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大将粟裕与渡江战役

2009-12-31 09:42黄禹康
党史纵览 2009年6期
关键词:渡江江阴粟裕

黄禹康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这是毛泽东为渡江战役胜利而写下的著名七律诗《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中的头两句。每当读到这些气势磅礴的诗句,人们眼前就会浮现百万人民解放军和民兵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千帆竞发横渡长江、一举突破国民党军队长江防线的宏大场景,更加敬佩共和国第一大将粟裕运筹帷幄、精心谋划的智慧和风采。

统观全局衡利弊

运筹帷幄谋良策

1949年初,淮海大地硝烟未散,人们正在欢庆胜利之时,粟裕又开始谋划渡江作战方案了。

经过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蒋介石的800万兵力只剩下200余万,其中能用于机动作战的仅140多万人,且大都分布在从新疆至台湾的广大地区和漫长战线上,无法在战略上组成有力防御。军事上屡屡失利,经济形势日趋恶化,国民党统治集团内部互相倾轧愈加激烈,蒋介石已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

与国民党统治区江河日下的形势相反,人民解放军总兵力已达358万人,其中野战军218万人,不但在数量上占据优势,而且在质量上也占有很大优势。全国革命形势蓬勃发展,东北、华北、中原和长江中下游以北各解放区连成一片。中国共产党完全有能力、有把握在全国范围内战胜国民党。

渡江作战第一个难题是如何渡江。长江是我国第一大河流,江宽水深,风大浪高,人民解放军既无空军,又无舰艇,以木帆船对抗国民党军的舰艇、飞机、大炮,突破国民党经营已久的长江防线,其难度是超乎寻常的。

从我军现状来看,指战员大多是北方人,不习水性,不善水战。经过淮海战役,部队伤亡较大,补充了大量新解放战士,有的连队80%是“解放牌”,基层干部多数是新提拔的。就思想状况来看,虽然大多数指战员斗志昂扬,求战心切,但也有一些干部战士存在思想疑虑和模糊认识。有的担心晕船,无力作战;有的担心江宽水深,难以渡过;有的担心负伤后,在江中不好救治;有的认为蒋介石过去是玩弄假和平,现在被打熊了,是真的要求和平了,希望就此结束战争,早返家园,等等。粟裕深感这些问题是渡江作战的不利因素,必须在渡江前妥善解决。

在国民党方面,蒋介石表面上乞求和平,自动下野,实际上仍在幕后操纵军政大权,加紧部署对抗。1月25日,蒋介石在奉化溪口召集国防部长何应钦、参谋总长顾祝同、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等要员开会,布置长江防务,决定把从上海至宜昌间的长江防线划分为两个战区。上海至湖口的800公里地段归汤恩伯指挥,配备26个军75个师,约45万人:湖口至宜昌近千公里地段,归华中“剿总”总司令白崇禧指挥,配备15个军40个师,约25万人。以海军第二舰队和江防舰队共130余艘舰艇,分驻上海、镇江、南京、芜湖、安庆等地,分段沿江巡弋。以空军第四军区4个大队,分驻上海、南京,支援陆海军作战。同时在浙江、江西、福建、四川、广西、广东、湖北等地设立了14个编练司令部,计划在3至6个月内编练出200万新兵,投入战场。蒋介石、李宗仁、何应钦、顾祝同、汤恩伯等多次发表讲话,鼓动士气,称只要能守住长江半年,待编练出来的200万新军投入战场,就进行反攻。他们还叫嚣,美国已在国内进行动员,随时准备出兵中国,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中国问题与世界问题就会一道解决。

综合分析了上述情况之后,粟裕认为渡江作战必须尽快进行,早打比晚打要好。但又必须慎之又慎,绝不能掉以轻心!

