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文
要不是1934年6月唐英伟与李桦组织广州现代版画研究会共同创作《现代版画》十八辑,其中第九、十八两辑是藏书票专辑,如今随着藏书票的收藏而为人所知,恐怕早已成为历史的尘埃了。而且就在隔年,他出版了他的第一本木刻作品《青空集》和《藏书票集》。后来他到了香港之后回忆:
在这期间,较有趣的要算我的《藏书票集》的出版。它不但是纪念友情的一叶小舟,而且其中的木刻小品的趣味给人浓厚的兴趣和情感。可惜的是这小集子印成后,仅寄赠给数位挚友而已,余下来的,赶不及分发各地木刻作者,就毁于战火了。
在抗日的浪潮之前,他仍不忘珍贵的友谊,这就是透过藏书票此一载体留给后人最佳的礼物。据我所知,唐英伟的《藏书票集》可说是中国第一本藏书票集。而且他为茅盾主编《中国的一日》卷首,创作了一幅六英尺的同名的木刻长卷,缩印在四联的插页中。
七七事变后,他在广州出版了一册《抗战木刻》。辗转到香港后,认识了许地山,他是当时香港大学中文学院的主任。在他的书房,可以看到很多古籍木刻的插图,而且提倡学习简洁有力的汉代石刻线条,于是唐英伟请他在木刻艺术上指导和帮助。唐英伟于1939年8月20日在香港出版《中国的血》木刻集,许地山给它题词:“愿将此中的一切,永刻在人人底心版上。”
难能可贵的是,该书的封底是一款藏书票,可见处于抗日战争激烈时期,他仍在香港以版画为笔,号召同胞抗日;同时借着藏书票的创作,没有忘记他那帮在大后方从事木刻创作的朋友。画面上锐利的刀锋,充满了战斗力,仿佛他是一个英勇的战士,从战火中突围而出。
对于这么一个以友谊为藏书票创作核心的人,后来为什么离开他的木刻创作的朋友,一人只身投入香港,实在让人费解。1995年3月,梅创基带我去拜访他时,他已过八十高龄,还在为香港九七回归创作一幅超过百米的香港本岛、九龙及各岛屿环岛风光的水墨画。是否意味着木刻已成追忆,香港是他终老于斯的居所?如今随着他的去世,我们只能从后来他在香港回顾1946年10月李桦给他的两封信后的感言,得知他的心路历程了:
既不愿谈政治,更不想与政治人物结不解缘,因为这个缘故,我决心不想再作三日京兆的浮沉官海的迷梦。只愿寄情于杭州西子湖的山水间,虚度战后的残生,于愿已足。谁知道青年的记忆于一夜风雨飘摇之中,又令我重温着南海之滨的旧梦了。回到香港来作殖民地主义者的帮闲者,在这插翼难飞的樊笼中,受困了二十多年之久,指望早日恢复生活的自由,和创作艺术的自由,可惜一延二三十年了,我的木版已化成灰烬,而我的内心却仍热烈的期待着!
他在70年代出版《版画与雕塑》个人作品集后,再也没有参与任何公开的活动了。等到这热烈的期待又过了二三十年,最后只能寄情于水墨画了。只留下十余款藏书,让我苦苦去追寻。作为一个新兴木刻运动的先行者,他令我们永远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