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
(中山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 510275)
后现代语境与文学理论课程
王坤
(中山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 510275)
文学理论作为学科,涉及到的是一个历经两千多年积累、且不断批判和否定的知识生产过程。面对思想开放、思维活跃的青年学生,后现代语境下的文学理论课程,其难度和复杂性远非往日可比。经实践证明,重视如下要点,正面效果比较明显:讲授文学理论的重要性与激发新生的专业兴趣相结合;阐释艰深的文学理论思维方式与使用通俗简明的语言、实例相结合;分析文学理论几千年的知识生产过程与揭示学科前沿的思维方式相结合。贯穿其间的,就是要有意识地培养学生具备独立进入学科前沿的思维能力。从教育规律和学术研究角度看,文学理论课程对当代文学理论的发展功不可没。
后现代思潮;文学理论课程;理论思维方式;学科前沿
无论学科还是课程,当代文学理论都是承袭西学而来。从建国之初到新时期之始,我们所接受的西学,多为后现代思潮反思和批判的对象。经过近三十年来的引进与消化,西学的全貌与后现代的彻底颠覆性,日益为人们所认清。后现代语境下的文学理论,其内容之复杂,远非建国初期乃至新时期之初所能比;而青年大学生思想的活跃与开放,更远过于从前。文学理论课程正面临严峻挑战,已成为不容置疑的事实。
面对大一新生,要在课堂上将学生的思维引入文学理论领域、尤其是学科前沿,并非易事。因为这不是简单告诉学生文学理论目前的前沿领域有哪些热门话题的问题,而是要让学生知道文学理论如何发展到今天、了解个中变化的来龙去脉、理解思维方式在研究过程中的发展与转换,等等之类,不一而足。
而在实际授课中更不容易的是,站在讲台上的老师,面对的不是传言所津津乐道、十分欣赏和向往的像欧美大学那样可以进行启发式、讨论式教学的几个、十几个学生的小班,而是六七十人、七八十人或一百多人的大班。这种课堂情境,与国内医院有点相似:一些传言多以国外医生对待病人如何细心为对照,指责国内某些医院的医生对待病人的接诊时间平均不超过多少分钟。要知道,医生如果在一个单元时间内只接诊几个病人,那是可以花大把时间与病人交流、望闻切问的;如果需要接诊几十个病人,忙得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要将细心坚持下去是非常难的。面对大班的课堂教学,为了强调重点或提请注意,适当的简短提问和应答是必要的,但是传言中的循循善诱地启发式提问、当堂讨论之类,实践证明,收效不理想。因为,能够站起来发言的,是少数同学,多数人总处于旁听或旁观状态。如果某一个同学的发言过长,还会引起其他同学的私下反感:对他们启发不大,但是占用了授课时间,新生尤其如此。为避免课堂时间虚过,尽量把时间花在引导学生进入理论思维状态、进入学科前沿上面,这种做法,经实践证明,倒是比较受学生欢迎的。
就中文专业一年级本科新生来说,文学理论作为西学色彩浓厚的专业基础课,在激发学生对文学专业的兴趣、对文学观念的思考以及积蓄理论功力和提升思维能力等多方面,均具有重要作用。在中文专业范围内,某些具有实用性的技能,与文学理论的关系,往浅里说,在四年的专业学习中,类似于行书、草书等与楷书之间的区别。如果楷书没练好,行书、草书是无论怎样也难以写好的。文学理论没学好,其他专业也是很难学好的。往深里说,那理论的分量就更重了,它们之间就不是行书、草书等与楷书之间的差异,而是类似于许三多和杨利伟之间的区别。《士兵突击》里面特种兵许三多的成长过程和他身上那股永远不放弃、不抛弃的精神,实在值得学习,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对于大学生而言,他们更应该用许三多的那股劲头往我国第一位航天员杨利伟那个方向奔!因为杨利伟代表着我们国家的综合实力和科技水平的高度。出一个许三多很难,出一个杨利伟更是难上加难。中文专业学习也是这样,掌握一种具体技能不易,但是,要懂得理论、尤其是要在基础理论领域有所建树,更不容易!在中文甚至其他人文社科领域,迄今肯定出现了不少的许三多,令人振奋不已!但是,能够走出国门,代表国家高度、令世界同行敬佩的杨利伟有几个呢?业内关于“失语症”的争论,关于只能围着洋人的话语打转的感慨,原因固然很多,基础理论没上去肯定是主因之一。
文学理论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但还有比这更重要的,那就是如何让刚刚离开高中的学生对文学理论(而不仅仅是文学)产生兴趣,要知道新生中有不少人是第二志愿录取乃至调剂过来的。在这种情况下,文学理论的第一堂课就不仅是激发兴趣的问题,还有一个打掉部分新生的失落感、令他们重拾信心的问题。
因此,我给中文系新生讲文学理论时,开学第一节课,总借宋人蒋捷和元人姚燧的诗句加以发挥,讲文学之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黎明。
——蒋捷《虞美人》
笔头风月时时过,眼前儿曹渐渐多。有人问我事如何?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姚燧《阳春曲》
