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与艺术的关系演进之管窥——身体社会学视角

2010-04-09 12:03程卫波
体育科学 2010年12期
关键词:身体艺术体育

程卫波,于 军

体育与艺术的关系演进之管窥
——身体社会学视角

程卫波,于 军

一切体育运动、一切艺术创造活动皆始于身体,也必然要还原和服务于身体的根本需求。在历史的长河中,体育与艺术尽管属于人类不同性质的活动,但两者之间却存在着某种联系,体育离开艺术必然走向苍白和野蛮,艺术离开体育同样缺少意义的充盈和敞现。因此,立足身体谈艺术与体育的远近亲疏给体育发展带来的影响是展现体育与艺术关系之流变的一条主线,同时,也是考察身体之于体育与艺术重要性和从身体的维度来阐释体育与艺术关系的指导意义——对人之存在乃至人之生存的关切。

体育;艺术;身体

体育与艺术视域中的身体,不仅是医学、生理学意义上的身体,更是人类健与美理念的活生生的体现者和承载者。由于体育和艺术的可分享性,在这两个领域,个体性和生理性的身体必然蕴含着社会性,是个体社会化的载体、途径,也是其自我呈现、自我建构的基础和本源。无论从历史的还是逻辑的角度,身体均构成了体育与艺术关系的解释学根基,是历史性的社会境遇中人之存在状态的表征。这也就使我们运用身体社会学视角探讨体育与艺术关系的历史演进具有可能性与必要性,这既是对体育与艺术之根的追寻,也是对人类存在的切身关怀。

1 工具化的身体意识:远古时代体育与艺术的起源与分途

身体意识是人类自我意识的重要方面。对于刚踏上文明征程的原始人类来说,身体意识的确立乃是区分人与自然、男人与女人、自我与他人,进而与世界打交道,建构世界图景的基本方式,身体因此也被人化、社会化。巨大的生存压力迫使原始人类首先形成了工具化的身体意识,亦即看待身体的工具性眼光,身体的合法性并非因自身存在而得到证明,而取决于身体能否解决那些与生存需要直接相关的问题。而就在这些问题的解决过程中,体育与艺术开始萌芽发生,从一开始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人类学研究和考古发现已经证明,萌芽时期的体育与艺术的最深层动力是生存需要,具体体现为生存的渴望以及生存需要满足后的快乐,笼罩着巫术、神灵崇拜的气氛,与生产活动、宗教活动、政治活动交织一体,没有获得主体性,难做泾渭分明的区分。譬如,“当狩猎者有了想把由于狩猎时使用力气所引起的快乐再度体验一番的冲动,他就再度从事模仿动物的动作,创造自己独特的狩猎舞”[15]。这可以说是人类最初的舞蹈形式——劳动舞蹈,但同时也是人类最初的体育形式,在这种混融不分的活动形式中,原始人类通过身体的欢舞活动表达他们美好的愿望、劳动的欢乐和丰收的喜悦,借以减轻或解除肉体的疲劳,增加精神上的快感[3]。身体显然具有了属人化特征,这意味着身体活动成了人类本质(理想、能力、特性)的外化和表征,但也很显然,身体此时并未从人类活动整体背景中分离出来,身体是从属于更具优先性的生产活动以及巫术思维的。也正因此,身体并没有出现身心二元的分化,这也就决定了以身体为载体的原始体育与艺术不仅在此意义上紧密交织,而且均体现出意义和功能的外在指向。

随着社会渐趋细致的分化,生产活动与精神活动逐渐分离,原本混融不分的人类文化整体也出现了分化,这既有力推进了人类文明进程,却也导致了诸如物质和精神、肉体与灵魂等二元对立的出现。体育与艺术逐步从生活、劳动、宗教、军事活动中分离出来,成为专门的文化形式,有了各自独立发展的空间,也因此分别取得了长足的发展,进而互相借鉴、互相促进。

