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唐代的佛教医籍及其特点

2010-04-11 07:27勾利军贾金成
关键词:旧志医籍开元

勾利军,贾金成

略论唐代的佛教医籍及其特点

勾利军,贾金成

(暨南大学 历史系,广东 广州 510632)

佛教医籍是佛教医学的基础。唐代佛教医籍的特点是:官修史书收录的佛教医籍与释教类目录书的收录数目差别较大;唐代翻译的佛教医籍数量少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唐代前期翻译的佛教医籍多于唐后期;佛教医籍中存在“医咒合一”的现象,且这种现象在唐代发生了变化。

唐代;佛教医学;佛教医籍

佛教医籍是我们研究佛教医学的基础。关于唐代佛教医学,学界已经有若干论述,但关于佛教医籍的论述很少。李良松的《佛教医籍总目提要》[1]一书,从几个方面统计了历代的佛教医籍。但由于此书并非断代,又属于目录性质,故未对唐代佛教医籍进行分析论述,且统计的取舍标准也与笔者不同。还有一些论著在涉及唐代佛教医籍问题时,往往以《旧唐书·经籍志》与《新唐书·艺文志》收录的佛教医籍为基础进行论述。上述两志是官修史书,由于各种原因,在收录时存在选择性与片面性,录入的佛教医籍也较少,且一些论者由于选题方向等原因,对两志也往往并未细检。若以此为依据,会影响到我们对佛教医籍的解读和判断,难以对唐代佛教医籍乃至佛教医学进行客观与深入的研究。故笔者依据现存史料,对唐代的佛教医籍重新统计,并对这些医籍的特点进行分析、论述。以期以此为基点,对唐代佛教医学有新的认识。

一、唐代佛医著述概况

了解唐代著述情况最便捷的方法,就是翻检《旧唐书·经籍志》与《新唐书·艺文志》。为了行文方便,文中分别简称为“旧志”与“新志”。

“旧志”是后晋时官修史书《旧唐书》的史志目录,按四部分类法,分为经诗子集四类。因四类的小目中未设释教类,故佛教医籍当收在“子部”下的“明堂经脉类”和“医术类”。当然,佛教典籍中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医学著述,主要是涉医著述。笔者在“明堂经脉类”未见有关佛教的医籍,在“医术类”中与佛教相关的医籍有:释行智的《诸药异名》10卷,释鸾的《调气方》1卷,释僧深的《僧深集方》30卷,计3部。“旧志”修撰时以毋煚的《古今书录》为蓝本,而《古今书录》编撰于开元年间,开元以后的著述该录未收,“旧志”亦未收,故上述3部佛教医籍当属唐前期。了解唐后期的佛教医籍,还需翻检“新志”。“新志”也以《古今书录》为基础,但收入了大量天宝以后的唐人作品。“新志”的佛教医籍当收录在“子部”下的“明堂经脉类”和“医术类”,“明堂经脉类”未见相关医籍,“医术类”与佛医相关著作检出的3部,与“旧志”大体相同,只是“旧志”的《僧深集方》在“新志”中记为《集方》,僧深是作者名,故二者为同一书。则,“新志”所载佛教医籍与“旧志”竟然完全相同,未见天宝以后即唐后期书籍。其原因容笔者后文再述。

关于佛教医籍,在“旧志”与“新志”中除医术类外,释书类也应有载。“旧志”据毋煚的《古今书录》,《古今书录》本有《释道目》,但“旧志”却只记篇部,释类书的具体书名并不收录。“新志”三的丙部子录下有十七类,“一曰儒家类;二曰道家类……”,没有释类,释类附于道家类后,检出与佛教相关医籍有以下几种:慧旻的《十诵私记》13卷、灵润《涅槃义疏》的13卷、慧满《四分律疏》20卷、法砺的《四分律疏》的 10卷、《四分律僧尼讨要略》5卷、计5部。《四分律》《十诵律》都有涉医内容,翻译介绍得比较多。隋末唐初,由于道宣等人的提倡,《四分律》压倒其他诸律。值得注意的是,“新志”收录的5部佛教医籍都是本土僧人对佛家经典的注疏解释类著述。