怎样突破敌人的江防呢?敌人的长江防线长达近2000公里,我军兵力虽然比敌人多,但也不可能全线出击,应有重点。那么,重点放在哪里好呢?既然敌人的江防分为两个战区,我们可不可以看一个打一个?粟裕经过反复思考,认为应该采取“钳白击汤”的方针,即充分利用蒋介石集团与桂系之间的矛盾,用部分兵力挺进武汉附近,实施佯攻,钳制白祟禧集团:集中第二、第三野战军主力突击汤恩伯集团,直捣国民党反动统治的老巢南京。这样,既能保证我军主攻方向有绝对的优势兵力,确保战役获胜,又能加速国民党反动统治的灭亡。

在作战室里,粟裕盯着地图,继续思考着怎样打汤恩伯集团,主攻地段放在何处。他逐个地段逐个要点审视着,分析着——上海至江阴段的江面宽约10公里,两岸滩头大,码头少。这一地段是敌人重点防守区域,有4个军驻防,显然这一地段是不适宜大部队渡江的,渡江地段应放在江阴以西。

主攻地段可否放在南京?如迅速攻占了南京,就等于尖刀刺进了敌人的心脏,影响巨大。问题是南京附近是敌人重点防守地段,仅在江浦、浦镇一带就部署了战斗力较强的第二十八军。如主攻地段放在南京,很可能要在南京打一场恶仗,这就难免要打烂古城南京。其结果显然是不好的。

经过仔细比较分析,粟裕发觉长江从江阴至铜陵段是“弓”字形走向,镇江、南京、芜湖都在“弓背”上,铜陵至繁昌地段和江阴地段连起来就是“弓弦”。根据长江这一走向,粟裕设想,用部分兵力公开推进至裕溪口、江浦、浦镇、仪征的正面,实施佯攻,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弓背”上,而将二野、三野的主力组成东、中、西三大集团,秘密集结在望江至枞阳、枞阳至裕溪口、泰兴至如皋地区,分别从彭泽至贵池、铜陵至繁昌和江阴地段实施突然性的重点突击。突破江防后,即沿“弓弦”向中心钳击,就能迅速形成包围芜湖、南京、镇江的强大态势,迫使南京、镇江、芜湖一带守敌动摇溃退。这样,既能围歼大批敌人,又能避免进行城市攻坚战,确保古城南京完好。粟裕还进一步设想,采用这种部署渡江,即使渡江初期作战不顺利,万一东集团或中集团突破江防后遇到困难,两大集团可沿“弓弦”对进互相支援,这也是最便捷的路线。

从这3个地段进行重点突破有没有把握呢?粟裕逐段进行了分析,在湖口至贵池、贵池至芜湖这一漫长的地段上,敌人只部署了两个杂牌军,防守力量薄弱,从这两个地段实施重点突破,完全有把握。江阴地段是敌人重点防守区域,突破有一定难度,但只要做好充分准备,集中优势兵力实施强攻,突破是有把握的。

未雨绸缪抓紧备战

大军摩拳枕戈待旦

2月8日,粟裕和谭震林赶到河南商丘参加总前委会议,集体研究渡江作战方案。总前委成员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很快达成一致意见。确定渡江作战采取“钳白击汤”的方针,突击重点放在繁昌至彭泽地段和江阴地段。确定第三野战军第八、第十兵团和苏北军区3个警备旅、特种兵纵队主力,共35万人,组成东集团,由粟裕、张震指挥,由江阴至扬中段渡江。先以两个军采取正面公开推进至江浦至仪征北面佯攻南京、镇江,主力突击江阴地段。第三野战军第七、第九兵团7个军,30万兵力,组成中集团,由谭震林指挥,在铜陵、繁昌段渡

江,渡江后统归粟裕指挥。第二野战军第三、第四、第五兵团9个军,共25万兵力,组成西集团,由刘伯承、张际春、李达指挥,在贵池至彭泽段渡江,第三兵团为第一梯队,另两个兵团以1个军进至黄梅、宿松、望江段佯动,其余5个军为总预备队。陈毅、邓小平坐镇总前委,掌握全局。为更有力钳制白崇禧集团,总前委向中央军委建议,请第四野战军以3个军约20万兵力迅速南下,进至武汉附近,钳制白崇禧集团,掩护第二、第三野战军渡江作战。

粟裕参加完总前委会议回到三野后,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战前动员和各项准备工作。

第一,广泛深入地开展政治思想教育和政策纪律教育,使广大指战员认清国民党反动派要求和平谈判的真正目的和美帝国主义及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实质,消除疑虑,澄清模糊认识,坚定“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和信心。

