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保持通话》看叙事文学的情节和人物之关系

2009-12-21 05:11周潞鹭
电影文学 2009年19期
关键词:情节人物

周潞鹭

摘要在一些失衡的叙事文本之中,情节和人物“此消彼长”。《保持通话》就是一部典型的疏于人物塑造而强调好看故事的情节戏,它的剧本几乎是照搬好莱坞电影《一线声机》,而人物身份变动剧烈,这为研究其情节和人物的关系提供了绝好的机会。人物被掏空,情节在曲折中走向癫狂,人物塑造上的苍白无力显示了曲折情节的负面意义。但在当下全球电影的语境中,《保持通话》的情节不应成为苛责的对象,从文本外部获得了充分的自我救赎。

关键词《保持通话》;情节;人物;叙事文学;翻拍

情节是叙事作品的重要内容。“情节乃悲剧的基础,有似悲剧的灵魂,性格则占第二位。悲剧是行动的模仿,主要是为了模仿行动,才去模仿在行动中的人。”长期以来,西方中世纪及以前的叙事文学大多以情节为主,“文艺复兴”高扬人本主义之后,人物的意义才得到重视,成为叙事作品彰显的对象。中国古代小说对情节的倚重也很明显。以冯梦龙的“三言二拍”为代表,必有曲折情节,少见鲜明人物。其标榜的“惩恶扬善”主题也常常淹没在绘声绘色的故事丛林之中。“叙事文学在中国只是到了‘五四时期,才开始出现以突出人的地位为主要目的的文本形态。”

相比起纸张文学,情节在影视艺术中的地位更为重要。由于提供了“看热闹”的可能性,好看的情节一直是商业电影不遗余力追求的目标。“与戏剧传统有密切联系的情节电影及电视剧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仍然占据着荧屏的中心位置。”但情节过于曲折也会对人物和主题产生遮蔽作用。在当代电影中,出现了一些过于倚重情节而忽视人物的作品,它们的叙事特征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情节剧”——不注重人物的刻画,一味追求情节奇异,通常都有惩恶扬善结局。它们一般可以暂时性地获得票房的肯定和观众的好评,但这种过分倚重情节的叙事倾向是否值得肯定和推广?在何种层面上会带来什么样的负面效应?

一、情节的高度发达

《保持通话》就是一部典型的情节电影。观众对该片最大的好感来源于一个好看的故事,在引人入胜的情节之上,动作和惊险、幽默与讽刺等锦上添花,增加了电影的魅力。该片在票房和口碑上取得了双赢,甚至被某些媒体誉为近年来的“最商性价比电影”。

在国产大片普遍讲不出什么好故事的大环境之下,《保持通话》以其曲折而精致的情节带给了观众刺激之快感。其精心编造的情节在各个叙事技巧上都做到了极致,有效地完成了对观众注意力的始终保持。

1叙事结构和顺序的安排十分巧妙

从故事层面上来看,一个“女人”的“弟弟”意外录下了“坏人”的罪证,“坏人”绑架了“女人”,被绑的“女人”利用残存的电话机拨通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号码,得到了他的帮助。经过重重波折,

“男人”战胜了“坏人”,救出了“女人”全家。但电影并不顺叙,而是采取“锁闭式结构”,即“……从最有戏的地方,即戏剧危机即将爆发之际拉开大幕,然后再回溯或倒叙事件的前因后果”。此片从“女人”将要被绑架之际开始叙事,开始就是撞车和绑架,飞来横祸拉开了故事的序幕,一下子就抓住了观众的心,而被绑架的原因在以后的叙事中才慢慢交代。“倒叙”的叙事顺序营造了最具吸引力的叙事结构。

2从头到尾的悬念,一直牵动观众的心

“电影和戏剧,由于它高度的集中性、凝练性和强烈的戏剧性,悬念的运用就比在诗歌、小说中更显得突出和重要。”在叙事顺序的有意颠倒之下,一开始女主角就被绑架,原因不清不楚,产生了强大的悬念,观众轻易就陷入对故事的追问之中。结局更是最大的悬念,一直持续到最后。在整个绑架案大悬念之中,又穿插了多处小悬念,比如“男人”对“孩子”的营救,对“弟弟”的营救以及对“证物”的抢夺等。故事不断加包袱、掉包袱,将悬念的运用发挥到了极致。

3冲突之激烈,令人欲罢不能

冲突是戏剧性研究的重要课题。此片的冲突贯穿于情节的每一个环节。受害一家和绑匪的冲突是此片的最大冲突,而好心人阿邦更面临着和绑匪的冲突、和一系列不知情而阻碍营救的路人的冲突,警察和绑匪的冲突。警察内部的冲突……最为煽情的冲突要数阿邦在选择救人还是去机场见儿子之间的矛盾,他的挣扎和选择赚尽了观众的热泪。

4良好地践行了“激变说”戏剧理论的要求

“把激变看成是戏剧的本质,意味着戏剧就是一连串的紧张场面。”此片让观众一直处于悬疑和担陇之中,还能看到很多具有“陈木胜特色”的火爆场面。一连串的紧张场面——大量的爆破、飞车、追逐、打斗、枪击完全是剧情需要而出现,既有情节上的合理性和必然性,又有视觉上的冲击力,熟谙香港动作电影的观众对此更是有重逢股的快感。

