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牙

2009-12-31 07:24朱宏梅
翠苑 2009年5期
关键词:假牙牙齿妹妹

朱宏梅

乍暖还寒,正是“发老伤”天气。我像受潮的面巾纸般团在被窝里,身上百节百骸酸痛,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

痛定思痛。但凡有过伤痛的人都知道,根本转移不了注意力。

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老娘84了,身体一向很好,要不是五年前摔了一跤,步行两三个小时是没有问题的。她甚至能扛着晾衣杆从城北走到城南。只因为我一句话——我想买一根晾衣杆。当她扛着长长的竹竿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母亲摔跤那天是2003年的10月2日。不知是散步还是买菜,见有汽车过来,她后退了一步避让,结果被水果摊帐篷上的绳索绊了一跤。那是地处城乡结合部十分混乱的小街,路面坑坑洼洼,到处是摊点和垃圾。摊主见闯了祸,不管跌倒在地的老太太,慌忙撤摊逃走。

冤无头债无主。

母亲躺在地上起不来,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有熟人路过,这才就近报讯给妹妹。等我穿城赶去,母亲已被救护车送进了中医院。片子拍下来一看,腿骨碎成了几片,主治医生说年纪大了,开刀风险大,保守治疗吧,大约躺一年。我说不行,老人躺久了是有危险的,体质下降,还容易生褥疮,搞不好连命也搭进去,很多例子的。于是转院,开刀。几个月下来,还算恢复得可以。孰料前年在家又摔了一跤,大腿一大片瘀血,母亲怕疼横竖不肯走路,自此肌肉萎缩走路困难,身体日渐衰弱。

我立即打了个电话过去。

母亲在电话里问我,为什么还要拄拐杖?我说拄吧,拐杖在手有安全感。觉得她听不懂安全感这三字,又说,拄着心里放心,胆子大,拄着吧。心想万一再跌,怕是难起床了。

对于母亲摔的第一跤(甚至第二跤)我是负有责任的,原本她想来我家欢度国庆,可我居然鬼迷心窍跑到北京去看什么狗屁网友!

可是,我又怎么能知道她会摔跤呢?要是我知道,打死也不会去。

母亲没有更多的抱怨,只说,这是恶时辰,命里注定的。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从菜场回来,进门就听见电话响。一看来电显示,是妈妈。

“大妹啊,我打了几次电话你不在……”

“有事吗,妈。我刚出去买菜的。”

“我的牙齿没了。”

“啊?!牙齿没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说不出是吃惊还是不信。

“就是咬东西的牙齿啊。”

“咬东西的牙齿?门牙?还是里面的?哦,我是说哪只牙齿?”母亲不识字,不懂什么臼齿智齿甚至大牙的概念。

“不是几只,是下面一排,一排都没有了……”

“怎么会没了呢?找找吧,在家里总归找得到的。”

“不是忘记放哪里了,是掉到下水道里去了……”

啊?!我大急:“妈呀,没有牙齿怎么吃东西呢?是要饿死的呀!”

我不该吓唬妈妈,但我说的是实情。

90岁的纽约老翁朱利叶斯·迪克森,曾经是位颇有名气的美国歌曲作家,2004年初摔断了大腿骨,医生在手术前取走迪克森嘴中的一副假牙,然而接骨手术完成后,医生却怎么也找不到迪克森的假牙放在哪里了。在接下来的13天中,护士一直喂迪克森固体食物和软性食物,由于无法正常进食,迪克森的病情迅速恶化,没几天就活活饿死了。

“怎么办哪?啊呀怎么办!怎么会没了呢?怎么会的呢?”我心急词穷,废话连篇。

“我——想——牙齿脏了——洗洗吧——就掉到下水道里去了。”妈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胆怯地解释。

“怎么会呢?水池里的那个洞上,就是水流下去的那个地方不是有个盖子吗?有洞眼的、挡垃圾的那个——有那个挡着,怎么会掉下去呢?”

“我把它拿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拿掉?”我说,我真是不明白。

“我要吐口水的呀,不拿掉怎么吐?”

哦,我明白了,母亲是怕弄脏那个盖子。

“那你怎么不拿牢呢?”

“我拿牢的呀……”

我打断母亲:“拿牢怎么会掉下去呢?”

“我拿牢的。”母亲坚持这么说。

我无法继续,不然就像孩子拌嘴,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

“看得见吗?看得见的话可以取出来的。”我心存一线希望。

“现在看不见了,刚开始看得见的,我就用筷子夹,夹了几次没夹住,它下去了,看不见了……”

“唉,妈啊,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呢?装假牙又不是去一次两次,取模、测量、打样、试用,哪儿不合适还要打磨……”我不好责怪母亲,可我的口气中又充满了责怪。

“是啊,这副牙齿跑了好几趟医院……

母亲一向勇敢,但她常常模糊勇敢和鲁莽的界限,比如拔牙——人家一只牙,一只牙地拔,她却是今天五只,明天三只,三下两下就把好牙坏牙统统处理了。这在我想也不敢想的!

