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萍
(东营职业学院,山东 东营 257091)
略论当下中国审美文化的世俗化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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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秋萍
(东营职业学院,山东 东营 257091)
中国审美文化的世俗化转型,有其必然性和应然性,危机与希望共存。世俗日常生活审美化与审美泛化的合理性发展需求没有消除消费意识形态下的意义匮乏与价值消解,中国未成熟的市场经济,对官方意识形态的妥协,都对审美文化的发展与转型有所规约。中国审美文化的世俗化转型如何才能其道大光,是对中国特色市场经济、主流话语以及“心灵的美的形式”最恰切的考验和诠释。
中国审美文化;世俗化;转型
审美文化的转型,是目前学术界美学研究的热点之一。作为一种人类思维方式的“审美性”,在经济全球化和后现代化的语境之下,经历了新的扩张与发展,也面临着“自我取消”的沉重危机。而在中国 20世纪 90年代之后,审美文化的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世俗化转型。这个转型,既应对着 90年代以来“后冷战时代”的消费性大潮,也有着历史终结 (福山语)的后现代思潮的影子。同时,这种审美文化的世俗转型,也因为中国当代文化本身的杂糅性,而陷入比西方后现代语境更为复杂的危机之中。
近来,对审美文化内涵的争论,其世俗性质素,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有的论者认为,审美文化,应该是一种“超越现实功利性”的和谐生命状态。席勒在《美育书简》中,首次提出了“审美文化”概念。根据席勒的定义,审美文化是与道德文化、政治文化相对的一种文化。这三种文化分别以审美状态、道德状态和政治状态为基础。席勒认为,现代社会发展使人性分裂,文化的首要任务之一就是使人即使远离美的王国时也成为审美的。审美文化使一切事物服从美的法则,在其中,自然和理性的法则都不能约束人的选择,并且审美文化把给与外在事物的形式赋予内在生命。
而具体到审美文化的当代定义,很多学者则认为,审美文化,联系着审美的世俗泛化和日常化问题,进一步则联系着消费文化原则的崛起。多数人认同的意见是,审美文化是整个文化发展的高级形式,是把审美原则贯穿于人们的日常生活的产物。随着文化领域中艺术和审美部分的自治性的增强,其内在原则超出边界,逐渐向其他领域渗透,影响到人们生活的各方面。因此,审美文化是现代文化的主要形式,也是高级形式,它把超功利性和愉悦性原则渗透到整个文化领域,以丰富人的精神生活。①邢建昌:《审美文化研究:向现实说话的批评活动》,《中国文化报》,2001年 2月 3日。
由此,审美文化的世俗日常化,便成了一种基本的质素与内在要求。因此,1990年代以来的中国审美文化的世俗转型,便被定义为一种“进步”。其实,这一点,还可以在世俗文化本身的发育、世俗化与启蒙的关系上“窥豹一斑”。产生审美文化概念的历史背景,是现代性启蒙运动在欧洲世界的深入发展。启蒙运动的发展,一方面导致了以新兴学科独立为标志的现代文化的分化,另一方面导致了在欲望原则和理性原则的双重压抑下的现代人性的分裂和创伤。文化的分化使审美文化的确立成为可能,而现代人性的分裂和创伤又需要审美文化成为一种统一的机制和医疗手段。席勒正是在这两个前提下提出“审美文化”概念。
同时,审美文化的发展,还联系着给世界“祛魅”的世俗化的过程。所谓“祛魅”,是马克斯·韦伯在《学术与政治》中提出的一种观点。他认为,人类科技的进步和自我主体意识的发育,必然导致对原有世界意义系统的“祛魅”,并导致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将“烟消云散”的现代性过程。而这种祛魅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返魅的过程,是一个人类为自身合法性赋予道德理性的过程。而完成这个过程,则需要审美化的世俗化的参与。世俗化 (secularization),是启蒙叙事在现代性市场经济发育下导致的必然结果。不但 90年代以来的很多文化现象,如王朔小说兴起,陕军东征、贺岁电影的繁荣都闪烁着世俗化影响,而且 90年代的启蒙叙事,也在此建立了自己的反思基础。这种世俗化,是对以往启蒙叙事的反思。80年代启蒙的一大缺陷就是,在吹响人性解放号角的同时,它的道德化、伦理化倾向仍十分严重。当阶级英雄变成了知识分子英雄,人类的欲望,特别是那些世俗化欲望,依然是“原罪”。90年代的审美文化的世俗转型,普通人的欲望,生死与爱恨,幻想与友谊,都在一个更为平和的艺术世界中展开。艺术家们塑造了一个个生动感人,却又平凡随意的人物,赞颂他们的伦理亲情,赞赏他们的自尊和同情心,探讨他们复杂微妙的人性。
