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雪,胡叶涵,谷婷婷
(1.天津大学文法学院,天津 300072;2.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07)
施莱尔马赫翻译思想的哲学溯源
王 雪1,胡叶涵1,谷婷婷2
(1.天津大学文法学院,天津 300072;2.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07)
通过对施莱尔马赫的翻译思想进行哲学溯源,发现施莱尔马赫的翻译思想与其哲学视界紧密关联。他在语言哲学,心灵哲学和阐释哲学方面独到的见解无不影响其翻译理论的形成。追溯施莱尔马赫的哲学思想是理解其翻译思想的重要途径。
施莱尔马赫;翻译思想;语言哲学;心灵哲学;阐释哲学
施莱尔马赫(以下简称施氏)作为德国的哲学家、神学家和阐释学家在翻译研究领域的成果也颇为壮观,其翻译思想极为丰富并影响了后世众多的西方翻译理论家。因此,施氏的翻译思想倍受瞩目,每一本西方翻译理论著作,都或多或少地涉及他的翻译思想。众多的研究给理解施氏的翻译思想提供了方便。本文将基于前人的研究成果旨在揭示施氏翻译思想背后的哲学根源。
施氏最先提出,翻译分笔译和口译,笔译主要是指从事科学艺术领域方面的翻译;口译是指从事商业方面的翻译。他还声称翻译又分真正的翻译和机械的翻译。真正的翻译是指文学作品和自然科学方面的翻译,这类翻译相对较复杂,要求译者有较高的理解和阐释能力,并能保持原文的风格等等。机械翻译是指实用性的翻译,如商业翻译,此类翻译相对容易,而且几乎是一种机械的活动。施氏认为,笔译属于真正的翻译,口译则属于机械的翻译[1]。他的这一翻译类型区分后来影响了德国功能派赖斯的翻译类型学理论[2]。
此外,施氏还指出,翻译所面临的难题是目的语和译者母语在概念上存在着鸿沟。特别是译者在译文语言里始终找不到与原文意义对等的语言,因为表达原文意义的语言与其文化紧密相关。他认为,解决这一难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协调原文作者与译文作者之间的关系[2]42。他说,摆在译者面前的道路有两条:一是尽可能地不扰乱原作者的安宁,让读者去接近作者;另一种是尽可能不扰乱读者的安宁,让作者去接近读者[2]43。第一种情况下,译者把读者送到原作的发源地,让他们通过自己努力来理解译作;第二种情况下,译者像本国作者那样说话和写作,译文通顺流畅,使读者感觉不出是在阅读译作。施氏提出的两种翻译策略对时至今日的翻译研究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
鉴于翻译的两条途径,施氏主张采用第一条途径——让读者去接近作者。他提倡在翻译中译者必须尊重异质,认为翻译需要保留一些“相异点”[3]。译文要向原文的语言和内容靠拢,要实现这一目标译者必须尊重异质[2]43。这项任务的完成完全取决于语言的可塑性。尽管译文中一些词语的习惯用法和语言所表达的概念与原文无法通约,但是语言的可塑性使得译者应当有可能使译入语言屈从于原文语言以达到尽可能展现原文所要表达的思想[4]。采用这种方法翻译出来的译文要比采用其他方法翻译出来的译文读起来困难大。然而,在其他方法不能准确表达作者的意图时,使用这种方法所付出的代价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这种方法的积极价值就在于它不断地提醒读者翻译材料的概念不熟悉性,以及所使用的翻译方法[4]16。
为了达到更有效的结果,他认为与文本相关的大量材料都应该译出,因为翻译的最终目标是忠实地再现原文。这是一项艰巨的翻译任务,如果原文语言与译入语言在文化上存在差异,译者将会面临复杂的翻译难题。比如,在翻译一个外国概念时,译者如果通过自己的解释来重现原文的意图,他会发现,他越是接近原文意图,越是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原文意图,译者会不可避免地面对这个矛盾。施氏认为,译者不仅应是位阐释专家,而且还应是位“艺术家”,这样才能在处理翻译问题时游刃有余[4]16。译者通过阐释可以正确理解文本,并且像原文作者一样,甚至比原文作者更好地理解原文的意图。
为了更好地理解原文的意图,施氏提出在翻译过程中译者还必须正确理解语言与思维之间的辨证关系。他认为,人类的思维取决于人类的语言[5]。通常每个人都受其所说语言的制约,说话人不可能明确地想到语言范围之外的东西,因此人类思想概念的形成以及智力和想象力都受到语言的控制。另外,凡是思想自由、智商独立的人都能创造语言,否则科学艺术作品的语言就不能从原始水平发展到完美水平。因此他提出译者在诠释过程中,不能消极地接受原作,而必须积极地创造。“必须根据原作者的精神过程和思维轨迹,把握超乎文本的一个“前结构”[6]。这些观点其实更是一个设计哲学和语言学的问题,是对洪堡特有关人的思维决定语言的理论的发展[1]108。
