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术语的变异性质

孙 寰

(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黑龙江哈尔滨 150001)

论术语的变异性质

孙 寰

(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黑龙江哈尔滨 150001)

术语需要规范,需要标准化,但经标准化的术语在现实使用中并不总是遵循已规定的形式与意义,而会发生某种变异,这是术语发展的必然趋势,同时也符合语言的发展规律。

术语,使用,变异

语言是需要规范的。没有规范,就可能妨碍人们的正常交际。术语的表现形式也是语言,是人们进行专业思想交流的工具,同样需要规范,甚至还需要标准化,即更为严格的统一要求。那么,一经标准化并正式发布的术语是否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必须以规定的形式与意义使用呢?传统的“规定性”术语学,对此的回答是肯定的,任何偏离现有规定的意义与用法,往往会被视为有违标准化的负面现象。但是,近年兴起的认知术语学与篇章术语学,对此的回答却不是这样绝对,认为术语在使用中会发生某种变异,不仅有其理由,甚至还是必然的、必要的,是符合语言发展规律的现象。

从认知的角度分析术语是当前术语学研究的一个新趋向。作为一种新的科学知识范式,认知科学认为,术语所指称的专业概念,只能在人的认知过程中出现,并在认知过程中日益完善。术语是语言动态模式的成分,在它的身上体现了稳定的符号系统和对它的不断重新认识的辩证统一。因此,术语并非仅对专业领域内的概念进行语言指称,同时,它还具有主观性,体现了术语创建者的整个主观世界[1]。术语体现了个体 (或由个体组成的群体)对现实世界的科学认知和思考,同时它也受到科学家个体经验的影响。对于科学家而言,关于事物和现象的认识经常是基于科学概念前的朴素概念,然后随着认识的深入,逐渐形成科学概念。朴素概念和科学概念是有区别的。从对“世界图景”的认识、理解到将其确定下来,在这一过程中日常的朴素思维和理性思维不断相互影响。准确、逻辑性和等值性,这些是理性思维的特点,而日常的朴素思维则具有隐喻性和开放性。个人经验的主观性,有时甚至是对世界非科学的、朴素的认识所产生的影响,非常直观地展示出各种不同的术语系统的特点[2]。但无论是普通概念,还是科学概念,它们都在反映事物的本质,只不过有浅有深。这两种概念类型相互联系,相互制约,是专业概念形成的两个必经阶段,因为科学认知往往基于人最初对事物的认识。专业科学概念的形成说明关于某一学科领域的知识已发展到一定成熟的水平,而从科学发展的历史阶段来看,这是最高的水平。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说,术语是“成熟的词”,是“达到最高水平的词”[3]。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术语系统的发展反映了人类认识的深化过程和理论开发世界的过程。术语集不单单反映某一专业领域,同时,它还服务于描写这一领域的一个或几个理论。至于说自发形成的术语集,对于它的存在不一定就会有相应的理论产生。重要的是,在某些专业领域可能同时存在几个术语系统。术语系统在自身的结构中反映一定的理论结构和它的研究对象、对象的特征及其特征之间的联系。因此,术语系统是某一知识和 (或)活动领域的理论的逻辑 -语言学模式。现代科学运用的不是概念,而是理论对象,在一个概念范围内,这一理论对象的研究角度可以存在多个。或者说,同一领域可以从一个或几个理论的角度进行描述,即同时存在着一个或几个概念系统,相应地,也就存在着同等数量的术语系统。客观事实存在于大量的理论和观念中,存在于先后或者同时描写同一学科领域的每一个理论中,这是因为研究对象本身的多面性,以及不同的研究角度和人类知识的不断深化。术语同形成知识的理论应保持着一种协调一致的关系,因而,唯有动态的善于变化的术语系统才能满足科学知识不断向前发展的需求。科技术语应该是开放的,所谓的开放是指术语具有被阐释的特性,每一个术语的最终确定同叠加在概念结构上的语义限制有关。从这一角度来看,术语概念范畴的确定应考虑到它的本质特性——多功能性和语义开放性。可以说,这些认识奠定了当代术语学研究的思想和理论基础。

这里还要提到语言学以及术语学与语言学的亲密关系。虽然术语是指称概念的手段,但不管怎样,它仍属于普通语言的范畴,自然语言的词汇单位是它的基质,因此,它也具有语言符号的普遍特点。一直以来,语言科学的发展对术语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术语是专门目的语的组成部分,同时它也是普通语言词汇的一个词层,术语和术语的应用也要遵循一般语言学的语法、语义、语用等方面的规律。近些年来,语言学开始关注对语言事实的功能、交际和语用研究,这大大拓展了语言学的研究方向,与此同时,也使术语学的研究方法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术语学研究从规定论走向描写论,从二者的融合到对术语本质的认知阐释,从对使用术语的文本开始加以区分,并针对不同性质的文本中的术语提出不同的要求,进而认识到术语在使用过程中会发生种种功能变异,这些事实均说明语言科学理论及方法论对术语研究的引领作用。

