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静(华东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上海200241)
关于知识与生命的谕言
——拜伦诗剧《曼弗雷德》和《该隐》的基本主题
王 静
(华东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上海200241)
《曼弗雷德》和《该隐》是拜伦思考个体精神的两部代表性诗剧,贯穿其间的是关于知识和生命的谕言。理智和情感教导人求真,使人不再盲从信仰;然而现实中的困境又使人看到理性自身的局限性,人不得不在宗教里寻求最后的慰藉。拜伦正是在这种矛盾的心境中思考理性与信仰的辩证关系。知识——人类认识善恶的手段和目的;生命——人类诞生与死亡的种种困惑;理性——怀疑与信仰的肯定与超越。拜伦在诗剧中对这三个问题的思考,是在对《圣经》的理解不断深入的过程中完成的。
拜伦;曼弗雷德;该隐;圣经;知识树;生命树;理性
《曼弗雷德》和《该隐》是拜伦思考个体精神的两部代表性诗剧,它们与拜伦的个人际遇相关,1816年拜伦因经济与社交方面的原因永远地离开英国,从此开始了他的人生新阶段。从过去社交界的宠儿,突然间成为一个被驱逐者,拜伦的自尊心深深地受到伤害,他由惧怕大众、蔑视大众更多地转向厌恶大众,“这厌恶驱逐他向自然中寻求逃避”[1]52。离开英国之后,拜伦一度在阿尔卑斯山漫游。阿尔卑斯山神奇的湖光山景使拜伦沉醉并重新开始思考自身,他逐渐从过去那种不健康的、矫揉造作的虚荣心态中走出。创作于这一时期的哲理诗剧《曼弗雷德》(M anfred)(1817年)和《该隐》(Cain)(1821年),正是拜伦精神艰难探索的见证。这两部诗剧写得颇为沉重,拜伦仿佛身陷很深的苦恼与焦躁之中,生命的诱惑将他折磨得痛苦不堪;理智和情感使他无法相信宗教,然而现实中的种种困惑又使他不得不在宗教里寻求慰藉。面对人所经受的种种苦难的存在,拜伦以一双悲悯的眼睛看待人由于自身骄傲所犯下的种种过错。
拜伦曾深深接受宗教的教养,他“虽然感觉自己可以和撒旦匹敌,却从来不敢把自己放在神的位置上”[2]。《曼弗雷德》中有撒旦的影子,他反抗并且仇视人间,但他的冷酷杀“死”了他。《该隐》是以《圣经·旧约·创世纪》的故事为原型创作出来的,魔鬼(卢西弗)直接参与和上帝的沟通。勃兰兑斯认为,这是拜伦信仰的自白——是他的全部怀疑和全部批评的自白[3]383。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4]人生而有限,而知识无限,人怎么能以有限的生命追逐无限的知识?但倘若没有“知”作为向往,那么,人为何又苦苦挣扎于“生”呢?“生”与“知”是人无法克服的欲望,亦是人无法解决的难题。在人类诞生之初,“上帝”即以“生命树”和“知识/善恶树”的谕言来考验人类之于自己的信心。
《圣经·创世纪》中说:耶和华神在东方的伊甸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耶和华神使各样的树从地里长出来,可以悦人眼目,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园子当中又有生命树和分辨善恶的树。……耶和华神将那人安置在伊甸园,使他修理看守。耶和华神吩咐他说:“园子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辨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5]
上帝的告诫预言了人类的死亡,然而上帝却将这棵树种植在人的近旁——触手可及之处,并使它长成园中最悦目的一棵,引诱人类获得。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禁止”并“引诱”人类?这是人类一代又一代相续不断的疑惑。拜伦借助人类第一个反抗者——该隐表达了人类向往自由的精神。该隐看到了人类在压制下产生的深重悲苦,他喊出:“难道这棵树不是为人而种下的吗?上帝全能,就必定至善吗?”[6]128-129
知识,是人类分辨善恶的能力,也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人若没有知识,那么人的灵魂将永远处于昏昧状态。没有面孔,没有思想,没有性格,没有情感,没有尊严,没有意义,不能称其为“人”,不能算作他的造物,只是沉睡的僵尸。
上帝虽然使人类拥有知识,但同时他亦害怕人类拥有知识,因为人一旦拥有知识,就拥有与他一样的判断力,必然要求与他一样的权力,人会醒目,知道羞耻,知道有限,知道生命的不完美,知道自身的残缺,知道并且会使用一切欺骗,制造灾难,威胁他的权威,动摇他的统治。这亦是上帝所不能允许的,所以他在预言了人类拥有知识的同时亦预言了人类的死亡。
