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志勇
【关键词】正定巨碑;五代时期;安重荣;成德军
【摘要】出土于2000年的正定巨碑,经考证为五代时期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的德政碑。本文在此基础上,引述史籍中的有关资料,对该碑的名称、立碑时间、历史背景及残碑文字等再作探讨,并就碑文中所反映的五代时期真定的政治、军事、历史情况及成德军与后唐、后晋、契丹的关系进行了论述。
2000年6月22日,在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正定的旧真定府衙南百米处的一建筑工地,出土了一件重约107吨的巨型青石■■碑座及18块大小不等的巨碑残块。如此硕大之物,观者前所未见,闻者前所未闻,有关巨碑的名称、碑之主人、刻碑年代、碑文内容及毁埋原因等问题,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一、有关巨碑身世的研究
最早对正定巨碑进行综合研究的是《正定巨碑主人及被毁原因初探》[1]一文,作者从五个方面做了考证,认为巨碑刻立年代应在后唐明宗(926~933年在位)以后,北宋庆历四年(1044年)之前;该碑应是企图僭伪称帝的当地节度使为自己刻立的所谓纪功碑;碑文中的“胜州刺史”为确定该碑与安重荣的渊源关系提供了重要线索,所记的人物事迹也与史籍记载的安重荣身世相符;巨碑刻立不久即被毁应与安重荣谋反被诛有关。
复旦大学陈尚君教授在《新出石刻唐代文学研究》一文中认为:“此碑应即《册府元龟》所载后晋天福二年太子宾客任赞撰文的《安重荣德政碑》。几年后,安重荣谋反被杀,碑也遭砸碎。”[2]
作为正定本土子民,笔者深感明晰家乡宝物之真实面目系责任所在,故在巨碑出土八年之后,拟在《正定巨碑主人及被毁原因初探》(以下简称《初探》)一文的基础上再作探讨,一方面从史籍中寻找到一些与安重荣及巨碑有关的新资料,二是对残碑文字(图一)再作研究,以为更进一步地分析研究巨碑的名称、撰文与刻立时间,碑所反映的五代时期成德军的政治、军事、历史、文化等问题提供依据。
二、对巨碑相关问题的几点考述
1、巨碑的名称、撰文与刻立时间
《册府元龟》卷820记:“晋安重荣为成德军节度使。天福二年,副使朱崇节奏:镇州军府将吏、僧道、父老诣阙,请立重荣德政碑。高祖敕:安重荣功宣缔构,寄重藩维,善布诏条,克除民瘼。遂致僚吏、僧道诣阙上章,求勒碑铭,以扬异政。既观勤政,宜示允愈。其碑文仍令太子宾客任赞撰进。”《全唐文》第116卷载晋高祖《允成德军请立节度使安重荣德政碑敕》:“安重荣功宣缔构,寄重藩维,善布诏条,克除民瘼。遂致僚吏、僧道诣阙上章,求勒碑铭,以扬异政。既观勤政,宜示允愈。其碑文仍令太子宾客任赞撰进。”两书对巨碑的名称及撰文时间有明确的记载,即碑名为《安重荣德政碑》,撰文时间应为后晋天福二年(937年)。该碑被毁时间是在天福七年(942年)正月初二安重荣被害不久,故其实际树立的时间最多仅4年左右。