可见,“旧志”与“新志”收录的佛教医籍,无论是属于医术类还是释教类,其选择性与片面性显而易见。研究唐代的佛医著述,不能用这些残缺不全的材料来揣想,这会影响到我们对史事的解读和判断,甚至会造成过于简化的结论。要较详尽地了解唐代的佛医著述,还需从佛教类目录书中寻找线索。李良松《佛教医籍总目提要》一书,列举了历代佛教医籍,有论医佛经85部,涉医佛经370部,历代僧医著作 52部,历代居士医著342部,历代史志书目中的佛医著作25部。这与笔者分析研究佛医著述的取舍不同。笔者以为,研究唐代的佛教医籍,需注意两个方面:首先,应是经过翻译的佛教医籍。由于唐代的佛教医籍主要来自印度的佛经,但印度佛医经典不等于唐代本土的佛教医籍,必须经过翻译、注疏等工作,才可能在当时流传,才是本文研究范围。其次,应该是唐朝存在的佛医著述,不管是唐人翻译的还是前人翻译的。只有当时存在的佛教医籍,才可能流传并产生影响。故有必要对唐代佛医著述重新进行分析统计。

我们选择《开元释教录》《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大唐保大乙巳岁续贞元释教录》三部有关佛教典籍的目录书进行统计。《开元释教录》主要记载从后汉永平七年(64)到开元十八年(730)的佛家经典;《贞元新定释教目录》主要记载从东汉孝名帝永平十年(67)至贞元十六年(789)的佛家经典;《大唐保大乙巳岁续贞元释教录》则主要记载从贞元十年(794)南唐保大二年(945)的佛家经典。这三部书记载的时间也大体可以衔接,有助于我们了解唐代佛教医籍的大概情况。在这三部佛书目录中,我们以《开元释教录》为主来统计唐代的佛教医籍。一是因为此录是经录中的集大成著作,体例完善,条理清晰,考证精详,长期以来评价甚高。该书20卷,长安西崇福寺智升撰,收录了自东汉永平十年(67)至唐代开元十八年(730)的600余年中176名译经僧所译的大小乘经律论。二是《开元释教录》完成于唐代盛世,得到了统治者的大力支持,影响很大。“《开元释教录》完成以后,全国各地寺院建立的佛籍,就都基本上以它作为根据了。于是全国佛籍出现了一个大一统的时期。它的这个作用,可以说在我国佛籍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2]。所以,《开元释教录》中的佛家典籍在当时流传、产生影响的可能性大。但《开元释教录》只收录到开元十八年,以后的佛教医籍在这个录中看不到,故以《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和《大唐保大乙巳岁续贞元释教录》为补充。我们统计时,注意几点:一是以《开元释教录》的11-13卷为基础,参考其他卷。《开元释教录》分类编撰,其中第11-13卷是“有译有本录”,智升勘定众经后,把内容无误确属真经,译人、译时已经考证,且目睹的现有经本,依大小乘、经律论、贤圣集传等子目分类后,归入此录。二是统计时删去该录中的重复收录。三是由于修禅、纳息类的佛籍很多,我们每类各收一部作为代表,即《治禅病秘要经》与《阿毗达磨发智论》。依上述几点,检出佛教医籍如下:东汉安世高《大安般守意经》2卷(13)(括号中标出的是《开元释教录》的卷数)。《温室洗浴众僧经》1卷(12),《奈女祗域因缘经》1卷(13),《道地经》1卷(13),《婆罗门避死经》1卷(17)。