上文对施氏的翻译思想进行了概述,但要深入理解其翻译思想的精髓,还需要进一步探索其翻译思想的哲学根源。
施氏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思想家,追求渗透於各门学科中的精神的整体性与内在的统一性,因此又被推崇为伟大的文化哲学家、哲学家和教育家。在当代哲学中,他又被尊为现代解释学之父。他的哲学思想渗透并贯穿于其翻译思想之中,因此,理解施氏的翻译思想,就要从根本上理解其翻译思想的来龙去脉。
1.施氏的语言哲学
施氏的翻译思想首先来自于他的语言哲学。他认为,语言是思想的媒介,内部语言等同于人的思维,是人性的基础。语言和思维本质上是社会的,并具有社会交流倾向。语言和思维不仅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产物,而且是人类特有的,贯穿于人类的整个精神活动。它们构建了人类特有的感官想象。他还指出,人类不仅展示了语言和理性思维的一致性,而且展示了其差异,特别是不同历史时期和文化之间,甚至是某一时期某一文化内不同个体之间的相似性与差异。施氏进一步指出,语言与概念知识随着时间的发展而发展的现象是因为个体语言和概念知识的创新,而个体的创新又融入更广阔的文化,最后形成人类整体文化的一部分[4]13。
透过施氏的语言观,我们可以看到施氏的翻译思想与之有着密切的联系。施氏在其1813年的“论翻译的方法”的讲座中提到,在翻译过程中必须正确理解语言和思维之间的辩证关系,只有弄清了语言同思维的辩证关系,才能理解原文作者整个思想内容。
施氏认为,人的思维是内在的语言,语言是外在的思想。他坚信语言与思想不可须臾或离,没有无语言的思想,也不存在无思想的语言。人的思想意念都是语言的产物,其思维方式、思维之间相互联系的方法与工具都在语言里勾画好了,人类的思想知识和虚幻结构都离不开语言的制约。另外,每一个能独立、自发地思考并运用知识的人都在建构其使用的语言。如果译者要使其读者理解原作者,译者既要充分认识原作者语言的精神,还要领会原作者的思维方式。因为原作者所用语言蕴藏着作者的精神和思维方式。因此翻译工作所面临的一是公共性语言,二是赋予这语言以个性风格的作者。对前者而言,翻译所费心的就是如何把原文语言转换成译入语语言;对后者来说则要尽量准确地把握作者的思想意义和语言风格,不因两种语言的转换使其原意损失、语言风格改变。然而,要准确深刻地认识作者的思想和风格,就要苦心钻研语言文字。“每一段自发话语,都需要从两方面来理解:一是构成这话语的精神,语言所规限于它自身的精神又同时生动地源于讲者的口中;二是话语从讲者的感觉而来,讲者将感觉付诸行动,只有他这样性格的人才会这样说,话语也只能按照他的性格来加以解释”[7]。要在同一语言系统里达到透彻的理解,是非常困难的,只有弄清上述两方面的关系,明白两者在整段语段中或其中任何部分的主从关系,才算明白这段话语。唯有如此,译者才能向其同时代的伙伴转述与翻译。
另外,施氏在“论翻译的方法”的讲座中还将翻译进行了分类。他认为翻译要分真正的翻译和机械的翻译。机械的翻译是指实用性的翻译,口头翻译类属机械翻译,他之所以这样分类主要在于他认为实用性的翻译大多是有形可见的东西,而且至少是比较精确定义的东西。任何人只要知道说话人的话题,并懂得他的语言,那么说话人与听话人之间就不会出现语言使用上的鸿沟。另外,在一种语言里能够找到与另一种语言相对应的表达方法。在这种范围里的翻译几乎完全是一种机械的翻译[1]107。在施氏看来,这完全是由于人类在表达思想过程中展示的语言的相似性和理性思维的一致性的结果。也正是这样,任何人只要对两种语言有所掌握,都能胜任机械翻译。施氏还说,最难的翻译是真正的翻译,比如科学文化作品的翻译,因为它直接关系到独立的语言思维和创造。凡是思想自由,智能独立的人都能创造语言,否则科学艺术作品的语言就不能从原始水平发展到“尽善尽美”的程度[1]107。施氏认为,这完全是人类在发展过程中所展示语言与智力方面的差异的结果。因此在翻译时就必须正确理解语言与思维的辩证关系。
从上述的论述可以看出,语言哲学是施氏翻译思想的重要基础之一,施氏从语言哲学的高度关照翻译活动,赋予翻译本身哲学理念。
2.施氏的心灵哲学