其实,作为现代性的一部分,世俗化始终是现代性标准之一。在启蒙学说兴起过程中,对世俗化的呼唤,对人性欲望的肯定,很大程度上就表现在摆脱宗教的桎梏,实现人类自我主体性。在西方,词源学上的世俗化,首先被作为“教会财产被国家没收”、“有教职的人回归社会”、“异教化”、“非基督化”等宗教社会学的概念来使用的。①任继愈:《宗教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 1998年版,第 74页。在发展过程中,世俗化逐渐与现代化、启蒙联系在一起。康德认为:“启蒙就是人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的状态,而不成熟状态即没有别人的指导就无法运用自己的理智。如果不是因为缺乏理智,而是因为未经别人指导就缺乏运用自己理智的决心和勇气,那么这种不成熟状态就是自己加之于自己的。”②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何兆武译,商务印书馆 1991年版,第 17页。所谓脱离“自己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指的就是将“自我”放在中心位置,张扬个性,自己运用理性来指导自己,摆脱上帝的威权,勇敢地追求幸福和财富。17世纪,思想家霍布斯就认为,人类的核心事实就是“人具有至死不止的追求权力的躁动不安的欲望”。在新教伦理中,也认为创造财富,在尘世建立功业,恰是灵魂得到拯救,进入天国的必要条件。创造财富便是荣耀上帝。③M axWeber,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 of Capitalism,China social science Publishing House,Chengcheng Books,LTD,1999,162-163,转引自卢风,《启蒙之后》,湖南大学出版社 2003年版,第 144页。甚至有学者认为,“全部人类唯一真正普遍共有的价值观,都是纯功利性的——食物、住居、物欲的满足、财富与权力”。④艾恺:《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唐长庚等译,贵州人民出版社 1991年版,第 10页。在这种思想影响下,西方将启蒙世俗化和启蒙个性解放结合起来,曾出现《巨人传》、《十日谈》、《鲁滨逊漂流记》等大量鼓吹凡人幸福、追求财富和自由的小说。而这种倾向,与有宗教道德激情的高调启蒙,将国家民族与个人捆绑一起的集体主义启蒙,有很大区别。我们民族的文化传统,有“耻谈功利、崇尚道德”的思维习惯,而自五四以来,处于救亡和超越他者的焦虑,都让我们接受的启蒙思想,主要来自卢梭、罗伯斯庇尔的激进集体主义启蒙,而不是拉伯雷、博马舍、伏尔泰、伯克、潘恩、霍布斯等鼓吹凡人幸福,特别是“物质幸福”的启蒙。
于是,当 90年代,“发展国民经济,实现国家现代化”的经济世俗化改革深入发展,就为中国审美文化,摆脱道德化干扰,解放人的欲望,实现自我个性的觉醒,提供了一定条件。以市场经济为导向的世俗文化的勃兴,虽存在高雅文化衰落的不良影响,但在某种程度上,也促进了市场化传媒、出版业的发育,为启蒙解放叙事提供了客观机遇。作为发展中国家,特别是 90年代初,大众文化还未成形的情况下,市场经济在消解阶级革命叙事的同时,也促进现代化发展,有利于启蒙事业前进。1993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市场经济大跨度发展,加快了中国世俗化的过程,将普通人的价值和幸福,特别是物质幸福的合法性,提到一个很高的标高,这本身就是启蒙深化的结果。这种市场经济世俗化对文学发育,对启蒙叙事进步的促进作用,很多学者都有过表述。如丹尼尔·贝尔赞扬了市场经济对艺术家在物质和精神上的解放:“文化变革以复杂形式同社会结构发生交互影响。以前,艺术家依靠一个赞助庇护系统,例如王室、教会或政府,由他们经办艺术品的产销。因而,这些机构的文化需要,如教主、王子的艺术口味,或国家对于歌功颂德的要求,便能决定主导性的艺术风尚。可自从艺术变为自由买卖物件,市场就成了文化与社会的交汇场所。”⑤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赵一凡等译,三联书店 1989年版,第 33页。当 90年代,“发展国民经济,实现国家现代化”的经济世俗化改革深入发展,就为中国小说启蒙叙事,摆脱道德化干扰,解放人的欲望,实现自我个性的觉醒,提供了一定条件。以市场经济为导向的大众文学勃兴,虽存在高雅文化衰落的不良影响,但在某种程度上,也促进了市场化传媒、出版业的发育,为启蒙解放叙事提供了客观机遇。