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兴彤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云南昆明650222)
东北腔的修辞效果
姜兴彤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云南昆明650222)
东北话更适合用来开玩笑、调侃,所以其被广泛应用于喜剧色彩浓烈的小品、二人转、方言电视剧中。因此,东北腔也具有了修辞效果,那么,本文从东北方言依存的地域文化、心理学的刻板效应、东北方言的本体特征来探究东北腔的修辞效果的成因以及作用。
东北腔;方言;修辞
在许多文化里,非正式语码更加适合开玩笑,最容易被用来开玩笑的是那些方言和社会地位低的语言变体。方言幽默比较有代表性。[1]方言腔调与方言语音有关,不同的方言语音,形成不同的方言腔调,而方言腔调由于方言区的人文气息不同也呈现不同的修辞色彩。例如,吴语中的苏州话听起来很软很嗲,经常被用来讽刺阳刚气不足,娘娘腔很重的男人。又如,在日常生活中,广州口音的普通话,经常被用来讽刺普通话说的不标准的广东人,同时由于广州经济的腾飞,广州口音的普通话也代表着提前富裕起来的暴发户形象。再如,在一些文艺作品里,上海话成为挖苦上海人过分精明算计,贪占小便宜,男人阳刚之气不足等等缺点的工具。这些都是方言腔调的修辞效果。
方言腔调的修辞效果形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与地域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然一方人说一方的话语,而一方水土却是一方话语修辞的摇篮。“人类在适应自然的过程中形成了不同的性格,而地理区域、自然风貌又形成了不同地域人的不同性格。如果东北地区格局促成他们选择以采集和狩猎为主要手段是历史的命运,那么,东北人的性格、观念、心理、气质等,则是东北人千百年来与这种历史命运抗争的必然结果……特定的地域文化与历史传统形成了一方的特色文化和一方人的性格。……东北文化是原生态俗文化,有一种很土很野性的美。可以说,是东北恶劣的自然地理环境逼生了属于东北特有的文化,一种充满关东风情和人文特色的地域文化。东北人的性格上大都印着明显的东北原生态的印迹,形成了独特的东北性格文化。”[2]每种方言,代表着一种地域文化。地域文化是每种方言最终形成体系,日臻完善细密的驱动力,而同时,方言腔调的特征也彰显着其地域文化的特色。
从心理学角度看,方言腔调的修辞效果也体现了大众心理上的刻板效应。刻板效应,又称定型效应,是指人们用刻印在自己头脑中的关于某人、某一类人的固定印象,以此固定印象作为判断和评价人依据的心理现象。有些人总是习惯于把人进行机械的归类,把某个具体的人看作是某类人的典型代表,把对某类人的评价视为对某个人的评价,因而影响正确的判断。刻板印象常常是一种偏见,人们不仅对接触过的人会产生刻板印象,还会根据一些不是十分真实的间接资料对未接触过的人产生刻板印象,例如:老年人是保守的,年轻人是爱冲动的;北方人是豪爽的,南方人是善于经商的等等。赵本山、黄宏、宋丹丹、潘长江、范伟等这些演艺名人的成功表演将东北话推向祖国的大江南北,而他们塑造的人物形象大部分是乡村中的农民与城市中比较底层的市民,他们的作品内容极其贴近原汁原味的生活,受众的共鸣度自然很高,那么东北人能言善讲、诙谐幽默、豪爽粗犷的性格形象在人们的心目中也同时树立起来,逐渐形成了刻板效应。只要他们一出场,人们想到的就是他们的东北腔,幽默的东北话。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少言寡语、性格温顺细腻,甚至自卑木讷的东北人也是存在的。
从语言学角度,刻板效应的积极一面看,东北方言腔调在宏观上体现了东北方言依存的地域文化以及东北人的文化心理特征。与此同时,这种刻板效应也促进了东北腔的修辞发展,强化了修辞效果。
(一)东北方言的语音
语音反映了民族的品格特征,汉语里反映民族柔性品格的有两个方面,一是韵母方面,二是声调方面。韵母从结构上看,不仅有韵头、韵腹、还有韵尾,颇具音乐特色,富有弹性,尤其是三者俱全的韵母显得慢条斯理,与汉民族柔性品格有着天然的一致性。汉语声调中除了阴平调没有明显的音高变化外,其余三个调都有明显的高低升降、长短曲折的变化,听觉上给人一种悠扬、婉转的韵律美。[3]总体而言,汉语言在语言上具有音韵美学色彩。
