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梅生
1934年红军开始长征时,仅有30位女性随军,其余女红军干部、战士和家属则全部留在了苏区。对留下者而言,无疑意味着等待她们的是艰苦、斗争、等待、悲惨、壮烈。她们中,有的为了一句承诺,守望终生;有的未来得及留下姓名便战死沙场;有的不幸被捕,在狱中忍受严刑拷打乃至枪决;有的乞讨度日但坚守信念;有的千里迢迢寻找部队……本文所要反映的,正是来自全国著名烈士县、将军县、苏区模范县——江西省兴国县里有关她们的故事。
“守望七十年”的池煜华
2005年4月24日8时30分,在江西省兴国县茶园乡教富村里,真诚守望丈夫七十余载的红军遗孀池煜华,带着对丈夫的深情眷恋走完了95岁的人生历程。
在此之前,池煜华坚定信念、痴情守望的感人事迹早已引起了强烈反响,《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江西日报》、江西电视台、《赣南日报》等媒体均作过专题报道。2003年,以她的故事为题材的纪录片《老镜子》还一举获得了第21届中国电视金鹰奖。应许多观众之请,2005年3月,中央电视台《走遍中国》摄制组再次以《兴国记忆》为题聚焦了这位老人。
池煜华的丈夫叫李才莲。李才莲于1927年参加农民协会,1928年冬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参加兴国暴动。历任少共上犹中心县委书记、少共广昌中心县委书记、江西省儿童局书记、少共江西省委书记、少共福建建宁中心县委书记、少先队中央总队长等职。1934年10月13日,中央分局成立时有项英、陈毅、瞿秋白等5位委员,后增补邓子恢、谭震林、毛泽覃、李才莲等7人为委员。李才莲时年仅20岁,还兼任少共中央分局书记,是红军队伍中文武双全的干将,当时已与项英、陈毅等齐名。
要不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这个故事将永远被尘封。
1983年3月,美国著名记者、作家哈里森·索尔兹伯里重走长征路,并陆续采访杨尚昆、胡耀邦、聂荣臻、张爱萍、康克清、陈丕显、伍修权等党的领导人和红军高级将领及遗孀,完成了《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一书。书中写到:“1935年2月间,中央苏区全部丧失。中共中央分局、中央政府办事处、中央军区机关和红24师等红军部队,全部被国民党军队四面包围在于都南部这一狭小地区内。2月下旬,红军分9路突围。瞿秋白、何叔衡、贺昌、李才莲、毛泽覃、古柏、刘伯坚……一大批党的高级干部都在突围中英勇牺牲,有的下落不明。”、“死者的名单就是革命运动的名人录。……粤赣边区军事领导人李才莲也被杀害,但是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和怎样遇害的……”。也就是说,红军长征后,中共中央分局12名委员中,只有遇害的李才莲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怎样遇害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后经中央、地方党、政、军部门多方派员、多年调查、核实,在查清了李才莲牺牲经过的同时,也爆出了个大冷门:李才莲的妻子池煜华还健在。
1920年,9岁的池煜华嫁给6岁的李才莲当童养媳。李才莲随后进了村小读书。在老师的带领下,李才莲开始秘密地参加了革命活动。1929年春节前夕,虽年仅15岁但已是少共江西省委书记的李才莲在祖母操持下,与池煜华圆房了。圆房后池煜华才知道丈夫是共产党的“大官”,但第三天即大年初二一早,李才莲便要告别蜜月中的妻子。池煜华心中虽有千个不愿,但为了丈夫的理想,又只好含泪挥手。
丈夫走后,池煜华也参加了革命,并历任中共杨殷县委的巡视员、中共熬原区执行委员会妇女部长等职。
期间,李才莲有几次从千里之外转战到兴国县后,曾去信约池煜华赶到兴国县城相聚,可惜由于交通、通讯不便等原因,均由于池煜华收信后,早已过了约会时间而未能如愿。
