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绿蒂·勃朗特从女孩蜕变成女人

2009-12-29 00:00:00张静波
世界文化 2009年4期


  1842年,夏绿蒂·勃朗特在26岁之时离开英国前往布鲁塞尔求学。从年龄上而言,尽管勃朗特已经成年,但是在情感上,由于尚未有过真正的恋爱经验,所以她依然是个懵懂少女。勃朗特和外界男性交往的经验是非常有限的;在家中,她所交往的只是自己的父亲帕特里克·勃朗特——教区的牧师,也是一位早年丧偶的鳏夫,还有自己的弟弟——虽然年幼之时颇具艺术潜能,但是意志的薄弱,导致了他的沉沦堕落,虽然勃朗特一家对其寄予厚望,但是短短的一生之中,在艺术之路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始终生活在其姐妹的耀眼的光环之下。在勃朗特姐妹幻想的安格利亚王国的诗歌世界中,男性的英雄典范则是惠灵顿公爵和拜伦勋爵。
  勃朗特和外界男性的真正交往,其实开始于《简爱》的印刷出版之后,这部小说使得勃朗特开始吸引众人的注意。当她到达布鲁塞尔的海格·潘妮索纳特学校。在那里,勃朗特的导师康斯坦丁·海格向这个稚气的姑娘伸出了友爱之手,启蒙了勃朗特女性主义,萌发了她的女性欲望,以及深化了勃朗特对于宗教教义的理解。从幼年时期开始,在勃朗特的内心之中就有着强烈的自卑感,她认为自己面容丑陋、一无是处和毫无价值,她的黑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使得她的外貌毫无动人之处。这种对于自我外貌的自卑和否定可以从简爱的形象上略见一斑。一般而言,女孩的自我身份的认定是从父亲的眼眸中得到的,但是在勃朗特的家庭中,其父帕特里克对于家中的女孩的是一种漠然无视的态度。除此之外,勃朗特在身体上也承受着偏头痛和精神紧张的疾病,这些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的问题,无疑只能加重、而不是缓解她的严重自卑的心理状况。
  在布鲁塞尔,是康斯坦丁·海格深深的认识到了勃朗特有一颗敏锐和深刻的心灵——这正是典型的知识者的心灵,而这些恰恰是海格的妻子克莱尔所缺乏的。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勃朗特和康斯坦丁开始了这种智慧和心灵的交流。而事实证明,这种心智交流可能比男女之恋爱——如果未果的话,具有更强烈和更残酷的破坏力。这种交流中,男女的身体欲望可能并没有涌起;然而两者之间对事物表达共同的理解、启迪以及会心一笑的调侃和戏虐,更能够引起心灵震颤和共鸣,这种心灵相通要远比那种露水情缘的肉体结合更令女人久久难以释怀。开始之初,勃朗特在这种心智交流中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力量,只是沐浴在和康斯坦丁的机智和智慧的辩论之中。反过来,康斯坦丁也享受着这种心智的游戏,享受着女学生的仰慕和赞叹之情,但是并没有意识到勃朗特的情感变化——她开始在感情上依向于他,那种少女的羞涩、仰慕之情开始悄悄的演变成爱情。康斯坦丁——作为已婚男人,表现的似乎也没有过分之处:在学校内,他(她)们之间没有一丝的谣言或者丑闻,也没有任何的超越师生关系的不当行为。康斯坦丁唯一坚持的是,他努力的劝说夏绿蒂·勃朗特和艾米莉·勃朗特,比预期更长的留在学校内,再者,也是他再次召回了勃朗特,使她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取得了勃朗特最初要和妹妹们在英格兰成立学校所必须的学历证书。
  作为一位成熟的已婚男人,康斯坦丁更乐意享受这位来自于异国的、安静和内敛女孩的倾慕之情,和勃朗特含蓄的爱慕注视;其实作为一位曾经鳏居,当时已经是第二次结婚的成熟男人,如果有极强的责任心和高尚的道德感的话,他应该引导勃朗特转移对他的心仪之情;或者是躲避勃朗特对他的愈来愈深的倚重。从夏绿蒂·勃朗特的角度而言,康斯坦丁确实开启了作为女性对男性的情感之门,是他使得勃朗特从青涩女孩转变为对感情有着深刻体验的女人。在此之前,勃朗特从来没有让自己的情感如此大胆和炽烈的表达出来,这使得勃朗特在情感上成为一个女人。勃朗特在过去从来不知道爱情是如此的喜悦,但是又是如此的痛苦;虽然爱情是如此的清晰可见,但是又是如此的迷茫和不知所措,这种爱恋有妇之夫的迷情是违背维多利亚时期社会的道德规范,在这种痛彻心扉的爱情中,勃朗特有时候感到自己被投入了万劫不复的绝望深渊,但有时又把她引领到幸福、狂喜的爱情之巅。勃朗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毫无魅力之人,世间没有男人会真正的爱她,这些观念或许是其父从小灌输给她的。