已经超越了给自己和战友释疑解惑这个层次，他在学习中寻求、构建的是自己的精神信仰。他曾在一次报告会上如此感言：“理论是每个人成长进步的方向和力量源泉！在创新理论里，我们能找到创业方向；在创新理论指导下，我们能创造丰富多彩的生活。”

向战友传授摄影技术

晨练

在一次小范围集体采访中，记者终于有机会与李国文面对面交流，并有机会向他提出几个感兴趣的问题。

记者：听说你曾向连队建议，改变了在熄灯前进行体能训练的做法，因为它容易引起战士神经兴奋而影响睡眠。我注意到目前有些部队整内务时已经不再叠“豆腐块”，而你们连队仍保留如此传统。请你用科学发展观的理论，对这些问题做一番分析。

李国文：在连队发展建设中，哪些是需要保留的优良传统，哪些是需要变革的陈规，都应该结合本单位自己的具体情况而定。临睡前进行体能训练造成战士运动神经兴奋难以入睡，第二天在专业训练时精神不佳，严重影响到训练效果，是我带兵中真切的发现和感受。领导采纳了我的建议作了调整后，战士们以饱满的精神投入到白天的训练中，体能和专业训练效果均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一改变，就是符合科学精神和科学方法的可持续发展之道。至于叠“豆腐块”，有些部队取消这一传统，可能是基于其具体的勤务特点，比如日常勤务和专业训练时间过于饱满；而在我们连队，目前仍感到坚持这一传统具有重要价值。

记者：我了解到你和向南林接触较多、关系密切，请你将自己和他做一个比较。

李国文：向南林是诞生在我们军区部队的士兵榜样，我们感到非常亲近。在他的事迹的感召下，我们部队涌现出越来越多的优秀战士，我只是他们中的一个代表而已。我比他幸运的是多了一份大学学历，但他仍是我学习的目标。我们提干后现在都在连队带兵，以后会有更多共同的经验体会一起交流分享。

记者：你的军政素质都很好。从你对个人兴趣、特长的自我分析而言，你更愿意在军事岗位还是政工岗位发展？

李国文：我希望在两种岗位上都有所历练，让自己成为综合素质更强的一线带兵人。

在翻阅李国文的事迹材料中，有一个细节让记者挂心：在大学期间，他有一位相处不错的女朋友。但当他决定参军后，女友因他不能和自己一道去南方城市发展专业，和他分手了。这显然是个多少有点“隐私”色彩的问题，但记者感到在这个问题中，也许更容易触及这个小伙子最柔软的内心。

记者：你现在如何回望这段感情，如何看她？你已经27岁了，你希望未来的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李国文：那时的我们，都没有构筑个人生活的基础，感情就显得那样脆弱。现在我一点不怨她，因为我们曾投入了真挚的感情，她有权利那样选择。我希望自己未来的她，一是要理解和支持我的军旅事业；二是要理解我的家庭出身。

据了解，现在，李国文的母亲仍在新疆做保姆；唯一的弟弟和弟媳在浙江打工，把孩子丢在四川；身体不好的父亲，则守在家乡照料着年迈的奶奶。李国文现在最大的心愿是，全家能早日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