只要人类的“悲欢离合”、“人海风波”永远存在,文学就永远有用。再通俗一点说,人的感情有什么用,文学就有什么用。而文学理论,就是专门研究文学的学科。
第一次课不仅要激发学生的兴趣,还要注意从专业角度激发他们的专业使命感。一个民族的文学,是该民族传统文化的主要载体。弘扬传统文化,理所当然是中文系学生肩负的历史使命。在现今经济全球化浪潮面前,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更是避免文化全球化的历史要求和现实任务。因而,当务之急一定包括让学生了解中华传统文化在当代世界的认知现状。
在中国国际广播公司举办的一个各国电台台长和汉语主播的研讨会上,与会人士面对中国传统文化试题,所给出的答案令人深思:请根据个人喜好,在四位中国名人的名字——孔子、苏东坡、鲁迅、李小龙——下面站队,18位主持人和台长,有16个站到李小龙的名字下面;《老子》、《论语》、《红楼梦》、金庸小说,请选出最喜欢的,结果几乎全都站在金庸门下;请在西施、杨贵妃、林黛玉、巩俐四个美女下面站队,也是16人站在巩俐面前。[1]如果在国内青少年中作类似调查,结果不见得比上面的事例要乐观多少。美国的“三片”——好莱坞大片、麦当劳薯片、微软的芯片——对我国青少年的影响,与中华传统文化的影响,孰优孰劣,一下子还真不好说清楚。中文系的学生面对这种情形,绝不能无动于衷!
还有更值得警醒的:英国人弗朗西丝·斯托纳·桑德斯的《文化冷战与中央情报局》一书披露,主宰当代西方艺术标准的,并非从事艺术创造的艺术家,而是美国的博物馆和艺术收藏馆的巨额收购资金,这些资金来源于名目繁多的各种基金,而这些基金又是曲里拐弯地经由中情局源于美国国库。以这种方式,古典的和现代的经典艺术被摧毁,随之而来的众望所归,则是纽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中情局的行动站。中情局有人甚至直接露底:“说到抽象表现主义,……它是中央情报局的发明创造。”美国其实并非没有文化部和宣传部,而是“潜伏”在中情局里面呢:“中央情报局实际上是在起着一个文化部的作用。”[2]
鉴于这种现实,优秀的青年学子来到中文系,有什么理由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理由不发奋学习专业、有所作为呢?
对于刚刚离开高中阶段的大一新生来说,文学理论相对于其他课程,确实有其独特的艰深难懂之处:一是理论本身,二是理论思维方式。在讲课的时候,最关键的,则一是要把那些“硬骨头”讲清楚,二是语言要简洁明了。
不仅文学理论里面,几乎所有的学科里面,都有一些“硬骨头”。讲课最忌讳的,就是“硬处拖枪过,软处接连戳”。学生听课,如果老师讲的,都是他们知道的、看得懂的;他们不知道的、看不懂的老师却不讲,那么这种课学生肯定不高兴来听。不仅讲课,写论文恐怕也这样,“大路货”的东西,即使写出来,发表了,也无甚价值;只有能够解决“硬骨头”的文章,才真正具有学术价值。
但是讲课与写论文在语言上又有着明显的区别。使用学术化的论文语言与使用简洁明了的口头语言,课堂效果是大不一样。常常有一些大学者,学术成就极高,但讲课的效果与其学术声誉相比却略逊一筹,原因就在这里。因此,要想让学生能够接受理论,一定要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讲解艰深的理论。比如,文学理论作为学科,涉及到美学理论,其中关于美的性质有一个重要命题,从黑格尔到马克思,一脉相承下来,对我国当代美学、文艺学影响极大:“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用学术语言讲解,很难让刚刚跨进大学校门的高中生一下子就能理解。这时,就要通俗地告诉他们,这个命题的基本意思,就是说美的性质,有点近似于人欣赏自己活动的结果;就像黑格尔所举的那个例子:一个小男孩站在河边,向水里扔了一块石头,石头激起一圈圈涟漪,面对河里的那一圈圈涟漪,小男孩于是有点惊喜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也就是欣赏自己活动的结果。再往深一点说,“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有点类似于“人的聪明才智的实现”。一般讲到这里,大家就都能明白这个命题的大致涵义,再往下深入,也就比较顺利了。
再如黑格尔讲“美就是理念的感性显现”。[3]他的这个理念或绝对理念,其实有点类似于中国古人所讲的“天道”、“大道”之类的意思,从时间上看,先有自然后有理念,从逻辑上看则先有理念后有自然;其实是理念在自然之中。他说的“感性显现”,类似于形式表现。在文学创作领域里,“美就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用中国古人的话来讲,其实就是“文以载道”。“文”指形式,“道”指内容;“理念”指内容,“感性显现”指形式。“美就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说美是某种内容的适当表现,引申到文学,那么文学就是用某种形式表达某种思想,即内容与形式的结合。原来西方也有源远流长的“文以载道”传统!