别说拔牙,上回补牙就吓得要死——张大了嘴躺在牙科诊所的椅子上,任由各式各样的器械轮番上阵,不停的在我口中进出……我的心在医生忙碌的时候提到了嗓子眼,口水格外多,接二连三地往盘子里吐,积极做仰卧起坐。

那位牙医一个劲地糖醋自己——我们是工匠啊,就像造房子的泥水匠,报酬也跟他们差不多。你想,在你嘴巴里捣鼓的时候想着钱想着其它的其它,这牙怎么弄得好?

的确,现在的医疗环境下,好多公立医院的牙医就是在做匠人。患者很多,不看完如何下班?一个患者就多花5分钟,那么,后面等了N小时的患者会不会有意见?种种都是问题,体制的问题。民营医疗机构就是看准了这个薄弱点才发展起来的。去民营医院看病,不会等很久,医生也很耐心,只是要多掏腰包。可又有多少人腰包是鼓的呢?再有,病人也是被没有职业操守的医生吓怕了。商人的奸猾与精明像水银泻地一样渗入救死扶伤的净土……普天之下莫非利益,率土之滨莫非铜臭。

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年过半百,我才未雨绸缪研究至今好好的一口牙齿。越是深入,越是为母亲的无知痛心疾首——错杀了那么多的好牙!保留自己牙齿才能体味更多人间的美味呀。那个医生也真是的,病人说拔就拔,说拔几只就几只?她不知道保留真牙的好处你也不知道?再说身体也吃不消啊。这是我现在想的,可是我早干嘛去了呢?

话说回来,我母亲是个相当固执的人,兴许我说了也没用。

这是第二副假牙了。

第一副最为满意,是她同事的丈夫做的。老头子吃了一辈子的牙医饭了,熟稔加用心,质量那是无比的好。一般活动假牙用个5年10年就报废了,这一副用了近二十年。

再次换牙,母亲已年近八十。

第二副就没那么好运。那对老夫妻拆迁不知搬到了何处去。即使找得到也不可能了,他们和母亲差不多,也是耄耋之年,做假牙是个精细活,没有好眼神不行。

最后这事交代给了妹夫。他认识一个区医院的牙医,好像还是亲戚,认识归认识,亲戚归亲戚,手艺却是不行。戴上没两天,满嘴磨出了泡,就连说话也不利索,特别是类似c、s、v、f等辅音,发不清楚。要么重做,要么将就。可这是吃饭的家伙,怎么能将就呢?!它们就像一部食物加工机,上下牙齿的尖尖窝窝就像齿轮,咬合错乱了,食物自然就不能很好地被捣碎,胃肠就要做更多的工作才能消化吸收,长此以往,胃肠的功能会出现问题。然而重做又未必能做好,只好一趟一趟跑医院打磨。

磨牙的声音一定很可怕。我一边和母亲说话一边胡思乱想。

“.小妹已经骂了我一顿了……”母亲说。

“骂你干什么?!真是的。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小妹也骂得出,别说不是故意的,就算故意,也不该挨小辈骂。我有点生气。但这件事确实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妈妈不打电话给哥哥,打给我,无非是想责成我办这件事,而我自己连走路都歪歪斜斜的——三次手术,差点把我的骨盆给肢解了。

“她刚才送饭来的,我说我没牙齿怎么吃啊?”妈妈语气里说不出是委屈还是抱怨。

“是啊妈,我说,现在是十点半,一会儿就要吃午饭了,你是11点吃午饭的,还有……还有半个钟头,怎么办呢?”这话是对娘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我安慰母亲说,你先弄点粥吃吧。别急。这事马上解决。

是得马上解决。但是怎么解决呢?钱还是小事,我在网上查了,满口假牙一般是两到3000元,即便我一个人出也行,重要的是这几回医院谁陪。

我想到了哥哥,确切地说,是想到了哥哥手中的权力。我得抓住他,抓住权力。他是工会主席,即使没有大权,也有小权——用车啊,公车,不用白不用。母亲行走不便有车最好不过了。更重要的是他有闲,谁见过工会主席忙得一塌糊涂?

我拨通了他的手机,响两下挂了——让他用单位电话打过来,我自己对自己说,揩公家油也是没办法,中低收入么。

这年头,没钱就没有自尊。不吃嗟来之食的话,全中国饿死大半!