在古希腊,体育与艺术不约而同地绚烂一时,各种艺术门类,如戏剧、雕塑、绘画等等,无不受到体育光芒的辐射。众所周知,古奥运会在古希腊人的心目中是整个民族精神的体现与象征,奥运会冠军也就自然成了受人敬慕的对象。他们被戴上用金刀从宙斯庙后的橄榄树林里割下的枝叶编成的象征吉祥、幸福与和平的花环,他们及双亲的姓名、经历、所属城邦的国名作为美谈迅速地传遍希腊,他们被称为“城邦最勇敢的斗士”、“宙斯神最喜爱的人”[11]。胜利者虽然只赢得一顶树冠,但他们各自所在的城邦却会给予他们种种殊荣和重奖,被视为城邦的英雄而塑像纪念,流芳百世。克里普斯和克勒安忒斯在作为哲学家的名声远扬以前,便作为运动员崭露头角,著名思想家柏拉图也曾在科林斯城的伊赛米阿竞技会上和西库翁城皮菲庆典中参加竞技表演,这是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理想的人物不是善于思索的头脑,或者感觉敏锐的心灵,而是血统好,发育好,比例匀称,身手矫捷,擅长各种运动的裸体”[4]。体育竞技之风盛行全希腊,运动员裸体参加训练和比赛,为的就是一览无余地展示充满生命活力的健、力、美:“呼吸有力的胸脯,虎背熊腰的躯干,帮助身体飞纵的结实的腿弯,他们都感到兴趣”[4]。

古希腊的竞技运动会确实是个大舞台,人们不但可以欣赏美妙、壮观的体育赛事,同时,还能深切地感受到浓郁的艺术气息。在4年一届的奥林匹克赛会上,不仅可以看到运动员有风度的竞技角逐,还可以发现思想家和艺术家的身影——在公众场合,哲学家以雄辩的口才阐发真理、正义和美;雕塑家在裸露出丰满肌肉的人群中穿行,用赞赏的目光搜集自己的创作素材;抒情的诗人在小道上徘徊低吟,为自己的新作酝酿激情……一个人不仅可以兼具艺术家、体育家的身份,体育和艺术也在为对方提供灵感、激情,体育不单单是形而下的身体活动,艺术也不单单是精神玄想,二者的关系取决于身体所具有的身心二元一体性。

然而,透过体育与艺术和谐的表象,人们可以发现当中存在着深刻的身体社会学问题。古希腊人对体育的最初狂热缘于战争的需要和自然理性的膜拜。地处地中海北岸的希腊半岛虽然风光旖旎、气候宜人,但土地却很贫瘠,自然资源也不丰富,居住在此的不同种族(雅典人、斯巴达人、克林斯人)为了争夺半岛的统治权,经常互相争斗,由此形成了身体竞技的传统。年轻人除了接受哲学、文学和音乐教育,从少年时代起还要接受格斗竞技训练,以服务于国家和种族生存下去的军事斗争的需要。在此基础上,又形成为古希腊人的自我理解与文化认同,正是通过不断完善自己的躯体,人类才能像诸神一样具有神圣性和无所不能。这种身体意识表明,体育并非建立在对身体尊重前提下的挑战和超越,而是将身体客体化成工具,锻炼、规训它,以获得国家、族群、神灵的认可和青睐。在古代奥林匹亚运动会上,近似宗教迷狂的体育运动固然显示了人的力量的伟大,但更为重要的是对神灵的敬畏,对国家和族群的责任,健康、力量、灵巧、美都建基于此。富于人性魅力的身体隐藏着强大的原始情绪,身体承担的也是一种客体化式的工具性价值[13]。而此时的艺术,尽管和体育中的身体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譬如雕塑中的佼佼者——《掷铁饼者》、《持矛者》、《束发的运动员》、《刮油污的竞技者》等,从不同层面表现角力竞技的本领和健康、活泼、强壮的身体,但初衷并非体育以艺术为引领实现身体的和谐健康发展,而是同样把身体作为一种承载政治和宗教功能的工具,甚至有借助具有广泛社会影响力的体育求取更多社会承认的可能。

2 身体的遮蔽:沉寂的中世纪体育与唯灵的艺术

长达千年的中世纪是人文主义精神被遮蔽的黑暗时代。在中世纪的精神生活中,基督教占有绝对的统治地位,人类所有的物质实践和精神活动都必须恪守基督教的教义和制度规定。按照灵肉分离的基督教文化观,上帝只能通过灵魂救赎才能达到,为此,必须禁欲和弃绝尘世生活,而欲望的身体乃是一切罪恶的渊薮,要通达上帝就必须克制、贬低身体。漫长的教会和修道院的历史就是宗教信仰盛行的历史,是身体沉默无语的历史,克己、苦行、冥想、祈祷、独身、斋戒、甘于贫困,是控制身体的基本手段,并旨在将身体的沸腾能量扑灭[18]。这就造成了身体的遮蔽状况,而以身体为存在根基的体育与艺术也陷入沉寂状态。