关于授课语言的明白易晓,要把握一个基本原则:再复杂的问题,只要自己想清楚了,就应该能够说清楚,说明白。当然,也不能走向分析哲学的极端:凡是能说的就能说清楚,凡是能说清楚的就能用物理语言来表达。那样的话,一节课下来,黑板上写满的就不是什么关键的词句,而是数理公式了。
讲文学理论,不能就理论而理论,一定要让学生理解文学理论背后的思维方式。从长远角度看,这是培养学生具备独立进入学科前沿的思维能力的关键所在。
以文学理论而言,几乎所有的教材,一开篇(或导论之后)就讲文学活动论。如果就理论而理论的话,告诉学生文学活动论的内涵就够了。然而,从培养学生具备独立进入学科前沿的思维能力的角度来看,就不能仅止于此。必须对学生讲清楚,文学理论是一门西学色彩非常浓厚的学科,建国之初在苏联专家直接指导下得以建立起来。那时的文学理论,开篇讲的是本质论,核心内容在于解答“文学是什么”。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面对文学现象及文学理论的发展,尤其是西方后现代思潮的影响,专家们逐渐意识到追问“对象是什么”的本质主义思维方式的缺陷:容易把永远处于流变之中的对象,当作静止不变的对象;为了认识研究对象的性质,适当的抽象是必需的,但是过度的抽象,会导致将对象简单化、概念化,反而会妨碍认识研究对象的。面对丰富多彩、日新月异的文学现象,用一条或几条干巴巴的概念来回答“文学是什么”的思维方式,已经明显不再适宜于用来研究文学了。于是文学本质论就由文学观念论来替代,观念相对于本质来说,内涵的容量不可同日而语。几乎就在同时,人们又觉得,文学活动论①参见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修订第二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相对于文学观念论来说,则更吻合文学现状,文学从创作到接受,本来就是一种社会活动。正是思维方式的转换,才导致研究对象和空间的更新与拓展,从而使得文学理论这门学科,进入一个空前繁荣发展的时期。
在这方面,真是佩服那些老先生,比如冯友兰先生与张荫麟先生在讲如何对待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思维方式的合理性与局限性的时候,各自编排一个笑话,将问题讲得极为生动有趣,又极其深刻。张荫麟先生的笑话是:柏拉图有一次派人上街买面包,那人空手回来,说没有“面包”,只有方面包、圆面包、长面包、没有光是“面包”的面包。柏拉图说,你就买一个长面包吧。那人还是没买到,说没有“长面包”,只有黄的长面包,白的长面包,没有光是“长面包”的长面包。柏拉图说,你就买一个白的长面包吧。那人仍然没买到,说没有“白的长面包”,只有冷的长白面包,热的长白面包。如此,那人跑来跑去,始终买不到面包,柏拉图于是饥饿而死。冯友兰先生的笑话是:老师给学生讲《论语》,解释“吾日三省吾身”,说“吾”就是我。学生回到家里,父亲问“吾”是什么意思,学生说“吾”是老师。父亲大怒:说“吾”是我!第二天上学,老师让学生回答“吾”是什么意思,学生说“吾”是我爸爸。老师于是乎痛不欲生。[4]无论讲解艰深的命题还是思维方式,除了注意语言的明白易晓之外,一定要注意结合具体作品。中文专业作为一个平台,有个非常奇特之处:可以发射“空对空导弹”。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稍微懂得一点理论之后,聪明一点的人可以就一部作品比如《红楼梦》侃侃而谈,贾宝玉如何如何,林黛玉如何如何,一两个小时之后,对听众补上一句:今天在这里只是同大家随便聊聊,作品我没看。呵呵,晕倒听众一片!