洪堡特认为,语言在每个人身上产生的变异,体现了人对语言所施加的强力,这种强力同语言对人的威力刚好相反。语言的威力(如果用这一表达指精神力量的话)可以被视为一种生理学的作用,而人对语言的强力则是纯动态的作用。语言及其形式的规律性,决定着语言对人的影响,而决定着人对语言的反作用的是一种自由性原则[4]。看来,在语言研究中人们早已意识到,变异性作为语言的一种普遍特性而成为语言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

说到变异性,许多学者认为,它是一个非常广泛的语言范畴,是所有语言单位存在的形式,无论是日常语言词汇,还是职业言语中的术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语言变异的自然过程在完善语言交流的同时,如果妨碍了对语言的理解,就需要对其加以规范。如何选择适于交流的语言单位和形式,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因为如果选择不当,就会造成误解。这里要强调的是,变异是一种自然存在的语言现象,首先要研究它,因为如果不弄清它的根本,就不可能去规范它。对于同语言学有着密切关系的术语学来说,也应该注意术语的变异问题,毕竟大部分术语是通过词或词组体现出来的。只有深入地研究术语变异现象的本质,才有利于对其加以规范。这对当今的术语学研究来说,的确是一个非常迫切的问题。因此,要认识到,否定术语的变异性就等于否定了术语继续向前发展的潜能。换句话说,不同的专家用不同的方式阐释同一个概念,他们往往侧重概念的不同层面,描述概念的不同特征并利用不同的词汇手段表达这些特征,这必然导致概念的指称手段——术语在形式和内容层面发生各种变异,而只有对术语各种形式的变异具有充分了解和认识,才能对术语进行合理地规范。

实际上,术语的变异性是术语动态本质的集中体现。语言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创造过程,语言存在的形式是运动。人的言语行为及其产生的言语产品反映交际内容的变化,而后者导致作为交际工具的语言也会发生变化,否则语言将失去其基本功能。语言总是在变化着,与此同时,语言又是相对稳定的。每个人分别地、不断地同时作用于语言,最终,每一代人改变着语言,即使不是词汇和形态上的变化,用法也会发生改变。如果说语言是由一系列小的亚系统组成的一个大系统,那么可以把某一学科的术语集看做是其中的一个小系统。整体性和相对的稳定性是一般语言系统,也是术语系统必有的一个特征,但术语系统有其自身的特点,它要体现一定阶段对某一学科领域知识系统的认识。在某种程度上,术语系统是静态的,但这种静态是相对的。一旦发现新知识,它就可能需要进行补充。量的增长一般还可以在现有的术语系统框架内完成,但一旦有了新的理论或者新的观念产生,而且代表这种新概念的术语恰好处于术语系统的核心位置时,就会出现表达新概念的新术语,随之也就会相继产生新的属 -种概念体系。这样,系统就会失去原有的稳定性,迫切需要建立新的稳定。没有这种相对的稳定,对学科的知识概念体系就很难进行描写,也难以进行传授和交流,而一旦这种稳定一成不变并永久保持下去,也就意味着这个学科将停滞不前。

因此,术语应是动态的而不是静止的语言单位,这一认识摘掉了传统上加在术语身上的某些限制,但这并不意味着打乱了术语集的规律,因为术语集中存在着另一种规律,另一种组织原则。术语是自然语言的一种符号,它也要遵循自然语言符号系统的使用规律。语言是一个动态的系统,它是一个动态发展的研究对象,严整而富有创造性。作为特殊的语言符号的术语,毫无疑问,也是一个动态的系统。此外,术语作为专门目的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又具有自己的特色。术语是专业词汇的符号,是科学认识过程的手段和结果。无论在术语的定义中,还是在它所在的各类科学文本中,术语都应是信息知识的凝缩。如果说语言的动态性通过现实的功能和潜在的功能之间的相互作用、相互转换而得以实现,即从现实的功能转换为潜在的功能或与之相反,那么术语的产生过程亦是如此,也是一种“活生生的”与之类似的演化过程。术语的动态性在于它的过程性,也就是说,一方面,术语是科学思想的元素,术语的动态性与科学思想本身的建设性关系密切。当随着科学探索的进行涌现出大量的新知识时,科学思想的普及化与术语的关系则更加密切,此时的术语被看做是新的、每一次都在变化着的意义的凝缩。另一方面,术语的产生过程是一个受到制约的、带有理据性的过程,它将通过具体的文本外显出来。因此,通过分析术语的产生过程可以揭示出术语的动态性质[5]。

