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环
摘要电影《南京!南京!》选取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事件为题材加以再现,无疑具有较大的难度。本文试图从独特的艺术视角、立体的人物形象以及真实而“有意味”的细节等三个方面,来展现编导者是如何站在跨越国度的人性高度,再度审视日寇侵华战争的罪恶原因。电影作为缺憾的艺术,《南京!南京!》也不例外,但瑕不掩瑜,它仍是一部震撼人心、催人奋进、警以自强的好作品。
关键词独特的视角;立体的人物;“有意味”的细节
电影《南京!南京!》选取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事件为题材加以再现,无疑具有较大的难度。首先,历史史料浩瀚如海,如何斟酌取舍,达到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的统一,是作者必须面对的难题之一;其次,如何选取一条贯穿全局的主线,辅以若干支线,塑造出血肉丰满的立体人物群像,更是作品成败的关键。从影片公映后观众的反应评论来看,编导者较好地解决了上述难题,演绎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艺术画面,显示出编导者站在跨越国度的人性高度,再度审视日寇侵华战争罪恶原因的深度思考。
一、独特的艺术视角
影片以侵华日军普通士兵角川正雄的所见所闻所思为主线,集中反映南京大屠杀的惨烈情景,是影片的一大艺术特色,也反映出编导者对电影艺术有意探索的胆识和魄力。且不说表现侵略者身份的行为特征、心理刻画和语言风俗特色不易把握的难度,单是中国观众在揭示南京大屠杀这一伤疤时能否接受这种独特艺术形式,就是检验影片成败的试金石。正如席勒所说:“它有权利,甚至于可以说它有责任使历史的真实性屈从于诗艺的规则,按照自己的需要,加工得到的素材”,同时,“在保留自由地处理历史事件的权利下,依然需要遵守严格的自然真实性的法则。”运用成功,影片所激发出来的,应当是“勿忘国耻”的民族凝聚力和“振兴中华”的民族自信心。毫无疑问,影片达到了这一目的。况且,作者选取角川正雄这一主线,运用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的电影艺术手法,反而更真实地再现了战争屠杀惨烈画面,更真切地刻画出侵略者如何从战争狂热演变为精神崩溃的心路历程,更深刻地揭示出“侵略战争必败”的历史发展客观规律。这一探索一旦成行,表现侵略者的残暴行为,如何与中国军民的顽强抵抗,以及难民营内中国百姓备受凌辱这两条支线相互交错,并最终突出影片主题思想得以升华,便是诸多的难点也是看点。侵华日军的残暴行径和血腥杀戮,更突出地衬托出陆剑雄们的顽强抵抗和视死如归,难民营内唐天祥们的生存渴望甚至委曲求生,也更加深刻地揭露出侵略者烧杀奸掳的兽性以及侵略战争必败的下场。只不过,中国军民顽强抵抗画面必须典型、真实而壮烈,难民百姓的求生欲望表现必须真实而有度,才能更大限度地演绎出侵华日军的残暴和疯狂。总之,以侵华日军普通士兵为主线的选择,好比剑走偏锋,假如运用得当,则锋利无比,剑剑封喉;假如运用不慎或者滥用,则会伤及自身。令我们欣慰的是,编导者对影片情节主辅线的运用相当成功,似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又似盘根错节,环绕相生,使惨烈的历史场景得以艺术再现。
二、立体的人物形象
电影是以视觉形象为主要特征的艺术形式。作者在塑造角川正雄这一形象时,赋予他反差极大、线索分明的一系列动作特征:从攻占南京巷战中的慌乱而不失机警,占领南京后在江边时的身心放松,偶遇百合子后的羞涩近乎单纯,目睹街头横尸时的茫然与恐怖,得知百合子死后的怨眼和无助,枪杀唐小妹时的残暴与人性分裂,以及到最后放走中国百姓后精神崩溃导致自杀。特别是他“我要回日本”的一声狂喊,深刻地表露出侵略者从残暴疯狂到恐怖厌战再到人生无望精神崩溃的心路历程。试看他的两句台词:从“我要回日本”到“活着比死更艰难吧”的自白,反映出他已经完成了角色的心理转换征候。随着一声枪响,角川结束了他的一生。他是侵华战争中的一个作战机器,但他又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活生生的人。假如没有侵华战争,他也许就是一个善良、活泼、单纯的日本青年;他爱百合子那样的女子,他也憧憬美好的生活前景,只是侵略战争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侵略战争对人性的摧残、践踏的主题思想得到升华。
陆剑雄是一名南京沦陷后顽强抵抗的中国军民代表。他受过正规的训练,作战机智勇敢,在城防司令先行逃跑后依然坚持顽强抵抗,战败被俘后视死如归。作者惜墨如金,只给了他两个特写镜头:一是坐在被俘队伍中,尽管双臂反绑,还与小顺子用额头相碰,相视而笑,一如他们在作战时的配合默契,是友谊,也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二是面临被集体枪杀时,陆剑雄第一个站起来,走向枪口,并高喊“中国万岁!”“中国不会亡!”他是站着死的,在他的带领下,全体中国军民都迎着枪口站着死的,这真是鲁迅先生所说的“中国人民的脊梁”。
