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中国明天教育之路的冯恩洪(之九)

杨一仁

在冯恩洪关于“明天的教育”的理论思想框架中,学生无疑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元素与构件。教育因学生而产生,因学生而存在。如何认识看待学生,是一系列教育观念的出发点和基础。因此,在冯恩洪近三十年的教育实践与探索中,对教育对象——学生的研究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大千世界,人都是有差异的。冯恩洪正是从“差异”开始,提出了他的学生观。

他说,从社会学的观点看,人一生下来就有差异。这是由每个人所占有资源的不同决定的。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政治资源,如权力等;二、社会资源,如人际关系等;三、文化资源,如家庭文化背景等;四、经济资源,如动产与不动产等。

于是,就有了一个问题:对于占有资源不同的学生,也即有差异的学生,是对他们施以一样的教育,还是不一样的教育?

一直以来,我们总在强调分数面前人人平等。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却并非如此,择校生、条子生大行其道;我们实行就近入学,强调的是距离面前人人平等。但就在北京、上海这样的中心城市,也仅有30%的学生能就近入学,择校生居然能占到70%!

其实,就近入学,距离面前人人平等,是法国人发明的。1984年,法国开始实行以学生的家庭住址为圆心,5公里为半径,谓之就近入学。然而,到了1995年,导致全国教育质量连续十年下滑。法国教育部反省说,这是由于对距离面前人人平等的理解有偏差,应当是“差异”面前人人平等。

日本是最早高举“差异”面前人人平等大旗的国家,政府给每个学生提供的是能力相当的教育。

而我国现行教育的弊端恰恰在于:让有差异的个体接受一模一样的模式化教育。

结论应当是,作为学校,一定要创造适合学生的教育,让有不同背景的学生都得到充分发展。

在建平中学,教室门上的牌子有四种。实行一本教材,三种进度(A、B、C):A级,占20%;B级,占60%;这两级的学生完成130分的必做内容。C级,占20%,学习内容则要拓宽、加深、超前。这中间,充分体现:学生自主选择,家长参与选择,教师指导选择,规范保证选择。

冯恩洪强调说,这样做,符合心理学原理:什么样的目标最有吸引力?站着伸手够不着、跳起来能够抓着的目标最有吸引力!

为充分体现为每个学生提供合适的教育,在建平中学,实行的是一个年级六张课表:数理逻辑智能强的学生,史、地及格即可;语言能力强的学生,数学每周只上3节,只作考查,成绩不计入总分;视觉空间能力强的学生,每周要上4节美术课;对于肢体运动能力强的学生,体育就是主科……

其次,学生是有情感需要的。

作为校长,每天都要首先关注学生在学校是不是快乐?学生的笑容是自然的,还是勉强的?学校应当成为融校园、乐园、家园、花园于一园的场所,让学生在其间成长着、快乐着。每一位老师,都应当努力做燃起学生激情的老师,要经常思考:为了让学生快乐地成长,我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清晨,带着微笑走上讲台;努力使自己成为学生喜欢的老师,所教的学科成为学生最喜欢的学科;这些,就是我们应当毕生追求的目标。

第三,学生都有无穷的有待释放的潜在能量。

冯恩洪说,我们现在是以一种求全责备的眼光来看待学生。于是,什么差,就去补上什么,走入了一个怪圈。这样做的实质,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实践证明,恰恰应当是:哪壶先开提哪壶!

他指出,有的学生总分不高,但有潜在能量,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几年前,就有这样一个中考落榜学生,想上清华大学,希望高中能进建平中学就读,然而他的总分比建平中学录取线低了112分!

这一天,他走进了冯恩洪的办公室,问:他能不能来建平中学借读。冯恩洪回答说,分数面前人人平等,如果收了你,我们怎么向社会交代?这个学生说,今天,我是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赶来的,校长,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当一天志愿者?帮你记一天校长工作日记,行不行?冯恩洪说,那天天气特别热,这个学生马上找来毛巾,在水龙头下浸湿,然后放进冰箱,过了几分钟,取出冷冻后的湿毛巾,放在托盘里,递给了他;然后又忙着倒水、沏茶……冯恩洪还发现,这个孩子输入电脑的速度快自己10倍!就这样,相处了12个小时,有了感情,分手时,冯恩洪答应他,可以先来旁听。

在这个学生旁听的过程中,冯校长坚持“先扬长”的原则,让他参加学校机器人研发俱乐部。三个月后,他参加全国中学生机器人大赛,获得二等奖;八个月之后,参加国际机器人足球大赛,冲进世界八强……

这个孩子,原先是目光茫然,现在则充满自信。本人主动提出要去补课,提高英语水平,为第二年参加国际机器人灭火大赛做准备。

到了高二,这个学生参加了世界中学生发明大赛。由于发明了盲人眼镜(夜行导视仪)而被清华大学点名保送录取!

冯恩洪感慨地说,像这样一个总分不高的学生,如果从补课(补短)开始,肯定没戏!那样做是哪壶不开先提哪壶啊!