做此推论的原因是:其一,该碑确已立起。《宋高僧传》卷22《狂僧曹和尚》载:“镇州释曹和尚者,恒阳人也。不常居处,言语纠纷,败儒穿履,垢面暗肤,号疯狂散逸之伦也。……府帅安重荣坐镇数年,讽军吏州民,例请朝廷立德政碑。碑之将树之日,其状屹然。曹和尚指之大笑曰:‘立不得!立不得!人皆相目失色。主着驱逐,曹犹口不绝声焉。至重荣潜萌不轨,秣马厉兵,垂将作逆,朝廷讨灭,碑寻毁之。”屹,高耸直立貌;其状屹然,说的是曹和尚目睹到巨碑的高耸貌。天福六年(941年)腊月至天福七年(942年)正月初二,“重荣潜萌不轨”,“碑寻毁之”,说明此碑在安重荣被讨灭之后不久即被毁。由此判断,碑毁时间应该是在天福七年。
其二,该碑立碑的时间应不等同于撰文时间,即该碑不可能是在天福二年(937年)所立。《册府元龟》、《全唐文》中记述了天福二年晋高祖石敬瑭敕“其碑文仍令太子宾客任赞撰进”,但均未曾记有立碑之事。另析当时实况,真定城中本无巨石,如此之巨大的石料从真定西部山区运至城内,也只有在严冬以水成冰后,石在冰上行运至城中。即便天福二年的腊月已将巨石运来,但将其打制成形、凿刻文字等,该碑在当年也不可能树立起来,除非是在此之前有前任节度使或安重荣本人已将这巨石运至城中,这种可能性虽有,但极小。由此判定:该碑非天福二年(937年)所立,而其立碑之上限最早应在天福三年(938年)。
2、刻立《安重荣德政碑》曾得到皇帝的敕准
《册府元龟》明确记载了成德军副使朱崇节奏晋高祖石敬瑭:“镇州军府将吏、僧道、父老诣阙,请立重荣德政碑。”《宋高僧传》也记述府帅安重荣“讽军吏州民,例请朝廷立德政碑”。讽,就是说法含蓄,不明说,在此是说安重荣暗示镇州军吏州民上书朝廷为己立碑。在出土的残碑上有“镇州军□官吏耆……”的碑文,其中“镇州军”后面应为“府”字,此正好与《册府元龟》的记述相吻合。而《全唐文》所载晋高祖《允成德军请立节度使安重荣德政碑敕》就是石敬瑭的批示。在残碑中有“敕撰”二字,亦正好与史书的记载相符,证明此碑是奉晋高祖石敬瑭之敕而撰写的。以上说明,此碑在刻立之前曾向朝廷奏请,并且得到了晋高祖石敬瑭的敕准,还诏令太子宾客任赞为其撰写了碑文。
3、安重荣、李宝臣立碑时均非“企图僭伪称帝”
此两通碑都是当时的皇帝为表彰两人之德政、功绩而敕建的。据《资治通鉴》卷281所记,安重荣是在天福二年(937年)正月初二被石敬瑭任命为成德军节度使,并且“丙辰,重荣奏已视事”。五代时期的安重荣大年初二受命,大年初三就职治事,足以说明安的勤政。《新五代史·安重荣传》载其“虽武夫而晓吏事,其下不能欺”,在正定巨碑残碑文中有“上既闻异政,洞察群心,思九域之……”的记述,说明安重荣懂得吏治,办事认真,政绩突出,使镇州一带得以保境息民。出土残碑中还有“德惟其贤,贤之与能,公皆有矣”等文字,说的是安重荣贤能德才兼备。碑文与《册府元龟》及《全唐文》中的记述正可相互印证。石敬瑭得天下,安重荣有显赫战功,而937年又是安重荣关键的一年,即正月初二受命,初三赴镇州上任治事,同年晋高祖即为他敕撰德政碑文,从任职时间上看尚不足一年。客观上说,这一年的安重荣一是感激石敬瑭的提拔重用,二是他本人精明能干、处事决断、勤政治事,做了一些令军府将吏、僧道、父老所拥戴的有德之事。晋高祖敕立其碑,也足以说明他在镇州政绩突出。既然立此巨碑之前有请示,也有御敕,安重荣还有许多德政,那么说他立此碑是“欲谋自立为帝”是不成立的。至于天福四年安重荣“有飞扬之志”,至天福六年腊月举兵反晋,那是后事。