体现在体育上,就是教会利用神权,反对一切公共体育集会,规定基督徒如参加体育比赛和格斗表演,就没有资格参加圣餐仪式,而只有保证永远放弃这种职业才能成为基督徒。为了达到与上帝合一的最高精神境界,教士和修士们极力号召人们摧残身体以实现完美灵魂,一切有利于增进健康的体育活动和卫生行为都被视为罪孽,在将修道院生活确立为生活典范的同时,也将体育从人类世界放逐出去[16]。公元394年,罗马帝国宣布禁止一切带有异教色彩的活动,古希腊的奥林匹克竞技和其他竞技会从此销声匿迹。罗马贵族特有的一些身体活动,也遭到了制止,连洗浴场也未幸免。因为,教会认为洗澡和游泳都是清洁肉体而玷污心灵的。学校体育也不能幸免,受基督教禁欲主义影响,中世纪的学校只教育学生发展灵魂的“美”,而不发展身体的美。在基督教文化语境中,身体强壮几乎是心灵卑下的代名词,所以,学校不开设体育课,也不安排任何有助于发展体能的活动。学生如从事体育活动,必然会遭到严厉的体罚,初级和中级学校的学生,一切消遣均被禁止,过着严格的禁欲生活,经常的精神折磨和严厉的体罚使学生身心备受摧残。丹纳的描述,揭示出中世纪对待身体的一般状况:“锻炼身体的习惯,对裸体的爱好,一一消失。身体不再暴露而用复杂的衣着遮蔽,加上绣件、红布、东方式的华丽的装饰。社会重视的不是技击手和青少年了,而是太监、书记、妇女、僧侣;禁欲主义遍布,跟着来的是颓废的幻想,空洞的理论,……关于人体的知识与研究逐渐禁止,人体看不见了”[5]。

体现在艺术上,就是人们坚信美在上帝,上帝是美的本体和本源,万物之美仅仅因为来自上帝才被称作美的,中世纪的艺术因此只是“基督教艺术”,艺术成了宗教的婢女。艺术作品的主题是神,在基督教看来,神与人是对立的,神是永恒的,人是暂时的;神是全能的,人是软弱的;神是智慧的,人是愚蠢的;神是至善的,人是有罪的,因而,美的根源只能在于神,而非人,艺术的内容仅仅是上帝。在中世纪的绘画和雕塑艺术中,宗教性明显地压倒了艺术性。艺术创作从形式到内容也都受到基督教严格的限制,形成了当时绘画雕塑艺术非写实、平面化以及象征性的单一风格,以描绘圣经为题材的作品大量涌现。如圣克莱门特教堂的圣像画《光轮中的基督》,上部画着基督端坐在巨大的光轮中,四周有天使环绕,在基督双脚的水平线下绘有他的门徒和玛丽亚的立像,依然秉承了教会规范,显示了宗教的神圣和不可侵犯[23];描绘基督的马赛克镶嵌画《善良的牧羊人》,画中的牧羊人穿了一件金色的长袍,披着一件象征帝王的紫红色的披风,面部表情是皇帝的派头,表达了神的永恒精神和皇权的不可动摇[20];镶嵌画的代表作品《查士丁尼大帝及随从》和《皇后西奥朵拉及随从》,在灿烂的黄色马赛克底色上,查士丁尼大帝身穿紫红色长袍,袍上饰物金光闪闪,手捧宝盒,向耶稣敬献,他的两边是大主教马克西米连和官员们。所有人物不仅表情呆板,而且都被拉长了,而且好像踮着脚在站立,突出没有重量的神化感。对于当时的艺术家,艺术的任务不是要表现人物的真实性,而是表现人物的神圣性,查士丁尼看起来就像是耶稣的化身。中世纪的统治者就是这样利用艺术将自己与宗教神话中的人物结合为一体,并将自己上升到神的高度,以加强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威慑力,达到巩固其统治地位的目的[22]。

在中世纪,体育淡出了人类生活世界,被视作无助于人类精神提升的有害的活动,艺术则脱离了人类具体丰富的感性而唯灵化,这种对于古希腊体育精神和艺术精神的巨大反动的支持观念即基督教文化压力下形成的身体意识,这种意识又转而在体育和艺术领域造成了对身体的遮蔽。