人们不再耻谈功利,一些作家甚至公然声称对于财富的渴望,例如王朔说:“我写小说就是要拿它当敲门砖,要通过它过体面的生活,目的与名利是不可分的……我个人追求体面的社会地位、追求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⑥王朔:《王朔访谈录》,《联合报》,1993年 5月 30号。颠覆了人们对传统知识分子形象的认识,也进一步在给世界“祛魅”的基础上,将人的欲望的主体性,推向了历史的前台。一时间,文学创作界出现了《废都》、《顽主》、《上海宝贝》等一系列欲望化的写作,而且审美的其它领域,例如中国行为艺术的出现,影视界对于好莱坞的全面模仿,都在标志着审美文化的世俗化转型,伴随着这种转型的,则是审美的元素,进一步向时装、广告、楼盘策划等非传统美学的商业领域的泛化扩张,并在后现代的全球化语境中,造成了很多混乱的情形。
虽然将审美文化定义的内涵世俗化,或者说,世俗转型定义为“一种进步”,对应 80年代以前,中国审美文化的“崇圣化”情况而言,是“话语权”的解放。然而,1990年代之后,审美文化的世俗转型,也造成了中国文化某种程度的混乱和糜弱。这种情况的首要因素,是消费文化的意义匮乏和价值消解,导致了审美文化核心的“和谐”、“超越功利”等特点,在泛化之中,变成官能的刺激和无限度的解构。这种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过度扩张,英国社会学家费塞斯通在《后现代主义与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中指出,艺术与生活之间的距离变得模糊与交融,便会消解艺术。近年来,我国所谓“超女现象 ”、“恶搞文化 ”、“芙蓉姐姐事件 ”、“艳照门事件 ”等大众文化现象,都折射出这种危机。
“芙蓉现象”的出现,其实并非是一个孤立的民间娱乐信号,而是有着深刻的现实背景。有一些学者将其视之为社会“反智”现象,认为是草根阶层对传统精英文化的摒弃和“革命”所致,还有人认为,这是网络时代的“自然气象”转变,就像地球的气候变化一样,不完全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国经济、文化、法治秩序、阶层定位等等都处于待完善过程中,我们还没有将一切文化因子向娱乐化、消遣性方向高速推进的精神和物质条件。在一个视建设、崛起、小康为第一要义的社会里,纯娱乐化追求的文化媚俗心理,将在一定程度上对整个社会的精神内驱力产生消解和凝滞的副作用。一些年轻人,或沉迷于网络、沉溺于游戏,或以自我为中心、几乎从不关注时事,更不要说对法治秩序、社会、文化、道德秩序、政治秩序建设、变化的了解、反思或希冀。在对“权利”与“自由”的热烈追求中,我们看到了一片堪称致命的价值空白。
又比如,对于“超级女生”现象,著名学者李银河认为,超级女声的成功是一场“跨性别主义”的胜利。中性化的风格大行其道,代表了一种新的审美标准,即所谓的“跨性别主义”(transgender)。李银河的观点,将大众审美情趣的这种悄然转变上升到了学理的高度。然而,这个“审美”过程所追求、所表现的,往往只停留于生理快感、声色之乐的层面而失去了对于人类精神的提升作用。食利性往往以社会和人文精神的沦丧为代价。如超级女声中有时甚至以“丑”来吸引观众。这种商业化的炒作,利用的是人们喜欢窥视别人丑态的阴暗心理,缺少对真正艺术的尊重。这也体现出了日常生活审美化在消费系统的现实运行中带来的一些问题。由于它把权力交给了个人,而个体又没有其他更高的人文精神追求,个体必然只能从本身欲望出发,这样人文精神就失落了,这决不是合理的。审美假如完全脱离了真与善,缺乏参与规范和民主程序,非但不能实现“审美地生活”,反倒有可能使自身消解,沦落为纯粹的假象和刺激。如何处理这里存在的矛盾值得我们思索。
1990年代之后,审美文化的世俗化,始终联结着个体化过程,但又被主流意识形态所深深制约。市场经济发育,导致文化市场发展及传媒业迅猛进步,在为文化表意带来新工具的同时,也深刻改变文学面貌。一方面,是以类型为特点的通俗文学兴起,如武侠文学、言情小说、侦破小说、财经小说、通俗历史小说,进而形成雅与俗的区隔;另一方面,纯文学内部,世俗化思维,也极大影响作家创作,如王朔、贾平凹、刘震云、余华、刘恒、池莉、苏童、朱文等一大批作家。1980年代集体性启蒙主义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反思和有限个体性原则下世俗性个体意识的觉醒。凡人、甚至是庸人的欲望、世界观、生存价值、生命体验,成为很多作家靠拢的目标。这种倾向,在 80年代末尚有批判意味的新写实小说,就已现端倪。而 90年代新写实小说粗鄙的真实恐怖和哲学上的反思,已逐渐消退,小说家们不再怀着悲愤与抵抗的复杂心态,转而认同,甚至是美化世俗性原则,而艺术的其它门类,也都存在着类似的现象,无论是绘画,还是影视,都走向了消费主义的怀抱。