“魔鬼游荡在我们周围,假借上帝的话语,利用我们的不满和好奇,诱惑我们,当我们在最兴奋、轻率、无害和欢乐的放荡不羁中。”[6]153
这种诱惑是人类不朽的思想,它永远在人类的心头低回诉说,我们无法逃避,甚至无法憎恶。拜伦的诗剧中关于生命的质疑,即体现了人类最深的哀伤就在于他明白一条真理——“知识是永恒的悲哀,知识之树不是生命之树。”[6]7
既然如此,人类是不是应该像老庄所主张的那样“绝圣弃智”,在永恒的上帝面前无为?拜伦不甘如此,他试图以一种新的视角来认识无限与有限,即“生”与“知”,即“善”与“恶”──“唯独恶才是通向善的正途。”[6]204——这是亚当在该隐的逼问下做出的告白。多么令人费解的“善”,竟然必须从它致命的对立面——“恶”中产生出来!该隐起初不明白,但在卢西弗的启发下,他由一只被蛇咬伤的小羊羔——父亲挽救过的小羊羔——身上,看到了“善”的无限可能:
“可怜的小生命,/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它的焦急的母亲俯身瞧着它,徒然哀鸣,/我父亲采了一些草药,敷在那伤口处,/慢慢地这无助的可怜虫恢复了它的轻忽的生命,/又重新站立起来吮吸母亲的乳汁,/母亲颤抖地瞧着它,站立着,/欢喜不已地舔着它的复活的四肢。”[6]204-205
诗剧中的该隐对上帝的秩序产生了怀疑,此时该隐看到的世界已经是从伊甸园堕落后的世界,然而该隐还是以伊甸园尚未堕落前的眼光来质疑上帝的安排。该隐由于这样潜在的立场——万物按照一定的等级被上帝创造出来,蛇咬伤羊羔是由它们各自的等级决定的,因而认为它们的行为中应该无所谓善恶。但是亚当不忍心看见羊羔的毁灭,把生命的毁灭视为一种“恶”,他挽救了羊羔的生命。那么,亚当的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善”的吗?亚当当然自认为是“善”的。但是,如果上帝是“善”的、全能的,上帝创造的等级制度必定也是“善”的、全能的,那么任何与这种制度相冲突的行为就应该被视为“恶”。在亚当的“善”的行为背后,隐含着一种盲目和不顺从,这是对上帝创造的等级制度的否定,即对上帝“善”的旨意的反叛,所以在更高深层面应当被视为“恶”。然而拜伦亦认为这一行为是“善”的,否则他不会让亚当说服该隐:“瞧瞧善怎样从恶中产生出来的吧!”[6]205可见,拜伦理解的“善”,是对生命——世间万物的一种悲悯情怀,这是符合正统宗教观念的。
拜伦不加雕琢地采用了《圣经·旧约》里的故事原型,以“该隐”的形象完成了自己对“善恶”的思考:上帝作为统治者既然具有全能,它就能运用像人类自然习俗那样容易的手段来展开它的各种制度;上帝作为设计者既然具有无限智慧,凡是它所安排的在整体上就必然是制度方面的秩序;上帝既然以它自己无限的善为目的,它所安排的一切就一定导向永远高于人类为自己祈求的那种善。理解了这一问题,也就理解了上帝为何要在园中最怡人处同时种下“生命树”和“知识树”──禁止并且引诱人类。拜伦不是把“该隐”当做象征性的形象来书写,而是当做一位真实存在过的、与我们共同经受人生种种有限苦恼的同伴来书写,他要分担我们共通的困惑与迷惘。“该隐所反对的仅仅是那种把大自然的秩序看做一种道德秩序、认为善并非人类生活的目标之一而却是人类生活之先决条件的信仰。”[3]387
拜伦的怀疑主义精神向来攻击一切宗教传统,但在《该隐》这部诗剧中,他却以感伤的笔调展示了人类存在所要经受的无边苦难。拜伦给予这种苦难以深切的同情,同时,也是对传统宗教观念的接受和认同。歌德评价《该隐》时说:“我们明白教会的不适当的教义是如何影响像拜伦那样的人的自由心灵,而拜伦又是如何通过这部作品尽力摆脱强加于他的一种教义。”[7]61
在拜伦的早期作品中,他塑造了一个个完全沉湎于内心生活的忧郁者形象,几乎与拜伦的“自我”重合;他们的内心是遗世而独立的黑暗世界。虽然天性的骄傲使他们能够远离世俗卑下的欲望,但同时由于缺乏生活目标而在现实中表现为报复性地沉溺于感官的享受,自甘沉沦,放荡不羁,对生活极度地冷漠。这些诗歌主要由三种调子构成——孤独的调子、忧郁的调子和自由的调子[1]39。拜伦亦沉溺于其中,以一种恶意且消极的心态赏玩自己在人群中故意表现出的夸张、忧郁和愤怒。拜伦敏锐地洞察人世,看出人生的空洞和虚无,但是在他轻灵的笔锋和临风飘举的双翼下却隐藏着一副严肃的、并且真正忍受生活的痛苦的面孔。他笔下的主人公是天生的孤独者,强烈地渴望自由,独尊而无意与社会调和,所以渐渐厌倦于人群,宁与天地为侪偶。曼弗雷德和该隐延续了拜伦主人公的一贯形象——孤独的反抗者,但他们反抗和怀疑的对象开始由社会转向自身。拜伦的不平和厌世是在“仇视”的伪装下隐藏的对于人间的“哀悲而疾视”——“哀悲所以哀其不幸,疾视所以怒其不争。”[8]