3 身体的型塑:近代体育与艺术各自为营

从中世纪后期开始,神圣的上帝进入了日渐衰落的黄昏,世俗景观重新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人们的身体观点逐步从对精神的依附转向世俗的生活世界。尽管在这期间缺失古希腊追求健与美的身体运动观,却在一个特殊的阶层沉淀出西方独特的身体精神,这种精神首先在骑士比武中得到体现,进而影响了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时期体育与艺术价值观的发展。

众所周知,文艺复兴运动猛烈批判基督教反人性的禁欲主义,认为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肯定人类“理性的力量,知识的欲望”,进而在哲学、文学、艺术等人文领域提倡描写人、颂扬人,用“人道”反对“神道”,以证明个人自由、个人幸福是人生的目的,是人性的必然要求,强调人是一种自然存在,其身心发展的一切需要均应得到满足[17]。作为批判中世纪禁欲主义的一个方向,身体又被重新赋予了重要意义,被视为遵从人的自然本性,按照人的标准体现人自身的价值,肌肉强健的身体又具有某种存在论价值。如引领时代风气的思想家卢梭就强调身体对于思想的重要性:“为了要学会思想,就需要锻炼人们的四肢,人们的感觉和各种器官,因为它们就是人们的智慧的工具;为了尽量地利用这些工具,就必须使提供这些工具的身体十分强健。所以,人类真正的理解力不仅不是脱离身体而独立形成的,而是有了良好的体格才能使人的思想敏锐和正确”[12],因而,“教育最大的秘密是使身体锻炼和思想锻炼互相调剂”[10]。人体也重新成为人们的欣赏对象,鲁本斯的《美惠三女神》、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米开朗基罗的《大卫》等艺术名作对人体进行的尽情赞美,表明身体已从黑暗的中世纪桎梏中挣脱出来,焕发出自己的光彩。

历史的吊诡在于,尽管在艺术大师笔下流光溢彩的身体预示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可人们并不是从身体自身对其施与关注的,身体也不是从其自身获得解放的。体现在近代体育上,就是身体成了体育塑造的对象,而非体育锻炼的目的。近代工业革命推动了机器工厂的广泛建立,排挤和取代了家庭手工作坊和手工工场,而“随着机械在产业方面所占的比重急剧上升,有关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就都发生了变化。身体的运动,在人们生活中成了基本的要求”[2]。工业技术革命有效地提高了社会生产力,因而或多或少地增加了人们可供调剂的时间,社会经济繁荣也为体育机构、体育组织的设立与开展提供了强力支持,推动着社会体育事业的进步,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积极向上的竞争精神也映射在体育中,内化为体育运动精神,共同推动和促进了体育的社会化进程。英国的户外运动(spo rts)、工间操就是在此期间产生并不断发展完善的,而这奠定了现代体育模式的基础。然而,此时体育对身体的关注并非处于本真需求,人们从事身体锻炼的主要目的不在身体本身,而是锻炼之后身体的产出。这意味着看待身体的工具性视野,伴随着近代科技革命对自然的无尽扩张,这种视野极其有力地扩大了体育领域,促进了体育的分层化和社会组织化,然而,缺乏自我意识的身体依然处于尴尬境地。身体摆脱了宗教这个旧主人的奴役,却又受到了理性、资本等新主人的控制。

体现在艺术上,技艺化与工具化的倾向,使近代艺术走向了抽象的理性化道路。在强化人类知性能力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人性的全部丰富性。在艺术教育方面,最早的公立学校开设的艺术课程不是旨在培养学生的审美能力,激发其艺术表达的渴望,而是通过教授直线、曲线等线条的基本知识,培养学生的直观能力,促进其理性能力的发展。这种以认知为目的的艺术教育正是自启蒙运动以来所形成的科学理性主义的产物,它一方面,服务于工业生产,提高了工艺水平与生产效率,但另一方面,却偏离了艺术的本体价值。而在艺术创作领域,古典主义特别强调理性的力量,强调文艺在发展人类理性方面的重要性,寓教于乐的文艺价值论使文艺从属于其他目的,而主张文艺以自然为摹本的现实主义也将文艺价值评判权放在艺术之外。

总之,近代体育与艺术相对于中世纪尽管对身体做了一些有益的尝试,但是,立足点并非是源于身体、循于身体和最终达于身体,而是通过塑造身体达到各自功利的目的。也就是说,在近代,身体不是体育与艺术的目的,而只是其手段。要使体育与艺术在未来的发展过程中真正协同并进,则须在更高的层次上寻求联系两者的契合点。

