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站在水磨沟景区这脉五颜六色的山体前,顿然明白,时间也是有颜色的。
白雪覆盖着这脉赭红色的山体,好像给山戴了顶白帽。山脊阴坡,或多或少抹着那么一绺白,反倒映衬得山显得更加鲜艳夺目。我的对面站着一座锥形山,它规整得可以对折,因其太几何化了,感觉像是假的。山根到山尖呈深红到浅红的过渡色,仿佛一件涮色的舞裙。锥形山尖罩着浑圆的白色顶盖,极像日本富士山顶的白雪。这冬的静寂凸显出红山的颜色、体量和历史。时间不但是有颜色的还是有厚度的。然而,时空的巨大差异,使我感到何止隔世,终其一身,恐怕也跋涉不到它的山头。它离我很近,但又很远。
在东天山低矮、荒旱的前山地带,绵延不断的土丘连接着高山和绿洲。连接的两头一边是水的源头,一边是水的末端,都是绿的。唯有这个承接,厚厚的土层却是不毛之地,当地人称为土山梁。水从沟谷或是地下流走了,把这方高天厚土晾在那儿,显得极为尴尬。然而,就在这土灰色的绵长中,夹杂着一绺彩色的山体,从东到西,横贯其中,若不走人,很难发现藏在其中的秘密。
这是从地球历史中走来的曾经,是过往凝结的历史,是时间呈现的色彩和形状,是中生代最庞大、辉煌的年代——侏罗纪留下的灿烂遗骸。
遥想一亿多年前的侏罗纪,庞大得使我不敢去想,生怕招惹了地球霸主恐龙,它轻轻地一回首,足以使我魂出七窍。
然而,那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和令人神往的时代,当时的准噶尔,密布热带雨林、湖泊、湿地。绿色的森林,蓝色的海洋,高大的恐龙、猛犸象,矮小的二齿兽、水龙兽等穿行其间,龙行大野,鸟飞丛林,一派恬淡、丰饶、葳蕤的自然风光。
这些繁茂的记忆以化石的样子,将时间羁旅在三工河谷的红色化石山里。
近20万平方米的化石山,守望在公路旁,早些年修路时把山的一角割破了,露出了山的内脏,同时泄露了山的身份。它正是从侏罗纪冒出的火苗。
这座被地火烧红的山,熄灭之后仍然保持着火焰的颜色和形状。烧裂的岩石碎裂一地,薄如书页的泥岩层夹着苏铁、蕨类植物、银杏叶片、海贝类化石等,是一本地球留给我们的动植物图谱。
在化石山脚,随手捡起一块岩石,都会发现密集、迭压的植物枝叶,运气好还能捡到根茎的截面、根须、动物化石。解读侏罗纪的生物密码需要知识、想象和逻辑。
其实,进入天山天池景区的三工河谷,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时光隧道”。从人山口到石峡,短短22公里的距离,穿越了地球3,5亿年的时光。岩层大体上呈现新生代、中生代、古生代的特征,且每个代都有较明显的特点,岩相、块体、色彩、化石等都有鲜明的断代特性,使我们面对遥远,竞无法辨认,不知所措。
沧海桑田,这张地球的剖面图,决然被翻转了九十度,活活地放在了这条通道上,任人自由出入穿越,来一次“地球时空穿越之旅”。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完成了这一奢华的穿越。
在新疆从事地质工作多年的李铁仁先生告诉我,天山天池的这条“时光隧道”,据相关专家论证,如此完整、大规模、自然形成的“地球演变发展史”,具有唯一性。据介绍,浙江湖州市的长兴县,有一颗“金钉子”,也是一部浓缩的地球历史,但与天池的“时光隧道”相比,它只是一颗钉子。
我不知道地球为什么会将它的秘籍遗留在这里?但以地球的博大精深,绝对有它的道理。人,只是它广袤怀抱里的一种生物,一种自誉为高级的生物。留给它最聪明的孩子承传久远的过往,或许正是地球预留它全部历史的初衷。
这条相当规整的“时光隧道”,仿佛侏罗纪时代延伸出长长的两翼,穿透了东西两侧的土山梁,又宛若鲲鹏展开的翅膀。
阜康市境内的侏罗纪彩色山,我横穿过。这些艳丽的山,不但缤纷,而且蕴藏着瑰宝。在甘河子绿道中,高大、黝黑的木化石埋在山体中,只露出截面或一段;古脊椎动物的骨化石,镶嵌在岩壁上;在大黄山煤矿境内,曾出土过长7米,宽2.1米的古生物化石——九龙壁,迄今,它仍然是数一数二的国宝级古生物化石。在吉木萨尔县和阜康市交界处的碱沟,横躺的七彩山体仿佛忽然站了起来,彻天彻地地屏列在沟谷的东侧。人不论怎么折腾,在自然的杰作面前,终究是小儿科。但我们仍然不能气馁,不能失去创造力。
在雪野里穿越侏罗纪,是清醒的选择,踩着洁白如新的雪,听着吱吱作响的脚步声,别有一番心境。与侏罗纪的亲密接触,让我似乎拥有了飞翔的翅膀。
(刘力坤:旅游工作者;孙国富:摄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