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责任与企业价值创造研究:回顾与展望

刘建秋 宋献中

(1.暨南大学 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2;2.湖南商学院 会计学院,湖南 长沙410205)

目前,国外许多发达国家对企业承担社会责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CSR)基本形成了共识。我国深交所于2006年9月正式发布了《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指引》,对上市公司履行社会责任及其信息披露提出了要求,国资委2007年12月发布了《关于中央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指导意见》,指出了央企履行社会责任的指导思想、基本原则、总体要求和主要内容。2008年5月,上交所发布了《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环境信息披露指引》,建议上市公司独立披露社会责任报告。当越来越多的公司投入资源从事社会责任活动的时候,社会责任的经济后果——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对企业财务绩效与价值创造的影响,自然成为理论界和企业界最为关注的问题。

自Friedman对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的关系展开研究以来,许多学者对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和价值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概括起来主要包括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方向的研究、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机理的研究以及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影响的差异化研究等。时至今日,理论研究仍然没有取得一致的研究结论,因此,企业社会责任问题的相关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入。

一、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方向的研究

该方面的研究力图检验企业承担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和价值是否具有积极的影响,这方面的结论是作为盈利机构的企业最为关注的问题,但至今仍没有取得一致的研究结论。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影响的研究结论大致可分为以下5种观点:

1.社会责任与企业财务绩效正相关。在有关企业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的研究中,半数以上的实证结果都证实了企业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之间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正相关关系。Bragdon和Marlin从环境污染的角度对企业社会责任进行探讨是研究企业社会责任与企业价值关系的起点,此后一些有关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和价值创造的实证文献检测了股票市场回报与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的关系［1］,这些研究主要采用社会责任的某个单一指标进行检验(如环境污染),因而研究结果的广泛适应性存在一定问题。从20世纪70年代至今的许多研究在研究指标和研究范围上进一步深入,Moskowitz利用内容分析法对企业社会责任表现进行赋值分析,发现社会责任水平高的公司其平均股票回报就高［2］。Simpson和Kohers对美国所有的国有银行1993～1994年的企业社会绩效与财务绩效的关系进行了研究,发现二者之间有着积极的关系［3］。Lin等对中国台湾地区1 000个企业2002～2004年的数据进行分析,发现社会责任对企业短期财务绩效影响不明显,但对企业长期价值创造具有显著影响［4］。Schadewit和Niskala研究发现社会责任报告对企业价值提升具有积极的影响［5］。李红玉等研究发现企业承担社会责任对股东财富具有积极作用［6］。晁罡等研究了企业领导者的社会责任取向、企业社会表现与组织绩效的关系,认为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具有积极的影响［7］。认为它们之间的关系是正相关的学者大都利用利益相关者理论作为分析工具,认为社会责任活动能够帮助企业树立良好的商业形象,获得利益相关者的支持。

2.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负相关。一些研究者认为企业承担社会责任会花费额外的成本,因而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与不承担或少承担的企业相比处于不利的经济境地［8］。Vance利用对照样本进行研究,发现社会责任水平高的公司的股票市场表现低于对照样本,社会责任与企业价值负相关,另一些学者的研究也认为社会责任和企业绩效是负相关的［9］。李正发现承担社会责任会降低企业当期价值,但从长期来看,企业价值不会因此受到负面影响［10］。认为它们之间是负相关的学者认为,企业应该倾其所有资源开展其核心业务以使企业利润最大化,而不应该从事一些包括社会责任在内的对企业价值创造不利的业务。

3.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之间没有关系。Margolis和Walsh认为社会责任与企业财务绩效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影响因素较多,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确定的［11］。Mcwilliams和Siegel利用 DSI400(又称KLD)评价企业的社会责任表现,通过实证检验企业财务绩效与企业社会责任表现之间的关系,发现社会责任与企业财务绩效之间没有关系［12］。Subroto和Hadi通过对印度尼西亚的部分企业进行实证检验,也得出企业社会责任与企业价值不存在相关关系的结论。我国也有研究者发现上市公司的社会责任信息与其价值相关性不强［13］。贺小刚通过调查研究发现,社会责任的作用主要体现在非财务价值方面,而对财务价值没有影响［14］。一些学者认为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之间有太多的混乱因素存在,因而难以发现他们之间的直接相关关系。