对此,鲍德里亚的解释颇为重要。他从马克思的“资本生产”的研究角度深入下去,揭示出“消费”不再是获得、占有物质产品,也不是一种现象学意义的“繁荣”,而是一种能动的关系结构 (an active mode of relations)。由此,“消费”就成了一个把所有物质的存在、精神的形象、信息都组织在其内的符号意义系统,消费也就成为“一种控制掌握符号的系统行为”。①J e an Baudrillard,SelectedW ritings,ed,with an Introduction,byMark Poster,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PP,21-22,转引自盛宁 ,《人文困惑与反思—后现代主义思潮批判》,三联书店 1997年版,第 271页。鲍德里亚从索绪尔语言学出发,将传统的、对应“所指”的“真实意义”的符号能指,称之为表征 (representation)。在当代消费社会,由于社会关系意义的符号本质,表征逐渐消失,而代替的却是一种“仿真”(si mulation)的类象,这是一种非自然的、纯符号的存在形式。第三个阶段,那些宏大叙事的“缺席”也被遮蔽起来,人们逐步沉溺于符号之中,第四个阶段,这些仿真类象不断“自我增殖”,生产出越来越多的符号,最终形成一个幻象 (si mulacrum)的世界,最终“能指与任何现实都不再发生任何关系,它成了自我的幻象”。②让·鲍德里亚:《生产之镜》,仰海峰译,中央编译出版社 2005年版。于是,我们的审美文化,就有变成审丑文化,进而取消自身的可能。在种种无意义的符号能指的狂欢背后,则是审美文化的世俗转型,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所导致的意义匮乏和价值消解。
因此,我认为:审美文化,无论是作为一种世俗文化的高级形式,还是一种精神上的自足主体,其世俗转型,都是一个规约的问题。这种规约,一方面来自世俗权力,如政府和媒体,对审美文化的高雅性的符号保证,另一方面,也来自世俗权力对世俗化本身的低俗化情况的限制。然而,中国当下审美文化的世俗转型,还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审美文化本身的杂糅困境,这也是我国当下前现代、现代、后现代三种文化并置所引发的价值混乱所致。这种杂糅性,表现为审美文化的世俗转型,充满着各种意识形态的碰撞,例如超级女声现象,一方面,它被定义为“大众民主的先声”,被赋予了积极的现代性意义,另一方面,一些主办者,却又将之定义为“社会主义和谐文化”的代表;一方面,超级女声,造成了新的读书无用论,另一个方面,“超级女声”则成为青春励志的典型。这种情况,还表现在赵半荻、艾未未等行为艺术家,充满意识形态意味的作品,例如赵半荻的熊猫系列、毛主席去安源等创意,充满了政治波普的杂糅意味,而邱敏君等所谓先锋画家的作品,也充满着强烈的杂糅多种文化形态的态势。
中国未成熟的市场经济,对官方意识形态的妥协,也对审美文化发育造成了伤害。在西方社会,审美世俗化,一方面表现为在世俗生活中对宗教神权的深刻否定;另一方面,则与王权、现代国家民族意识相联系,并在精神领域保留了宗教的一席之地,在一定程度上,将之与启蒙结合,产生了有宗教色彩的道德激进启蒙,从而对欲望加以束缚。然而,对中国 1990年代以来的审美世俗化而言,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宗教,而是现代世俗政治主体的“自我神圣化”。十年文革,就是这种政治泛化的极端表现。可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世俗化过程,虽通过“祛魅”,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政治的神学意义,但对个体性欲望的肯定,始终无法将启蒙批判与启蒙世俗化相结合,而是在分裂状态下,走向对启蒙个体的政治化规避与精神虚无。另外,这种审美文化的危机,也是当代社会艺术尴尬地位所决定的。在当代经济领域,艺术与启蒙、世俗政权、经济体之间的蜜月关系已不存在。经济权力不仅以经济资本宏观调控从外部左右艺术场生产;而且还通过代理人,即大众媒介浸入艺术场内部,通过将受制于市场的通俗艺术成功模式设定为普遍原则,僭称自己才是艺术场合法标准。
