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阶层理论研究述评

易 华

(湖南商学院 工商管理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自从英国政府于1998年正式提出创意经济的概念以来,发达国家和地区纷纷提出创意立国或以创意经济为基础的发展模式。创意阶层(creative class)作为推动创意经济发展的主体,也备受关注。本文从创意阶层的兴起背景、特征、评价指标等三个方面对国内外创意阶层理论研究进展进行了分析,以期为我国培育创意阶层提供有益的借鉴。

一、创意阶层兴起的背景

创意是将个人独特的天赋、才能和看法转换成新奇而又实用的想法,是一种为应对日常生活问题或挑战而衍生出创新主张或办法的能力。创意经济这个概念由英国最先明确提出。1998年,英国创意产业特别工作组(CITF)在《英国创意产业报告》中首次提出了创意经济的概念,并把它界定为“那些从个人的创造力、技能和天分中获取发展动力的企业,以及那些通过开发知识产权创造潜在财富和就业机会的活动”。综观全球,具有国际影响的大城市几乎无一例外,都成了创意产业最集中和发达的区域,并以富有特色的创意产业名闻遐迩。国际大都市往往土地资源有限、商务成本很高,高成本要求高产出,因此,国际大都市会大力发展创意产业,吸引各种有创造力、有才华的创意人才,并且通过工业制造、金融、政策扶持、市场推广等配套体系把创意转化为巨大的社会财富。

创意阶层这个概念最早由美国著名城市经济学家卡内基—梅隆大学的Richard Florida提出。在创意经济时代,美国的社会阶层构成发生了重大变化。除了劳动者阶层(working class)和服务阶层(service class)以外,一个新的阶层在悄然兴起,那就是创意阶层。Florida把创意阶层分为“高创造力的核心群体”(super creative core)和“创造性职业从业人员”(creative professionals)两部分。前者包括科学家、大学教授、诗人、小说家、艺术家、演员、设计师、建筑师、编辑、文化人士、咨询公司研究人员以及其他对社会舆论具有影响力的不同行业从业人员,而后者则包括高科技、金融、法律及其他各种知识密集型行业的从业人员。[1]

二、创意阶层的特征

(一)个人特征

1.创意阶层具有创意和创造力。创意阶层成员从事各种不同的行业,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经常会有创新的想法,发明新技术,从事创造性工作;在劳动者阶层和服务阶层中,按工作计划不加思考地完成工作的人居多,而创意阶层更加自主灵活,能在工作中充分发挥个人的创造性,并且进行各种新的尝试。正是由于创意阶层有这样一个特征,因此,创意阶层成员往往比较年轻。创意产业是个新兴的经济文化产业,其从业人员相对于其他产业而言比较年轻;而且,创意产业要求其从业人员不但充满激情和活力,而且必须具备较强的创造力和创新能力。年轻人的创造力以及认知和领悟能力都比较强,较之习惯于社会积习并肩负社会和家庭重担的中年人更具活力和冲劲,从而能够随时随意地发挥自身的创造能力。[1]

2.创意阶层的受教育水平普遍较高。创意人才指数参照一个地区学士以上学历的人数占总人口的百分比来反映创意产业人力资源状况。Florida根据这个定义推测,2002年美国的创意阶层人数达到了3 000万,占劳动力市场的30%。李振华(2008)对上海市创意阶层休闲消费的实证研究证明,在上海从事创意产业的人群中,本科学历占81.5%,硕士占17.3%,博士占1.2%。[2]

3.创意阶层具有一些共同的价值观和能力。比如说,尊重个性,崇尚竞争与实力,喜欢开放与多样的城市社会环境,具有修订规则、发现表面离散事件间内在联系的能力,注重自我价值的实现和自我认同,等等。创意阶层更加注重实现自我价值的原因可以从Hauffe的体验设计理论找到答案。Hauffe认为,就产品与人的互动过程而言,不同层次的消费者对体验设计的要求是不同的。他从产品、需求与功能三方面把消费者分为使用者、观赏者和拥有者三个层次。拥有者层次的消费者具有心理需求,这种需求涉及情境、情感、感动、惊奇、自我实现及触动人心的体验与故事,最后聚焦于对个性化与自我认同的追求。[3]创意阶层作为创意产品和服务的设计者、生产者和提供者,当然属于拥有者层次的消费者。