第二,对预定渡江地段实施大规模的战役战术侦察。这项工作,可以说早在1948年初粟裕就开始着手抓了。那时为了执行中央军委要他率第一、第四、第六纵队渡江南进的任务,他派出1个加强营前往安徽巢湖、含山、和县、无为和皖南进行侦察。之后,他又派出10个营。组成以孙仲德为司令员、谭启龙为政治委员的先遣纵队,随带一批地方干部,南下江边进行调查、侦察。淮海战役后,他要求各兵团分别组织侦察支队,由兵团及军的负责人亲自掌握,2月中旬先期南下,在沿江地方党组织和江南游击队的配合下,以捕俘敌特、向居民调查、设观察所、偷渡过江等方式,展开全面的侦察活动。同时要求中共江南秘密组织想方设法搜集国民党军的江防情报。经过多方侦察,粟裕取得了国民党军《长江布防图》等重要情报,基本上掌握了国民党军的江防体系、兵力部署、指挥系统、指挥所位置、火力配置、工事构筑和沿江两岸地形、长江水情、天气变化,以及比较理想的起渡点、登岸点,为制定和完善渡江作战计划提供了可靠依据。

第三,筹集船只,选调和教育船工。渡江作战的首要条件是运输工具,而国民党军南逃时,强行将江北沿岸的船筏全部拉到江南,有的船被破坏了。有的被沉入江底,给船筏征集工作造成极大的困难。据此,粟裕指示团以上部队成立船舶指挥所,抽出一部分有地方工作经验的干部负责船舶的征集,在野战军后勤部统一组织下,分头到运河、淮河、黄河、洪泽湖、高邮湖、微山湖和山东烟台附近水域征集船只。至4月初,仅苏北就筹集各种类型木船20977只,其中用于渡江作战的8302只,用于后方转运的12675只。第一梯队每个军可分到500至600只船,加上一部分自制的用以运送火炮、车辆、骡马的竹筏、木排及少量的机帆船,基本上满足了渡江需要。同时,还动员了1.9万余名船工随军参战,并从部队中抽调出数千名识水性的指战员充当水手。粟裕十分重视做好船工的工作:他要求各部队开展尊重船工、团结船工、教育船工的活动,并同地方党政机关研究制定了支前船工家属生活困难补助办法、船工伤亡优抚条例、船只损坏赔偿规定等,使船工的家庭生活和个人财产有了妥善的保障。此外,粟裕还指示,以第三野战军名义印发了《渡江船工光荣证》、《船工立功证》等对立功船工予以嘉奖。经过这些工作,船工们感到人民军队的温暖,决心与人民子弟兵同舟共济,夺取胜利,争当渡江第一船。

第四,开展以横渡长江为重点的战斗技术训练。粟裕深知,船工们虽然是江河湖泊中乘风破浪的老把式,但习惯于单船自由行动,如何将他们训练成适应战斗的需要,将成百成千条船只按作战要求组成战斗队形,又如何将不习水性的指战员训练成能在波涛汹涌的长江中沉着应战,都是亟须解决的问题。为此,粟裕指示各部队就近利用湖泊、河流。抓紧模拟实战,从难从严训练,号召部队“练好本领过长江,彻底解放全中国”。各部队遵照粟裕的指示,不怕早春天寒水冷,赤着胳膊,穿着短裤,一练就是几个小时。来自北方的那些“旱鸭子”,有的一下水就呛得翻白眼,有的上船不一会就呕吐得脸色蜡黄,但准也不退缩,硬是顽强地挺着。进行上船、下船、乘船、划船、游泳、救护、堵漏、船只操纵、救生器材使用、水上射击、打击敌舰、滩头爆破、登岸冲击等技术训练。最后,根据预定登岸地段情况,找出相似地形,进行实战式的综合演练。通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部队的渡江技术、战术提高很快,多数“旱鸭子”变成了“水上蛟龙”。

第五,切实做好后勤保障工作。粟裕再三强调,百万大军集结一地作战,物资需求量极大,后勤保障是一项艰巨而繁重的任务。面对大江,如何保证弹药能及时前运,伤员能及时救护,粮草能及时供应,都是亟待解决的新课题。为此。粟裕多次同华东局、华东支前司令部、三野后勤部的领导商谈,研究解决办法。经过多方商讨,在华东局统一领导下,华东党、政、军、民同心协力,展开了规模巨大的支前工作,不论是前方还是后方,无不全力以赴。除迅速动员了供作战使用的大批船只外,还编组了浩大的车船运输队、随军担架队、挑运队,支前民工多达320余万人,完全实现了“要人有人,要物有物”,“部队进到哪里,人民支援到哪里”的号召。考虑到江南面食少,稻米多,粟裕指示部队渡江前就要学会做大米饭,习惯吃大米饭,能在狭窄的田埂上快速走路,以便一到江南就能适应,保持战斗力。