三年后,即第四次反“围剿”胜利时,池煜华终于打听到了丈夫的消息,她禁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思念,步行数百里,来到宁都县看望李才莲,并先后见到了毛泽东、周恩来、李富春、蔡畅等中共高级领导人。毛泽东告诉池煜华:“李才莲经常在《红星报》、《青年实话》等刊物发表文章,特别是《青年实话》几乎每期都有。我过去总觉得李才莲长得文质彬彬,读过书,有文化,能说会写,组织能力又强,办事果断有魄力,还有一定的经济头脑,不是出身地主,就是出身富农。直到看见了你一身补了又补的衣服,一双手长满了老茧,我才相信他确实是穷苦人家出身。”第五天,李才莲出于工作需要,婉转地要求池煜华:“带着家属干革命不方便,你还是回老家干支前工作好。”刚见面又要分别,池煜华不禁眼泪汪汪。时任江西省委书记的李富春获悉,为能使李才莲夫妻有更多的团聚机会,遂决定调池煜华到苏区政府土地局工作,并由蔡畅在一张中共江西省委的便笺上写下了调令“中共兴国县委:经研究决定,调你县池煜华同志到中共江西省委土地部工作。中共江西省委组织部长蔡畅1933、7、19”也许是有预感,待池煜华动身前往兴国办理调动手续时,李才莲对池煜华说:“战争时期,消息不很确定,如果有人说我死了,千万不要相信,记住,等着我!”池煜华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竟成了永别。
由于那时,兴国县境内流行瘟疫,且缺医少药,回家办理调动手续的池煜华不幸染病,长时间卧床不起。到1934年,仅李才莲的弟妹便死了5人,整个家族也有12人得病,死去11人。池煜华虽大难不死,但由于第五次反“围剿”已经失败,主力红军已经被迫长征。红军长征前夕,李才莲因布置撤退曾经回到兴国县城。虽然形势万分紧急,但李才莲念及夫妻之情,曾匆匆捎信要池煜华在一周内来兴国县城,并明确告诫:“估计一周后白军将占领兴国县城,你就不要来兴国县城了。”只可惜又一次阴差阳错,这封信几经周转,到池煜华手中时早已过了一周,彼此失之交臂,这也成了李才莲写给池煜华的最后一封信,并被池煜华保存了一辈子。
事后,池煜华虽不敢去兴国县城,但她四处打听着李才莲的下落。有人说李才莲随红军走了,也有人说李才莲已战死在瑞金铜钵山。“活着,我要见人;死了,我要见尸。”池煜华想起丈夫不要轻信流言的告诫,决定去瑞金寻找丈夫。她一路乞讨,来到铜钵山区,找了一天又一天,却没有任何结果。后池煜华一旦得到相关消息,不管再远、再累也要去寻找丈夫。如一次,她听说游击队在与敌军打仗,便冒着危险赶了过去。见到血肉模糊的尸体,也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具一具地翻看,直到没有看到李才莲才松了一口气。并寻了一个空穴,把游击队员的尸体拖了进去,然后用石头堵住洞口。池煜华前后历时一年,历经万里,几乎寻遍了整个赣南山区。许多好心的失散红军、游击队员,见池煜华如此挚着,如此痴情,只好骗她:“李才莲书记从铜钵山突围出来,追红军主力去了。”池煜华遂回到家中,盖起已被敌人烧毁的土坯房,开始了漫长的守侯。
当时,赣南各县到处张贴着一份内容大致相同的悬赏布告:谁获得共匪首犯项英、陈毅、李才莲……其中一颗人头,即可持人头到县剿匪总部领取5千块银元的奖金。因此,不仅池煜华家经常有人窥视,企图抓获李才莲,甚至有人干脆打起了池煜华的主意,想把池煜华以45块银元卖了。池煜华的一再反抗并声称:“你们敢卖我,我就当场死给你们看!才莲总有一天会回来找你们算账,为我报仇的!”。见此,这些人出于惧怕才使池煜华幸免于难。
此后的近七十年里,池煜华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面小方镜子(李才莲送给她的唯一礼物)梳洗,因为她要为可能突然出现的丈夫展现一个干净整洁的形象。她也常常站在高高的门槛倚门观望,希望能尽早看到丈夫回家的身影。然而,镜子被磨得斑驳、门槛被留下深深的豁口,也没有出现奇迹。
1949年8月,四野18军解放兴国。池煜华闻讯连夜跑到县城寻找丈夫,虽然结果令人失望,但她仍然坚信:“胜利了,才莲该回来了,他一定不会抛下我的!”
