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讯
地球之痛(组章)
海 讯
海 讯,彝名海来自龙,原名罗志刚,四川凉山盐源县人,大学学历。曾在“远望一号”远洋航天科学测量船上当过兵,退伍后任过区武装部长,现为某地方媒体记者。
十四岁开始发表作品,十八岁在江南当兵时就被誉为“文坛奇才”。著有散文诗、文学评论选集《海天密语》,长篇纪实人物传奇传记《深山巨擘》,动物讽刺随笔集《动物警世录》,电视散文集《品味大凉山》。诗、散文诗、散文、文学评论散见于海内外各种报刊、杂志和电视。有诗、散文诗和文学评论作品入选《中国精短哲理诗选》《当代诗歌选》《中外散文诗精粹》《二十一世纪彝族作家散文选》《远望一号大事记》等多种选本。曾有散文诗在《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和《读者》卷首刊载。获过全国哲理诗征稿大奖赛一等奖、全国青年散文大奖赛一等奖等九十多项奖。
一块地被挖开了,地球又多了一处疼痛。各种各样的路在那里乱舞;钢筋水泥在那里疯长……
一条河被抽干了,地球又断了一根经脉。狂风携着铺天盖地的沙尘,肆无忌惮地在那里横行霸道,大地的伤痕纵横交错地裸露出来……
一层臭氧被破坏了,地球又折了一次脊梁。海平面不断上涨,许多海滨美丽的城市存亡未卜……
一种鱼被捕光了,地球又伤了一次脑筋。鹰跑到屋檐下来筑巢,鲸群纷纷莫名地跑到沙滩上集体自杀……
在这个物欲横流,贪心膨胀,世态炎凉,谎言泛滥的世界里,绿色一次次地窒息在人们脚下,文明的脉搏越来越微弱。地球实在是不堪重负。我心欲碎。我却始终身陷在流言蜚语和横眉冷眼中。这时,我还是只有用故土山梁的那点翠绿才保持了我的本色,只有用故土陡岩的那副脊梁才不在世俗的压力下低头弯腰,也只有用故土诚实、善良的那些乡亲们泥土味十足的话语才一直取暖到今天,乃至未来……
在一座高高的山崖上,我看见一只鹰哭了,一颗接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它明亮的双眸里滚落,击穿我的心。鹰,它是怎么啦?是饥饿了?还是寒冷了?不,它是再也不忍心看到它栖居的这些群山上的树木,被人们肆意的砍伐,留下一棵棵滴血、呻吟的树桩,成为群山长久的伤痛。
在一片浩瀚的大海上,我看见一只鹰哭了,一颗接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它明亮的双眸里滚落,击穿我的心。鹰,它是怎么啦?是疲惫了?还是糊涂了?不,它是再也不忍心看到它眼下这些不停地流入大海的江河,被人们疯狂地污染,留下一条条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甚至是恶臭的江河,成为大海患病的罪魁祸首。
在一片广阔的草原上,我看见一只鹰哭了,一颗接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它明亮的双眸里滚落,击穿我的心。鹰,它是怎么啦?是衰老了?还是荒唐了?不,它是再也不忍心看到它捕食的这片草原,被人们肆无忌惮地采挖,留下无数地裂山塌的惨状与无法抵御的沙尘暴,让人安居乐业的天堂一天天沦为地狱。
在一座繁华的城市上,我看见一只鹰哭了,一颗接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它明亮的双眸里滚落,击穿我的心。鹰,它是怎么啦?是病危了?还是绝望了?不,它是再也不忍心看到它翱翔的这片蓝天、白云和日月星辰,被人们无休止排放的滚滚烟雾和毒气熏黑,留下一个灰蒙蒙、黑沉沉的世界,成为我们的子孙后代不认识蓝天、白云和日月星辰的惨悲。
森林被伐光了,冤魂游动在斧头的刃口上。
我站在没有草木的荒山巅,一群疲惫的鸟儿飞来
它们,误以为:我是新长出来的树!