东汉康孟详《木枪刺脚因缘经》1卷(16)。东汉支娄迦谶的《行疾三品风经》1卷(16)。吴竺律炎等人《佛医经》1卷(13)。西晋竺法护《胞胎经》1卷(11),《修行道地经》6卷(13),《比丘疾病经》1卷(16),《毒草喻经》1卷(16),《人身八十种虫经》1卷(16),《人身四百四病经》1卷(16),《人病医不能治经》1卷(16),《胎藏经》1卷(17)。东晋法显等《摩诃僧祗律》40卷(13)。东晋的帛尸梨密多罗《药师琉璃光经》1卷(16)。佚名《(佛说)五王经》1卷(13)。前秦竺佛念《菩萨处胎经》5卷(12)。《无病第一利经》1卷(16),姚秦鸠摩罗什《禅秘要经》3卷(13),《十诵律》61卷(13)。姚秦佛陀耶舍《四分律》60卷(13)。姚秦乞伏秦释圣坚《除恐灾患经》1卷(12)。北凉昙无谶《大般涅槃经》40卷(11)。元魏吉迦夜共昙曜《杂宝藏经》8卷(11)。刘宋畺良耶舍《观药王药上二菩萨经》1卷(12)。刘宋沮渠京声的《治禅病秘要经》1卷(13)。刘宋佛陀什等《五分律》30卷(13)。刘宋求那跋陀罗的《差摩比丘喻重病经》1卷(16),《医王经》1卷(16)。佚名《人民疾疫受三归经》1卷(16)。萧齐佚名《药草经》1卷(18)。陈真谛《立世阿毗昙论》10卷(13)。佚名《龙树菩萨和香方》1卷(6)。隋达摩笈多《药师如来本愿经》1卷(11)。隋宝贵《金光明经》8卷(11)。唐玄奘《不空羂索神呪心经》1卷(12),《阿毗达磨发智论》卷20卷(13),《说无垢称经》1卷(11),《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1卷(11),《瑜伽师地轮》100卷(12)。唐伽梵达摩《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1卷(12)。唐实叉难陀《观世音菩萨秘密藏神呪经》(12)。唐菩提流志《佛为阿难说处胎会》1卷(11),《不空羂索神变真言经》30卷(12)。唐宝思惟《观世音菩萨如意摩尼陀罗尼经》1卷(12)。唐义净《疗痔病经》1卷(13),《金光明最胜王经》10卷(11),《佛说入胎藏会》2卷(11),《观自在菩萨如意心陀罗尼呪经》1卷(12),《曼殊室利菩萨咒藏中一字呪王经》1卷(12),《大唐南海寄归内法传》4卷(13),《根本说一切有部百一羯磨经》10卷(17),《医罗钵龙王业报因缘经》1卷(16),《大药善巧方便经》2卷(17)。唐输波迦罗《苏婆呼童子经》3卷(12),《苏悉地羯罗经》2卷(12)。此外,《大唐保大乙巳岁续贞元释教录》收录唐义净《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药事》20卷。《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十九收录唐不空《大药叉女欢喜母并爱子成就法》1卷,《除一切疾病陀罗尼经》1卷,《能净一切眼陀罗尼经》1卷,《速疾立验摩醯首罗天说迦娄罗阿尾奢法》1卷。

从以上统计来看,《开元释教录》等收录的唐代佛教医籍共64种,而“旧志”与“新志”的医术类与释教类合计只有8种。比较起来,由于“旧志”与“新志”的收录具有选择性与片面性,《开元释教录》等的收录更客观,也更接近唐代佛教医籍的原貌。

