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笳
生命永远是说不完的话题。尤其是作为一个从乡村到城市的写作者,对他所寄寓的这个城市和所背离的乡村的困惑、孤独甚至是恐惧——我们仿佛感觉叶耳是一个生活在时间之外的人,看着脚下的城市和身后的那个叫客里山的小村庄,他所爱的人、熟悉和陌生的人熙熙攘攘地来来去去,他就站在时光之外看着他们——写作、女儿、妻子、打工的朋友,这其中还包括那在山上跑步的自己,以及故乡客里山的母亲。这些都是叶耳的散文中反复出现的人,是构筑了他的生活和信念的全部。
叶耳是一个沉静的写作者。他的散文纵横不拘,透出那种从容优雅的自信。他笔下的文字朴素而旷远,有一股淡得不着痕迹的忧伤无边无际地蔓延。
在物欲横流、急功近利、矫情和虚假泛滥以及自怜症迸发的文坛上,居然有如此清新和从容不迫的文字出现,而且在浅白的文字中赫然透出一种深沉和自足的哲理;更令人惊讶的是,叶耳反复吟唱着的都是一些最平常、最平凡的生活细节,在这种叙述中舒展开自己深沉的生命体验。
在他的散文中,不停地出现“31区”和“客里山”这两个意象。前者是他现在寄身写作的城市的一个街区,后者是他出生的故乡,一如他深爱着的母亲。这两个地方承载了他许多对人生哲理的一个相对完整又形象生动的独到沉思。
和众多的写作者一样,叶耳也在不停地追问着生命的意义和归宿。不同的是他将生命融入大地和母亲之间。于是,面对那个有着男人的手的劳动一生的母亲,他深怀歉疚地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矮小的女人,我给予她的是一生的伤痛。包括那永远穷尽的回去的路。”
身居城市,面对巨大的现代人的信念失落时,他如此陈述着自己的悲哀和惶惑:“天空之下,到处奔跑着拥挤的孤独。这个忧伤的时代,谁可以忽略与大地交谈的内心。”
人类倘或失去内心的追索,失去天空和大地,“你和你的世界,再也没办法藏身了。”
生命的惶恐无处不在。为此,作者“一直害怕在深夜醒来,怕醒来后听到落在暗处的泪水。”
通常意义上家园只是一个寓所,一处栖息地,来供身体上的休息和精神上的归宿。在每个时期我们都有物质意义上的家,但在精神的层面,有几个是真正的家园?令我们身处异地仍念念不忘的是哪一个?我们的灵魂想找的是怎样一片安宁的土地?人在一生不断远走高飞的征途里,一次又一次地寻找理想的家园。我们看到了叶耳迟疑孤独的足迹,他一次又一次地转过头,对着故乡客里山张望,仍只能寂寞地回过脸。
作者并不是一个厌世的悲观者,在本文中,他以自己独特的视角描述了一些单纯和简单的年轻人的幸福。这让我们感动于和谐共存世界中对平等的强调。由此,体现了作者的生命意识、平等观念和和谐境界。也许是从生命的一开始就在乡村吧,作者在文中不经意间美化着乡村,却对他寄寓的城市总有一种冷静地对峙。浓重的土地意识和认同感,其实是对自己朝夕相处哪怕是老旧的土地、空间和房子等的深层迷恋,由乡村折射着城市的冰冷,对乡村母亲的美好追寻其实是在反思我们对司空见惯东西的漠视。
他书写乡村记忆与反思城市,其实,他恰恰是以农村之道的宏阔、民间底蕴和智慧来批评城市的自私、冷漠、隔阂与堕落。从更深的层面上讲,也是从本土的视角对现代化的一种抵抗。当然其背后的资源和支撑也往往是乡村。但是,在此我想提醒叶耳的是:在其干干净净洗尽铅华的文字里,是否又忽略了另一种真实——乡村贫困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