在金陵女子学院难民营内,德国“纳粹”拉贝先生的秘书唐天翔,一副知识分子慈善模样,却在这场劫难中经历了不同寻常的心路历程。唐先生精通德语和英语,又粗通日语,为外国人做事,收入不菲。工资按月交给妻子,又与小妹和孩子生活在一起,是一个相当温馨的小家庭。日军侵占南京后。唐秘书对日军唯唯诺诺,恭敬有加,夜间教授难民日语中的日常用语,满以为这样可以保护自己的小家庭,保护身边的难民。直到自己的孩子被日军残暴地摔死在楼下,小妹又被抢走充当军妓,唐先生万念俱灰,身心疲惫,唯有千方百计寻找小妹。他当然不知小妹已被日军枪杀。及至决定让妻子随拉贝先生离开难民营逃生,自己依然决定留下寻妹,已经变得相当坚强。最后,唐先生被绑赴刑场,临刑前,断然拒绝蒙上双眼,带着自己惯常的眼镜,怒目面对枪口倒下。“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一副副荡气回肠的铮铮铁骨,是环境使然,是秉性使然,是民族气节使然。从此,一批批有志之士,鏖战在抗日前线,侵略者终被赶走,也是历史的必然。
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难民营内的中国女同胞们,以归国女教师姜淑云为代表的伟大杰出女性。当日军允许每一名女性可以认领一名在卡车厢被绑男性家人免遭杀害时,姜老师已经救出一名,当又听到急促呼救声时,她义无反顾,挺身而出,蒙上围巾再次前往认领,却遭枪杀。我们中华民族伟大的母亲们,当灾难临头时,他们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牺牲。电影所激发的是:我们还能容许这样的惨剧再在中国大地上重演吗?是“我等当自强,为国做栋梁,中华崛起日,举杯咏国殇”的民族情感。电影给我们的启示是:战争是对整个人类人性的摧残,呼唤和平应是我们全人类的心声。正如席勒所说:“艺术和自然、或者更恰当地说,和自然的创始者,抱有同一目的……使人类幸福。”
三、真实而“有意味”的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细节的真实性决定影片的成败,而细节是否“有意味”,则显示着艺术水平的高低。英国视觉艺术评论家克莱夫·贝尔将艺术“称之为有意味的形式。”影片《南京!南京!》在情节和细节的提炼上,有张有弛,富有艺术张力。片中的两个细节虽然一闪而
过,却给人以无尽的思考:一是日军侵占南京后,一名目军士兵为庆祝“胜利”,在墙壁和柱子上书写“昭和十二年……”;再是日军入城后中国军队散兵与之发生激烈抵抗,影片出现南京城中孙中山的大型雕塑,孙先生似乎拄杖俯视着城中发生的这一切,意味深远。而枪战结束后,日军迅速把孙先生的雕像推倒拉走,敌我双方民族的精神象征轰然明朗,发人深思,使人警策。
同样,在小人物形象的鲜明塑造上,细节真实也显示出惊人的艺术力量。如在难民营内,日军要带一百名女人去充当军妓时。一位曾经身为秦淮河边妓女身份的年轻女子毅然举起了自己孱弱的手臂,随即与身旁的女子握手示意:
“顽强地活着。”这个曾经从事所谓下贱职业的社会底层女性所表现出的“大义凛然,舍己救人”的牺牲精神,更从一个侧面展示了—个民族崛起的强大力量。影片中有意味的细节,同样展现在唐先生身上。临刑前,他毫无惧色而又满怀希望的对日本士兵说:“我的太太又怀孕了!”“中华民族是杀不完的,中华民族是征服不了的。”此外,日军在侵占南京后举行“庆典”时,影片出现了日军祭奠阵亡将士的宏大场景。这让我们反倒在心中默默祭奠惨遭杀害的三十多万同胞,也联想到日本一些右翼势力至今仍不承认侵华罪行。这是影片警示意义所在,也是细节意味显示所在。正如爱森斯坦所说:“蒙太奇的力量就在于,它把观众的情绪和理智也纳入创作的过程之中,使观众也不得不通过作者在创造形象时所经历过的同一条创作道路。”
细节的蕴涵深刻,情节的叙事迭起,不断积累着能量,积聚的情绪不断触及到观众内心深处而得以释放。古希腊时期的亚里士多德就把悲剧定义为:
“悲剧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它的媒介是经过‘装饰的语言,以不同的形式分别被用于剧的不同部分,它的摹仿方式是借助人物的行动,而不是叙述,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而在电影的叙事中,空间叙事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因素。电影的叙事媒介主要是通过镜头的剪辑,为了忠实于“真实”,电影会运用一些纪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如长镜头、自然光效等,关乎精神层面的自然也免不了进行取舍,离不开想象和一定的情节,尤其是通过一些典型而“有意味”的细节来强化电影叙事中的某些情感,但前提是历史叙述必须要以“不隐恶,不虚美”为原则。该影片中那些真实而“有意味”的细节,可以说编导者做了比较成功的处理。
四、缺憾的艺术
电影是一门遗憾的艺术形式。《南京!南京!》也不例外。影片中也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一是前半部分宏大惨烈的战争杀戮场景与后半部分难民营内的遭遇与抗争,尽管有时间上的顺延,人物也是顺序出现的,但仍有断裂之嫌,或许是前半部费时太多的缘故。二是角川正雄在精神崩溃自杀时仍显突兀,尽管他的思想发展脉络均有迹可循,前面也有所铺垫,但似乎仍然缺乏使他不得不自杀的强烈震撼情节打击。三是影片结尾处,老赵与小豆子走在田野上,绽放出纯朴、憨厚的微笑,尽管有重获新生与自由的欣慰,但与刚刚为挽救他们而送掉性命的姜老师的画面相衔接,感觉处理得未免有点欠妥。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即便如此,瑕不掩瑜。《南京!南京!》仍是一部震撼人心、发人深省的好影片。是一部催人奋进、警以自强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