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马启西与苏非主义的关系

2010-03-14 02:37哈正利
世界宗教研究 2010年6期
关键词:伊斯兰教主义思想

本文从宗教行为和思想两个层面分析了中国伊斯兰教西道堂创始人马启西所受苏非主义的影响,及其对中国西北苏非主义传统的接纳和继承,肯定了马启西在中国苏非主义发展中的地位,并进一步申论了马启西与苏非主义关系的澄清在中国伊斯兰教史、教派关系史以及西道堂研究中的学术价值。

关键词:伊斯兰教苏非主义西道堂宗教传统中国西北

作者:哈正利,1971年生,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副教授

一、既往研究的回顾

在中国伊斯兰教的研究中,西道堂是形成较晚,但颇受学界关注的一个教派,也可以说是伊斯兰教研究中一个重要的话题。高占福先生曾描述:“西道堂创建至今已有110多年,对西道堂开展研究也有近70年的历史,但真正意义上比较全面和深入的认识并研究西道堂,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90年代中期以后这种研究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而参与研究的主要有两类人,一是西道堂群体内部成员,一是西道堂外部的学者。他们的研究粗略可分为四类,(1)在重建西道堂历史基础上,分析概括其历史特征,总结其历史经验;(2)考察其社会实践的思想源流,以强调它是中国本土文化和伊斯兰文化结合的产物;(3)考察其社会实践,以探讨宗教实践与社会主义相适应;(4)对历任教主的生命史及其宗教思想和实践研究。以上四类具体研究多聚焦在西道堂本身的历史和实践上,注重探讨西道堂自身的特点以及和其他教派门宦的差异,而未能将它放在更为宏大的历史场景中,结合方方面面的材料,在可能比较的前提下,进行比较研究,致使人们忽视了西道堂和西北伊斯兰教门宦教派的共同性,即马启西对苏非主义的认同、承袭和实践。

所幸的是,近年,现已刊出的论著中,部分学者已经察觉到苏非主义对马启西的影响。相关论述具体呈现如下:

勉维霖先生认为:

西道堂的创始人马启西先生早年的宗教思想,有着苏菲思想的影响。……在宗教实践中,也曾经举行了苏非派的坐静的功修。此外,马启西先生所创立的新的教团长期保留着某些苏非派的仪礼制度。宗教社团成为道堂,最高领导人也成为教主。等等。都说明西道堂和马启西都有着苏非派的一定影响。这都说明西道堂的产生是脱胎于门宦,是由门宦中分化产生的一个宗教流派,马启西先生幼时,在家庭和经堂教育中就守着门宦苏非主义思想的熏陶,所以,他的新宗教社团必然带上一些苏非神秘主义的烙印。

冯今源认为:

马启西思想理论的形成与西道堂的创建还有苏菲主义一定程度的影响。马启西自幼生长在北庄门宦的环境中,而北庄门宦是典型的苏非主义教团组织,接受伊斯兰教神秘主义的影响。在刘智等人的著作中,也有许多苏非主义的内容,阐释伊斯兰教神秘主义思想理论。金宜久先生认为:

从马启西所说‘介廉种籽,官川开花,我要结果这句话中,反映了刘智——马明心——马启西思想之间的关系,西道堂与哲赫忍耶之间的思想渊源的关系是通过刘智思想得以沟通的。可见西道堂和哲赫忍耶都以刘智思想为他们的宗教社团的思想基础。马启西祖辈系北庄门宦(属虎非耶分支)的教民,他的父亲是北庄门宦的阿訇。不言而喻的是,他自幼受到该门宦的影响,这就决定了西道堂与虎非耶有密切的思想渊源的关系。……就哲赫忍耶和西道堂的关系而言,两者因共同宗奉刘智思想,都承认刘智在他们道谱中具有重要地位,这在实际上表明了他们在思想上有同宗的关系。……同时,西道堂在宗教功修上,与虎非耶和哲赫忍耶也不乏共同点。除在生活中都念古兰经外,西道堂的赞圣经《卯路提》与虎非耶相同,他的赞圣经《买达依合》和《穆罕默斯》与哲赫忍耶相同。