《曼弗雷德》是受歌德《浮士德》的启发,与大自然交融的直接产物。歌德与拜伦彼此欣赏,歌德听说《曼弗雷德》是受《浮士德》的影响感到由衷高兴,拜伦也有诗作献给歌德。爱克曼认为,拜伦把《浮士德》拆成了碎片,而歌德却说:“拜伦勋爵所引的那些完美的细节,多半我从来没有读到过,更不能说我在写《浮士德》时想到过它们。”[7]121“我从来没看到世上有谁比拜伦更具有我所说的创造才能。他解开戏剧纠葛的方式总比人们预期的要高明。”[7]127然而拜伦却任凭愤怒淹没自己的才华。
无可否认,曼弗雷德确实是一个“浮士德”式的人物,他要攀登无人涉足的雪原高峰,不容人类的任何缺点和委曲求全有立足之地,否则他的灵魂则无法自由呼吸,但他比浮士德更坚定也更桀骜、更内省也更孤独、更绝望也更痛苦──
“从年轻的时候起,/我的精神就不与凡人们的灵魂一同漫游,/也不用凡人们的眼光观察这个大千世界。/凡人的野心勃勃的欲望,我不具备,/凡人为生存的目的,我不具备,/我的欢乐、忧愁、热情和力量,把我/塑造成为一个怪癖的人,虽然我具有人的/形貌,但我对那生存着的人类没有一点同情。”[6]47-48
曼弗雷德为自己的身上不具备人间的情感而深深哀伤,他想用爱来唤醒心中沉睡的激情,但是他不能爱,他的爱将致他的爱人于死地:
“她有和我一样的怪癖思想和迷惘心情,/她喜欢探求幽秘的知识,而且她具有/一颗能够理解宇宙的心灵,不仅如此,/她还拥有比我更加温柔的力量,/她有同情、欢笑和泪水,我却没有,/她怀有温情,我却只对她有这种情感,/她有谦逊的美德,我却从来就没有。/她的过失是我的,她的贞淑是她的——/我爱过她。也毁了她!/……/不是用我的手,而是我的心,我的心使她的/破碎了,她的心凝视着我的心,凋萎了。”[6]50-51
曼弗雷德最深的痛苦和绝望,就在于人间没有一样东西令他留恋——即使爱也不能使他的情感复活:
“我的天性就是厌恨生活,/可并不残酷。我不愿制造毁灭,/而只是寻求毁灭。”[6]89
曼弗雷德对自己作出严厉的裁决,他的灵魂忍耐着对死的渴望。曼弗雷德决意走自我毁灭的道路,拒绝修道院院长给予他的安慰之辞,从而断绝了与天堂的联系,亦高傲且轻蔑地驱逐了那些试图引诱他的邪恶精灵,对所谓的地狱不以为然。曼弗雷德不屈从魔鬼,也不祈求上帝。死去时和活在世上一样孤独的曼弗雷德,与天堂和地狱一样无缘。他是自己的罪犯和审判者。
与曼弗雷德一样,该隐也是一个冷酷的人,他杀死了弟弟亚伯,因为上帝不公正的判决,拒绝他的献祭。虽然该隐连“杀人”一词究竟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得,但他确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杀人的人,他亲手给他的兄弟制造了死亡,这一行为尚未完成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希望他能够爱人。随之而来的是母亲的诅咒、上帝的判决、永远的放逐和打在该隐身上的残酷的烙印。
曼弗雷德和该隐以冷酷的心报复上帝预言的残酷,但一切报复都指归了自身。他们渴望死亡,但却得不到死亡,他们注定要在这个荒漠的世间长久地漂流,经受上帝严厉的永罚。然而死亡确定存在,这是上帝的预言,只是到达那儿的路过于艰难,而它的不知何时降临又深深地折磨着他们。与我们共享过去的是生命,与我们分担未来的是死亡。任凭什么未来的痛苦,都不能在自责者身上执行他在自己的灵魂上所执行的审判。——这就是拜伦的痛苦与反抗。
歌德因此看出了拜伦的局限——他过于忧郁的激情和极其强烈的自我怨恨,“一切敌对的做法都会导致否定,而否定只会止于虚无”[7]130。曼弗雷德和该隐都曾经渴望在人间生活,但他们天性厌恶一切人间的假面,厌恶一切人间轻易获得的东西。人间对于他们却是太小的牢笼,他们的脚一踏上大地便会因窒息而死。歌德在《浮士德》中以“欧福良”的形象倾注了他对拜伦的理解和同情。“拜伦勋爵只是作为一个诗人时才是伟大的,他一思考问题,便成了孩子”[7]121;“但是在创作方面,他总是很成功;在他身上,灵感代替了深思”[7]130。曼弗雷德和该隐虽然不能解决人们关于“爱”的困惑,但是他们对于“爱”的怀疑却实践着人类关于“爱”的信仰。
拜伦在一段时间内是真心实意地承认宗教的传统地位,并甘愿让自己俯首就范于宗教的权威之下,“我并不敌视宗教。……因为我认为,人们决不可能对宗教产生厌恶情绪——我自己就十分赞同天主教教义”[9],《希伯来之歌》便是证据之一[10]。在《曼弗雷德》和《该隐》中,我们亦可以看到拜伦为此所做的种种努力,但另一方面,拜伦并不能因此就彻底战胜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怀疑,所以两部诗剧亦展现了人的理性在传统宗教观念羁绊之下的挣扎和反抗。这挣扎和反抗的景象具有一种悲壮的色彩,那就是痛苦的怀疑促成了理性的生长。而这种理性的获得,无疑是上帝“禁止”并“引诱”人类的深刻用意:
“那致命的果子/却也给了你们一份好礼物,那就是你们的知性,/不要让它屈服于暴虐的威胁,而盲目地去信仰。/违背一切外部的知觉和内心的情感,/要思想,要忍耐——在你自己的心中,/筑起一个内在的世界,不受外来力量的支配。/这样你就更加接近灵性,/你自己的斗争就可以获得胜利。”[6]217
“知识对于凡人的有限欢乐是致命的果子”[6]139,但知识带给人类的思考、怀疑精神,使人超越死亡。歌德说过:“对于我们的灵魂来说,我们的生命实在太短暂了”,“任何一个人,不论是最卑贱的还是最高贵的,不论是最平庸的还是最可敬的,即使对一切都感到厌倦,也不会厌倦生活”[11]。生命是有限的,但对生命的爱可以无限;生活会使人产生厌倦感,但真正的厌倦——绝望并不存在。
上帝在人类偷食知识果但尚未来得及摘取生命果之前就将他们逐出了乐园;把生命的永恒作为永久的承诺,用爱和顺服来指引人类抵达。“大天使爱的最多,小天使知的最多。”[6]154爱与知不能两全。爱是上帝给予人类的无限渴求,知是上帝给予人类的有限能力。这样,人类就可享有上帝给予他们的这两样礼物,拥有知识,拥有生命。虽然知识和生命都是有限的,但人可以以有限的知识和生命去感知领悟上帝之爱的无限,从而达到永恒和不朽。亚当选择了敬畏,该隐选择了求知。
但知识亦可能是另一种欺骗,因为人吃了知识树上的果子,并没有获得与知识相关的一切事情。他不知道死的神秘,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除了自己的不幸[6]154。这是该隐仍然无法克服的致命的怀疑,他的怀疑只有通过卢西弗来为他解答。卢西弗对该隐说:“如果你真的渴求知识,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我不会要求你吃光所有禁果,那样会使你失去征服者留给你的唯一良善。”[6]156
盲目地求知会使人失去“全能者”留给人的唯一的良善,这是一则动人且可怕的谕言:“可怕”是因为人一生无谓地追求不过是盲目地追求死亡,“动人”是因为尽管如此人也要设法窥探死亡的秘密,不管其中暗藏多大危险。理性是否可以帮助人找到宿命之外的可能?慈悲的神灵用恐怖和黑暗试探人的决心,但是人总是被他无声的谕言击中。这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困境。
卢西弗是自由的精灵,他显然受制于《失乐园》的影响。不过,卢西弗并不等同于弥尔顿笔下的撒旦,不是那种为争取自由而进行斗争的英雄,而是一位能够煽动起阴郁者心中向往自由的热情从而摆脱绝望的人类的朋友。借助于卢西弗的力量,该隐的一部分行为是发生在超自然的领域内的。卢西弗向他展示了各式各样的世界以及那些世界上的居民,让他看见死亡的国度,也帮助他透过迷雾看见未来的人类。卢西弗既不要求该隐对他盲目信仰,也不要求该隐对他盲目服从。“假如这幸福中掺杂了奴性,那我宁肯不要这幸福。”[6]154卢西弗打开了该隐的眼睛,而这双充满怀疑的眼睛就是“理性”。“理性”使该隐不会盲目地信仰。
拜伦曾在笔记中写道:“教我不要去运用理性而只是去信仰,那是毫无用处的。那就等于是让一个人不要醒着而只是永远昏睡。”[3]383爱不能转化为生命,永恒只是一种无法兑现的承诺。拜伦看出了上帝对人类许下的关于知识与生命的谶言,因而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哀伤之中。——这就是这两部诗剧的基调。拜伦那令人赞叹的推理能力使他反对与理性相违背的信仰,因为一切信仰应该建立在理性之上。没有怀疑的信仰,不是真正的信仰。
曼弗雷德和该隐在各自经历了痛苦的精神探索之后,走向了与上帝沟通的复活之路。知识——人类认识善恶的手段和目的,生命——人类诞生与死亡的种种困惑,理性——怀疑与信仰的肯定与超越。拜伦在诗剧中对这三个问题的思考,是在对《圣经》的理解不断深入的过程中完成的。
[1][丹麦]乔治·勃兰兑斯.拜伦评传[M].侍桁,译.北京:国际文化服务社,1953.
[2][英]罗素.西方哲学史:下[M].马元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299.
[3][丹麦]乔治·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第4分册:英国的自然主义[M].徐式谷,江枫,张自谋,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4]王先谦.庄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7:28.