现位于正定常山影剧院前的“李宝臣纪功碑”,全称为《大唐清河郡王纪功载政之颂碑》。李宝臣,原名张忠志,“安史之乱”中安庆绪委任他为恒州(治今正定)刺史。761年,张忠志举恒、赵、深、冀、易、定6州二次降唐,唐肃宗诏其“擢礼部尚书,封赵国公,名其军曰成德,即拜节度使,赐铁券许不死”,并赐其姓李,名宝臣。李是成德军第一任节度使,“李宝臣纪功碑”立于永泰二年(766年),是奉唐代宗之敕令而立,记载了李宝臣从758年统治恒州起,至永泰二年(766年)期间的政绩和功德。从碑文中看,李为保护和促进镇州生产力的发展办了不少好事,所以说此碑也不是李宝臣“企图僭伪称帝”而立。
据《资治通鉴》卷281、卷283的记载,安重荣控制镇州的时间应为天福二年(937年)正月初二(任成德军节度使)至天福七年(942年)正月初二(被害),时间正好5周年。《初探》所说“唯有后晋天福年间(936~943年)控制镇州六年的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应为937~942年,安重荣实际控制镇州的时间为5年。
4、安重荣于天福元年不曾被委任为胜州刺史、北面招收指挥使
为考证残碑中“胜州刺史、依前充西北面……”的碑文“与史籍记载相近”,《初探》文称:“《通鉴》记载:安重荣在投靠石敬瑭以后,于天福元年也曾经被委任为胜州刺史、北面招收指挥使。”笔者查阅相关资料,《资治通鉴》成书于宋元丰七年(1084年),在此之前并无“通鉴”之名,成书之后,一些书中有时也将《资治通鉴》简称为《通鉴》。《初探》所说的《通鉴》,应是《资治通鉴》的简称。查《百衲本资治通鉴》中有关安重荣的记载,只有936年五月后,戊申,“振武西北巡检使安重荣戍代北,帅步骑五百奔晋阳。重荣,朔州人也”;八月癸亥,“石敬瑭以刘知远为马步都指挥使,安重荣、张万迪降兵皆隶焉”;同年十一月,“契丹主作册书,命敬瑭为大晋皇帝”,“制改长兴七年为天福元年”;天福二年春正月乙卯,“诏以前北面招收指挥使安重荣为成德节度使”;并没有安重荣在投靠石敬瑭以后曾经被委任为胜州刺史、北面招收指挥使的记载。查中华书局版《资治通鉴》,有关安重荣的记载文字同于《百衲本资治通鉴》,只是在“诏以前北面招收指挥使安重荣”之后以小号字加注了“此以在晋阳围城中所授安重荣军职言也,故曰前”的文字。此注为元人胡三省对《百衲本资治通鉴》研究的一人之见,笔者认为其注有误。同时,胡本《通鉴》中亦没有安重荣“于天福元年也曾经被委任为胜州刺史”的记载。从时间分析,石敬瑭于936年十一月做了后晋皇帝,之前被后唐重兵围于晋阳,后在契丹军的帮助下,石敬瑭集兵力入洛阳,灭了后唐。用兵之际的石敬瑭此时不可能委任安重荣去胜州,而在937年的正月初二他即任命安重荣为成德军节度使。《旧五代史·安重荣传》记载:其父安全,后唐明宗时“胜州刺史、振武蕃汉马步军都指挥使”。残碑中的“胜州刺史、依前充西北面……”,应是指安重荣的父亲安全曾任过胜州刺史。
关于“北面招收指挥使”的官职,《辽史·太宗纪》中有“六月,北面招收指挥使安重荣以部曲数千人入城”的记述,说的是936年六月,安重荣率部曲千人入晋阳城投石敬瑭一事。此说明,在936年六月安重荣投靠石敬瑭之前,已经是“北面招收指挥使”了,而非在投靠石敬瑭之后,于天福元年(936年)被委任此职的。
5、在安重荣与李宝臣的两碑之间不“应该是唐代到五代时期成德军节度使的藩帅府第”