4.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之间呈U型曲线关系。可持续发展理论的研究学者认为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之间存在一种U型曲线关系［15］。Wagner和Schaltegger利用欧盟制造业企业样本实证检验了环境责任与企业绩效之间的U型曲线关系,他们发现以利益相关者价值导向制定企业环境战略的企业,环境投入与企业绩效之间的相关性比没有这种战略的企业更强,这种U型曲线关系能够解释实证研究中发现的既有正向又有负向关系的研究结果［16］。

5.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之间存在协同关系。一些研究者发现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之间具有相互影响的协同关系,Salzamann等称为协同理论(synergy theory),按照该理论的观点,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之间存在正向协同与负向协同两种情形。Waddock和Graves利用社会影响理论(social impact theory)和资源松弛理论(slack resources theory)分析了正向协同理论,认为好的企业绩效能够使企业履行更多的社会责任［17］。另一方面,Preston和Banno研究了负向协同理论,认为当企业绩效较好时,管理者会减少对社会责任方面的投入来最大化其私人利益,这导致了社会责任与企业财务绩效之间的负向关系。

二、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机理研究

虽然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影响的方向并没有取得完全一致的研究结论,但大部分学者都认为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具有正向的影响。正是基于此种认识,部分学者研究了社会责任对企业财务绩效和价值创造的作用机理和影响方式。Steger通过跨行业样本的实证调查,发现社会责任的价值驱动因素有:减少成本、增加收入、商标与声誉、员工吸引和满意等［18］(P412—443)。Schaltegger和Wanger从理论上论证了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的五个方面:直接的财务影响(如收入增加、罚金减少)、市场影响(如顾客忠诚等)、对生产过程的影响(如降低生产成本)、对组织学习和发展的影响(如员工情感动机、创新等)、非市场的影响(如降低利益相关者对生产的抵制)［19］(P1—27)。Weber归纳出现有研究中社会责任对企业财务绩效和价值的影响机制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20］:

1.社会责任积极影响企业形象和声誉。诸多研究发现,通过承担社会责任可以改善企业形象,提高企业声誉,增加员工、顾客和消费者对企业的认同和吸引力,获得利益相关者以及顾客的认可,从而提高企业的竞争力与财务绩效。

2.社会责任可以通过增进企业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来提高企业绩效。社会责任可以增进企业员工的归属感和工作热情,有利于留住和吸引优秀员工,有利于增进与投资者的关系从而减少资本成本;可以改善与监管层以及其他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从而节约交易时间和交易成本,获得进入某一业务和市场的便利,提高交易效率。

3.社会责任可以直接降低企业的成本。社会责任可以直接减少生产成本,如厉行节约,减少浪费等可以直接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带来成本节约;降低与社会责任相关的规制风险,获得政府税收优惠和相关补贴以及其他财务上的优惠,降低融资活动的成本。

4.社会责任可以提高销售和市场份额从而增加企业收入。社会责任通过提高企业商标形象,生产社会责任特质产品,开发社会责任敏感市场,提高企业销售收入;通过履行社会责任,企业可以从市场获得许多货币价值和非货币价值来改善企业绩效。

三、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影响的差异化研究

不同行业、不同企业处在不同的阶段时,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与财务绩效的影响可能存在差异。Lee和Park研究了酒店业和娱乐业中社会责任对企业财务绩效与企业价值影响的差异,发现酒店业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有正向影响,而娱乐业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没有影响［21］。从企业生命周期的角度看,Carrasco认为在任意给定的组织生命周期阶段,由于不同利益相关者对组织的重要性不同,那么一些特定的利益相关者比另外一些更重要,因而满足不同利益相关者要求的各种社会责任对企业的影响由于利益相关者的特征而表现出差异［22］。温素彬、方苑研究了社会责任对企业当期财务绩效和长期财务绩效影响的差异,发现当期财务绩效与社会责任负相关而长期财务绩效与社会责任正相关［23］。王慧、王建琼结合企业生命周期各阶段的特征,构建了企业生命周期的社会责任分级模型,认为企业不同生命周期阶段应分别履行不同层次的社会责任［24］,因而社会责任的履行应该是分层次的［25］。但该研究还只处于初略的理论描述阶段,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的差异化研究还没有形成完整的理论框架,更缺乏实证研究的支持。

