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士兵到将军究竟有多远

林朝晖

从士兵到将军究竟有多远？

这是将军在武警某中队蹲点调研时，一位士官向他提出的问题。士官叫吴宝天，中队的炊事班班长，炒得一手好菜。平日寡言少语的他提的这个问题让将军一时答不上来。

“将军，能告诉我究竟有多远吗？”吴宝天又非常真诚地问了一句。将军笑了笑，反问道：“小伙子，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问这么个问题？”

“将军，从当兵的那天起，我就梦想能成为一名将军，可惜在部队，尽管我非常努力，但因为文化素质不高，警校都没考上，梦想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基础。”吴宝天低下了头，整个人就像打了蔫的瓜秧，“现在我的士官服役期即将满了，过不了多久，就要脱下军装成为一名老百姓。我很想知道士兵与将军之间究竟存在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还是只有一段很短的差距。”

将军又笑了笑：“我现在实在不知该怎样回答你的问题，让我好好想想，过些日子再回答你，好吗？”

“谢谢将军！”吴宝天重新昂起了头，庄严地朝将军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带着吴宝天的问题，将军回到了熟悉的总队机关大楼，当他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电梯边时，原先在电梯边等电梯时开着玩笑、唾沫四溅的参谋、干事们，个个都哑了口，他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将军的身后。电梯门开了，将军第一个走进了电梯，其他的干事和参谋都僵在门外注视着将军，只是在将军朝他们做了手势后，才踏进电梯，他们进电梯时蹑手蹑脚的模样就像个个都是轻功高手。在电梯上，将军觉得电梯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大口地呼吸，其余的人都大气不敢出。将军想与他们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可他实在不知道该开什么样的玩笑。电梯在将军办公的那层楼停下，将军下电梯时，朝那些参谋、干事们笑了笑。参谋、干事们脸上也急忙堆起笑容，将军觉得他们的笑很造作，就像熟过头的西红柿正在菜市场廉价出售。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将军心情很好地推开窗户，这是将军走进办公室后习惯性的动作。一缕柔和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军眯缝起眼睛，微微仰起头，让自己的身躯最大限度地享受着阳光雨露，并开始张弛有度地呼吸窗外的新鲜空气，这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享受，将军觉得心胸似乎有一泓清泉缓缓淌过，心情舒畅的他轻轻地哼起了家乡的一首民谣。哼着哼着，脑海里忽然飘出吴宝天提的那个问题。

“从士兵到将军究竟有多远？”将军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他的脑子里闪现出刚才上电梯时的情景。在干事与参谋的眼里，将军与他们肯定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可在将军眼里，他们与将军的距离并不遥远，将军甚至推测他们中有人或许将来也会成为将军。将军当过兵，也当过干事和参谋，年轻的时候，将军觉得自己就像沙滩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可为什么过了许多年之后，这块不起眼的石头会发出耀眼的光芒呢？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

一阵轻风迎面徐来，将军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胸脯，开始体验功成名就的感觉，这种体验是私密性的，让人产生心旷神怡的感觉，当这种感觉在心胸弥漫时，将军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将军名叫赵和田，生在山清水秀的农村，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赵和田年轻的时候，和其他的山里娃没什么两样，在学校，赵和田的书念得中不溜秋，毫无引人注目之处。上完初中，因为“文化大革命”的缘故，赵和田辍学回家务农。十七岁那年，他和初中同学张平山一块参加了征兵体检，后来又一块去当兵。新兵连集训时，赵和田与张平山分在一个班。在班上的战士中，张平山的长相是出类拔萃的，他体格健壮，大眼睛扑棱扑棱，睫毛很密很长，鼻梁笔直，嘴巴很小巧，脸蛋虽然黑了点，但黑里透红，显得既健康又充满活力。与张平山的相貌相比，赵和田要逊色许多，他的嘴角还拖着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鼻涕，因为身材瘦削，以至于穿上并不肥大的军装，就像挂在身上，风一吹便飘飘晃晃。

新兵连集训结束后，张平山与赵和田又分到了同一个连队。坐在从新兵连开往连队的大卡车上，张平山开始亮起嗓门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张平山歌声嘹亮，情绪激昂。大卡车上其他的战士也跟着他的节奏唱了起来。唯独赵和田闷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赵和田的情绪与张平山有如此大的反差自然有他的道理。在新兵连，张平山是最出色的新兵，他不仅军事素质非常出众，而且还能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新兵连的黑板报他全部承包了。在新兵连，张平山是受表扬最多的战士。而赵和田尽管也很努力，但却没有引起大伙的注意。

在大卡车上，恐怕只有赵和田一个人明白张平山为什么这样高兴，赵和田与张平山小学和初中都是同学，张平山肚子里有几只蛔虫，赵和田看得透彻，张平山好强且爱出风头。事实上，张平山也确实有引起大伙注意的资本，他从小学到初中都是班上的班长，学习成绩是班上第一名。与赵和田一块来当兵的路上，他曾向赵和田表露过心迹：在部队，他的目标就是提干。如果把目标放得远一点，就是成为一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听了张平山的话，赵和田打了个哆嗦，他没想到张平山有如此远大的志向。与张平山相比，赵和田当兵的想法则显得荒唐可笑，他是听人家说部队的馒头做得又大又白，可以敞开肚皮吃，才想到来当兵的。

可到了新兵连后，当赵和田看到穿四个兜军装的干部神气的模样儿时，赵和田马上改变了主意，他也把自己的目标定格在提干上。当赵和田的目标与张平山一致时，赵和田发现原先玩得很好的张平山成了他的竞争对手。现在，他与张平山又同时分到同一个连队，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有异常激烈的竞争。而张平山之所以如此高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一批新兵中鹤立鸡群。

分到连队后，赵和田与张平山之间的竞争拉开了帷幕。俩人脏活累活抢着干，别的战士给菜地施肥挑一担粪，赵和田与张平山则挑两担粪；别的战士给菜地施肥时捂着鼻子，赵和田与张平山不捂鼻子，张平山不仅不捂鼻子，而且还在施肥过程中大唱革命歌曲。张平山的歌声如同刀子刻的一样，棱是棱，角是角，高亢嘹亮，穿透心灵，常引来连长和指导员的赞叹声。张平山还把连队的黑板报当做施展才华的舞台。原先，连队的黑板连同支架搁在营房后的草丛中，张平山把它搬到操场上，他用自己省下的津贴买了一小罐黑漆，给锈迹斑斑的黑板报上了油。每天，在起床号吹响之前，他就早早起床去出黑板报。张平山是个聪明且有心计的兵，他在黑板报上表扬了许多战士，比方说：张三昨天学雷锋干了什么好事，王五拾金不昧，李四学习毛主席语录认真刻苦……张平山的这招儿成功地吊起了战士的胃口，战士们每天训练完，就来到黑板报边，看自己的名字有没有上光荣榜。于是，黑板报就成为连队最亮丽的一道风景。黑板报具有如此大的功能，这一点连长和指导员也没想到，有一天，连长看着版面设计别具一格，粉笔字龙飞凤舞的黑板报，禁不住一声赞叹：“我们连出秀才了！”

赵和田虽然表现异常积极，但与张平山相比，却相形见绌。那时的赵和田在连队领导的心目中并没有什么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毕竟像赵和田这样埋头苦干的战士太多了。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却使领导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