文学理论老师一定要多读作品,要发射“地对地导弹”,一为讲课,二为学生树立扎实学风的榜样。否则,不读作品而夸夸其谈的习惯一旦养成,要想去掉就很难了。这种风气,对我国文学理论的水平已经产生了巨大负面影响。反观西方文学理论大家,如黑格尔对古希腊悲剧作品的精通、巴赫金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研读,还有俄国形式主义和新批评等流派的批评家等等,不胜枚举,他们个个都精读了大量的作品。因为,非如此不可能提出自己的观点。马克思、恩格斯对经典作品的熟悉,则早已尽人皆知。
学习文学理论的目的,当然包括掌握基本知识、理解基本概念范畴以及具备运用理论批评作品的基本能力。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训练、培养理论思维方式。具体的文学理论问题,其实是没有终极答案的,或者说,文学理论这门学科发展到现在,除非自甘落伍或固步自封,人们一般都不再坚持追求终极答案的思路了。对某个问题的探讨和解决,所取得的进展或突破,体现在回答问题的思路上,或者说体现在思维方式的转换上。
文学理论课程,不同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课程,它没有实验室,没有操作仪器做实验的环节。当然,也可以说课堂就是它的实验室,课堂就是培养学生的基本技能、特别是训练学生形成理论思维方式的主要平台。
就“文学本质论”而言,它本是追求终极答案思维模式的产物,也正是后现代思潮致力于解构的对象。作为文学理论的核心内涵,任何一种文学本质论的提出,都会对文学理论乃至整个文学研究领域产生巨大影响。建国以来,我们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是对现成原理的坚持和阐发,对西方各种观点的加工改造、梳理归类以及批判。自己独立提出的观点极为鲜见。导致这种现状的原因,极为复杂,本文的目的也不在此。在这里想要说的是,从思维方式的角度看,西方学者提出的众多关于“文学本质”的观点,诸如再现说、表现说、实用说、形式说、体验说等等,无非就是换一个思路看文学,从而得出新的结论。思维方式长期单一的话,在理论方面是没法有建树的。理论的滞后,则必然导致整个学科的原地踏步。
目前其影响席卷全世界的几位后现代大思想家,如德里达、福柯、德勒兹等,他们的理论之所以能够引起世人关注,思维方式的变化是主因之一。在本质论问题上,德勒兹的看法尤为系统。他提出,西方传统形而上学几千年来的思维方式,是一种“树状”思维,人们在这种思维的规训下,凡事都试图寻找现象之后的本质,研究者则总在试图抽象出现象背后的终极存在。在分析“树状”思维忽略在场性、差异性,只以同一性为最高目的之后,德勒兹提出“块茎状”思维,以与“树状”思维相对。从植物学的角度讲,“块茎状”的结构与“树状”结构不一样,它不是垂直生长,而是水平生长。通常一棵树砍断了树干,树的生命就随之结束;而块茎的任一部分,随时都可以因切断或割裂而长出新的块茎。显然,这种“块茎状”思维远比“树状”思维要活跃得多,所以德勒兹称“树状”思维是“城邦思想”,“块茎状”思维是“游牧思想”;“树状”思维是一种纵向性思维,“块茎状”思维是一种横向性思维;“树状”思维是一种平原状态,而“块茎状”思维则是一种高原状态。①参见陈永国编译:《游牧思想:吉尔·德勒兹费利克斯·瓜塔里读本》,“块茎”,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
就文学理论而言,西方现代文论流派众多,从思维上讲,是拜“块茎状”思维所赐。如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结构主义、解构主义、接受美学、后现代思潮等等,它们是把文学活动中的任一环节拿来当作本体论,从而形成新的理论。相比之下,我们的研究思路,“树状”思维的痕迹特别明显:无论文学活动有多少环节,非得从“根”上说起不可,非得将“本质论”放在第一的位置,结果,“本质论”方面没有创建,西方的多重本体论的成果已经出来,极大拓展了研究视野和范围,可惜不是我们的功劳,话语权没拿到,只好跟在人家后面,从事引进、消化、改造、发挥的工作。
当然,文学理论领域“树状”思维的形成,有其特殊必然性。文学理论是建国之初在苏联专家的直接指导下才正式建立的高校文科课程和学科,西学色彩浓厚或者说就是典型的西学。当时我们所学的,还是在“树状”思维规训下的文学理论。“文革”结束后,在逐步消融各种限制的环境中面对西学,文学理论界重新学习、审视西方文学理论,迎面而来的,是两大艰巨任务的挑战:往回走和跟着走。从学理上讲,跟着走有一个是否跟得上的问题,即知识积累的问题。没有相应的知识积累,肯定跟不上。那么很简单,要想跟得上,首先得往回走,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面对的是长达几千年的知识生产过程和积累过程。经过这三十年来的往回走和跟着走,文学理论领域的一些问题现在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了。改革开放之初,我们是在依循传统的树状思维方式学习、建设文学理论,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我们所学的西学文学理论,有许多东西甚至是根本的东西,恰是西方正在抛弃的。现在在课堂上面对学生,如果只是执着于跟着走,文学理论的来龙去脉没法讲清楚,学生只会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尤其是难以理解支配文学理论知识生产的思维方式的变化及其重要性;如果只是执着于往回走,那就很可能出现这种状况:坚持将被抛弃的东西作为真理让学生接受而不自知。这两种结果无论哪一种,都是教学上必须避免的。
现在的大学中人甚至社会舆论,一谈起大学,总会对抗战期间的西南联大念念不忘。的确,西南联大创造了中国现代高等教育史上的奇迹:在那么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培养出了众多世界一流人才!殊不知,西南联大的老师十分重视授课,其间多有趣闻,至今遗泽犹芳。据张世英先生回忆:当时闻一多先生和沈有鼎先生还各开一门同名课程:《易经》。闻一多先生是满腔激情的诗人和中国文学家,沈有鼎先生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逻辑学家和西方哲学专家。特别有意思的是,闻一多先生的课堂上,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学生”,经常是沈有鼎先生;沈有鼎先生的课堂上,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学生”,则经常是闻一多先生。几十年过去了,那个场面至今令当时的学生难以忘怀,[5]更令后来者感动。