施氏翻译思想的另一哲学源泉来自于其心灵哲学。他认为,心灵(或精神)十分依赖于躯体,二者一致,统一为生命,不能分开。他还十分强调心灵的内在统一,因为心灵不是由单个的智能(如感觉、理解、想象、理智、欲求)堆砌组成,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思想与言语是一回事,是心灵与它自己的内部对话。心灵表现为内在的表现,思想是内在表现,思想则是心灵的表现。每一思想的构成物都是来源于人的心灵。因此,施氏认为,人的思想尽管有相同之处,但存在差异。不同的社会群体,如不同民族、不同性别的人在思想上都存在差异,即使同一社会群体的个体之间也会有思想上的差异。独特的个体思想会周期性地对社会发展产生普遍的影响(在政治道德领域和在思想艺术领域)。而个体思想的独特性不可以通过计算来解释,但可以通过“预言”来理解[4]14。这种“预言”的方式是指创造性的联想,比如读者解读文本时,除去对文本进行语言分析外,还要对作者进行“心理重建”,竭力创造性地重建原文作者当初的思想创造过程。
施氏的这些观点直接影响了其翻译思想的形成。在其翻译理论中,强调要尊重各民族文化的差异,主张采用的翻译策略是“让读者去接近作者”。在他看来,翻译的难点在于如何准确地把握作者的思想和语言风格,保留原文的“异质”。诚然,思想是心灵的表现,语言是思想的媒介,作者通过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语言凝聚着历史,是作者个性和生命的窗口。另一方面,由来自于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环境的作者所产出的作品,既体现出作者的个性,也彰显着其民族与文化的意义。因此,翻译时通过对作者的“心理重建”,再现作者创作“文本”时的心境。施氏这种翻译理念的形成与他的心灵哲学观有一定的关联,他坚信每一思想的形成都来源于人的心灵。语言作为心灵的事实,是开启作者完整精神世界的窗口。借助于语言,译者在释义时不仅仅是在语法的意义上通作者之意,还要在生命活动的意义上通作者之心,只有通作者之心,才能真正地通作者之意,意(义)在深层是心(灵)的表达,心意才成为生命活动的事实或符号,但无论是心还是意,都不是直接显明的,这就需要译者释义时去开览,即把作者真实的心、意解开,并清楚地展示[8]。唯有如此,作者的个性和当时的心理才能被正确理解并被译者成功地转述。
此外,施氏还强调独特的个体思想(心灵)会对社会发展产生普遍的影响。他翻译过柏拉图的作品,他本人深受柏拉图的影响,并从中受益匪浅。因此作为一名爱国者,他希望通过翻译中保留外国文本在语言和文化上的差异来丰富德国的语言和文化。他认为,保留“个体思想”会对社会发展产生一定的影响。
总之,施氏本人强烈的哲学方法论意识和翻译柏拉图著作的经验构成其翻译理论的思想资源。
3.施氏的阐释哲学
施氏翻译思想的哲学资源也来自于其阐释学的方法论。他是第一位把阐释学引入哲学领域并赋予其美学色彩的理论家。他认为,阐释学是哲学艺术的一部分,并把阐释学定义为理解文本意义的艺术。他提出正确的阐释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语言层面,另一是心理层面。语言层面的解释任务在于推断,而这些推断来自于词的使用,由词的用法而推断出其意义。心理解释重在对作者的心理解释。语言层面的解释主要关注在语言方面的相同之处;而心理解释注重某一作家的不同之处。施氏认为,只有语言阐释和心理阐释都做到了,理解和解释才算完成。
他还说,理想的阐释实质上是一个整体的活动,强调理解的循环。文本的阐释由部分到整体,再由整体到部分。他建议先通读全文并尽最大努力对部分进行阐释从而达到整体的阐释,然后用它来改进之前对部分的阐释,这样又有了一个新的整体阐释,这样不断重复循环。施氏不认为这一循环是恶性的,因为它至少帮助我们解决了阐释文本过程中遇到的问题[4]15。
阐释学被施氏看成是理解和解释科学或艺术的学问,作为一门普遍的技艺学,其目的就是“首先要像作者一样很好地理解文本,然后甚至比作者更好地理解文本”。
施氏的阐释哲学为其翻译理论的建构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在“论翻译方法”的讲座中,提到了“译者需要具有阐释的技能,通过阐释可以正确地理解文本”。显然,施氏将翻译行为划入“阐释理解”领域的范畴。对他而言,阐释是一个理解和解释的过程,而翻译则是理解和表达的过程,它们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翻译过程中理解就是探求原作艺术内容的过程,理解时译者对原作艺术意境的主观认识同原作中的客观存在的艺术意境要相一致;翻译中的表达是探求译文语言性的过程,表达时译者要做到译文中再现的艺术意境同原作艺术意境相一致。理解是表达的前提,没有客观、正确、深刻、透彻的理解,就不可能有客观、正确、深刻、透彻的表达。在这两个环节中,理解是关键,而阐释则是帮助理解的重要手段,通常也是测定理解的必要方法。翻译的目的是传达意义,为了准确理解文本的意义,需要进行阐释。首先,阐释者对文本的语言形式予以阐释,即语言阐释,获取文本的表层意义;其次,要挖掘隐藏在文本背后的意义,即作者欲表达的意义,还要进行心理阐释,以此获得深层的含义。更重要的是阐释者的思路必须在文本的部分与整体之间往复循环,才能求得对文本及其观念的真切理解。