人们有意识地创造和利用术语来指称职业交际中的专业现象,这是术语的典型特点。某一术语的产生或在术语意义中出现的细微差别总是与人的目的有关,这可以从语用的角度加以解释。因此,科学家不同的意向是术语发生语义变异的主要根源[6]。科学家总是会发现被研究对象具有某种新的特点、性质和功能。每一个术语都反映了科学家的个性创造：或提出新术语,或对旧有术语的语义内容进行补充使其准确。这一切促进了专业目的语的变异和发展。可以说,专业词汇单位是研究者思维和语言创造活动的结晶。术语内容的更新取决于知识的不断发展,这在术语中奠定了无限变化的潜在可能。

毋庸置疑,术语本身凝结了普通语言和专业知识的信息,因此,它既是语言单位,又是职业科学知识的单位。一方面,由于科学概念系统要求严密的逻辑性,彼此间有逻辑联系的术语互相吸引,逐渐形成单一的同一类型的术语系统,所以术语总是在力求单义。另一方面,由于词汇系统的自然属性和术语使用者出于语用上的需求,即对同一概念的不同阐释要使用不同的语言形式来指称或表达,这又无法使术语成为单义。因此,在术语的形成过程中,常常会出现“矛盾”的现象：术语虽在各类文本中力求单义,但也可能会由于文本类型的不同 (科技口语交际文本、科普性文章、专利文献等等)而以各种变体形式存在于其中,这些在使用过程中形成的各种术语变体形式与术语的常体之间相互排斥、相互转换,新的变异形式如适应术语系统的要求便存在下来,逐渐转化为术语常体,它们相互之间不断吸引与排斥,从而使术语系统不断更新和发展;术语应是独立的,但它在文本中总是与其他词在上下文中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术语需要专业定义,但又并不总是如此;术语可以被创造和再创造;就其本质而言,术语具有或然性的特点。术语本身的双重性质体现了它的动态本质。一切事物都是在矛盾中得以生存和发展,语言如此,术语亦是如此。

任何一个学科的术语集都要服务于各种不同的职业活动范围内的专家交流,比如教学、撰写学术论文和规范性文件、在学术会议上发言等等。而术语是科学交际语体的词汇基础和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专业交流的形式和内容应以最佳方式适用于大量的各种不同的科学交际情境,也就是说,术语要根据具体的交际目的表现出不同的品质。但是,一个术语符号无法囊括所有人们希望的品质,有时甚至是对立的品质,例如在国际学术交流中坚持使用本民族术语。所以,很有必要对同一个概念分别用不同的术语名称进行指称,这些术语名称具有不同的特点,能够满足不同的交际需求。一旦超越了严格的科学使用范围,它的语义就会发生变异,意义就会变得“朴素”,更加通俗易懂。这就是为什么在科学交际口语性文本中,术语的意义常常会发生变异的原因,因为要考虑到听话人的因素,说话人可能会使用不同的术语变体形式解释同一概念,以使对方能够理解,这在教学过程中体现得最为明显。

总之,术语是程式化的、抽象的,在这一点上,它不同于自然语言的词汇单位,因为术语作为现实结构化的手段,作为符号,总是追求以数学形式进行表达。但是,术语又与科学中单纯的符号不同,术语是语言的代码,不可能最终将它的意义完全公式化。所以,术语身上既突出形式化、抽象化的特点,又兼有语言符号的所有特征。

[1]郑述谱,梁爱林.术语学发展的新趋向 [N].光明日报, 2009-01-12(10).

[2]Ма н е р к оЛА.Н а у ч н а як а р т и н ам и р авс в е т ек о гн и т и в н о-д и с к у р с и в н о й к о н ц е п ц и и в л и н г в и с т и к е [J]//Н а у ч н о-т е х н и ч е с к а ят е р м и н о л о г и я.М.,2002. В ы п.2：47.

[3]Ф л о р е н с к и йПА.Т е р м и н[A]//И с т о р и яо т е ч е с т в е н н о г о т е р м и н о в е д е н и я.К л а с с и к и т е р м и н о в е д е н и я：О ч е р к и х р е с т о м а т и я[C].С о с т.В.А.Т а т а р и н о в.М.：Мо с к о в с к и й Л и ц е й,1994：359-400.

[4]洪堡特.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M].姚小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77.

[5]А л е к с е е в аЛМ.О д и н а м и з м ет е р м и н а[J]//Н Т Т. В ы п.2,1997：9-12.

[6]С л о ж е н и к и н а Ю В.Ос о о т н о ш е н и ип о н я т и й《з н а ч е н и е》и《с м ы с л》：кп р о б л е м е т е р м и н о л о г и ч е с к о йв а р и а т и в н о с т и [J].//В е с т н и кС а м Г У.2006,1：127-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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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 H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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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8578(2010)02-0016-04

2009-10-24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术语规范：方法与原则”(08BYY017)的阶段性成果。

孙寰 (1971—),女,博士,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术语学等。通信方式：annasunhuan@ 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