[5]Holy B ib le(New Revised Standard Version&Chinese Union Version)[M].Nan jing:China Christian Council,1995:3.
[6][英]拜伦.曼弗雷德/该隐[M].曹元勇,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
[7][德]歌德.歌德谈话录[M].[德]爱克曼,辑录.吴象婴,潘岳,肖芸,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1.
[8]鲁迅.摩罗诗力说[G]//鲁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80.
[9][英]拜伦.地狱的布道者——拜伦书信选[M].张建理,施晓伟,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1:182.
[10]梁工.拜伦的《希伯来歌曲》与《圣经》[J].开封教育学院学报,2001,(4):13-14.
[11][德]歌德.纪念莎士比亚命名日[G]//论文学艺术.安书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1.
Prophec iesabou t Know ledge and L ife:On the Them e in Byron’s Plays M an fred and Cain
WANG Jing
(Co llege of Hum 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EastChina Norm alUniversity,Shanghai200241,China)
M anfred and Cain are the two rep resentative p laysof Byron,which reflecthis thinking about the sp iritof the individual.And the p rophecies about know ledge and life can be read between the lines.The education about intellectual and emo tional taughtus thatwe should seek the truth,sow e cou ld notbelieve in the religion blind ly.However,the painfu lp light in the reality allowed us to know the lim itationsof rationality itself,we had to need the final conso lation in the religion.In such contradictivemoods,Byron thought the dialect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reason and the faith.Know ledge,themeans and endsof the hum an beings’know ing of the good and the evil;life,the various perp lexitiesof the hum an beings’birth and death;rationality,the affirm ation and the transcendencesof the doubtand the faith.These three issues in Byron’sp layswere so lved in his slow and further understanding p rocessof B ible.
Byron;M anfred;Cain;B ible;the tree of know ledge;the tree of life;rationality
I561.43
A
1009-1971(2010)04-0110-05
[责任编辑 张莲英]
2010-03-25
王静(1974-),女,江苏南京人,博士研究生,讲师,从事中外文学比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