周燮藩先生认为:

从中国伊斯兰教史看,刘智——马明心——马启西,是一条尚未引起足够重视的主线。刘智会通诸家折中于天方之经,以防“教道中湮”,马明心“自西域归,慨然欲革除门宦”,以传正道,而马启西“祖述清真教正统”,“宣扬金陵介廉氏之学说”,以“发扬清真教学理”。他们都以复兴宗教、振兴社会为己任,他们代表了中国伊斯兰教,特别是苏非主义内的一条改革路线。从世界伊斯兰教史看,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伊斯兰教的社会思潮在中国伊斯兰教中均有代表人物。在马启西时代,以瓦哈比运动的新传统主义,在中国有伊赫瓦尼派的马果园;以阿布杜为代表的伊斯兰现代主义,有中国回教促进会的王宽,而依我只见,以赛努西教团为代表的新苏非主义和新苏菲教团,在中国则有创建西道堂的马启西。以此言之,马启西是中国近代伊斯兰教史上一位引领时代风气而不容忽视的重要人物。

张明芳先生认为:

(马启西)受苏非思想的影响,强调对宗教的理性信仰,反对形式主义,充满了天道性命的深刻哲理。童年的马启西是在洮州北庄门宦的清真上寺中度过的,而清真上寺是遵行北庄门宦的典型的苏非主义教团组织,出身阿洪世家的马启西,小时候为清真寺满拉,深受该派教义教理的影响;从及第秀才到无心科考而潜心研读明清回族学者的汉文译著,尤其是钻研刘智的著作,进而到设帐讲授,无不受苏非哲学思想的影响。他在设帐讲学的同时,长期坚持“坐静”功修的做法,正是对这种思想的实践,他强调“天命五功”的遵行与教民个人思想道德修养相结合,在恪守信仰和遵行“五功”的前提下,提倡对宗教的理性认识,深切了解教义的内涵,以指导自己的道德修养和全部人生,强调虔敬诚信,把教乘放在遵行的首位,认真履行“五功”,反对搞形式主义,强调“既为教生,平日要存今日敬;审慎赞念,内里不沽外里空”,“人此门,登此殿,莫蒙混礼了拜去;洗其心,涤其虑,须仔细做起功来。”

比较以上论述,勉维霖、冯今源、张明芳等均从马启西出身来论证其必然受到北庄门宦苏菲传统的影响,并没有涉及哲赫忍耶对马启西的作用。而金宜久先生则依凭马启西的创教宣言和身世背景的分析,以及西道堂的仪礼与虎非耶和哲赫忍耶的比较,从观念史的路径,阐明了“刘智——马明心——马启西”在思想上呈现为“种——花——果”的关系,强调了马启西对虎非耶和哲赫忍耶的两种传统的继承。这一认识与周燮藩先生颇为心有灵犀,不过周先生不是从思想史来探索,而是通过对整个中国伊斯兰教发展史的审视和比较,强调“刘智——马明心——马启西”是中国伊斯兰教史的一个主线。由此看来,马启西就显得极为关键和重要,其历史地位就不能局限于仅仅是创建西道堂,坚持以中国文化发扬伊斯兰教正统。

遗憾的是,正如周先生所言,这一主线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甚至在既往关于西道堂的研究中同样没有引起学者的注意。

鉴于此,笔者不揣浅陋而撰此文,不避老调重弹之嫌疑,在既有之定见之上,仅就目力所及之材料,试作补证性推论,旨在从宗教行为和思想两个层面证实马启西所受苏非主义的影响,对马启西在中国伊斯兰教史的地位和价值有一更新的认识。

二、马启西宗教实践中苏非主义影响

借助以上引述,大致可以明了身世和社会环境是马启西接纳和继承苏非主义传统的客观外在条件,不必赘述。仅将马通先生描述呈现如下:

清成丰七年(1857年)七月十二日,马启西出生于临潭汪家嘴的一个阿訇世家中。父

《清真大学》、《清真指南》。

由此可见,马启西宣教的主要依据就是刘智著作,因此,在其宣教中必然会宣讲苏非主义的思想理论。以下材料足以显示其宣教成效之一斑。

(马启西罹难后,马安良)准备将这些(西道堂)妇女赏给他的部将做妾,妇女得知这一消息后,各个用针、或炭刺脸涂面,表示坚决反抗。当时有些河洲的阿訇和社会上耆老,闻风前来观看,莫不表示同情,其中有阿訇问进前问道:“听说你们都是邪教,我问问你们,什么是‘五桩天命、‘六大信条、‘教法三乘?”妇女们对答如流,并以阿汉语引经据典,说得阿訇闭口不言。一位阿訇问道刘介廉的著作的“五更月”,她们不仅能背诵且能讲解。

此处,西道堂妇女对“教法三乘”和“五更月”熟练掌握,印证了马启西以汉语宣扬伊斯兰教理,达到了妇孺皆知良好效果。同时,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其他教派对刘智思想的认知。对此,金宜久先生曾提及,刘智思想在西北地区的重要影响是比较普遍的。

(三)履行苏非主义教派的功修

在马启西办学和讲经的同时,他也自觉地履行了苏非式的功修。

为了避免教派摩擦,启西先生停止了他的学馆,隔绝人事,从光绪十八年(1892)起以十年的漫长时光在西凤坪下,坚持斋戒,坐静功修,磨砺森鑫,放弃世情,恭默思道,乃悟真主之明命,得圣人之品德。

光绪二十三年(1897)七月初八至初十日,他在静室的铃声三日未响,全家惊异,惶惶不安,至下午铃声微震,妇人急近视,她说:“你已三日三夜未响铃,全家惊惶。”他含笑说:“我不过一觉之久,怎知已三日。”七月十二日出静室,是他的诞生四十寿辰,而且正逢上主麻日,于是邀请城乡的众门徒,举行了一个较大的尔麦里盛会。会上,他专以穆圣登霄事给众生讲说,听着莫不感动。此后在静修中,每逢主麻聚礼日出静室,与教生会晤一次。这种静修是从光绪十五年起,历时十年。

当地(撒马尔罕白帽城)有一悬独山,乃吉滨国最高山;先生曾游历此山,登绝顶,入深谷,居幽洞,作静修功,为期一年

坐静是苏非主义功修者接续真主,获得人主交流的重要途径。据上述材料可知,马启西对坐静应当十分重视,即使远在异乡,也没有半点怠惰。这应是其对当地苏非化传统的一种沿袭。

关于朝觐,他有两次准备离开临潭去朝觐,其中第一次未能成行。

启西先生因感于争端迭起,无有宁日,他于愤慨之余,给教众说:“孔子有微服过宋之举,老子有骑牛出关之行,我将高蹈远行,以避此锋。……光绪三十一(1905年)年冬月起身,经兰州取道河西,技星月,历霜寒,过嘉峪关、伊犁河、铁门峡、阿姆河,到达了撒马尔罕地区的白帽城。……本欲继续前行,奈因中亚战乱纷起,西行受阻。虽居处异城,他仍不忘传主圣之道,继续宣扬教义。该地多属伊斯兰教教徒,且有一北道堂给他在居住、宣讲方面以有利条件,一年多里,他和这里的穆斯林生活在一起,礼拜在一起,结成了牢固的友谊。由于其高尚品德和渊博的学识,得到当地穆斯林信任和尊敬。”

……光绪三十三年(1907)腊月一日,回国到家时,计时整二年六个月,往返行程二万四千余里。其后,在腊月十三日的圣纪上,他讲了西域之行的感受,其中最深的就是“天下穆民是一家”,“四海之内皆兄弟”。特别是逗留在撒马尔罕北道堂时期,穆斯林兄弟对他亲切关照和尊重,使他感触尤深。他还籍马英才病逝异国之事,引述了一段圣训,突出强调了通过自身实践来获得两世吉庆。晓谕教生日:“尔众天民也,要知浮生之无常,而后世乃无亏,即当力撇今世,力保后世,须知今世勤劳,乃后世之田园,后世乃今世之收获,所获即其所种,未有种善而得祸者,亦未有行恶而得福者,须知此一身,乃是两世的宝库,两世之美好,尽藏一身。”