从此,池煜华又积极投身革命工作,长期担任茶园区教富乡、茶园乡教富村妇女主任,1954年至1966年连续担任兴国县人大代表,并先后评为江西省“三八”红旗手、省“四化”建设先进个人、原赣州地区拥军优属先进个人、先进工作者以及县乡先进工作者、先进个人。当然也不忘四处打听丈夫李才莲。
直到本世纪初,已30多年没有到过兴国县城的池煜华,在县城和老红军一起瞻仰烈士陵园时,才在重修的纪念碑牺牲红军名单中,意外发现:李才莲,红军高级将领,1935年2月下旬,苏区留守红军分9路突围后,在瑞金铜钵山区被敌人包围,被叛徒所害,壮烈牺牲,年方21岁。
面对七十年苦苦守望的结果,池煜华没有泪水,因为她的眼泪早已流干。
“马前托孤”的李美群
在江西省兴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及将军园里,有这样一幅铜质塑像:一名骑在战马上、即将奔赴前线的年轻红军女战士,强忍着悲伤,双眼充满着深情、焦急和无奈,叮嘱、感谢着马下一位老大娘,老大娘双眼含泪,手里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雕像名叫“马前托孤”,反映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由于王明“左”倾路线的影响,红军在第五次反“围剿”失利后,立志报国的红军女战士李美群,毅然将未满月的女儿托付他人,自己则跨上战马,奔赴前线。
孤儿是个名叫中全列的女婴。主动承担养育孤女责任的老大娘,是一位红军家属。由于奶水不足,中全列日渐消瘦,五个月后,失散回乡的红军战士谢帮仁又主动从老大娘处将中全列接了过去。红军长征后,为躲避土豪恶霸四处搜捕红军遗孤,保护、抚养烈士后代,谢帮仁夫妻毅然离乡背井,四处流浪,靠佃耕、打柴度日。为遮人耳目,还将中全列改名为金冬秀。
直到1979年12月,有关部门在调查李美群烈士的事迹时,几经周折,才找到了这位顽强生活下来、已经定居外地的烈士遗孤,才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此后,她每一次回到兴国,都会长跪于塑像前,端详母亲的遗容,仿佛看到了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
李美群,兴国县潋江镇南郊李屋塘头人。1929年6月参加革命,1930年4月由共青团员转为中共党员,后任乡妇女赤卫队中队长,县委妇女部长,少共省委组织部长,省委妇女部长,省监委主席等职。出席过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与罗荣恒、邓子恢、康克清等同时当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候补中央执行委员。红军长征后,李美群奉命留下坚持游击斗争,1936年殉难狱中,年仅25岁。
1911年,排行老四的李美群出生在一户贫苦农民家里,还未满月,便被送到长冈乡的一户人家。养父母让她读了三年的私塾后,不得不辍学务农。
1928年12月20日,江西红军独立二团和十五纵队,共同在兴国发动了武装暴动。17岁的李美群与本地缝衣工人钟延章恋爱、结婚,双双参加革命。钟延章被选为坝南乡雇农工会委员长兼赤卫队长,李美群则当选为坝南乡妇女赤卫队中队长。1929年初,李美群加入了少年共产主义青年团,并担任了村少共书记。次年6月,转为中共正式党员。
1929年6月,国民党滇军十二师三十五旅占领兴国县城。李美群随机关撤至乡下,开展游击斗争。为了做好瓦解敌军士兵的工作,李美群成立了“敌军士兵运动委员会”,向敌军发动宣传攻势,涣散、瓦解其军心。常常三五成群假装拔猪草、拾柴禾、走亲戚,前往敌军驻地贴标语、散传单、用语言教育敌军士兵。李美群还特意将革命道理编成兴国山歌,带领姐妹到兵营附近传唱:哎呀哩——敌军士兵哇你听,莫给豪绅来卖命。你们原也做工夫,天下工农一家人!哎呀哩——欢迎敌军当红军,红军纪律最严明。长官士兵一个样,没有人来压迫人!
为解决红军缺乏枪枝弹药的不足,李美群常与大家一道,以卖油炸果子、米粉鱼丸、米酒为名,借口弹药可治肚子痛等,让敌军士兵用弹药交换。敌军士兵彼此相传,大家纷纷知道此中“奥妙”,后来甚至一听到叫卖声,便争相“交易”,从而使红军、游击队的弹药得到一定补充。
1930年12月,第一次反“围剿”开始后,李美群连续参加了五次“围剿”。可惜,李美群丈夫钟延章不幸在第三次反“围剿”中牺牲。期间,李美群多次发动妇女筹集经费;率领乡妇女赤卫队、组织妇女充当秘密交通员;冒着炮火,上前线送茶送水;担任运输队员,为红军运送弹药、物资和伤员;到医院驻地照顾伤员,缝补洗刷;带领队员化装侦察敌人的布防、兵力、武器配备情况;在煤油桶内燃放鞭炮骚扰敌人。