二、唐代佛教医籍的特点

从上面对唐代佛教医籍梳理可见,唐代佛教医籍梳理有以下特点。

第一,释教类目录书和官修史书收录的唐代佛教医籍数目差别较大。从前面的统计可见,“旧志”与“新志”等官修史书收录的唐代佛教医籍合计只有8部,而《开元释教录》等释教类目录书收录的佛教医籍则是64部,二者的差别很大。主要原因是官修史书的指导思想影响了“旧志”与“新志”对佛教医籍的收录。《旧唐书》成书于后晋,其“旧志”不收佛教典籍。“旧志”的书籍主要来源是毋煚《古今书录》,但《古今书录》将“释氏经律论疏,道家经戒符箓,凡二千五百余部,九千五百余卷。亦具翻释名氏,序述指归,又勒成目录十卷,名曰《开元内外经录》”。就是说,《古今书录》有大量的释氏书目,“旧志”却将其略去,以其“卷轴繁多,今并略之,但纪篇部,以表我朝文物之大”[3]。《旧唐书》修于五代的后晋时期,北方战乱不停,丁壮人口加入僧侣队伍,影响了朝廷的兵源及财力。因此,北方各朝对佛教普遍采取限制赏赐名僧和度僧人数的政策。后晋高祖虽然曾赐紫衣师号并寺院名额,但总体对僧尼的管理比较严格,禁止私度僧人,禁建新的寺院。这是“旧志”将释教类书目“并略之,但纪篇部”的背景和真实原因。至于所谓“卷轴繁多”,不过是托词而已,既然要“表我朝文物之大”,又何惧“卷轴繁多”?《新唐书》是北宋欧阳修、宋祁所修。“新志”所录释氏类著作均为本土的僧人、居士或士人所著。异域传来的佛经典籍,“新志”均不录。“新志”也据《古今书录》纂集而成,且增加了唐开元以后的著作。《十七史商榷》说《新唐书》的志和表在全书中最佳,因为它不是在旧书的基础上修修补补,而是全部另起炉灶,其中内容和旧书出入最大的就是艺文志,“旧志”只记到开元时,新书艺文志则记到唐末,因此查考唐人的著作主要用艺文志[4]。但是,两志“医术类”所收的佛教医籍却都是3部,并未显出“新志”的优势。唐前期人们华夷之防的观念淡薄,唐太宗自谓:“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5]《隋书》成书于贞观年间,其《经籍志》收入大量外来胡人的书籍,其中包括不少佛教医籍。唐中期以后,吐蕃入寇,回纥勒索,使得唐人对异族文化渐有防范歧视之意。宋人复尚科举,形成文人政治,又因遭契丹、女真之侵略,夷夏之防益严。这一观念影响了《新唐书》的修撰,“新志”所收释氏类著作均为本土人所著,异域传来的佛经典籍则不录,故五部佛教医籍都是本土僧人、居士或士人注疏的。由于以上限制,“旧志”与“新志”在收录佛教医籍方面,与《开元释教录》这样的经录中集大成著作自然有较大差距。