(二)工作特征

1.创意阶层主要以团队形式进行创作。创意产业的发展并不是依靠个人和单个企业的行为,而是需要集体的互动和企业在地理上的集聚。随着各种新兴科学技术的问世以及人们对创意产品需求的增加,创意产业内部分工也更趋细化;生产过程变得日益复杂,往往需要各种硬件和软件的支持,同时还需要通过不同层次的众多创意人才协同配合才能完成。在创意发展的过程中,大多数的创作都需要众多不同专业的创意人才来完成,而每个创意人才都会针对创作要求带来不同的审美观。Scott和Bruce(1994)的研究表明,团队成员对团队支持创新氛围的认知程度会对个人创意、创新行为产生显著的正面影响。[4]

2.创意阶层注重工作的价值和弹性。创意阶层在选择工作时,除了关心薪酬以外,还特别重视工作的意义、灵活性和安定性,同事的尊重,技术要求以及企业所在城市的生活条件等其他因素。作为这种价值取向的结果,劳动力市场向水平方向发展,人们往往从自己所从事的职业而不是所供职的企业那里寻找个人认同。[1]由于办公自动化和网络经济的发展,创意阶层要求享有选择或安排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的自主性。同时,他们的休闲消费方式和开展休闲消费活动的时间和场所也具有极大的自由弹性。[2]创意阶层独特的生活方式当然会导致其休闲消费选择的多样性,而且他们会以此来实现自我价值和获得社会的认同。

(三)消费特征

1.崇尚多样性的文化消费。多样性文化对创意阶层特别有吸引力,因为多样性的文化环境有包容、信任、同情的一面。创意经济时代,文化正从经济发展的边缘向核心转移,地区发展要求同时对各种各样的人才具有包容心和同情心。能够吸引创意阶层集聚的国际化大都市,无一不是多样性文化发达的城市。Florida采用了高科技指标、发明指标、人才指标、同性恋指标、“波西米亚”指标和种族融合指标来测量城市的多样性,并运用多变量回归分析方法验证了城市多样性吸引创意阶层集聚的假说。在创意经济社会里,社会物质资料的极大丰富以及休闲消费方式和消费内容的多样化,足以满足创意阶层的多样性文化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要。而创意经济中最重要的元素——文化,具有共享性、多样性和包容性。[5]在创意经济时代,创意文化本身就有多样性特征,而且创意文化的多样性总以闲暇、消费的形式出现。其原因就在于创意阶层的休闲消费文化正是基于文化的多样性和宽容性,或者说开放性间接催生了潜在的创意能力。创意阶层主要通过释放自我和塑造自我来建构他们的休闲消费方式和维护他们的身份。[6]

2.注重参与式体验消费。Florida发现,创意阶层的休闲消费活动具有明显的体验特征。他们对休闲娱乐活动有更多的选择,而且更具体验性精神享受的特征,如有趣的音乐、画展、戏剧、电影等,还包括充满活力、形式多样的夜生活。创意阶层渴望参与,真实地体验现实世界,希望通过不同的社会互动、消费等行为或活动来实现个人价值。在业余文化生活方面,与棒球、篮球等竞技性体育运动相比,创意阶层更加喜欢参与性体育运动,如自行车、攀岩、潜水、滑雪等运动。他们喜欢积极主动、参与性强的娱乐活动,渴望刺激、融入真实的现实生活,希望能够满足自己高品质、多层面的体验需求。[2]

(四)地理特征

1.创意阶层对城市生活条件有较高的要求,良好的城市生活条件能够吸引创意阶层集聚。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的Florida、芝加哥大学的Clark和哈佛大学的Glaeser都是城市生活便利论者。他们认为,便利的城市生活条件主要包括:(1)充盈的商品和服务供给;(2)由美丽的建筑和合理的城市规划等形成的美丽的市容;(3)良好的社会治安;(4)优质的公共服务;(5)便捷的交通和通讯设施。[7]创意阶层更偏爱位于街角的小咖啡屋和小酒吧、书店、城市公园、小型画廊以及街头表演。Florida在他提出的著名的创意经济发展“3T”理论的“3T”(technology、talent、tolerance)中又增加了一个“T”(即 territorial assets,地域资产),于是就有了所谓的“4T”理论。而Glaeser提出的“3S”(即skill、sun and sprawl)理论也强调地点质量(quality of place)对于创意阶层的重要意义,如阳光地带(sunbelt)是吸引创意阶层的一个重要因素。[8]