但是有人提出东北方言相对一些其他方言,如吴语,甚至粤语,更显生硬,缺乏婉约。这主要体现在东北方言的语音声调特征上,这也是东北腔调形成的根本原因。东北方言也有四个调类:阴平、阳平、上声、去声,调型也是一平二升三曲四降,这点与普通话相同。但各调类的调值与普通话的声调存在着差异,四声的调值分别为:44、24、213、53。同普通话比,东北方言的调类存在“呼读差异”,但东北方言的语气生硬爽直体现在“去声调音节动程不足”。“实验语音学证明,去声调的音节动程同阴平调、阳平调和上声调的音节动程是一致的,并不像人们感觉的那么短。究其原因,主要是其直降的音势造成了听觉上的错觉所致。因此,普通话的去声调必须起收到位、动程充分,不能因为音势直降就缩短音节的流程。东北方言中的去声调,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有相当多的音节动程偏短,达不到普通话去声调音节动程应有的流程长度,因而,形成东北话语语气比较生硬的方言特征。”[4]除此,轻声的特殊性也是影响东北方言语气的一个重要因素。“东北方言中的语境轻声比普通话多。在具体的语言现实中我们发现,东北方言的语境轻声,其使用的频率或出现的几率比普通话要高,一些在普通话中不读轻声的音节在东北方言中时常被轻声化。有些普通话的必读轻声在东北方言中读不出,即该读轻声时没有进行轻声音变。不过,这种情况不是普遍的现象。轻声音节同前后音节的轻重反差比过大。在东北方言中,有时由于过度强调本调音节,使得其后的轻声音节同该音节形成鲜明的强弱反差对比,造成听觉上的比较强烈的起伏感和突兀感。这也是造成东北话语气相对生硬的原因之一。”[5]
那么这种凝融着东北地域文化的独特方言语气带来的修辞效果,就是东北话语比较干脆利落,朴实热辣,具有较强的爆发力和天然的诙谐性,适合逗乐开玩笑,但同时在言语的博弈中,具有较强的杀伤力。
例如,《刘老根》中,刘老根想让儿子刘大榛为村里的嘎牙子在自己开办的公司里某个职位,但是儿子刘大榛面露难色。刘老根决定亲自带着嘎牙子到儿子的公司质问。发生了下面的对话:
刘大榛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凄然问道:“爸,你到底要干啥呀?”
刘老根瞪起眼睛说:“这还不明白?我要给你换秘书!”说完抬手一指嘎牙子:“去,现在你就坐那屋去,让那个姑娘告诉你都干些啥。”
嘎牙子知道刘老根的话没用,尴尬地说:“老根叔,这……”
刘老根马上说:“你别怕,他是公司的爹,我就是公司的爷,去吧。”
刘老根的话语表示对儿子的不满,句句生硬。“这还不明白?我要给你换秘书!”平缓思维下正常的语言思路,“去,现在你就坐那屋去,让那个姑娘告诉你都干些啥。”,思维突然扭转后的语言意外爆发,这种语言出现,会让人感到出乎意料,所以嘎牙子的反映也是茫然不知所措。“你别怕,他是公司的爹,我就是公司的爷,去吧。”这句话对儿子刘大榛来说,杀伤力极强,刘老根其实在话语中把“孝”字摆在了极端的位置,凸显他话语权的至高性,封杀掉了儿子回击话语的机会。这种语言的爆发力与杀伤力在东北言语博弈中,是一种常见现象。同时,话语的天然诙谐性让受众依然觉得刘老根憨态可掬,也能感受到隐藏在语言下面的是刘老根一颗善良火热的心,因为刘老根想帮助嘎牙子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除了方言语气生硬带来的修辞效果外,东北方言内在的开放性自然也使其兼容着汉语自身的柔性,东北方言也拥有圆润流畅,轻松幽默的特色。从语音角度讲,东北的儿化音数量比普通话和其他方言的儿化音多,这也是形成这种语言特色的原因之一。例如,二人转中《王美容观花》的片段,“……真让我十冬腊月的萝卜冻(冻)了心儿!莫非他爹姓金儿,他妈姓银儿?好妈妈,好孩儿!好哥哥,好兄弟儿!好姐姐,好妹子儿!好骡子,下好驹儿;好奶牛,好犊子儿!西北天,打响雷儿,打了响雷下小雨儿,下到地上泞咕唧儿,搂堆土,和堆泥儿,好模子脱好坯儿……”王美容对来到墙外化缘的道童杨二舍,心生爱慕,如是夸赞,用了一连串的儿化音,渲染出一股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亲昵感,同时也烘托出欢愉的情节氛围。儿化音同时也具有使东北方言细微化、表情化的功能。例如:(1)屁颠儿屁颠儿:A.讽刺受人一点小恩小惠就感激欣喜的样子。——人家给你这点好处,你就~跟人家跑来跑去的?B,比喻心甘情愿跟随的样子。——他整天~地围着那个小妖精转。(2)人五人六儿:趾高气扬地装体面人物。——他那个样儿还~的,真他妈的恶心!(3)跑皮儿:刨粪时只刨上层(未全刨开),比喻工作不深入。——干一件事不能~,要过细。(4)哈哈儿:笑话,热闹(贬)。——放心吧,我们不能看你的~。
(二)东北方言的词语
修辞是人的一种生存方式,是人类固有的表达本体。修辞活动所凭借的词语,尤其是方言词,深深地打上了民族与地域的文化烙印。东北方言中一些有代表性的名词、动词、形容词、量词、介词等词语有别于普通话与其他方言,这些词语所带有的修辞色彩是独一无二的。
东北方言词语具有摹状性、会意性、生动入微性的修辞特色。
1.摹状性。所谓摹状:是指对事物的形状、声音、色彩如实的摹写的一种修辞方法。东北方言中,有些词语具有从不同方面描摹事物形态特点。例如:
(1)摹声。噼啦/了扑喽/窿的:声音的不规则持续震响。比喻做事情风风火火,有一定响动。这个词会使人以听觉联想的形式想象出某人做事时动作幅度的夸张性。
嘎巴流(丟)脆:比喻言行爽快、干脆。脆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嘎巴”一词道出了脆的听觉美感。
(2)摩色。紫茄子色儿(sair214):形容脸色红得发紫,比喻狼狈不堪的样子。用具体事物的颜色表达人的形貌与情感状态,可以看出方言词具有超强的凝练性。
黄摊儿:黄表示深秋地里庄稼呈黄色,意味着庄稼没有了生命力。摊儿呈黄色,意味事情失败或计划落空。用颜色蒙罩事情来揭示意义,方言词的魅力可能就是这样吧。
(3)摹形。球球(儿)蛋蛋(儿):形容次等水果或块茎蔬菜小而且不光鲜;也用来形容人个儿小像没有长大而且其貌不扬的样子。这个词很容易使描述的事物在人脑中形成动感立体的画面。
滴溜八挂:形容果实累累的样子,也形容衣衫褴褛、不整齐的样子。“滴流”一词给人娇娇欲滴的感觉,“八挂”的“八”是个概数,“八挂”给人一种参差不齐的感觉。
2.会意性。从词语的字面意思结合语境,通过揣摩、联想、推断来领会字里行间的意义,具有会意字的特点。例如:
烟熏火燎:经常被锅灶烟火熏而变成黑色。烟火燎烧后,自然呈现黑色,但词语却用烟与火的动作体现黑色。
择(zhai35)桃毛儿:比喻磨洋工。一个桃子有多少根毛,谁也数不清楚,一根一根的拔除,需要多少时间,这是难以想象的。
3.生动入微性。可以说,方言词语在具备摹状性或会意性的同时,也就具备了生动入微性。有学者用词语的变化形式来描写方言词的生动入微性,如,“东北方言词的生动性和入微性主要反映在它的形容词的变化形式上。词根A AD式DA式ADR式(鼓鼓溜溜鼓鼓溜儿)”[6]这些有规律可循的方言词语形式不言而喻,其生动入微性的气势是强大的。但是那些没有固定形式依然沉淀下来的地道方言词语同样具有淋漓尽致的生动入微性。例如:
话赶话儿:说话的双方言语相激导致某种后果。一个“赶”字把话语拟人化,同时也描写出话语形成时的巧合性。
一把死拿:形容固执成法,不肯变通。“一把”刻画出动作的零频度,“死”描绘出动作的情态表达程度。
冒烟咕咚:烟尘四起的样子。“冒烟”呈现烟的视觉效果,“咕咚”呈现烟的动态,且有了声音效果,通过视觉、听觉,人会自然触动嗅觉,浓烟的味道自然而出。
总之,东北腔的修辞效果形成与地域的历史文化、地域的文化心理、语言的本体特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现今,东北话已经走入时尚,东北腔调成为娱乐人们生活的一种文化手段,在方言丰富的中国,东北方言具有这样不同凡响的修辞魅力,我们不得不更加认真思考那片黑色土地的深蕴人文,责无旁贷的去振兴东北经济文化。
[1][3]汪如东.汉语方言修辞学[M].学林出版社,2004.
[2]王继阳.东北电视艺术中的本土化性格内涵[D].东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
[4][5]王辅政.东北方言声调的方言特征[J].内蒙古教育学院学报,1999(1).
[6]徐皓光.东北方言词汇的构词和修辞特点[J].辽宁大学学报,1994(4).
(责任编辑:章永林)
Rhetorical Effect of Dongbei Dialect
JIANG Xing-tong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News Communication,Yunnan Normal University,Kunming,Yunnan 650222,China)
Dongbei dialect is suitable to making jokes or ridicule.It is widely used in comic sketches,Erren zhuan(二人转),and dialect serials.Therefore,Dongbei dialect has rhetorical effect.This paper explores the origin and effects of rhetorical effect in Dongbei dialect through discussing the regional culture of Dongbei dialect,effect of stereotype in psychology,and the feature of Dongbei dialect.
Dongbei accent;dialect;rhetoric
H172.1
A
1008—7974(2010)01—0017—03
2009—09—28
姜兴彤(1980-),女,山东烟台人,云南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