回过来的仍然是手机:我哪里有空?一天到晚出差,儿子的房子在装修呢,我不看着谁看?掉下水道?你让小妹叫管道工来!钱我出!

哥哥指挥若定,不容置疑。可我疑窦丛生。我是来讨钱的?请管道工能有几个钱,我还巴巴的电话来讨?你怎么不体察“朕意”呢?你要是不拿走母亲的房子,她能住这种垃圾地方吗?你要是管管你那悍妇,妈妈能住这种垃圾地方吗?起码没绳子绊她!不是我做姑娘的不讲道理,天下世界有这样做媳妇的?哦,水池没洗干净说我娘有麻风病,手烂掉了;不小心摔了碗,还要买新的来赔。想想都气死!

母亲住这样的地方是因为靠妹妹近。一日三餐洗洗刷刷顺理成章由她照应着,当然,是要给钱的,成本加服务费,母亲退休工资的百分之八十。她平时就怨天怨地,怪母亲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真是天晓得,她叫老娘吃毛豆子!她那一副假牙能嚼得动么?我说她,你怎么老给娘吃这个呢?她呛得我无法呼吸:便宜呀,一块钱五斤,我难道便宜的不买,买贵的吃?!真是要命!我心里暗暗叫苦,自己牙齿周围是有味觉感受器的,能够感觉饭菜的香味,牙齿拔掉后,那些感受器也随之消失了。假牙再怎么好,吃饭也是不香的。这道理小妹是不懂的,她从来不看书看报,缺乏生活常识,更不知道什么叫生活质量。什么色香味?饱肚即可。我又不好多说——万一她说我不行那你来!我岂不尴尬?我倒是想照顾母亲呢,可我能吗?能生活自理已经阿弥陀佛了。

哥哥啊哥哥,你是长兄,长兄如父,你怎么能推个一干二净呢?!谁又没有私事一堆!有什么比老娘不能吃东西重要呢?但是,我又能说什么呢?义愤填膺?假如义愤填膺能解决实际问题那我就扯破脸在电话里大吵一顿。

我的年纪让我学会了忍让。

我说,好吧。我来打电话——只好我打咯,人家明说了,“你让小妹叫管道工来!”是“你让——”

我把电话挂到了妹妹家。

妹妹上班去了,接电话的是我妹夫。我说你转告我妹妹,我电话哥哥了,他说让小妹请管道工,他出钱。心想,他不是说出钱吗?让他出!

妹夫在电话那头很沉得住气,他说请管道工?一楼没问题,那是三楼啊。一楼二楼的肯给你敲掉管子吗?再说,管道工像通阴沟那样乱捅,牙齿还不坏了?

对于前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不懂怎么敲管子,也不明白为啥要敲掉一楼二楼的管子,就算明白,让敲的可能性也是零。我只好说,侥幸或许还是好的,总比白掉了好。那不是解决大问题了?

我说的大问题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双关语。一方面是妈妈少了麻烦,她拄着拐杖一步三颤地怎么一趟趟去医院?另一方面也没人陪她去——哥哥自然是儿子的婚房要紧,我呢,走不动,妹妹是想也想得出她怎么说:我要上班的,不上班女儿上大学的钱你们出啊!

妹夫说,好吧。等你妹妹回来我跟她说。

我按了下电话叉簧,又给老娘拨电话,天晓得她怎么张皇呢。

“妈,我跟小绿(妹夫)说了,你一会儿先吃点粥好不好?要是晚上还没弄好,我去‘吴门人家买你爱吃的小馄饨,就是上次你吃过说好吃的绉纱小馄饨,这是苏州的名小吃,那里最正宗……妈,你能说清楚,水池那里的管子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真的没注意过那里的下水道呢。妈妈那里我基本一两个月去一次,平时多为电话,一来年过五十学写小说,那是绝对的辛苦又是绝对的投入,恨不得分身化作两半——一半看书,一半写字,二来,行动不便,三呢,懒,懒得动。

真是搞不懂,人怎么越老越懒呢。母亲从前是个多么勤快的人啊,现在连自己盛饭都懒——这是我妹妹控诉母亲所作所为的一部分。

我提着电话等着。过了会儿,母亲说:“管子不是直的,弯了三弯,是在地上弯了三弯,下面是直的。”

哦,我根据母亲不太利落准确的描述“看”到了这样的情景:水池靠窗(这我知道),落水管是从窗户通到下面去的。母亲说的弯三弯是指水池里窗户的距离,是在地面弯三弯!

有戏!我兴奋地说:“妈,不要紧,不要紧了,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我来弄……”

“不是,不是,你没有办法弄的,一会他们来了就知道了。你等着就是,不要响,不要解释,妹妹要骂你只当没听见。啊?知道了吗?她的脾气你知道的,你越辩解她越是上火,谁叫你自己不当心呢?”