至4月上旬,渡江作战的各项准备完全就绪。长江北岸的柳树丛中,杨树底下,隐藏着一尊尊威武的大炮,炮口虎视着南岸目标。在沿江的内河、湖汊,排列着整整齐齐的大小木船,披着青枝绿叶,远看好似一块块树从,一片片竹林。百万大军整装待发,只等中央军委号令一下。

就在粟裕和广大指战员枕戈待旦之际,中央军委于4月10日来电说:“我们和南京代表团的谈判已有进展,可能签订一个全面和平协定,签字时间大约在4月15日左右。如果此项协定签订成功,则原先准备的战斗渡江即改为和平渡江、因此,渡江时间势必推迟半个月或一个月。关于江水情形究竟如何,推迟渡江时间有何不利,望即告,以便决策。”

粟裕看了此电后,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如果和平谈判成功,和平渡江,那是梦寐以求的大好事。担心的是。蒋介石不会同意按我们要求在和平协定上签字。如蒋介石不同意,即使李宗仁同意签字,他能不能指挥得了蒋系军队,保证协定的执行,是个大问题。李宗仁如果指挥不了蒋系军队,到时还得采用战斗方式渡江。这样延迟一个月,雨季来临,江水上涨,渡江作战将会增加许多困难。粟裕思虑再三,认为仍按原定时间4月15日前后渡江为好。他立即召集前委开会讨论,大家一致同意他的意见。当日,他就将上述看法电报中央军委及渡江战役总前委。同日,总前委也致电中央军委,建议渡江时间不要推迟。4月12日,粟裕又致电中央

军委,再次“斗胆直陈”:为渡江便利计,拟以4月20日前后渡江为最好,不要推迟到22日以后。

4月17日、18日,中央军委致电总前委并粟裕等:国共和谈至4月15日已告一段落,16日至20日是给国民党政府决策的时间,“20日以后,我们何日渡江,完全由我方选择,不受任何约束”。如果国民党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中央军委同意4月20日开始渡江,并“一气打到底”。

正如粟裕之前所料,4月17日,蒋介石看了《国内和平协定》后,大发脾气,坚决表示“拒绝其条件”。19日上午,李宗仁主持召开国民党“和谈指导委员会”会议,决定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由此,国共和平谈判破裂,和平渡江无望。

斗胆直陈献妙计

力争大胜用奇兵

1949年4月20日20时,渡江战役打响。

此时的粟裕在泰州白马庙野战军指挥部,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战况。

夜深了,前方情况终于陆续报来了:第一梯队部队已按时渡江,第二梯队部队已接着渡江。至于进到哪里,战况怎样,并无下文。

21日凌晨,值班参谋向粟裕报告,二十七军军长聂凤智来电:“我们已胜利踏上江南的土地。”

“这么简单?”粟裕有点遗憾。他从值班参谋手里拿过电报,仔细地看了一遍,心里猛地一喜。第二十七军是中集团主力军之一,聂凤智既然“已胜利踏上江南的土地”,这就说明这个军在江南已站稳脚跟,敌人的长江防线已被突破。他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微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道:“这个聂凤智像在做诗。”

21日上午,捷报频传:中集团已有10个师28个团到达南岸,已建立了东西120多公里、纵深20多公里的滩头阵地,将国民党军千里江防拦腰斩断。司令部里喜气洋洋,人人脸上挂着笑容。但是,粟裕不满足于不断传来的捷报,他一再催促值班参谋详细询问国民党军的抵抗情况。

直至下午,情况渐渐明朗。值班参谋报告:“中集团突破江防时,守敌抵抗甚微。”