如果帕特里克·勃朗特的行为是自私的话,那么康斯坦丁的行为更令人不齿,他愉悦的、虚荣的、若无其事的享受着勃朗特的爱慕的注视和夸耀,自己却佯装不知;这段最终没有结果的单恋更为加重了勃朗特的自卑心理——自己毫无魅力,没有男人会爱他。不错,康斯坦丁从外貌上而言,确实是勃朗特童年幻想之中的男主人公的英雄典范——拜伦般的容貌和气质,他确确实实的叩开了勃朗特的隐秘和敏感的心扉。他就是勃朗特的精神之领袖,智慧之英雄。当两个人无论是在外貌上还是精神上开始相互吸引之时,他们之间就开始寻找共同的兴趣,认可彼此的共同特征,在这种寻找和认可中,感情开始默默的发展成为敬意和爱恋。笔者认为这正是发生在布鲁塞尔的一切。最终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使得康斯坦丁享受了勃朗特的深情的注视和爱慕,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无比的满足;但是对于勃朗特而言,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这一切只是更加证明自己是个毫无魅力的女人。
  在《维莱特》之中,读者可以看到勃朗特本人受困于那种翻江倒海的感情激流之中,作为一个稚嫩的女孩,又是孤身处于异国,第一次遇到自己所爱的男人,但是却无力捕捉,心理上极其的缺乏安全感;维多利亚时期的道德宗教观又教育女性在感情上要缄默不语,她的妹妹艾米莉由于年幼也不可能理解这种情感,所以只能一个人承受着这种不可告知的感情压力。维多利亚时期的人们把这种状态称之为精神崩溃或神经衰弱。在《维莱特》中,读者看到并不是天主教徒的露茜·斯诺在精神崩溃之时,一个人冲进了天主教教堂内忏悔。其实,闯入天主教堂并不意味着勃朗特要皈依为天主教,是因为在教堂内能够让她感到精神上的安全和放松。在勃朗特的一生之中,她和教堂紧密相连。从幼年之时,教堂仪式以及宗教教义所教育的贫困和苦难伴随教徒一生,深深的烙印在勃朗特的信念之中,教堂所代表的宗教对于勃朗特而言,无疑就是最为强大、最可以依靠的精神之父,所以她闯入那里寻求精神安慰和忏悔。
  但是内心之中怀揣着对于一个已婚男人的爱,勃朗特应该走到教堂何处呢?她身心疲惫的走着,走到了教徒汇集的壁画旁——因为夏娃的罪,她和亚当正在被赶出伊甸园,此时的勃朗特感到如芒被刺,似乎周围的信徒们都在目光灼烁的看着她。勃朗特闯进了忏悔室,并告知神父自己并不是天主教徒,神父自然是不肯听从勃朗特的忏悔。此时的勃朗特正如夏娃,一个对于充满罪恶的世界一无所知的天真的女孩,就这样被上帝视为罪人而逐出了乐园,一生之中永远背负着罪的恶名。神父给勃朗特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希望她皈依为天主教之时,能够重获上帝的谅解和祝福。勃朗特(露茜)踉踉跄跄的离开了教堂,走入了一个公园,在那里,她似乎经历了神秘超凡的个人体验:在一片令人陶醉的土地上,在一个最豪华的公园里,一个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流星的平原上,在一座树叶从中挂满宝石,闪耀着紫色、红色和金色的光芒的树林里;并不是说这里绿树成荫,而是说这里有各种最奇异的建筑——圣坛、神殿、金字塔……
  这个故事继续着她在教堂的体验,“我走了一条熟悉的路,朝宏伟壮丽的高级住宅区走去。”公园似乎就是伊甸园,融合着勃朗特(露茜)对于宗教的狂热和依恋,“我看见了德·巴松皮埃尔伯爵;我看见了我的教母……我还看见了波琳娜、玛丽……我看见格雷姆、布雷顿……他们上哪儿去了呢?我自己又在哪儿呢?”此时的勃朗特是否正在汇集所有的、过去的宗教体验,经历一次宗教顿悟呢?无论勃朗特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是此次体验改变了她自己——她从这次剧烈的精神体验中破茧化蝶——从女孩蜕变为女人。而这些经验使得勃朗特创造出自己最知名的两部小说:《简爱》和《维莱特》。布鲁塞尔永远的改变了勃朗特,《简爱》中稚气的女孩消失殆尽,一位对于情感有着刻骨铭心体验的《维莱特》女人出现在读者面前。
  勃朗特返回了自己的故乡,最终和父亲的一位副牧师结婚。她完成了父亲的期望——和他生活在一起。作为女人,她也给了自己一个证明——她是有男人爱恋的。正是发生在教堂和公园的两次顿悟使得勃朗特的女性欲望的发展,如果没有布鲁塞尔的体验,勃朗特将不会体味到无望爱情的痛苦,自然就不可能写出《简爱》、《维莱特》和《教授》这些传世经典作品,在其中,读者深刻的游历在女主人公暴风骤雨般的对于爱情的执着追求之中。或许,我们要感谢康斯坦丁·海格,正是他丰富和铸就了勃朗特作为女性的一生,也正是因为这种永远无法得到的爱情,才使得勃朗特奋笔疾书,勇敢的书写着自己——从女孩蜕变成女人的痛彻心扉的女性成长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