4 健与美的统一:现代体育与艺术的协同发展

现代体育活动已超出单纯锻炼身体、增强健康的狭义理解,被看成是现代人高品质的生活方式,是个人、群体、物种的精神面貌和文明水准的重要反映。然而,尽管体育趋向于美,美渗透于体育,两者在机制上具有内在的联系,但这种联系之所以能够沟通,沟通之后之所以能够产生动能,是由于新的时代环境使然。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人在征服自然和人类自身方面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力量。然而,科技给人们带来了高度发达的物质财富,却并没有给人们构筑一个理想的尘世天堂[6]。体现在体育上,就是科学技术渗透了竞技体育的每一寸肌肤,成为提高运动成绩的强大动力,几乎所有能够提高人体运动能力的尖端科技都会在第一时间成为优秀运动员制胜的重要装备。然而,中性的科技并不承担道德责任,既不会为运动场上泛滥不休导致严重危害的兴奋剂而内疚,也不会为贫穷弱势群体负担不了使用科技的高昂费用产生不公平竞技的后果而担忧,科技并不能为体育提供人文关怀和价值判断。在此方面,艺术成了消除科学在体育中的盲点的力量,因为,健与美的融合才是人的身体,体育展示其艺术魅力才是现代体育存在发展的本源诉求。

我们知道,身体对精神作为生存根基的抗拒,成为人类步入现代以来自隐而显的一根思想经脉。人不再是纯粹的理性之“思”,而是有血有肉的“身体”。这些观点,到了尼采那里,更是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一切以身体为准绳,一切有机生命发展的最遥远和最切近的过去靠了它又恢复了生机,变得有血有肉。一条没有边际、悄无声息的水流,似乎流经它、越过它,奔突而去。因为,身体乃是比陈旧的‘灵魂’更令人惊异的思想”[14]。快感、欲望、力比多、无意识等作为身体之下的种种分支主题得到了思想家的关注。萨特、梅洛·庞蒂、德勒兹、福柯等的理论话语正在愈来愈清晰地书写身体的形象及其意义。那种把身体作为对象、客体、工具的观点逐渐式微,身体作为人存在的基础和本真意义逐渐得到凸显。身体已经从过去被利用、被驾驭的对象翻转成为人存在的基础,翻身后的身体由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身体理论从传统到现代,由边缘到中心,由低调到张扬,渐渐渗入了经济、政治、教育、生活等各个领域,成为了各项理论中的基本元素和重要维度,体育与艺术自然也包含其中。

现代体育源于1896年的第1届雅典奥林匹克运动会,迄至今日,现代体育运动获得了极大的发展。体育从未像今天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应该说,人们附加于体育运动的所谓功能,或者说是意义的期待,在古代体育中也是有的,但是,它的文明层次远远比不上我们现代的这个世界[1]。实质上,顾拜旦恢复奥运会的一个中心就是要以人为本,把对人的尊重和颂扬作为奥运会的核心理念,强调“健康的身体是欢乐、活力、镇静和纯洁的源泉”,“为了进步和人类尊严而最终是肌肉和思想紧密结合起来”[7],“艺术与文学应该在现代奥运会上有所体现,与体育运动结合在一起,从而使奥运更加高尚”[8]。顾拜旦对奥林匹克精辟的理解和阐释告诉人们:“奥林匹克理想在人们心目中就是一种强烈的身体文化概念,它一部分建筑在骑士精神(fair play)上,另一部分建立在对优美和文雅的美学概念上”[21]。

现代奥运会从神殿走向广场,从取悦神灵到呼唤人性,从欧洲中心走向多元。随着人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发展,每届奥运会都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它不仅是对世界各地运动员的个人体力、智慧、技巧、健美风貌的检阅,同时,也是人类显示自己能力的盛会[9]。然而,有些运动员为了取得好成绩,不惜受制于高科技,以损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换取荣誉。在这里,人的主体性和尊严受到了现代科技的严峻挑战,体育竞赛俨然成了展示高科技的橱窗和实验场。身体之于体育的意义再次遭到遮蔽和压制。在此意义上,体育需要艺术的辅佐,因为,只有艺术才能为体育的发展提供人文关怀和价值判断。值得庆幸的是,现代体育运动越来越多地融合着艺术的元素,比如艺术体操、花样滑冰、花样游泳……这些艺术化的现代运动项目,由于身体活动所借助的物质材料不同,所带来的美感很特殊,甚至是任何艺术种类都无法比拟的。艺术类项目的出现正是人们注重体育的实用价值的同时又注重审美的产物[19]。可以说,体育与艺术的结合,健与美的统一,是现代体育存在发展的根本,同时,也是现代体育源于身体、循于身体和达于身体的必然敞现。