这种“没有抱负”的欲望书写,也是当代社会文学尴尬地位所决定的。如马克思所说:“宗教、家庭、国家、法、道德、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形态,并且受到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①卡尔·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刘丕坤译,人民出版社 1983年版,第 74页。正如有学者指出:“经济权力对文学的谋杀,其成功之处在于文学的死亡看上去不是他杀,而是自杀。”②朱国华:《文学与权力—文学合法性的批判性考察》,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6年版,第 151页。作为弱化的意识形态,艺术权力无法在对主流意识形态、市场经济的抗衡中,取得真正的自我独立性。这种附庸性,在 1990年代市场经济还很大程度受到主流意识形态操控的情况下,表现得尤为突出,也给艺术的独立性,造成很大的困扰。③如汪辉指出:“大众文化与官方意识形态的相互渗透并占据了中国当代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引自汪辉:《当代中国的思想状况与现代性问题》,《文艺争鸣》1998年第 6期。在中国文化场域中,市场经济的发育,本身就受到诸多限制,而市场经济在价值选择上的暧昧性,削弱了其个体性诉求,也让其与主流意识形态的结合,日益显示出“市场专制主义”(弗朗西斯·福山语)的伪宏大叙事(如余华的小说《兄弟》)。为获市场认可,艺术不得不在通俗中解构自身,归类于“艺术消费”,取消艺术的总体性、深度性表达世界的宏大愿望。这种世俗化对审美的伤害,在21世纪中国审美文化日渐中产化情况下,更为明显。90年代至今,艺术创作中出现的低俗化、崇拜权力和资本专制的倾向,恰是因为审美世俗化过程,失去了理性约束,在主流意识形态和市场经济的引诱与规训下,“无法完成自我”的表现。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的日益发展,社会大众物质文化水平不断提高,衣食足而求美乐,人们在物质生活需求得到基本满足之后,日益表现出对精神满足、审美愉快的需求。市民艺术视野日益开阔,审美心态不断成熟。欣赏性非常强的文艺演出和展览有效地培养了市民健康的艺术消费观念。加入WTO后文化市场开放,艺术消费在中国大众生活中所占的比重日益增加。体现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渗透着对真善美追求的艺术品,如文化音像出版物、影视作品、舞蹈艺术等更加焕发光彩。艺术市场依据人们艺术消费需求的新变化,致力于给消费者提供成熟的、有个性的、有吸引力的产品,满足不同消费者不同的需求。日常生活的审美化给艺术消费带来前所未有的发展契机:不管是传统的艺术门类,还是新兴的泛艺术门类,如文学、戏剧、美术、手工艺、广告、流行歌曲、时装、电视连续剧乃至环境设计、城市规划、居室装修等,都生机勃发。这些事实说明,在当代中国社会,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事实,又是一个势不可挡、日益壮观的社会潮流,是当代中国人生活质量提高的具体表现。从美学角度来说,“日常生活审美化”同时包括了两个事实:一是现实物质生活领域中渗入了越来越多的精神性享受、审美因素;二是审美走出传统艺术领域,正以更丰富、朴实的方式融入公众日常物质生活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对前者而言,是当代人现实物质生活的丰富与提升;对后者来说,则是人类审美价值更广泛的自我实现。然而,我们看到,在 1990年代以来,特别是进入 20世纪以来,这种杂糅的危机日渐加深,很多审美文化现象,呈现出破碎化、欲望无限制化的倾向。而这种审美文化的世俗泛化现象,却悖谬地与主旋律影视等高雅政治意识形态审美文化共处一堂。这种杂糅现象,无疑令人深思。特别是正在急剧扩张的媒介和网络化革命,不断造就了当代大众文化价值的杂糅和混乱,如“不确定化 ”、“时尚化 ”、“精致化 ”和“视觉娱乐化 ”等。但从根本上讲,由于媒介变化本身并不表现为某种创造性文化能力的具体构造,并且它实际上也无意从文化“创造”的意义上来完成自身的变化,因此,当今大众文化的存在与发展不仅指向一种“化公共为私人”的社会无意识,同时也指向非历史化的日常情绪与感受的当下释放,这些是对于文化建设的创造理性、历史责任的一种直接放逐。审美文化的世俗转型,如何才能实现“心灵的美的形式”,是值得我们进一步关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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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0]05—0155—04
2009-10-10
秦秋萍,东营职业学院讲师。
(责任编辑: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