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荣华
许多人都以为,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最早培养军事人才的学府是设立于广州的黄埔陆军军官学校。而其实,最早培养军官的学校是云南陆军讲武堂,它培养出的将帅最多、级别也最高。这个陆军讲武堂是自洋务运动以来,目前国内保留最完整、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著名军事院校,它以自己近百年的沧桑向人们讲述着一个个尘封已久的精彩故事。
百年建筑中西合壁
云南陆军讲武堂坐落在美丽的昆明翠湖公园旁,占地面积达七万多平方米,是一座标准的走马式转角正方形建筑,分东、西、南、北四楼,每楼长120米。其中,西、南、北三处两层楼高10米,东楼3层高16米;东、西楼宽12米,南、北楼宽10米。整座建筑外观十分协调,内部却不对称,这种建筑手法实不多见。东楼墙体全部用每块数百公斤的大青石砌成,南楼墙体则用土坯垒就,西、北两楼墙体则是青砖夹层,土、木、砖石、石木结构为一体,在古式建筑中极为少见。尤其是这幢“四合院”的根基,全部采用云南特有的沙松制成的梅花桩,经历近百年风雨剥蚀而完好无损。除此之外,整座建筑围着的是一万二千多平方米的院子。据有关专家、学者考证,这座“四合院”比北京最大的老四合院多600余平方米,是中国现今最大的四合院,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建筑风格。而其西洋式的拱形门窗以及全部包在墙体内的柱子,则说明这是一座典型的中西合璧式建筑。由于年代太久,且经多次改造、多次复修,变化实在太大,现在已没人说得涪该建筑当时的原貌。但二楼上那条贯通东、西、南、北全长约五百米的长廊,堪称中国最长的楼中通道。特别是这座建筑四边转角处竟无一点伸缩缝,则更加体现了它完美精湛的建筑技艺。用专家、学者们的话说,这座建筑不仅在90多年前是绝无仅有的奇迹,就是在现代建筑中,要用此种手法建造如此宏大的楼阁,也是十分不易的。令人遗憾的是,这座建筑的档案早已荡然无存,它的很多特点和奇迹,成为了一个个“百年之秘”,诱惑着人们去追寻它那曾经的荣光。
打造两万新型军官
清朝末年,为挽救摇摇欲坠的腐朽统治,“洋务运动”风生水起。清政府敕令全国编练“新军”36个镇(镇相当于师),先后创立了一系列的军事学校。当时,“新军”始建云南,亟需培养大批新型军官,云南藩台沈秉垫几经奏请清政府,获准创办云南陆军讲武堂。
讲武堂于1907年破土动工,1909年全面落成,同年中秋节迎来首批学员。云贵总督高尔登为总办(校长)、李根源为监督(教务长),实行校长负责制。护国运动时期,讲武堂先后为川军代办速成班两期,培养军官四百余人。后陆续在贵阳、泸州、韶关、广州、徐州等地设立分校,创国内军事学校在外省设分校之先河。据记载,报考讲武堂的学员精益求精,最初设有甲、乙、丙3个班。甲班:学员选调第19镇队官(连长)、督队官、管带(营长)中文化较高者复训,分步、骑、炮、辎重4兵种,第一期66名,第二期49名共115名。乙班:学员选调巡防营中县“功名”者,如监生、贡生、武举等并经考试合格分别复训,第一期61名,第二期33名共94名,全为步兵科。丙班:除接受武备学堂和随营学堂生并入的学生200名外,对外招考具有中等学堂学历且体检合格的青年录取142名,然后合编为两个队,第一队187名,第二队155名,共342名。与甲、乙班复训军官不同的是:丙班接受“养成教育”,也就是说,学员必须进行从列兵、军士到军官的全面系统教育;同时数、理、化及外语(英、法语)任选一门学习,考试合格后,分到第19镇各部受3个月入伍期新兵教育,期满后回讲武堂进行军官教育。为适应“新军”各部军官的迫切需要,讲武堂还开设了“特科班”(尖子班),如朱德、朱培德、范石生、金汉鼎等一大批名将,就是“特科班”的学员。