至于现代艺术,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沿着摆脱近代合理主义理性思想的束缚而发展起来的。对感性身体解放的追求,使得对艺术形式的创造呈现出空前活跃。然而,原本是出于摆脱他律美学的束缚,强调感性身体的直接表达以及颠覆传统形而上学为根本宗旨的纯粹化艺术追求,却因过分强调凸显身体而陷入“审美接受不能”的尴尬境地。近年来,随着消费时代的到来,肉身化叙事俨然成为现代社会表述自身的中心语汇,当身体写作、身体文学、行为艺术、裸体艺术以及与之相关的词语——冲动、欲望、消费、性感、快感等成为时尚词语,支配着大众的文化审美生活时,对身体的审美和价值关怀也就渐渐被遗忘和放逐。

现代社会中的运动员,作为最直接也是最常用身体进行交流的群体,他们的身体对一定时期或时代的风尚和审美趣味具有重要的引导作用,成为大众追慕与模仿的对象。这绝不仅仅因为运动员在体育赛事上的卓越表现,而是因为身体的背后隐藏着某种审美必然:“呼吸宽敞的胸膛,灵活而强壮的颈脖,在脊骨四周或凹陷或隆起的肌肉,结实有力的胳臂,弹性十足的双腿”[13],这些描述表明,现代体育运动中渗透着大量艺术美的因素,不仅给身体的生理运动增添了强烈的吸引力,同时,也使体育更加充盈和敞现着丰富的意义。

归根结蒂,现代体育运动中的健与美被感受、被欣赏、被表现、被创造,需要艺术的更多参与,而艺术为了不断促进人在精神品性、审美能力等方面的发展,也需要从现代体育运动中汲取营养。因此,身体健与美的统一是现代体育与艺术协同发展的本源诉求。

5 结语

一切体育运动、一切艺术创造活动皆始于身体,也必然要还原和服务于身体的根本需求。基于此种思路,对体育与艺术的关系做了通盘观照:原古时代,体育与艺术的联姻并未给体育带来真正的理想天堂,这是因为此时身体只是一种承载的工具;中世纪,由于身体的集体遮蔽,沉寂的体育与唯灵的艺术基本上处于尘封状态,二者都没有获得应有的发展;近代,身体摆脱了宗教的压制,但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自我解放,体现在体育与艺术上,就是技艺化、工具化的艺术没有给体育的发展指明方向,使身体沦落为体育塑造的对象而非目的;现代,由于身体作为人存在的基础和本真意义得到重视,体育与艺术再次联姻,使体育获得了真正的、激情洋溢的发展,这也是体育未来发展的方向,也是体育显现其人性光辉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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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olu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ports and Arts—A View from Sociology of Body

CHENG Wei-bo,YU Jun

A ll sports and creative activities of arts o riginate from bodies and also necessarily serve and restore fo r fundamental demands of bodies.In the long histo ry,although spo rts and arts belong to different activities in p roperty,certain relationship exists between them.Without arts,spo rts are bound to be something pale and brutal.Similarly,w ithout spo rts,the meaning of arts can’t be exp ressed fully.Therefo re,on the basis of bodies,the discussion of the close o r distant relation between arts and sports play a main role on the p rocess of show ing the evolution of their relation,at the same time,it exam s the importance of bodies on spo rts and arts, and also has some meaning of guidance to spo rts and arts.It concerns the existence even the survival of human beings.

sports;arts;bod y

G80-05

A

1000-677X(2010)12-0087-05

2010-09-19;

2010-11-18

程卫波(1977-),男,山东青岛人,讲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体育人文社会学,Tel:(0535)6685326,E-mail:weiboch@yahoo.com.cn;于军(1963-),男,山东威海人,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体育教育训练学、体育社会热点,Tel:(0535)6677420,E-mail:yujun8383 @sina.com。

鲁东大学体育学院,山东烟台264025

Ludong University,Yantai 264025,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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