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少年的中国寻亲

2009-12-25 10:18朱长振
记者观察 2009年17期
关键词:茱莉亚一米阳光福利院

朱长振

“我觉得我的儿子有权利知道他自己的身世”,这是一位美国母亲面对自己收养的中国儿子的询问时所说的话,她的儿子今年已17岁,对自己身世的询问始于14岁。自此,这位美国母亲为了帮他寻找亲人,多年来一直在做着各种努力与尝试。

今年6月,愿望终得实现,儿子的家找到了,亲人也接连取得联系。他的身世,从此不再仅仅是“来自中国河南洛阳儿童福利院”。

600斤麦子换来一部电话

这几天,一有空闲,40岁的宁夏汉子靳小旺便会不动窝地守在电话机旁。

这部电话,是他10天前卖了600斤麦子得了400多元钱后安装的,如今,这部电话已实实在在地给这个家庭传来了一个又一个好消息。

家住宁夏隆德县沙桃镇的靳小旺家中弟兄两个,哥哥靳高科在县城当医生。大约1992年或1993年的时候,已有一个儿子的靳高科又有了一个儿子,这对于双方都在医院上班的公职人员来说是违犯政策的。没办法,靳高科把这个刚生下的小儿子送给乡下的弟弟靳小旺及母亲一起抚养。

当时尚未结婚的靳小旺把这个侄子当成了亲生儿子来养,他觉得,自己没上过一天学,家里又穷,恐怕是娶不上媳妇了。

也因此,他给这个儿子取个小名叫“钱钱”,希望他将来有钱,不再过穷日子;然后又想了个大名叫“家成”,“就是想着有了他,我的这个家就算成了”,靳小旺这样解释。

也许是沾了这个名字的光,家成来到这个家里没多久,靳小旺顺利结婚,并先后有了一儿一女。家成一直与他们一起生活,靳小旺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亲,家成称呼他为“二大”,而家成的奶奶,对他更是疼爱有加。

5岁的时候,家成被送到村里上学前班,而他的亲生父亲则提出想把他接到城里去读书,那里教学条件好些。到了1998年,靳小旺同意了哥哥的提议,把家成送到城里去读一年级。因为家里穷,靳小旺虽然很想念家成,可苦于不好凑路费,所以,他一直没咋去县城看过家成。

可过了不久,靳小旺突然从邻居口中得知,家成丢了。他急匆匆赶到县城找到哥哥,靳高科无奈地告诉他,大约是1998年清明节的前几天,他带着家成准备回乡下老家,因为不适应城里生活的家成一个劲闹着要回去,谁知到了汽车站,一转眼就不见了。

得知真是哥哥弄丢了家成,斩小旺气不打一处来,他抡起一根木棒劈头盖脑地就打了下去,直把哥哥打得头破血流。自此,两家再无来往,直到现今。

失子之痛

因为丢了孩子,靳高科除了挨弟弟一顿暴打外,觉得再无脸回家见年迈的母亲,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无颜回自己的老家。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靳高科想尽了所有能想的办法,登寻人启事,亲自到外地去寻找,可除了收获一些骗子的收费骗人信息外,他一无所获。

因为思念儿子,靳高科的妻子身患重病,已提前从医院退休在家多年,而他这些年因为寻子而心力交瘁,也浑身是病,所以,家境过得十分拮据。

而这些天,他的手机突然成了热线,不断有人打电话来给他描绘儿子的现状,并再三核对一些有关儿子的印记。通过互寄照片,核对名称,靳高科基本确定了儿子的下落,靳高科把这喜讯告诉重病的妻子,“她的病一下子就好多了,巴不得现在就能见到儿子”。

而远在乡下的靳小旺同样得知了这一喜讯,为了联系方便,他特意安装了电话,只要不下地干活,他就会守在电话旁边,静等着电话铃声响起。

美国义工收养中国家成

没人知道靳家成是如何从宁夏的隆德汽车站到了河南洛阳的。1999年2月17日,他被发现在洛阳市西工区中州路一个商业楼宇林立的天桥下面,当唐宫路派出所民警把他送到洛阳市儿童福利院时,没有留下更多的细节。

洛阳市儿童福利院一名陈姓工作人员称,她现在在护理部工作,曾经护理过家成,“他当时就很聪明,嘴也很甜,大家都很喜欢他”。

2000年的时候,家成被美国的茱莉亚收养,“茱莉亚此前曾在福利院做过一个多月义工,对家成印象很好”,这名陈姓工作人员说。

洛阳市儿童福利院院长告诉记者,家成当时是被公安部门送来的,在被领养之前曾在省级媒体做过公示。院长本人也曾去美国对家成在那边的生活、学习情况做过回访。

记者问当年有没有尝试过根据家成提供的信息帮他找家人?院长说:“没有,都公示过了,再者说,要找也得是公安先找。”

记者随后赶往洛阳市西工公安分局唐宫路派出所,值班民警听完记者说明来意后,无奈地说:“派出所基本上每隔三五年都要调换一次,很少有一名民警在一个派出所工作超过5年的,再加上以前没有规定,对送往福利院的弃婴登记不是十分全,根本就没法查。”

一封英文求助信

今年4月28日,北京百瑞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志伟的邮箱里多出一封英文信件。经过翻译,他大概知道了这封英文求助信的内容,来自美国的这封求助信是靳家成现在的养母茱莉亚发来的。