第二,唐代翻译的佛教医籍数量少于魏晋南北朝时期。一般认为,唐朝是佛教的大发展时期,“佛经的翻译达到了极高的标准,质与量都是空前绝后的”[6]。但具体到佛教医籍却未必如此。唐代佛教医籍,从数量上就无法与魏晋南北朝时期相比。我们可做两方面的比较。首先,我们将同样是官修史书的“旧志”“新志”与《隋书·经籍志》(以下简称《隋志》)收录的佛教医籍作一对比。《隋志》是唐代官修的综合性图书目录,公认学术价值较高,所录主要是魏晋南北朝至隋的书籍,其中与佛医相关的著述有:《释僧深药方》30卷,支法存《支法存申苏方》5卷,沙门行矩《诸药异名》8卷,释莫满《单複要验方》2卷,《释道洪方》1卷,释昙鸾《疗百病杂丸方》3卷,于法开《议论备豫方》1卷,释昙鸾《论气治疗方》1卷,《释僧匡针灸经》1卷,《龙树菩萨药方》4卷,《西域诸仙所说药方》23卷,《西域波罗仙人方》3卷,《西域名医所集要方》4卷,《婆罗门诸仙药方》20卷,《婆罗门药方》5卷,《龙树菩萨养性方》1卷,《耆婆所述仙人命论方》2卷,《乾陀利治鬼方》10卷,《新录乾陀利治鬼方》4卷,《龙树菩萨和香法》2卷,《释道洪寒食散对疗》1卷,释智斌《解寒食散方》2卷。由此,《隋志》中的佛教医籍计22部。前已述及,“旧志”“新志”的医术类所载相同,有3部佛教医籍,“新志”的释教类又有5部佛教医籍,“旧志”与“新志”合计8部。但是,“旧志”与“新志”相同的这3部佛教医籍却都是因袭前朝的,“《旧唐书·经籍志》与《新唐书·艺文志》所记录的医僧著作有:僧行智撰《诸药异名》10卷、僧鸾撰《调气方》1卷、僧深撰《僧深集方》30卷,其三部著作实袭自《隋书·经籍志》,不属于唐代医僧范围”[7]。只有“新志”中5部佛教医籍未见《隋志》记载。将“旧志”“新志”与《隋志》比较,“旧志”“新志”所录的唐朝佛教医籍若按8部算,比东汉魏晋南北朝少14部;若按5部算,则少17部。可见,“旧志”“新志”中的佛教医籍远远少于《隋志》。也就是说,官修史书中唐朝的佛教医籍少于东汉魏晋南北朝时期。我们再将前面统计的《开元释教录》等收录的东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佛教医籍与隋唐时期进行对比。东汉魏晋南北朝时期计36部,隋唐佛教医籍则是26部,且唐朝的26部中,有12部是二译、三译甚至六译、七译东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佛医典籍,若除去这12部,则唐朝新译的只有14部,大大少于魏晋南北朝时期。需要说明的是,我们统计的魏晋南北朝时的佛教医籍,仅限于在唐代仍然存在的,如果算上唐朝时已佚失的,唐代和东汉魏晋南北朝的差距就更大了。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首先是因为,从印度、西域传入的佛教经典,其传译在此前已经基本完成,译经事业进入消沉时期。据任继愈研究,三国时就有佛经的翻译。从三国到南北朝,佛经中的重要的经典,差不多都有了中文译本。但由于翻译佛经僧人多是西域人,不精通中文,故翻译水平不高。隋唐以后的佛经翻译达到了极高水准,如玄奘不仅中文造诣高,又精通梵文。由于不满前代译本,不少唐代的翻译家开始对佛经重新翻译[6]。如《开元释教录》中,《佛为阿难说处胎会》唐菩提流志是第二译,《不空羂索神变真言经》唐菩提流志是第四译,《说无垢称经》唐玄奘是第七译。这种情况在东汉魏晋南北朝时十分少见,出现重译的只有两次,译次最多的《修行道地经》也只是第三译。其次,从佛与医的关系看,无论在印度还是中国,医法从属于佛法。印度原始佛教中包涵医术,但佛教对于医术的一般观念是,“道法为重,医术为次”。所以,“但学医术,无求道意”,就是犯戒。医术只是对印度僧人要求的一部分,《摩诃僧祗律》卷三八中有几处文字与此相关:“若比丘尼作医师活命,波夜提。比丘尼者如上说。医者持根药、叶药、果药治病。复有医咒、蛇咒、毒咒、乃至咒火、咒星宿日月。”“若比丘尼授俗人外道医方者,波夜提。比丘尼者如上说。俗人者在家人。外道者出家外道。授医方者,咒蛇、咒毒、乃至咒火、咒星宿日月。”这里明确规定,不可以以医为生,不可以以医谋求供养,否则,就是犯戒[8]。唐代义净在印度求法时,“于此医明,已用功学,由非正业,遂乃弃之”[9]。可见,医方明不是印度佛教僧尼的正业。尽管佛教“借医弘道”,但随着禅宗的出现,佛教愈发本土化,专意朝“修心”的方向发展,“修身”就不再受到重视。这时,色身患病和如何医治的问题,便非“经院佛教”关怀的重点。南朝梁僧祐的《弘明集》曾批评一些僧人:“至于营求孜伋无暂宁息,或垦殖田圃,与农夫齐流;或商旅博易,与众人竞利;或矜恃医道,轻作寒暑……虽暂有一善,亦何足以标高胜之美哉。”[10]在智升编集的《开元释教录·元魏录》中,对《龙树菩萨和香方》这部印度医方明著述,附加小注曰:“凡十五法,今以非三藏,故不录之。”现存为数庞大的藏经中虽并不乏关于医理、医论、疗疾禁咒、卫生、医德等典籍,但由于佛教在社会上传讲的内容偏向“内明”,许多非内明的外四明的著作,往往在论列藏经的讨论后被剔除,因此,这类的经典往往不被刻版印制,甚至在后世的动乱中渐次失佚。其三,随着佛教的传入,各地都有僧俗之间的学习和交流,大量佛医的理论及医术为俗家吸收。如唐孙思邈所说的治风冷痰饮症的“芫花散”就是来自僧人医疗家的传承,该方在隋初由自定州僧人恵通传给李孝隆,因为在临床使用中效果非常好,而深得好评。孙思邈后来是从僧人静智处得到这个方子[11]。所以,许多治病手段不再是佛家的独门绝技,这影响了佛教医学在佛教传播中的作用,也影响了僧人研究医籍的积极性。