为办好陆军讲武堂,当时的云南都督唐继尧功不可没。他倡导“非练兵不足以御外,非练兵不足以强兵”的新思想,先后在校内创立了云南陆军高等军事学校及陆军将校队;外语课在英、法文基础上增设日文。他还结合滇军及学校实际,对教育、训练、管理和设备进行改进。在用人方面他大胆尝试,减少不称职兼职教官,聘任军事学家杨杰等为专职教官,特邀日本陆军上校苫米地四郎主授高等兵学,日本陆军中校铃木兵主授兵器学并兼任劈刺教官。在唐继尧等的热心支持下,从1916年至1922年的第11期到第18期,讲武堂的教育、军训日趋正规化、系统化。在此期间,爱国华侨也为学校捐献大量经费,校舍得到改建,引进更新的武器,装备也开始现代化。加上讲武堂师生组织指挥的滇军在护国、护法战役中战绩辉煌,学校声誉名扬遐迩,国内外有志青年纷纷前来报考云南陆军讲武堂。据不完全统计,仅第11期至第17期,朝鲜、越南、缅甸等报考讲武堂的青年就达200余入。讲武堂的学生在讨伐袁世凯及北伐战争中,都起到了冲锋陷阵的骨干作用。
1924年孙中山先生在广州创办黄埔军校,云南陆军讲武堂应邀援助建校。首批派出的教官刘耀扬、叶剑英、林振雄、王柏龄、帅崇兴等,分别担任步、骑、炮、工兵四大兵种科长,同时派出的一批带枪械的教官协助办学。这些教官到黄埔军校发挥了模范作用,林振雄后升任教育长,王柏龄升任教授部主任,讲武堂第12期毕业生叶剑英担任副主任。曾任讲武堂兼职教员的国民党要员何应钦,也从上海赶到广州就任黄埔军校总教官。
1928年蒋介石明令各省不得办军官学校,云南陆军讲武堂改名云南陆军讲武学校,后又改为军官教导团。1935年被迫改编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昆明分校”,1938年按黄埔军校系列定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五分校”。截至1945年,云南陆军讲武堂前后共办19期,培训学生两万多人,其中华侨学生500余人,朝鲜籍学生30余人,越南籍学生60余人,缅甸籍学生20余人。
管理严格素质过硬
云南陆军讲武堂对学员训练刻苦,管理严格。《云南陆军讲武堂章程》特别规定:“总办必须对训育之得失,军风纪之弛张,后勤及内务之良否,均以身在其责。”对监督、提调、科长以及教官也作了明细具体的职责规定,要求他们“奉公守法,自为模范,力任其责”;并对他们实行“精选良师以从教,给予高薪以养廉”的方针,教官的月薪是白银100两,科长以上高达120两。学员每早从凌晨5点起床训练到每晚9点方可入睡,每日三餐后稍事休息即投入“课堂理论,操场演实战”训练,甚至夜间也开展不定时操练。尽管军事训练格外艰苦,但由于各级教官严于律己,以身作则,专心教学而无贪污腐化行为,每期学员都自觉刻苦训练,学习及军训成绩优良。这种严格教育、严格管理、严格训练的“三严”制度,使学员养成“服从命令为天职”,“应、对、进、退”
均合规矩,内务、着装、军容、军纪一丝不苟,对百姓和善礼貌、公买公卖,严禁扰民害民的作风。在护国、护法和抗战中,滇军所到之处,人民群众夹道欢迎,主动当向导、抬担架。有两个例子可作佐证:一件是,一个叫常绍群的老人,今年已97岁高龄,年轻时曾是讲武堂学员。一次在昆明晓东街“福顺居”吃饭,他因结账将店主打伤,被告到讲武堂,本应被开除学籍,只因成绩优良,颇得教官偏爱,几经求情检查,被痛打20军棍关一个月禁闭后回队训练。二件是,在护国战争的叙(永)、泸(州)战役中,工兵连长胡岳奉命率部死守龙头山,抗击数倍于己之敌,后全连官兵壮烈牺牲,阵地寸土未失。战后打扫战场时人们发现,全体阵亡官兵着装、子弹带、绑腿、军风扣和平时训练一样符合规定,可见讲武堂学员及其指挥素质之一斑。