四、研究现状分析与评价

综观上述研究,在企业社会责任成为一种社会共识的背景下,企业社会责任对企业财务绩效和企业价值创造的影响成为理论界和实务界关注的热点问题。国内外现有研究已经认识到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的重要意义,并且在利用实证研究探索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方面做了大量的研究,但没有得出完全一致的研究结论。国外已有学者开始探索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影响的作用机制问题,并且开始认识到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具有差异化的特点,相比之下,国内在这方面的研究还极其缺乏。总体来说,我们认为国内外研究还存在如下不足:

1.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研究没有取得一致的研究结论。到底是由于变量选择差异或研究方法差异等导致出现不同的结果,还是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本来就因CSR项目和企业特征而异?理论研究没有对此给出答案。而企业是一个逐利的经济组织,企业开展任何业务活动(包括社会责任活动)必然会考虑其经济后果,说教和强制都难以使企业达到最优的社会责任承担水平。

2.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的机理研究没有取得系统的研究成果。现有研究没有建立一个普适的分析框架来研究社会责任的经济后果。已有研究仅仅从企业声誉、形象、销售和利益相关者等方面讨论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方式,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描述,还没有发现可以量化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的指标和途径。事实上,社会责任能给企业带来效益,也必然会发生直接的成本支出。承担社会责任的成本和收益对比才是影响企业绩效的本质。承担社会责任的收益和成本都是十分复杂的,因此对社会责任收益和成本特征的深入分析和度量是认识社会责任价值创造的理论关键。目前国内外对该方面的研究还相当不足,结合企业特征来研究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的微观机理,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3.企业社会责任决策的评价机制与方法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虽然目前许多企业从事社会责任活动,但企业缺乏可行的事前社会责任决策方法来指导社会责任项目选择和资源配置决策,没有科学的社会责任活动事后评价机制,也没有对企业社会责任承担的范围和边界做出规定。企业实际社会责任投入基本处于一种随意状态,缺乏理论指导,社会责任投入难以达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最优统一。

五、研究展望

在企业从事社会责任活动的积极影响并不十分明确,而社会责任的承担又不可避免要发生可见成本的情况下,企业面临着提高财务绩效同时又必须承担各种社会责任的双重挑战与压力。目前学者研究的重点多在于检验社会责任与企业绩效之间的相关关系,却很少关注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如: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是否本来就具有状态依存性?企业能否认识社会责任活动的价值创造与成本特征?能否通过对社会责任活动的事前决策与事中管理来提升企业的财务绩效与价值创造能力?我们认为这些研究更具有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结果虽然不一致,但至少证明了社会责任对企业财务绩效具有影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这种结果的差异可能预示着,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并不是绝对的某种单向关系。事实上,就像并不是所有基于市场的项目都能给企业带来价值一样,并不见得所有社会责任活动都能给企业带来价值。有些社会责任会给企业带来额外的成本,而它们带给企业的价值并不明确,而且,不同的社会责任活动给企业带来的边际价值和边际成本是各不相同的,加上企业行业与发展水平的不同而对社会责任收益的敏感性不一,可能使不同企业的社会责任与财务绩效关系并不完全一致。目前迫切需要探索的是,从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影响方向的检验转到社会责任对企业绩效影响的具体作用方式及过程上。从企业层面分析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创造的本质规律,研究社会责任活动给企业带来的收益、成本及风险特征,以此来指导企业社会责任活动的投入决策和评价,使企业社会责任投入能发挥最大的效益,这是目前理论和实践探索的当务之急。

因此,目前亟需通过理论分析、实地调查、案例研究和实证研究相结合的办法,深入研究社会责任活动的收益与成本特征,厘清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的微观机理,为目前研究中社会责任对企业价值影响的矛盾和冲突提供一个分析框架和理论解释,在理论上拓展社会责任领域的研究思路和研究空间。在实践层面必须解决企业社会责任项目决策和持续评价问题,为企业社会责任资源配置提供理论和实践指导。只有这样才能使企业摆脱社会责任承担决策的两难境地,指导企业进行理性、科学的社会责任投资决策,科学配置社会责任资源,使企业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达到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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