前不久还看到某位著名教授在谈及香港的大学里面种种问题时的抱怨:“教课在大学里地位不高。”[6]这种情况在大陆高校里面恐怕也多多少少存在着。究其原因,应该还是“风气”所致吧。因为,学校本来就是学生受教的场所,教师的职责本来就是教书的,这“本来”如果受到冲击,要不就是“本来”的定位不准,需要修正;要不就是“风气”暂时盖过了“本来”。这里不谈“风气”,只谈“本来”:从教育的本位和教师的职责来讲,“本来”的定位一直没有问题。
如此说来,大学教师重视课程正是“本来”的第一内涵。当代文学理论的生存与发展,其实离不开体制化的课程设置。现在,我们很难想象,如果大学文科课程体系里没有这门课,文学理论的现状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同样,我们能够想象得到的是,文学理论发展到今天,其中课程的推进作用功不可没。
[1]王岳川.大国文化创新与国家文化安全[J].社会科学战线,2008(2):220.
[2]〔英〕弗朗西丝·斯托纳·桑德斯.文化冷战与中央情报局[M].曹大鹏,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2:293,142.
[3]黑格尔.美学:第1卷[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142.
[4]冯友兰.自序[M]//三松堂.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245-246.
[5]张世英.进入澄明之境——哲学新方向[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3.
[6]查建英.八十年代:访谈录[M].北京:三联书店,2006:167.
(责任编辑:毕光明)
Abstract:As a discipline,the literary theory has undergone a two-thousand-odd-year process of accumulation,constant criticism and negation.In the face of open-minded and ideologically active students,literary theory courses in the contextof post-modernism are challenged by unprecedented difficulty and complexity.As proved by practice,it is of conspicuous positive result to stress such key points in teaching as follows:the combination of the importance of teaching literary theories with the st imulation of freshmen’s interest in their specialty;the integration of the explanation of abstruse thinkingmodes in literary theorieswith the use of common and concise language and examples;the incorporation between the analysis of the several-thousand-year process of literary theory development and the promulgation of the latest thinkingmodes in the discipline.What recurs through the courses is the conscious cultivation of students’thinking ability to touch upon latest aspects of the discipline.Judged in the perspective of educational rules and academic studies,literary theory courses aremuch conducive to the developmentof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ies.
Key words:post-modernis m ideological trend;literary theory courses;theoretic modes of thinking; latest advancements of the discipline
The Post-modern ism Context and L iterary Theory Courses
WANG Kun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un 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510275,China)
I03
A
1674-5310(2010)-06-0098-05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规划项目《洛特曼研究与中国当代文论新视角》(05BZ W011)、广东省学位委员会项目《后现代思潮挑战与研究生文艺理论课程改革的探讨》(10JGXM-ZC01)、广州社科规划项目《后现代思潮挑战与新世纪文艺学发展》(09Y41)阶段性成果。
2010-10-22
王坤(1957-),男,湖北蕲春人,文学博士,博士生导师,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文艺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