这两种功修,坐静是西北苏非主义教派对朝觐人的一个基本要求。而朝觐对于某些苏非主义教派来说,远没有圣徒崇拜受重视。而马启西朝觐的客观原因是要避开争端纷扰。除此之外,对于出身北庄门宦热依斯家族的马启西来说,不可能不熟悉一个基本常识,即北庄传教老人家必须具有哈吉身份或新疆莎车道堂(叶尔羌道堂)的传教凭证。从建立私塾到进入达子沟拱北讲经,马启西始终是一个秀才身份,不是阿訇,那么其宣教必然会不能获得当地苏非主义教派的认可。而坐静和朝觐恰恰足以使其宣教身份赢得地方社会认可的关键要素。尽管没有到达麦加就返回,除因战乱未能继续西行外,也许是其对北庄传统遵循的结果。依照北庄的传统,要么是哈吉,要么是获得叶尔羌道堂的认可,而马启西在中亚北道堂的停留,基本满足了一项条件。归来后,他将金星堂正式命名为西道堂,意味着有资格建立真正合法的教门。足见,他对自己宣教的合法身份有了充分的自信,而这种自信不是来自创新改革,恰恰是来自于对于传统的遵循。除了定名为“道堂”外,其所宣称的“介廉种籽,官川开花,我要结果”意味着他将自己的教门视为苏非主义正统的延续和集大成者,更是其主观上自觉遵循和践行苏非主义传统的表现。

基于以上述三点,基本上确定马启西为一个苏非主义的传道者。至于其身后的西道堂在宗教仪礼对虎非耶和哲赫忍耶的认同,马通、朱刚、金宜久、勉维霖等均为认可,限于篇幅,亦不赘述。唯一点需强调的是,马启西对哲赫忍耶传统的沿袭,不仅仅限于仪礼层面,更主要是在思想层面。

三、马启西宗教思想的苏非特点

而要研讨马启西的宗教思想,难度很大,因为他仅仅遗留有16幅对联。美国历史学家李普曼指出:“马福祥善于作序,马元章善于作诗,马启西善于作对联”。以此说明三个人在发展伊斯兰教策略上的不同,也表现对汉语使用的形式上。

既往研究者往往比较侧重从儒家文化来解读,强调了中国伊斯兰教发展中对儒家文化的吸收、消化和弘扬。而结合上文,不论从刘智的思想,还是马启西生活的环境,以及其自身的宗教抱负来看,马启西确系一苏非主义的传道者。而要解读其思想,那就必须将对联放在苏非主义学说中来理解,否则,虽不会造成全部的误解,但恐有隔靴搔痒之感。如果将这些对联放在苏非功修的不同层面看,马启西的宗教思想及其来源就比较清楚。

西北回族伊斯兰教苏菲派在功修上都是三乘(或四乘)论者,一般都强调教乘、道乘兼修并重,把教乘作为精神旅途的第一里程,也叫基本里程。在教乘的基础上进行道乘功修,强调重视道乘不能偏废教乘。这是中国回族苏非派的重要特征。因此在六大信仰和履行天命五功上,和格底木没有区别。根据苏非功修三乘的要求和其对联自身的特点,我们大致将其对联作一个粗略的划分,

(一)体现教道并重思想的如下:

(1)既为教生,平日要存今日敬;审慎赞念,内里不洁外里空。

(2)入此门,登此殿,莫蒙混礼了拜去;洗其心,涤其虑,须仔细做起功来。

(3)把斋贵清心上地;拜主须养性中天。

(4)开之谓言解,解微解妙解一本,是大人致知学问;斋之取意齐,齐身齐心齐七情,正君子克己功夫。

(5)勤礼五功,体认乎无声无臭;谨斋三月,操存于不睹不闻。

(6)体大公而尊主命善身善世,洵哉仁熟义尽;本真诚以履圣行成己成人,允矣道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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