正定古城自东晋永和八年(352年)四月前燕慕容恪取常山筑安乐垒于此,后398年正月北魏道武帝移常山郡治于安乐垒,历隋入唐并在盛唐时期稳定了真定城郡、府治所的政治地位。又自“安史之乱”至天福年间安重荣立碑,不论为郡、为府、为军,其地方最高政权的官署衙门在真定城内均应占据为首的尊贵之地,即其郡衙、府衙、成德军衙门一直都是建在真定城内中轴线北大街西侧高台上——今正定县府所在地。今正定县府前的常山路是于1959年开始规划、拆迁、修建的正定迎宾大道,从前并无此路。而今正定华阳宾馆的东南角处,原本是真定府门前钟鼓楼所在地,穿钟鼓楼南去,依次是衙门口、府前街至今中山路(横贯东、西城门间的大道)。从前此街口有一座木质素色的高大牌坊,上书有“古常山郡”四个大字,这里一直是进出真定府衙的正道。安重荣德政碑出土处与今常山影剧院处的李宝臣纪功碑,两碑并立于真定衙门口之南、府前街中间地段的一左一右,东西相距约90米。《初探》中亦写道:“北宋时期欧阳修出任河北西路都转运按察使期间,曾在真定府署(今县政府大院)对面隋龙藏寺旧址发现了《隋龙藏寺碑》,并在他的《集古录》中有明确记载。他说:‘龙藏寺碑,齐张公礼撰。龙藏寺已废,今在常山府署之门,书字颇佳。欧阳修发现龙藏寺碑的地址,距今巨碑发掘地点仅50米左右。”此段记述,一是确切地表明北宋时期真定府署已在今正定县府所在地;二是说明龙藏寺碑及李宝臣纪功碑在北宋时期均已立在正定府署衙门口之南、今府前街的东西两侧;三是说明安重荣碑北50米左右原立有龙藏寺碑,而龙藏寺碑又立于府署之门西南处。既然北宋时期的真定府署衙门就在今县府所在地,那么成德军的衙门应在何处呢?笔者认为,在唐及五代时期,自成德军被唐肃宗命名以后,历任节度使均掌管着真定地区的军事、政治、经济最高权力,不论是第一任节度使李宝臣,还是安重荣及其继任者,他们的衙门均应设在之前真定城内最高政权的官署所在地。北宋时期的府衙也不可能是在新选的地址建,其所在地应该就是唐及五代时期成德军的衙门,不论哪一位节度使的纪功碑均应是立在成德军衙门口——今正定县府之南、府前街北中段的两侧。而安重荣、李宝臣两碑之间约90米的距离之内,又怎么可能“是唐代到五代时期成德军节度使的藩帅府第”呢?
6、对残碑两句碑文的解读
残碑中刻有“……疲俗水为船而陆为骥岂让夷吾金如粟而马如羊未惭张奂……”的碑文,《初探》将此断句并解释为:“‘岂让夷!吾金如粟,而马……,显然是夸耀镇州金银如粟一样多,马匹强壮,岂能畏惧契丹蛮夷。”笔者认为此碑文中的“水为船而陆为骥”对应着“金如粟而马如羊”;而上句中的“岂让夷吾”则对仗着下句的“未惭张奂”。夷吾,春秋初的政治家,姓管,名夷吾,字仲,助齐桓公改进宗制、富国强兵,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霸主。张奂,东汉大将,任武威太守时实行平徭均赋,革除了凡二月、五月出生的孩子及与父母同日生者全部处死的当地陋习,百姓便为他生而立祠,以示爱戴。残碑中的此段文字是撰写者、太子宾客任赞在盛赞安重荣的德政,不仅可与当年的管仲相比,亦不逊色于东汉的张奂。如将其断为“岂让夷!吾金如粟而马……”,并解释为“岂能畏惧契丹蛮夷”,那就是借给任赞十个胆,这位奉石敬瑭之敕而撰碑文的太子宾客也绝不会撰写这样得罪石敬瑭以“父事”之的契丹的文字。
《初探》文中写道:“安重荣喜欢使用铁鞭为武器,……号‘铁鞭郎君。在残碑文字对碑主人的盛赞中有‘戟射小技,孰偕勇略,鞍横长槊……。槊,就是铁鞭。这都与安重荣身份相符。”其实,槊与鞭皆为古代兵器,槊是由矛与棒演变而来的。《正字通》一书中云:“矛长丈把谓之槊。”《现代汉语词典》:“槊,是杆儿比较长的矛。”而鞭则是用铁制成的有节而没有锋刃的短兵器。槊又怎能就是铁鞭呢?再,《初探》在引用上句残碑文字时,将碑文中的“戟射小枝”误识为“戟射小技”。戟是古代一种在长柄一端装有青铜或铁制的枪尖、旁边附有月牙形锋刃的兵器,这月牙形的锋刃又叫做戟小枝。《三国演义》说吕布在150步开外辕门射戟之事:“当下,吕布一箭正射中画戟小枝。” 碑文中的“戟射小枝”是盛赞碑主人“善骑射”、并有百步之外一箭能射中戟小枝的精湛箭术。