绿色跌倒了,真正的流浪就开始了,不再向上了,真正的死亡就已降临。
往后的日子如萍,任凭水推浪摇。在外面世界的喧嚣中,自己却沉默成火,燃烧着离根之后的疼痛。
一头雄狮,站在时间中央,九十九条猎狗,在四周不停地奔跑、狂叫,三声枪响,已是黄昏。
如果我在原野上碧绿,挺拔,带来安谧,朋友,来吧,来我的绿荫下,做窝鸣叫,享受光阴。
如果寒冬走进你的居处,就把我砍去吧,我可以修筑你避寒的木屋,当冰雪覆盖漫漫四野。
如果黑夜走进你的内心,就把我焚烧吧,我依旧是你前方的火把,你的路,你的温暖和你的光明。
但我们每一块石、一座山,都是大地的骨骼、骨架,每一抔泥、一块地,都是大地的皮肤、肌肉,每一条河、一个湖、一片海,都是大地的血液,每一株草、一棵树,都是大地的毛发……
我聪明的人类啊,有一天当你们把我砍尽烧光以后呢?
山里刀光剑影,森林逼上梁山,多少美丽丧生,多少阴谋得逞……
荒野,告诉我贪欲的膨胀。
铁锯磨着牙齿,斧头舔着舌头,白雪捍卫圣洁,终被流言腐蚀……
荒野,告诉我无知的泛滥。
心跳暗恋的红狐,陷入猎人的圈套,我寂静的处女地,传来獐子的悲鸣……
荒野,告诉我罪恶的疯狂。
刻于浪花上的名字,在醒来的沙滩消失,人们无法找到可居的地方,随后战争又将爆发……
荒野,告诉我人性的病变。
你本睡得正香正浓,梦却无情将你吵醒,侃侃而谈的河流啊,醒来已是沉默不语……
荒野,告诉我秩序的荒唐。
绿柳垂头悼念死去的臭水沟,爱和尊严被训成看家狗,云流浪在燃烧的空气里,星星没有一颗是绿色的……
荒野,告诉我地球的哀伤。
太阳给冬天的留言,被风洒向天空。树默立在秋的神经末稍上,冬青紫的流言不断地伤害它。
有人呆站在树的痛处,眼里无声地流露出,真实遭到劫难的时刻,人自己成为自己猎物的悲哀。
石头崩裂会产生雷鸣,心灵变黑却无声无息。最仇恨的最难以遗忘,最亲近的最容易忘记:像毒蛇,没有人能忘掉;像大地,没有人能记起。
土地还在呻吟,河水还流动着死者的血,天空还燃烧着战争的云。
安宁的人们,幸福的人们,不要迷恋于路旁的花朵,不要沉醉于一夜的月光,更不要沾沾自喜于现实表面的辉煌……
我们什么时候遗忘过去,苦难就什么时候摘掉,我们脸上的微笑。
宇宙的根须,日月的筋脉,霎时在天地间颤动,把岁月尘封已久的秘密抖开。
当我在沉默的间隙,豪饮了大地全部的辉煌遁词之后,我知道了,有一种沉默,可以使一万种歌声失去意义;我知道了,在滚滚的红尘之上,在受难的梦呓之上,沉默是另一种呼唤。有一种爱包含所有的渊薮,这种爱的极致就是沉默。
大地的沉默是无法诠释的。
因为唯一的真实在真实之外,唯一的美丽在美丽之上。
我沉默,而且选择大地的沉默。我就拒绝了所有浅薄的叮当……
去完成沉默吧—
在沉默的高山顶上采撷无言的辉煌!
一次又一次失望的潮水把我咸涩,远方岛礁星亮的泪水向我苦笑。乌云惊呆在桅杆上,风呼呼的怒吼,我不忧虑自己的名字展不开金色的翅膀。我忧虑的是人类的情感、精神和信仰天地,正遭受着一次次前所未有的强烈地震。灾难过后:人类手中很富足,但内心世界,却只有废墟和人与人之间的猜疑与提防。从此野性霸占良知也无人过问,道德陷于泥沼仍没人搭救。善心一天天长出杂草、毒蛇,热血一点点地冰冻和僵化。欲这头怪魔使人类纷纷着魔,沉重的躯壳将越来越掩盖不住内心的荒凉。死亡在我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可怕。如果一个诚实生命的死亡能够挽回,人类对自己深重罪孽的反思和醒悟,我将毫不犹豫地用带血的头颅去撞响死亡的钟,并让死亡的钟声在我生命里回响时,给世界留下一颗永远拒绝污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