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组诗]

于耀江

像秒针一样

没有蜜蜂的周围

寂静是完整的花朵空白花朵和花朵之间空白

我在纸的边缘上多出来是空白中更大的空白

雨水的记忆还在云不在风在哪云在哪

有时风在哪云也不在哪吹过直来直去的巷子

一支旧军队就以人民的形式散开而草绿色

有可能是草染绿的有可能又把草染成了绿色

现实的墙挡住了路边的现实中午12点

挡住了12点以前的上午也挡住了12点以后的下午

只有草生长出足够的数量被我们数着

一根比一根长一根比一根高像秒针一样

现实稍微迟疑一下就跑到了现实的前面

我们提不住这样小的秒它太精确和隐秘了

在夜晚深处总有时间的手在时间背后

擦洗油泥上足发条帮助秒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动

手电筒和黑暗

手电筒还得备着以防走夜路

有人回过头来说话脸像一张照片的底版一样

手电筒还得和情节放在一起一觉醒来

梦里遇到的是不是现实中还能遇到

手电筒用很短的半径照亮半径里丢失的针

来不及缝补的不仅是衣服和皮肤还有别的

手电筒先于目光落在门锁上呼吸逼近

一把钥匙和锁头的对话在黄铜的锁芯里完成

手电筒的光柱笔直捅到麻雀的巢里

梯子的空格亮了一个接着又暗下一个

手电筒照亮回家的前途这样的前途在前途中

是最小的前途也是最可靠的前途

手电筒和黑暗的关系不仅在黑夜里体现

也体现在白天看不见的地方像电池

始终在看不见的地方看不见也是一个地方

水声

沿着河水往回走

听到一公里的水声又听到一公里的水声

直至水声加大到只能听到水声从来处走来的人

和来处拉开多大的距离才能到达去处

身后的阳光低下去了被很低的鸟飞得很乱

靠近海边的经济被海水折射只比海平面高出一点

有一点海水的滋味有一点起伏有一点蓝

而高处是另一种气候顺着山坡往上生长

是改变气候的气候宗教里的太阳照耀着宗教

有时比一朵棉花还要温暖在脸上拂过

当宗教里的星星冻结在冰里被篝火舔亮

它们就会站得又高又远跟无法亲近一样

跟从来就没有亲近过一样一个有想法的人

如果不后悔自己的想法还可以往前走

听越来越大约水声在静脉的纤细里减弱下来

看守住三个比喻

顺着一座山的山顶往上看

山顶的未来不确定顺着一条河的河水往前看

河水的未来也不确定一个混水摸鱼的人

屁股撅得很高几乎摸到石头和从前的经验

瓶子和鱼的关系能够确定吗好多人

退守在玻璃里又从玻璃里消失最后只剩下玻璃

在几毫米里看守自己我坐在一张白纸之上

用时间剩下的零头也看守住三个比喻

一是一个女人像一朵花在空气中上下起伏

二是两个男人像两棵树被大街从谈话的地方隔开

三是三个孩子在不同的方向里从此下落不明

但我知道我在铠甲里铠甲在沙子里

沙子在河水里一道闪电的经历被窗子收藏

我就在我们中暴露出来乱哄哄地

混同于雷声世界的秩序就再也找不回来

后来

后来的雨水停在一根电线上

后来的灯光在以下的窗口逐个熄灭后来的花朵

在月份的最后几天抓紧开放自己的心事

有心事的颜色和没有心事的颜色混在一起

我混在好鸟和坏鸟中间不知是做好鸟更好

还是做坏鸟更坏镜子里面拥挤着形形色色的叫声

有的已经跑到了镜子的外面当树收住了

走到大街对面的脚步对面从阳光中假设出来

现实中又多出了另一个现实火车站刚修好

铁轨刚铺好火车刚出发就带走丁香气

而留下了花朵下午5点钟的花朵

比下午5点钟的阴影还低比下午5点钟还犹豫

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留下了蜜蜂的表情

匆忙地往回抬着空气渐渐地与黄昏拉大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