三、从残碑窥五代时期的后唐、后晋与契丹
五代是处于唐、宋两大统一王朝之间的一个短暂分裂时代,也是唐末藩镇割据的继续。五代前后53年,时间短暂,战事频繁。真定作为兵家必争之地,戈兵扰攘,几无虚日。出土的巨碑残碑文字,对研究五代时期真定的政治、军事、历史、文化,特别是成德军与后唐、后晋、契丹的关系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在唐末政治陷入混战的时期,北方的少数民族契丹乘机发展起来,五代时期,契丹不断南下侵扰中原,后唐庄宗李存勖、明宗李嗣源顺应广大军民意愿,抗击契丹南侵。921年十二月,耶律阿保机攻幽州,陷涿州,直至定州,李存勖本来正在攻打镇州的张处瑾,立即率军攻打契丹,先后在新乐、望都大败契丹,一直追到幽州。923年,李存勖在李嗣源、李从珂、石敬瑭等大将支持下,灭后梁建后唐,改元同光。同光元年四月,改镇州为北京,十一月复改为成德县。924年正月,契丹侵扰,庄宗命李嗣源为北面行营招讨使,将兵救幽州。925年,诏以李嗣源为成德军节度使,坐镇真定,声援幽州抗击契丹。庄宗李存勖在位四年,“遇内乱而崩”, 926年,明宗李嗣源继位,改元天成。残碑中有“……明宗皇帝任之……”,惜前后均无文字相连,不知“任之”当为何意。笔者认为其意可能有二:一是指明宗李嗣源在925年任过成德军节度使之职。二是残碑中有“上在北京日授光禄……”的记述,其“上”应是指石敬瑭;“北京”指今太原,而不是指今正定;“授光禄……”等官职是“明宗皇帝任之”,诏授给石敬瑭的。《旧五代史·高祖纪一》有“明宗即位,改元天成。五月,嘉帝光禄大夫、检校司徒”的记述,帝指的是石敬瑭。
后唐末帝李从珂是明宗李嗣源的养子,他杀掉闵帝李从厚而继位。李从珂与真定也有关系,史载他本姓王,其母魏氏为镇州平山人。李从珂即位后,以石敬瑭久居太原,拥兵自重,诏任其为天平节度使,欲削其权。936年五月初十,石敬瑭自晋阳起兵反叛。五月二十日,李从珂发兵围石敬瑭于晋阳。五月下旬,原本在代北地区戍守的振武西北巡检使安重荣“帅步骑五百奔晋阳”,投靠石敬瑭。八月初,后唐的军队“筑长围以攻晋阳。石敬瑭以刘知远为马步都指挥使,安重荣、张万迪降兵皆隶焉。知远用法无私,抚之如一,由是人无贰心。石敬瑭亲乘城,坐卧矢石下”,晋阳城池坚固,后唐军急攻不下。《资治通鉴》中的上述记载,在出土残碑中有着相同的记述:“赏劝时属伪庭失德,群盗挺(起)……。”赏劝,是指李从珂下诏委任石敬瑭为天平节度使,把石从晋阳调郓州一事;伪庭,是指末帝李从珂的朝廷。《旧五代史》有“伪将张敬达引军逼城设栅”,说的是李从珂命大将张敬达率大军围石敬瑭于晋阳之事。残碑中的“外则亲当矢(石)”,“内则设固金汤”,指的是在晋阳守城战中,石敬瑭为鼓舞士气,亲自登城坐卧在围军的矢石投射之下,视察部属兵卒,守城将士齐心协力,城池防御坚不可摧。残碑中的“(遵)带砺而誓山河,别■良史,公竭诚佐”,是太子宾客任赞以重笔称赞晋阳之战是对后晋的建立意义重大的关键之战,而在这次大战中,“公竭诚佐”,“公”指的是安重荣,是褒奖、盛赞安重荣竭尽忠诚、全力辅佐石敬瑭灭后唐之事。这应该是安重荣德政碑中记述安的主要功绩之一。