第三,唐代前期翻译的佛教医籍多于唐后期。从官修史书看,“旧志”收录的医书共109种,“新志”收医术类著述198种。将“新志”与“旧志”中收录的著述比较,我们发现其中的104部书名完全相同,只有少数书的卷数“旧志”与“新志”所记不合。卷数不合可能是因为有些卷遗失,有些卷进行了拆分或合并,故这104部当是“新志”从“旧志”中收录的著述。“旧志”其余5部“新志”均予以收录,具体考证过程,因篇幅关系,笔者另文述之。即“新志”将“旧志”的109种医学著述全部收入,故“旧志”记载的三部佛教医籍“新志”也照收不误。问题是“新志”是为了弥补“旧志”的不足而编撰的,增加了唐开元以后的著作,新增开元后医书就有89部,却未见增加佛教医籍。其主要原因是唐后期尤其是贞元以后佛经的翻译基本停止了,“以各宗主要的经论,都已译出,后出者于敎义上已不足轻重”。从前列《开元释教录》等目录书的统计看,最晚的译者不空生活于玄宗、肃宗、代宗三朝,其他译者基本属于唐代前期和中期,故“新志”“旧志”所有佛教医籍都为唐前期作品。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当然是由于唐代前期政治、军事的强大和经济文化的繁荣,为僧人的宗教活动提供了坚固的物质基础和有利的社会环境。尤其是唐朝借击破突厥之机,一举控制西域各国,新修了玉门关,再度开放沿途各关隘,丝绸之路在汉代之后再度繁荣起来。安史之乱以后,战乱频仍,对佛经翻译不利,尤其是唐朝失去了对中亚的控制,丝绸之路的通行受阻。唐代佛教医籍基本是翻译、注疏外来的佛书。这些书籍不外两个途径,一是西域僧人东来,带来了佛经及南亚的医药学知识,二是大量本土僧人西去,带回大量佛经同时也将医药学知识介绍进来。而唐代后期,由于中外交流的阻隔,东来及西去的僧人都大大减少。据释东初《中印佛教交通史》统计,唐代东来之译经师共29人,除5人年代不详外,其余24人中,开元年间即唐中期以前为19人(作者释东初将玄奘单列一节,未与其他求法者一并列举。因玄奘也是开元前西去,故开元前为19人。)开元后为5人;西行求法诸师共16人,除4人年代不详外,其余12人中,开元年间以前为11人,开元后仅1人。唐代往来南海印度的僧人达30余人,但只有贞固1人是唐后期人,其余均为唐朝前期人[12]。可见,僧人在唐朝与印度及西域之间的交流往来基本在唐中期以前,唐中期则较少。此外,当时的佛经主要来自印度,而7世纪以后印度佛教逐渐衰落,也是出现这一现象的重要原因。