2.创意阶层往往集聚在创意城市。创意城市的发展并不是依靠邻近自然资源或交通要塞等传统因素,也不是依靠当地政府为发展经济而实施的税收优惠等财政激励政策,而是依靠创意阶层所喜欢的包容的社会文化氛围。虽然学术界还没有就创意城市的定义达成一致,但是,Landry的创意城市研究还是具有一定的权威性。Land ry认为,创意城市应该建基于下列七个因素:市民素质、领导素质、人力资源和发展机会的多样性、组织文化、地方认同、都市空间与设施以及网络动态关系。[9]包容对于发展创意城市具有重要的意义。这里的包容可以定义为开放、宽容和多样性。包容在吸引创意人才以及支持高科技产业发展和城市经济增长方面具有关键的作用。城市经济学家很早就认识到多样性对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性。有魅力的城市并不一定是大城市,但必须具有宽容性和多样性等国际化的气派。生活在这些城市里应该能够发现与自己兴趣爱好相同的亚文化群体,而且从与自己兴趣爱好相异的亚文化群体那里得到启发和刺激。[10]

三、创意阶层评价指标

创意阶层是创意经济发展的核心要素和动力源泉。创意阶层的基本单元——创意人才——的评价和考核指标是理论界和用人单位都非常关注的一个重点。目前,创意阶层评价指标大致有以下三类。

(一)Florida“3T”模型中的指标

Florida把创意人才定义为拥有高水平人力资本的个人,他在“3T”模型中采用一个地区拥有学士以上学历的居民人数占总人口的百分比来反映该地区创意产业人力资源状况。他在实际计算创意人才指数时采用了美国劳工统计局2001年的职业和就业统计数据。Florida采用学历作为评价指标的理论根据是传统的人力资本理论。该理论认为,人的技能主要是通过接受学校教育获得的。这种计算方法具有明显的局限性:一方面会高估学校教育特别是高等院校教育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另一方面会忽略没有完成大学学业的创意人才所做出的贡献。

(二)欧洲创意人才指数(Euro-talent index)

Florida和Tinagli在对美国创意指数进行扩展和完善的基础上,结合欧洲的实际情况,建立了欧洲创意人才指数[8]。欧洲创意人才指数包括三个方面:(1)创意阶层指数,即创意从业人数占总就业人口的百分比,采用国际劳工组织的欧洲国家数据以及美国劳工部的相关统计数据测算;(2)人力资本指数,即25～64岁人群中拥有学士或以上学历的人数比例,该指数的测算采用国际劳工组织的欧洲国家统计数据;(3)科技人才指数,即每千名劳动者中科研人员与工程师的数量,测算采用欧盟委员会的相关统计数据。欧洲创意人才指数是对以上三个指数的综合,每个指数的取值范围是0～15。Florida和Tinad li的研究结果表明,创意阶层指数较高的国家,人力资本指数和科技人才指数也相应较高。

(三)我国香港特区的创意人才指标

我国香港特区创意阶层指标包括:(1)研究开发和教育支出指标,其中包括企业部门研发支出占GDP的百分比、高等院校研发支出占GDP的百分比、政府研发支出占GDP的百分比以及政府教育支出占GDP的百分比。(2)脑力劳动者人口指标,包括15岁以上接受第三等级教育(中学后教育)的人口(无学位)的比例、15岁以上达到第三等级教育水平的人口(有学位)的比例、研发人员占总工作人口的比例、参加过在职培训的人员占总工作人口的比例。(3)临时性/流动性人力资本指标,细分为16项指标,具体包括赴外留学生数量,每个抽样组的工作签证数,每个抽样组的当地离港居民数、当地离港居民增加数、香港居民移居国外人数,等等。

四 、结 语

Florida率先提出了发展创意经济的“3T”理论,并对创意阶层概念进行了明确的界定。他的独创性研究在为他带来很高的学术声望的同时,也遭到了许多经济学者和城市政策制定者的质疑。