在信中,茱莉亚称她于2000年在洛阳市儿童福利院收养了一个中国男孩,遗弃证书上显示的名字叫党子杨,收养时大约8岁,如今他已经17岁了,现在名叫克瑞斯汀。他14岁的时候就问母亲,能否找到自己出生的家和家人。

“为什么不呢?”茱莉亚说,“我觉得我的儿子有权利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从那天起,这位美国母亲开始了代子寻亲的尝试。不懂中文,她更多地只能是通过在中国的朋友帮忙打听。

从克瑞斯汀断断续续的回忆中,茱莉亚整理出了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有关儿子的记忆碎片,他记得父母都是农民。他们那有牦牛或与牦牛类似的动物,还记得母亲或祖母会制作面条并挂起来晾干,当他大概5岁的时候,父母把他送到另外一个家庭,他们住在一个附近城市,他不知道为什么被送走。

克瑞斯汀记得他的“继父母”都是医生,“继母”的名字叫邵菊莲,“继父”的名字叫“jin(或 jing)gao kuan”,克瑞斯汀认为他们比自己的“生父母”富裕得多。他出生在东家沟村,或董家沟村,出生时名叫“jin(或jing)家成”。

志愿者伸援手亲情隔海再续

张志伟除了帮茱莉亚把她的求助信翻译成中文放在自己的博客上之外,还把这些信息公布在了一家名为“宝贝回家”的网站上,他同时是这家网站的法律顾问。

茱莉亚帮儿子寻亲的转机正是来自于张志伟的这些努力。首先是他的博客短时间内点击量即呈几何数递增,而“宝贝回家”网站遍布全国各地的志愿者也同时开始行动,留言不断。

志愿者“一米阳光”根据克瑞斯汀的回忆碎片,初步确定河南、山西、陕西为寻找重点,然后把克瑞斯汀回忆的一些生活习惯发到网上,在这3个地方的志愿者群中进行讨论,在讨论的过程中,志愿者们先在网上搜索董家沟或者东家沟,结果显示这3个省有近20个董家沟。

这时志愿者“广州花都兜妈”提出应换个思路来寻找,她在网上开始搜索克瑞斯汀所回忆的父母的名字。结果网页上还真搜出一个“邵菊莲”,她

曾经在一家期刊上发表过一篇与医学有关的文章,更令人欣喜的是,这篇文章竟然署了两个名字,而另一个名字是“靳高科”,这个名字与克瑞斯汀回忆的“继父”的名字十分相近。邵菊莲是宁夏当地一个小县城的医生,而克瑞斯汀记忆中的“继父母”就是医生,然后“一米阳光”找到当地志愿者帮助核实两个人的住址,资料显示两个人居住地一样,并确定为夫妻。

事情正在向着乐观的方向行进。有志愿者也在网上搜索到,该县城附近确有一个地方叫董家沟。从县城医院,志愿者得到了靳高科的手机号。

“一米阳光”开始不断给靳高科发短信,耐心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把克瑞斯汀在美国的照片发给他看。让“一米阳光”始料不及的是,靳高科的第一句话是——“我就是家成的亲生父亲”。

靳高科向“一米阳光”解释了家成走失的来龙去脉,并说出家成身上一个隐蔽胎记。经“一米阳光”和美国的茱莉亚联系确认,胎记印证无误。

与此同时,志愿者们通过靳小旺所在村子村主任的手机,也与他取得联系,并从他及家成奶奶的口中,又确认了家成身上的两个印记,一处是鼻梁处小时候摔伤留下的一个窝,另外一处是身上的一个小黑点。

父子亲缘,隔海重续。

通过莱莉亚发来的邮件,张志伟及诸多关注此事的志愿者们了解到了靳家成,也就是现在的克瑞斯汀的一些近况,现在的家成已长成一个十分帅气的小伙子,正在读高中一年级,学习成绩也很优异,平时喜欢曲棍球运动的他还拿过好多次奖项。

这几天,通过志愿者们转寄过来的全家福,让家成回忆起了更多小时候的美好记忆,看到全家福,家成一下就认出了奶奶和二大,也记起了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农家小院。

现在的家成在美国有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有妈妈、妹妹、两个姨妈、两个舅舅、一个外祖母、一个表姐、一个表哥,他们都很爱家成,茱莉亚希望全部家庭成员都能陪家成一起来中国探亲,并正在为来中国积攒路费,让家成能早日见到亲人。

当记者拨通宁夏靳小旺家新装的电话后,他激动地告诉记者,说志愿者寄去的照片已经收到,一家人边看照片边高兴地哭,奶奶嘴里一直嘟囔着“是我的家成,是我的钱钱”,邻居听到消息也都跑来看照片,都跟着高兴。靳小旺还说,知道家成如今生活得很好他们就知足了,不会和美国养母争孩子的,养母把他养得那么好,他很感激她。

靳小旺的女儿这几天也请假在家。这个初三女生正恶补英语,希望哥哥回来后她能听懂哥哥说的话,而她的弟弟正上初一的靳钱钱却正为他的名字犯愁,因为父亲思念丢失的哥哥,给他取了哥哥的小名,奶奶这几天也一个劲地叨叨:“钱钱,我的钱钱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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