“抵抗甚微!”粟裕自己复述一遍,心情十分振奋。但他进一步考虑着:仅仅胜利渡过长江,而没有歼灭敌人大量有生力量,只能算是小胜。他不满足于小胜,要力争大胜。他的大胜标准是:一要尽量减少战争对城市、重要建筑和工业设施的直接破坏:二要尽量多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使敌人无力组织第二道防线:三要力争聚歼。以避免或减少敌军流散为匪的祸害。而要取得这样的大胜,在战役中首先要积极创造条件,促使敌人迅速全线溃退,尔后采取兜歼战术,在野战中歼灭逃敌。

争取战场主动权,积极创造战机和捕捉战机,是粟裕指挥用兵的一个突出特点。现在,战场上的敌我态势和战役发展趋势在他脑海中一一显现,他正全力捕捉夺得大胜的战机。

中线,敌人已呈溃退状态。东线,敌人守备的重点是在江阴地段,从扬中到江阴,有第二十一、第五十一、第五十四、第一二三军4个军驻防。这4个军只有五十四军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美械装备,有一定战斗力,其余3个军都是杂牌部队,没有多大战斗力。对这帮敌军,以我军第十兵团4个主力军和第八兵团2个主力军打他们,力量绰绰有余。另外,中共江阴秘密组织对江阴守敌作了瓦解工作,随时准备接应大军渡江南进。江阴是国民党江防重点,也是我渡江战役夺取大胜的关键。占领了江阴及其附近的无锡、常州,就将汤恩伯集团砍成了两块,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就能切断京沪铁路大动脉。江阴,是连接铜陵、繁昌的“弓弦”东端,占领了江阴,我军东集团、中集团就可以分别从“弓弦”两端迅速对进,将镇江、南京、芜湖守敌迅速钳住,使敌人从精神上完全崩溃。

经过分析,粟裕坚信:攻占了江阴,就可迫使敌人完全混乱。这样,我军就掌握了夺取大胜的关键。于是,他的思路立即跃入第二步:敌人迅速全线崩溃后,如何包围、聚歼敌人!

粟裕反复筹思,认为最好是将敌人逼到宜兴、郎溪、广德、长兴之间,在野战中将其消灭。他从地图上测算,从南京到长兴、广德,约140公里,敌军撤逃到那里约需4至5天。东集团从江边直插太湖西侧,到达宜兴约80公里,如果攻击顺利,需用2至3天时间:到达长兴约130公里,则需4至5天时间。中集团从铜陵、繁昌到广德、长兴,约180至220公里,中间还有青弋江和山地,即使进展顺利,至少也得5至6天时间才能到达。他算来算去,觉得空间、时间,敌我双方差不多。谁能争得时间,抢先到达宜兴、长兴、广德。谁就能赢得主动。如果敌人先到达,就逃出了合围圈,撤逃得逞。如果我军先到达,敌人就将成为瓮中之鳖。

怎样抢得时间?除了严格要求部队发扬连续作战的优良作风,不怕疲劳、迅速猛进之外,必须在渡江的同时,在敌人还没有溃退之前,就提前做好追歼逃敌的部署。粟裕感到有必要立刻向总前委和中央军委提出这个建议。

粟裕正准备动手起草电稿时,机要员送来了总前委4月21日午时发出的电报,其中说:中集团“渡江任务顺利完成,此刻正向繁昌、铜陵地区扩张”。电报在指示中集团应作的动作之后指出:“在战术上,仍应稳扎稳打,有组织有准备地进行战斗,防止轻敌乱碰。”粟裕看完这份来电后,不由得一愣,觉得自己的想法和这份电报精神不一致。是不是自己有轻敌思想?想法是否不够稳妥可靠?于是,他十分严格地审查了自己的判断和设想,觉得还是稳妥可靠的。

他又向参谋长张震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张震听完后。十分兴奋,立即表示:稳妥可靠,完全拥护。“那好,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立刻给总前委并军委发报,再来一次斗胆直陈。”粟裕的决心终于定了。

粟裕的电报于4月21日19时40分发出,既陈述了对敌情的分析,又结论性地作出判断:“依据上述情况,我全线渡江后,定将造成敌之紊乱,尤以南京上游敌机动兵力既少又弱,我应乘登陆胜利之威,迅速展开,插向敌之纵深。如此,不仅使敌无暇调整部署,且将促成敌之更大紊乱,达成分割包围。”紧接着,电报就如何分割包围逃敌提出具体建议。