云南陆军讲武堂对学员条件要求很高。除复训军官外,报考生必须具备高中毕业资格,入校后兼学文、理各科,学制三年。当时,这所陆军讲武堂在国人眼中,与美国的西点军校、日本士官学校、法国圣希尔等军校相当。一位法国观察家1921年在《香港时报》发表评论说:“在我所见过的中国军队中,滇军战斗力最强,如著名的上海松沪会战、台儿庄战役,滇军誓死如归打出国威、军威。滇军官兵比广西、广东显然高明得多,其原因是他们曾在陆军讲武堂经受严格的训练,野战、识图、夜间演习……
将帅摇篮名垂军史
1909年底,李根源继任讲武堂总办,他一改高尔登承袭旧式武备学堂的陈规陋习,学校面目焕然一新。滇越铁路通车那天,李根源不颐清廷禁令,带领讲武堂学生赶到昆明塘子巷火车站,他们高唱《云南男儿歌》,抗议法帝国主义强行修筑滇越铁路。
当时留学日本的唐继尧、李烈钧、罗佩金、顾品珍等,已在东京参加了同盟会,追随孙中山先生从事革命活动。回国后这些人在清军中掌握兵权并兼任讲武堂教官。第19镇74标统带(团长)罗佩金、第2营管带(营长)唐继尧等经常举行集会,积极准备发动武装起义推翻清政府。1911年,讲武堂一期受过革命思想熏陶的数百名学员,毕业后被分配到清军各部队,逐步掌握了第19镇和巡防营的大部分武装,为武装起义创造了条件。是年九九重阳节,为响应辛亥革命,云南陆军讲武堂爆发武装起义,成立了以蔡锷为都督,讲武堂主要军官李根源、唐继尧、顾品珍等任要职的临时军政府,史称“重九起义”。起义后,讲武堂师生组成“北伐军”,驰援川、黔两省起义,促进了各省的反清独立。
令世人瞩目的是,从云南陆军讲武堂走出的两万多名将官中,有原缅甸联邦最高军事委员会主席吴奈温将军、原越南国防部长武元甲大将、原朝鲜人民委员会委员长崔庸键大将等;国内的著名将官更是数以百计,其中元帅就有两人,上将有十多人。如曾任贵州省主席兼黔军总司令的卢焘;曾任北伐军总参谋长、江西省主席的朱培德;曾任国民党驻苏联大使、陆军大学校长的杨杰;曾任云南省主席的金汉鼎、胡若愚、龙云、卢汉;曾任热河省主席的孙渡等名将。还有在白山黑水间英勇抗日的周保中将军,在云南起义和剿匪战斗中贡献卓著的朱家壁将军等一批共产党人。而最值得大书一笔的,是对历史起到积极推动作用的两位杰出人物——朱德、叶剑英元帅。
作为中国帅星之首的朱德元帅1911年从讲武堂特科班提前毕业,被分到第19镇37协(旅)74标(团)任事务长。辛亥革命爆发后,朱德随蔡锷率领的滇军与清军作战。1912年8月朱德担任讲武堂学生队长,在校教授战术学、野战学、射击术和步枪实习。1913年朱德升任蔡锷部下营长,在法属印度支那边境驻扎两年,后升任滇军团长、旅长。1921年任云南省警察厅厅长。1964年朱老总回到昆明,曾专门去陆军讲武堂拜访老校长李根源先生,重温在讲武堂那段难忘的经历。
叶剑英元帅原名叶伟宜,1919年考入云南陆军讲武堂时改名叶剑英,其意是“及时练剑壮胆,成为报效祖国的英雄豪杰”。1924年叶剑英前往广州,投奔孙中山先生创办的黄埔军校,被破格提升为教授部主任,为国共两党培养了一大批将帅之才。新中国成立后,叶剑英主抓军队训练,有力地推动了人民军队建设。
当然,从陆军讲武堂走出的学员中,也有少数人成了历史的反面教员。如反复多变的新疆省主席盛世才、大革命时期在广东沦为新军阀的杨希闵、溥仪复辟后接受册封为四川巡抚的刘存厚等。特别是后来与蒋介石形同难兄难弟,在北伐中屡战屡败,又专爱寻花问柳、人谓“梅毒将军”的王柏龄,后来官至国民党军政部长和国防部长等职,成了蒋介石所谓的“军事大管家”;还有被人讥讽为“何婆婆”的何应钦。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总体上无损于英才济济、名将辈出的云南陆军讲武堂。1991年,在纪念辛亥革命80周年前夕,朱老总的夫人康克清为讲武堂题词“革命熔炉”,以缅怀讲武堂的历史功绩;1988年,叶选平将叶剑英元帅第12期毕业证书赠给讲武堂,作为永久收藏的珍贵史料。
如今,云南陆军讲武堂已被国务院公布为国家级文物重点保护单位。拂去历史尘埃,讲武堂几经修复展露出威严肃穆的风貌,成为人们观光旅游和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