首先,关于创意阶层概念的质疑。Florida根据人力资本理论提出的创意资本理论认为,创意阶层由一些新型人才构成,是推动现代经济成长的关键因素。这个在他本人看来颇具创新的观点受到了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Glaeser的质疑。Glaeser指出,Florida提出的创意资本理论同传统的人力资源理论并无二致,并且否认了后者提出的“波西米亚效应”[8]。

其次,关于“3T”理论和创意阶层评价指标的质疑。Florida虽然提出了著名的创意经济发展三要素(即人才、技术和包容),但没有阐明各要素之间的内在联系、相关评价指标的选取及其权重,以及各指标之间的内在联系。Rausch和Negrey援引美国经济文化学家Clark有关“城市人口同性恋者指标几乎和城市发展毫无关系”的观点来批评Florida的同性恋者指标。[11]宽容度指标是Florida“3T”理论中最具创新性的内容,但也是遭受质疑最多的观点。Rausch和Negrey认为,Florida在创意资本概念中提到的城市开放度只是文化要素之一,而文化是经济发展研究中的一个常量,因此一个城市的创意人才吸引策略只是“表面的”方法而已,而并不能改变一个城市的文化。[11]在构建多样性指标时,Florida自己也承认,这样计算出来的多样性排除了其他一些弱势群体,比如说贫困的黑人群体。多样性指标居于上位的城市几乎都是一些黑人居民较少的城市。

最后,关于创意对推动地区经济增长的作用的质疑。Florida指出,在创意经济时代,哪里有创意,哪里就有技术创新与经济增长。而Howkins的观点与之相悖,How kins认为创造发明本身和“成功的创造发明”有一定的关系,但显然是两个问题。商业成功需要专利和知识产权保护,但同时也必须充分考虑市场成本。[12]所以,创意本身未必会带来经济上的成功。创意只有通过创新实践机制,才能促进经济增长。

虽然学者们对Florida的创意阶层理论提出了种种质疑,但是,对创意阶层理论的研究兴趣依然有增无减,创意阶层理论研究也呈方兴未艾之势。迄今为止,最有影响的创意阶层理论仍然是Florida提出的“3T”理论。Florida的“3T”理论是根据发达国家和地区创意城市发展的成功经验提出来的,是建立在高城市化水平、高工业化水平和高现代化水平的基础上的。我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绝大多数城市的城市化、工业化和现代化水平与发达国家的城市还有很大的差距,因此,对于Florida的“3T”理论和国外的创意阶层研究成果,我们应该采取批判和借鉴的态度。我们应该根据我国的具体国情开展相关研究,特别应该关注我国创意阶层的成长需要怎样的环境、怎样建立我国创意阶层的培育机制等问题。

[1]Florida,Richard.The rise of the creative class[M].New York:Basic Books,2002:67-72.

[2]李振华.上海市创意阶层休闲消费认同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学位论文,2008.

[3]Hauffe,T.Design basic[M].Zurich:Niggli,2004:23-24.

[4]Scott,SG,and Bruce,R A.Determ inants of innovative behavio r:A path of individual innovation in the wo rk place[J].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1994,37(3):580-607.

[5]阮正福.文化的多样性及其发展前景[J].江西社会科学,2005,(4):142-143.

[6]Anthinodors,C,and Ronald,H.Theory building for experiential consump tion:The use of the phenomenological tradition to analyze in ternational tourism[R].American Marketing Association,Conference Proceeding,2002.

[7]Landry,C.The creative city:A toolkit for u rban innovations[M].London:Earthscan,2002.

[8]Florida,R,and Tinag li,I.Europe in the creative age[R].Carnegie-Mellon Software Industry Cen ter,2004:13-30.

[9]Landry,C.Citiesand the creative c lass[J].City&Community,2003,2(1):1-17.

[10]Firat,A F,and Dholakian,N.Consum ing people:From political economy to theaters of consumption[M].London:Sage Publications,1998:542-543.

[11]Stephen Rausch,and Cynthia Negrey.Does the creative engine run?A consideration of the effect of creative class on econom ic strength and grow th[J].Jou rnalof Urban Affairs,2006,28(5):473-489.

[12]How kins,J.The creative economy:H ow peoplemakem oney from ideas[M].A llen Lane:the Penguin Press,2001:4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