粟裕尽管深信自己的判断准确可靠,但在没有兑现之前,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他深深感到,敌人会不会迅速全线崩溃,就看第十兵团能不能一举胜利突破江阴地段,插向敌人纵深。这是关键中的关键。他一再向第十兵团司令员叶飞说明这个要害,一再叮嘱叶飞:要随第一梯队渡江,直接掌握战场情况,实施强有力的直接指挥。

在人民解放军中集团一举突破敌江防后,汤恩伯于21日慌忙赶到芜湖部署堵击。正当汤恩伯在芜湖手忙脚乱之时。21日19时30分,第三野战军东集团在三江营至张黄港段,第二野战军西集团在枞阳至安庆段,同时向长江南岸之敌发起猛攻。在长达500多公里的江面上,炮吼枪鸣,火光冲天,万船竞渡,人人争先。

东集团第十兵团第十二军居右,

第二十八军居中,第二十九军居左,在强大炮火掩护下,并肩南渡,直指敌防御重点江阴一带。冲在前面的船只仅10多分钟就到达南岸。勇士们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前仆后继,勇往直前,至20时,先头部队胜利登上南岸。汤恩伯严令国民党军组织反击,企图将解放军围歼在滩头阵地或赶到长江里去,夺回登陆场。战斗打得十分激烈。

粟裕在指挥所坐立不安,“叶飞现在哪里?”他急切地问。“已经渡江。”值班参谋回答。“前方情况究竟怎么样?”“还没有同叶司令员联系上。”“赶快联系,要他随时报告前方情况。”

至22日清晨得知,原来是电台在渡江时掉了队,报务员天明时才找到叶飞。这时,第二十三、第二十八、第二十几军全部,第三十一军一部,已胜利南渡,分别击垮了当面之敌,歼敌2个多师,建立了以江阴为中心的正面宽50余公里、纵深10余公里的巩固阵地,并正在向纵深挺进。江阴守敌已起义,活捉了少将司令戴戎光。第八兵团第二十军已南渡2个师,其他各部也按计划行动。中集团已大部过江,进展顺畅。西集团的进展也很顺畅。

十面埋伏围歼敌军

渡江伟绩彪炳史册

22日,无线电波传来了总前委的重要决定:“从即日起,谭震林率七、九两兵团归粟指挥。”

事实正如粟裕所料:我军东集团、西集团一渡江,国民党军全线告急,上下惊慌。汤恩伯手足无措。江阴一解放,汤恩伯如五雷袭顶,目瞪口呆,只得连连向蒋介石告急,在一次接一次打击的震撼下,22日上午,蒋介石慌忙从溪口乘飞机赶到杭州,召集代总统李宗仁、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何应钦等开会商讨对策。为逃脱沿江一线部队被分割围歼的命运,当日下午匆匆下令芜湖以西的部队向浙赣线退却,芜湖以东、常州以西的部队向杭州退却,常州以东的部队向上海退却,国民党留在南京的部分政府官员,于23日上午撤向广州、桂林。

大好的战机出现了。粟裕便迅速将指挥重心由渡江转移到追歼逃敌上来。22日至24日,粟裕和张震联名发出多道命令,严令“各部应分别迅速猛进、阻击、截击与尾追、歼灭敌人”。命令的中心点就是一个“快”字:快追,快堵,快截,快歼。

为集中兵力追歼逃敌,粟裕对原先部署稍加调整:东线,只令第二十九军沿京沪铁路线挺进,攻占苏州,监视上海之敌,第二十三、第三十一、第二十、第二十六军均全力投入追歼逃敌。第二十八、第三十一军以攻占长兴为目标,与第九兵团打通联系,坚决堵住逃敌。第二十三军以攻占溧阳、戴埠、张渚地区为目标,截击逃敌。第二十、第二十六军跟随第二十三军攻击前进。中线,令第九兵团向宣城、广德、长兴、吴兴挺进,与第二十八军会师。令第七兵团沿第九兵团右侧成梯次队形挺进。令第八兵团部率第三十四、第三十五军进驻南京、镇江、丹阳、金坛,担负警备。