的确,翻译离不开对文本的阐释活动,但一般意义的阐释相对灵活,而译者的阐释则受到原文本严格的限制。译者作为翻译的主体,既是原作的读者、感受者、研究者,又是阐释者、传达者。理想的翻译在原文本的客观阐释和译者的主体性之间寻求平衡,理想的译者应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9]。总之,翻译就是向接近原文本意的方向努力的阐释过程,这一过程永无止境。
综上所述,建立在阐释学基础上的施氏的翻译思想使翻译行为有了理性和逻辑的基础和力量。
通过对施氏的翻译观进行哲学溯源,我们可以看到施氏的翻译思想与其哲学视界紧密关联。施氏的翻译观之所以博大精深,独树一帜,就在于其哲学思想的支持。施氏的哲学思想为其翻译思想增加了理论的深度,使其翻译思想对后世有着持久广泛的影响。
[1] 谭载喜.西方翻译简史:增订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107.
[2] 杰里米·芒迪.翻译学导论:理论与实践[M].李德风,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43.
[3]Venuti L.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5:306.
[4]Forster M.Friedrich Daniel Ernst Schleiermacher[EB/OL].http://plato,stanford.edu/entries/schleiermacher/,2002-04-17.
[5] 廖七一.当代西方翻译理论探索[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12.
[6]刘宓庆.西方翻译理论概评[J].中国翻译,1989(2):3.
[7] 陈德鸿,张南峰.当代西方翻译理论精选[M].中国香港:香港城市大学出版社,2000:22.
[8]邓安庆.施莱尔马赫[M].中国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99:203.
[9]孙艺风.视角·阐释·文化:文学翻译与翻译理论[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
Philosophical Basis of Schleiermacher's Translation Thought
WANG Xue1,HU Ye-han1,GU Ting-ting2
(1.School of Liberal Arts and Law,Tianjin University,Tianjin 300072,China;2.School of Foreign Larnguages,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China)
Tracing Schleiermacher's philosophical thought,the paper argues that his translation thought is closely related to his philosophical one.His philosophy of language,philosophy of mind and hermeneutics exert an influence on the formation of his translation theory.Retrospection of Schleiermacher's philosophical thinking helps better understand his translation thought.
Schleiermacher;translation thought;philosophy of language;philosophy of mind;hermeneutics
H0-05
A
1008-4339(2010)03-0263-04
2009-09-08.
天津市2008年度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基金资助项目(TJYW08-1-011).
王 雪(1963— ),女,硕士,教授.
王 雪,wxina@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