936年九月,契丹耶律德光率骑兵5万援救石敬瑭,并大败后唐军。残碑中的“远扈万乘,来定三川”与《资治通鉴》中“九月,契丹主将五万骑,号三十万,自扬谷而南,旌旗不绝五十余里”,记述的都是此事。同年十一月,“契丹主作册书,命石敬瑭为大晋皇帝”。天福二年(937年)正月,石敬瑭拜安重荣为成德军节度使。时后晋新得天下,石靠卖国登极,遭人唾骂,又兵火之余,国库殚竭,民间困穷,而契丹征求无厌。安重荣虽系武夫,但通晓文吏之事,在任期间勤于政事,务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贾以丰货财,镇州一带得以保境息民。天福三年时,安重荣已对石敬瑭与契丹约为父子,割让燕云十六州,以为“此晋之万世耻也”,对契丹王朝也深恶痛绝。《资治通鉴》记:天福六年(941年)“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耻臣契丹,见契丹使者,必箕踞谩骂,使过其境,或潜遣人杀之;契丹以让帝,帝为之逊谢。六月戊午,重荣执契丹使拽刺,遣骑掠幽州南境,军于博野,上表称‘愿自备十万众,与晋共击契丹。表数千言,大抵斥帝父事契丹,竭中国以媚无厌之虏。又以此意为书遗朝贵及移藩镇,云已勒兵,必与契丹决战。”腊月,安重荣闻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举兵反晋,便“大集境内饥民,众至数万,南向邺都,声言入朝”。石敬瑭急派天平军节度使杜重威率兵征讨,两军鏖战于宗城(今河北广宗)西南。安因部将反叛,被杜重威大败,仅率“十余骑走还镇州,婴城自守”。天福七年(942年)正月初二,“镇州牙将自西郭水碾门导官兵入城,杀守陴民二万人,执安重荣,斩之。……石敬瑭命漆其头颅,函送契丹。并改镇州为恒州,改成德军为顺国军,以杜重威为节度使。”而后为消除安重荣的影响,杜将安重荣“碑寻毁之”,并深埋于地下。
安重荣戎马一生,后虽觊觎皇位,“每谓人曰:‘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但终因不满后晋膝与契丹割地卖国,以为万世之耻而起兵反晋。安重荣虽兵败身死,但他的这种民族气节却得到了后世的敬仰,清代史学家王夫之点评说:“事虽逆而名正者,安重荣也。”
正定巨碑及■■碑座重见天日已有八年,现存正定开元寺内,风雨的侵蚀已使其青石风化严重,特别是■■碑座背部驼峰右侧那幅绘有端坐于麒麟之上的碑主人及14位栩栩如生的随从人物的线刻画(图二),充分彰显了五代时期正定工匠的绘画水平和艺术风采,现已模糊难辨。切盼能得到有效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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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梁勇:《正定巨碑主人及被毁原因初探》,《文物春秋》2000年5期。
[2]陈尚君:《新出石刻唐代文学研究》,载《中国文字研究》[日]第28期,2002年。
〔责任编辑:许潞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