我这话似乎有理也似乎没理。老人的脑容量越来越小,手脚自然不听使唤,你看看孩子就知道了——孩子没发育好,手脚不协调的,常常打碎碗啊什么的。大人其实是不该责怪他们的,可惜很多人不懂。妹妹也不懂,这事怪不了老娘,她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能力——

“那我挂了啊,”还没挂,电话里已经是急促的嘟嘟声了。

希望是希望,能不能找到还是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吊着,重重的。

午饭,午饭,忽然想起女儿,我发了个短信给她:你啊转来吃?

这边刚发出,就听见她房里波咯波咯的短信声……这孩子,又忘带手机了。

想想也真是不对,母亲这么大年纪了,而孩子已经成年,理应多照顾母亲,可谁家都是倒着来的。这是什么缘故?

我在厨房捣弄午餐。一句广告词在心里反反复复:牙好,胃口就好!吃饭倍儿香, 身体倍儿棒……唉,不如趁着还算年轻,牙齿还算好,多吃点好吃的吧!

法国鹅肝酱、比利时白酒蒸贝、日本生鱼片、巴西烤牛肉、墨西哥玉米宴、德国“黑森林”火腿、乌干达香蕉饭、丹麦三明治、冰岛的鳕鱼……我吞咽着口水,味蕾盛开在世界各地。

电话响了。该死的现实!我舔了舔嘴唇,仿佛上面残留了美食。

假牙!假牙弄上来了?我急忙冲进卧室(在我,冲就是疾步,医生嘱咐我不能跑步),边走边在湿抹布上擦油腻腻的手。

“喂——”我说。

“还好,捞出来了。”是妹妹的声音,“在弯头里。幸亏冲的水少,没下去。你也是的,小绿(我妹夫)接的电话你就直说么,还让他转告我?不好意思?实际上他平时就在管妈妈的事,我烧的菜她是不要吃的,一天到晚要小绿。好了,我挂了,我还要去买玻璃胶唻!烦煞!”

我还没想好说什么那头就挂了。

直说?我的确不好意思直说。在我想来,女婿媳妇是客气的。何况是这么麻烦的事。万一他说你们兄妹三个都搞不定,要找我?我何言以对?……玻璃胶?为什么要玻璃胶?胶假牙吗?这么说,假牙捞上来的时候碎了?粘了玻璃胶的牙齿还能吃东西?那不要中毒的啊!不行!要真是坏了得换,装新的!

我急忙挂电话给妈妈。她说不是,牙齿没坏,小绿不是锯断了弯头吗?要用玻璃胶粘好的。

阿弥陀佛!我彻底松了口气。

女儿回来了。

一五一十告诉女儿。我叹了口气,唉,真家伙。配牙不是去一趟两趟啊,我可是走不动。

女儿坏坏地笑,搡了我一把说,久病无孝子了吧?

我点头称是。即便自己的孩子,时间久了也是不耐烦,记得我骨盆截移,手术后九个月没愈合,生活无法自理。母亲也不管我了。这还是先天造成的呢,娘肚子里带来的病。

女儿慢慢点头,所以我不要孩子。甚至,希望我保的30万重大疾病医疗险也用不上。

我懂她的意思,她是说,希望不生重病就“一脚去”,离开这个世界。

一个二十多岁如花似玉的姑娘竟作如此想!叫我怎么不难过?

我眼角沁出泪花,轻轻拥住她,她也抱住了我。我和她都没说话。仿佛浸淫在某个氛围里,悲怆或是豁达。放手的刹那,我观察了她的脸色,尽管脸色如常,但我知道,我们的感受是一样的。

我平和地问,你是孝子吗?

她柔声而认真地说,我不是,我有自知之明。——你想,人自己还烦自己呢。

是啊,想想也是。妈妈的假牙幸好找回了,要是没找回呢?

我说,到养老院钱不够的话,是你给我还是我出租房子?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问过她。可这是个大问题,关乎养老模式,关乎经济条件,关乎生活质量。

她说我给你。

其实一样,卖房养老和她给钱一样。前几年还想,一个月2000可以请保姆来照顾我了。可是以现在的行情,退休的每月2000都给了保姆也不够。

有些事,想也没用。苏州有很多老话,可以说是阿Q精神也可以说是儒家思想,比如:到啥山,捉啥柴;烂泥萝卜,吃一段,汰一段;船到桥,直瞄瞄等等。总起来说是得过且过到时候再说。

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大大小小的苦难,一直折磨人到死。但是,风雪雷电也是风景啊!没有了它们,是不是很单调很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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