实践证明,当学生释放了潜能,就拥抱了成功。因此,一定要让学生的潜能充分燃烧,尽情地释放。

第四,每个学生都渴望成功。

冯恩洪强调,教师表扬学生,一定要慷慨,覆盖面一定不要少于三分之二!如全国名校苏州三十中,每年、每学期都要评出年级之星,才艺之星、进步之星……一并隆重表彰。

他说,人的一生中,学校、教育注重的是以分数评价一个学生;走出学校,到了社会上,则是以能力评价一个人。

他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建平中学八八届的21班,有50多名学生,12位教师,在一家大酒店举行了一次聚会。酒店的80多名服务员,实行贴身服务……聚会共消费了12万元!

这次聚会缘于他们20年前的一个约定:聚会由步入社会赚钱最多的人买单。这次买单的这个学生身高1.65米,貌不惊人。他说,这点消费,小意思,毛毛雨。他现在个人就拥有10亿多资产!当年在这个班上,他的总分才排在第38名啊!

研究还表明,学校排10名以前的学生,走上社会后并没有如人们期望的那样,有大的作为,被称作“前10名现象”。

冯恩洪说,由此看来,从社会学的角度看,教育的目的、规律就是让学生将来获得好的社会地位、职业成就,而不是仅仅追求总分高。其着眼点,应是培养学生具有三大能力。

一是学术能力。

他举了建平中学的张健同学为例。这个学生在建平中学读了六年,曾经四十次获得市级数学竞赛一等奖以上的奖励;初二的时候,他跳级参加全国初三数学竞赛,获得一等奖;初三时又跳级参加全国高三的数学竞赛,获得一等奖……

为了培养这个孩子,指导老师用带研究生的办法来指导他。张健住校,指导老师也住校,一个星期回家一次,一直坚持了六年,那真是捧出了一颗心哪!

张健自己也非常勤奋刻苦,他曾花了整整一个寒假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用了三个星期做完了《世界数学奥林匹克难题》一千道难题中的九百九十七道!只有三道题没有做出,这需要怎样的毅力啊!他拿着剩下的三道题请教老师,数学教研组集体讨论了三天,也只做出了一道!他的学术研究能力显然已经超过了老师!

二是实践能力。

冯恩洪动情地讲述了去年“5·12”汶川大地震中感动全国人民的“可乐男孩”——薛枭的故事。为了先救别人错过了抢救时间而被迫截肢的他,表现了同龄人少有的镇定与坚强。到四川省去讲学的冯恩洪到医院去看望了他,问他:“你后悔吗?”他回答:“不后悔,男子汉就应该这样!”他说他最爱打篮球,最想见到姚明!这个一年之后就要去北京读书的孩子,一言一行中都体现着一种镇定与大器!

逝者安息,生者坚强。现在的薛枭很少去回想那场灾难,他想得更多的是将来。

2009年2月,他独自离开家乡绵竹市汉旺镇,来到成都实验外国语学校,成为该校理科实验班的一名学生。他表示:“我能在大灾难中活下来,还得到那么多人的帮助,很不容易,要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

一年来,这个17岁的少年经历得太多:在大地震中接受生死考验、痛失右手,全社会的关注,去北京上春节联欢晚会,还跨出国门到美国转了一圈……

今年2月,美国佛罗里达州理工大学作出承诺,只要薛枭高中毕业后英语水平能过托福考试,就可以录取他,并提供全额奖学金。

说到未来,他说:“我想做像李嘉诚那样的慈善企业家,这样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冯恩洪还举了一个到一家日资企业参加面试的应聘者的故事:当时离规定的面试时间只剩下40多分钟。这位应聘者当即决定,打摩的过去。为什么?因为上海市中心地域狭窄,乘出租车去极易被堵。而摩的体积小,自由灵活,有点儿空隙就能钻过去……日方主持面试的人一听,当即赞叹说:OK!决定录用他,就是看中了他面对困难和紧急的情况,能冷静地审时度势,做出正确的选择的能力。

三是交际能力。

冯恩洪说,在陌生人面前,一定要勇于表现出自己最靓丽的一面!温家宝总理不久前说,我们也要造大飞机,要知道,一架大飞机就有四千多万个零件,最需要的是合作精神。

196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文件,主题是学会生存;198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文件,主题是学会合作,如果不会与他人合作,将无法生存。

由此可见培养学生交际能力的极端重要性。

要培养具有这样能力的学生,学校应该明确:在哪些方面能够有所为,在哪些方面有所不为。今天,学校首先应当像关注分数那样关注学生的道德素养,像下面两所学校那样去培养学生。

——北京海淀教师进修学校附中,2000多学生在地下室餐厅用餐,自助餐,整个过程没有一个插队的,没有一个打闹的,没有喧哗的,两个人之间说话,不需要第三个人听见;四十分钟后,午餐结束,放在那里的泔水桶都见得了底……

——宁波一所学校,拥有10万册书的图书馆,不设管理员,全开架借书,完全由学生自己借、还,但从来没丢过书。学校的硬件,是六十年代的水平,然而管理绝对一流……

冯恩洪说,中国有那么多名校他都去过,只有这两所学校给他的印象让他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