第四,“医咒合一”现象及其在唐代的变化。医教合一是许多宗教的共同特点。佛教著述中,有不少医术与咒语在并存、医方与咒语并存的现象。印度原始佛教中包涵医术,随着佛教的东传,其医学也是杂糅在佛教典籍之中,佛典却始终没有一部纯粹、专门的医学著述。魏晋南北朝时的《咒龋齿咒》《咒牙痛咒》《咒眼痛咒》《咒时气病经》《咒小儿经》《咒齿经》《咒眼痛经》等都如此。不过,到唐朝智升撰《开元释教录》时,这些咒书大都已经不存在了,前面统计的东汉魏晋南北朝时的佛教医籍就看不到这些书。敦煌文书中也有医方与咒术结合在一起的情况。到了唐朝开元年间,“医咒合一”虽然仍是佛教医籍的特点,但是有了变化:一是开元时医咒书的数量增加,如义净翻译的《观自在菩萨如意心陀罗尼呪经》《曼殊室利菩萨咒藏中一字呪王经》,不空翻译的《除一切疾病陀罗尼经》《能净一切眼陀罗尼经》等都出现在这一时期,这和开元中期密教传入有直接关系。密教在印度佛教的最后时期盛行,教理上以大乘中观派和瑜伽行派的思想为其理论前提,实践上则以咒术、礼仪为其特征。开元四年(716),印度密宗高僧善无畏携带梵本经西域来到长安,深受玄宗礼遇,被尊为“国师”。此后,善无畏、金刚智、不空等翻译了大量密教经典。从前统计可见,唐佛教医籍中开元以后的有6部,全部是开元三大士中善无畏与不空翻译的。二是医咒著述的内容发生了变化,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医咒书籍内容往往是具体的、针对某些常见病的,如《咒龋齿咒》《咒眼痛咒》《咒时气病经》《咒小儿经》等。而唐朝的医咒则是泛泛的,如不空的《除一切疾病陀罗尼经》《能净一切眼陀罗尼经》等。佛教本认为,在佛法与医术的关系中,佛法既是医法、医法从属于佛法。“医咒”现象的变化是这一精神得到更充分体现的结果。但从医学的角度看,其科学的因素则减少了。

通过对唐代佛教医籍的考察,我们对唐代当时存在的佛教医籍有了大致的了解。由于“旧志”与“新志”的收录具有选择性与片面性,《开元释教录》等目录书的收录更客观,也更接近唐代佛教医籍的原貌。从佛教医籍来看,在唐朝这样的佛教大发展时期,佛教医学和佛教的发展并不同步。唐代的佛教医籍在数量上大大少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尽管其质量颇高;“医咒合一”的变化则说明了在佛教本土化的同时,佛教医学本身的科学性却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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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释东初.中印佛教交通史[M].台北:台北东初出版社,1985:204-233.

A Tentative Study on Medical Books of Buddhism and Their Features in Tang Dynasty

GOU Li-jun,et al
(Jina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32,China)

The medicine books of Buddhism are the foundation of the Buddhist medicine.The Features of the medical books of Buddhism in Tang Dynasty are asfollows:First,medicine booksof Buddhism are different in the quantity of catalogue books of Buddhism extracted in government-compiled history books.Second,the quantity of medicine books of Buddhism translated in Tang Dynasty is less than that in Wei,Jin,South and North Dynasties.Third,the quantity of medicine books of Buddhism translated in the early time of Tang Dynasty is more than that in the late time.Fourth,the phenomenon so called“harmony of therapy and incantation”existed in medicine books of Buddhism and changed in Tang Dynasty.

Tang Dynasty;Buddhist medicine;medicine books of Buddhism

K242

A

1000-2359(2010)02-0182-05

勾利军(1955-),女,辽宁沈阳人,暨南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隋唐史研究。

2009-12-11

[责任编辑 孙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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