有了这些好看的情节,再加上电影对手机通讯功能的强调带来新时代的别样启示意义,《保持通话》在故事层面上带给观众较大的刺激也在意料之中。此片在情节上下的工夫可谓匠心独运,带给了观众极大的快感和认同。

二、情节的遮蔽效应

以情节为中心的叙事文体,吸引力在于故事的可看性迎合了大众的需求。但如果仔细分析,情节的高度发达,却会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产生一定的消极影响。

《保持通话》就是这样一部以情节为中心,忽视人物形象塑造的电影。女主角只是被置于被拯救的弱者地位,除了哭泣嘶喊之外,很难有别的性格表现,绝大多数女演员都可以胜任此角。男主角则是一个普普通通、谈不上有什么个性的升斗市民。尽管这次意外的救人使他终于履行了一次承诺,但其性格在曲折事件后得到升华和改造的效果并不明显,也不是故事叙事的重心。最失败的人物则数反派首领,只有动作没有性格。其角色的脸谱化令人失望不已。只见曲折的情节,不见深刻的人物,人物沦为情节的附属品。

一个明显的研究角度是,《保持通话》的剧本并非原创,而是从好莱坞买进,原片叫做《一线声机》(cellular,2004)。从原片到翻拍片,情节构建基本一致,但人物身份和年龄变化巨大。《一线声机》的女主角是中年女教师,男主角是位年轻小伙子,正义警察是个即将退休的老头子,而在《保持通话》之中分别被改为年轻女设计师,有小孩的父亲和年富力强的中年警察。变动剧烈的人物身份和年龄甚至改变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关系,虽然两部电影的人物性格都不突出,毕竟还是有较大区别,但理应与此息息相关的故事情节却几乎没有做任何关键改变,只在搞笑方式和东西文化差异上做了小型手术。情节和人物的分离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人物几乎可以脱离情节而单独存在,换句话说,这个精心设计的故事情节由什么角色来演绎都可能达到震撼刺激的观赏效果。在意义的生产上,人物被抽离和掏空,只剩下情节在曲折中走向癫狂,颇为耐人寻味。

正因为《保持通话》是一部翻拍片,其情节和原片基本上如出一辙,同样的情节居然可以套用不同的人物组合,还都能自圆其说,被两地观众认可,这样的视角为我们研究隋节和人物的关系提供了较好的机会。

电影作为戏剧的一种,对人物的刻画本应该是重

要的题中之意。别林斯基指出:“戏剧的主人公是人的个性。……在戏剧中,不是事件支配人,而是人支配事件。”可惜在这个故事中,绝对是事件支配人,人基本上处于无能为力和东碰西撞的地位。女主角不能自救,被强化了待救者的弱势地位,这不啻是对女性主义的讽刺,她最多只能通过“保持通话”去寻找拯救者,而这个人只可能是男人。但在这个情节中,男人也注定成不了英雄,甚至连鲜明个性都不能拥有,否则他不会在救人和履行自己另外的承诺之间摇摆不定,显得没有一丝主见,也不会在营救女主角亲人的行动中接连失败,显得缺少办事能力、屡屡让人失望,最后要不是警察的帮助,营救几乎泡汤。反派人物更不用说,完全没有自己的经历交代和内心描写,表情单一,动作夸张……但这些隐而不显的人物个性都是情节所需,不然,怎么会产生如此强大的悬念,如此环环相扣的冲突?

如果说叙事作品有倚重人物的自由,也有倚重情节的自由,那么过分倾向一方始终会造成失衡,前者会导致可看性不强,后者难以跨越时间的考验,若能将二者结合起来,会不失为一种合理的安排。

三、情节的自我救赎

也许我们可以批评历史上的情节剧有其在人物塑造上的局限性,但在当代电影的语境下,特别是在华语电影的当下发展状况之中,我并不主张苛责《保持通话》对情节的倚重。

首先,在现代的电影很难满足观众的故事需求的情况下,特别是一些大片“形式大于内容”,讲不出合理故事的语境中,《保持通话》这样精致圆熟的情节并不常有。如果考虑到中国观众对于“精彩故事”久违的期待视野,就会理解《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好奇害死猫》等情节戏的异军突起和大受欢迎了。

其次,翻拍片的身份不应成为《保持通话》文化意义的负面因素。正是因为《一线声机》的剧本好看才被陈木胜看中和翻拍,如果不是情节的精彩,中国观众对于“好故事”的饥渴也得不到这么华丽的极大满足。号称新时期第一部华语电影对好莱坞电影的授权翻拍,《保持通活》可能更具有不一样的民族电影“反被利用”的战略意义。长期以来,一直是好莱坞翻拍亚洲电影,被人称为是“……对原国家、原民族的文化资源、民族精神、思想创意的抢占、它严重威胁、危害了各国(地)民族电影的发展。”照此说,《保持通话》对好莱坞电影的翻拍,在某种意义上似乎具有了遏制美国文化霸权的爱国主义倾向,甚至是对好莱坞资源的变相掠夺?但我并不主张这样的“文化霸权主义”逻辑,而更注重翻拍片的“拿来主义”精神,强调两地之间文化交流和意义再生产的影响。如果没有优秀的情节和剧本,这次跨国文化交流就不可能实现,而陈木胜也没有机会创作出一部如果不知道原著根本看不出是翻拍片的香港电影。《保持通话》自然有自己的特殊意义,这种意义的被生产全赖于情节的曲折精致。所以,在全球化的国际语境中,这一次,情节获得了理由充分的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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