24日凌晨,第三十五军第一○四师第三一二团首先进占南京“总统府”,将红旗插上“总统府”门楼,宣告国民党反动统治从此灭亡。

各追击部队发扬连续作战的优良作风,日夜兼程,猛打猛追。有的部队连续四五天急行军,一天只能吃上一两顿饭,体力消耗很大。战士们累得实在不行了,就边行军边打瞌睡,以至于常常撞到树上,跌倒田里,掉到河里。加上雨淋衣湿,患感冒的、腹泻的、脚打泡的,日渐增多。但是,没有人叫苦叫累,大家只有一个念想:尽快包围住敌人,多歼灭敌人。

在此期间,坚持在皖南、苏南敌后的游击队,到处堵截、袭扰溃逃之敌,主动侦察报告敌情,为主力部队当向导。渴望解放的江南广大人民群众,在地方党组织的领导下,沿途夹道欢迎子弟兵,随处供应茶水,准备膳宿:把喂牛、烧饭用的稻草铺在泥泞路上,以防子弟兵滑倒:用木板和小船加固破烂小桥,以便子弟兵顺利通过。由江北随军渡江的民工、担架队伍,在连绵阴雨中,历尽千辛万苦,及时为部队运送弹药,转送伤病员。这一切,不仅保障了部队的作战行动,而且极大地鼓舞了广大指战员。

国民党军多路逃命,人民解放军多路追击,两军展开了赛跑。随着追击部队的跃进,一份份捷报飞传到粟裕面前。

24日凌晨,第二十五军挺进至芜湖湾沚附近,与国民党军第二十军全部、第九十九军一部和1个保安旅遭遇。第二十五军迅速展开围攻。经10多个小时激战,歼灭该敌大部,击毙第二十军中将军长杨干才,俘获第二十军少将副军长陈亲民以下逃敌1.3万余人。

25日上午,第二十八军攻占了宜兴县城,堵住并俘获逃敌5000余人。25日夜,第二十三军攻占了溧阳县城。次日,与蜂拥而来的逃敌展开了短兵相接的拼杀。激战一天,俘敌9000余人,余敌落荒而逃。

26日,第二十军第五十八师第一七四团在溧阳胡桥附近歼灭国民党军第四、第二十八、第四十五军各一部,俘敌1.2万余人,缴获大批武器弹药。

第二十六军沿镇(江)句(容)公路、京杭国道追击,先后在句容县天王寺、蔡巷和溧阳县上兴镇等地,歼灭逃敌后尾部队近7000人。

27日上午,第二十八军攻占长兴县城,俘敌1500余人,切断了南京至上海、南京至杭州的通道,牢牢地把住了“口袋底”。第十七军以日行70多公里的速度,由繁昌向东南挺进,连克南陵、寒亭、宣城、洪林桥、广德、泗安等8个城镇,歼敌7000余人。28日凌晨,在吴兴县虹星桥与先期到达的第二十八军会师,封闭了合围口。

至此,粟裕精心谋划的十面埋伏围歼敌军的大口袋牢牢扎紧了。

继续夺路南逃的国民党军第四、第二十八、第四十五、第六十六、第八十八军大部及第九十九军一部,在人民解放军的不断打击下,不敢再沿京杭国道南逃,改向溧阳、宜兴以西的山区逃窜,最终逐步被压缩到郎溪、广德之间的山区,成了瓮中之鳖。

粟裕依据这一态势,为更好地协同各军围歼逃敌和早日解放杭州,28日决定:由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政治委员郭化若统一指挥第九、第十兵团围歼逃敌;第七兵团以最快速度向杭州攻击前进。

第九兵团各军得令后,立即调整部署,实施攻击。广大指战员得知已包围住大批敌人,精神更加振奋,斗志更加昂扬。战至29日13时,全部歼灭被围之敌,俘获第六十六军少将军长罗贤达、第四军少将副军长李子亮等以下6万余人。

第七兵团历尽艰辛,于5月3日拂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在敌人企图炸毁钱塘江大桥之前,一举攻占大桥,迅速占领了杭州城。

至此,驻守在南京、芜湖、镇江一带的国民党13万大军,在短短几天时间,就这样干净、利索地被全部歼灭,

粟裕以他超凡的军事指挥才能,实现了党中央毛泽东提出的渡江战役“力争大胜”的目标,他的军事思想、指挥艺术和卓越功绩彪炳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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