1931年6月,李美群调任中共兴国县委妇女部长。次年4月,又任少共江西省委组织部长,并与时任中共江西省委妇女部长和省监委书记的蔡畅保持着深厚的交往。经蔡畅介绍,李美群与倪志善相爱、结婚。此时,中央号召扩大红军。李美群不仅代表新婚丈夫报了名,还回到家里,动员前夫的哥哥和自己唯一的弟弟参加入了红军。李美群不仅荣获省委“送夫当红军光荣”银质五角星奖章,还通过实际行动和大家一起努力,在兴国县掀起了父送子、妻送郎、兄弟争相上战场的热潮。虽全县只有23万人口,但有8万人参军参战,即80%的青壮年都当了红军,并先后组成了“兴国模范师”、“少共国际师”、“中央警卫师”。兴国因此被中央苏区评为“扩大红军模范县”,被江西省第一次女工农代表大会评为“妇女工作模范县”,被江西省第二次工农兵代表大会授予“全省第一模范”,毛泽东还曾亲书“模范兴国”的牌匾,并与朱德、周恩来、王稼祥等纷纷通电嘉奖,在第二次全苏大会上又被授予“扩红模范”的光荣称号。
1934年1月15日,李美群生下一女孩。这一天是世界无产阶级的著名领袖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于1919年被敌人惨忍杀害的殉难日。而也因列宁逝世于1924年1月21日,中华苏维埃曾决定每年1月15日——21日为“列李卢”纪念周。加上1934年1月21日又值第二次全苏大会开幕,李美群遂给女儿取名为“中全列”,以示纪念。由于王明“左”倾路线的影响,中央苏区危在旦夕,李美群参加第二次全苏大会回到兴国后,即接到去省委驻地宁都接受任务的命令,她当即毫不犹豫地将出生不到10天的女儿中全列马前托孤。
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红军开始了长征。李美群被留下,与中共江西省委书记曾山、省苏主席刘启跃、省军区司令李锡凡等组成江西省游击队。
蒋介石一面动用大军“追剿”主力红军,一面调西路军和北路军对中央苏区继续实施“清剿”。“清剿”之敌为消灭红军,采取了移民并村、赶群众出山及长期搜山、围山、烧山、封坑、“兜剿”等手段,还组织“还乡团”、“铲共团”、“义勇队”、“暗杀团”;普遍建立保甲制度,老百姓被逼着一组一组住起来,编保甲。早晚要点名,早起点一次,晚上点一次;搞连坐法,一个人留‘坏人,一家连坐,一家留‘坏人,几家连坐;甚至实行了树砍光、屋烧光、人杀光的“三光政策”。敌军阀余汉谋甚至疯狂地夸下海口:这一次不把共军打死,也要烧山把他们烧死,烧不死就把他们饿死。并扬言“3个月消灭红军游击队,活捉项英、陈毅”。据此,为保存实力,保存革命火种,游击队被迫化整为零、分散活动。李美群带着百人小分队在宁都北部密林与敌第94师周旋。1935年1月,大雪封山。李美群率弹尽粮绝的战友与十倍的强敌激战后受伤被俘。
由于叛徒的出卖,李美群身份的暴露,被敌人作为重要政治犯押送南昌江西第一监狱。李美群与方志敏的爱人缪敏、受害女青年万根秀,被1935年3月22日的《江西民国日报》称为“三女匪俘”。其中说到:“李美群则为较有地位之女匪,年不过20岁,闻李不识字,但办事能力极强,自经共匪训练后,已能写若干通信件。”
在狱中,李美群不仅利用审讯的机会与敌人展开针锋相对、大智大勇,正气凛然的斗争,还利用自己已公开的身份,劝勉缪敏化悲痛为力量,继承方志敏烈士遗志。鼓励并运用策略,让万根秀递交了“上诉书”,控告敌人诬害无辜,迫使敌人因拿不出证据而将她释放。
最后,李美群“因拒不认罪”被敌人判处有期徒刑12年。不久,李美群不幸染上了肺病。由于敌人此前的拷打、折磨,导致李美群的抵抗力极差,加之狱中环境恶劣,敌人故意不给医治等原因,李美群于1936年病逝狱中。
“后勤部长”曾宪招
近年来,党和国家领导人胡锦涛、吴邦国等每次来兴国视察,都会亲自接见并祝福一个人,她叫曾宪招。
曾宪招于1914年出生在江西省兴国县长冈乡一户贫困农民家里,从稍懂事时起,她就得上山砍柴卖钱。“那时的日子正如兴国山歌所唱‘一早起来做到日落西,风吹雨打无人知。书又没有读,字就不会写,拿起算盘,数也不会算。”曾宪招曾回忆说。
1929年冬的一天,15岁的曾宪招又一次挑柴去兴国县城卖时,突然发现县城与往日大不相同:到处红旗飘飘、锣鼓齐鸣,时不时还有庆贺的鞭炮;一列列头戴红星、身穿灰色服装的人,精神抖擞、秋毫无犯;欢歌笑语的穷人们在分粮食、贴标语、呼口号;土豪劣绅们被戴着高帽游街示众,不仅没有往日的威风,而且完全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好奇的曾宪招赶紧打听,得知是井冈山的红军,解放了兴国县城。几天后,长冈乡也成立了苏维埃人民政府,许多青年都去参了军。耳闻目睹的曾宪招被来自各方面的因素深深鼓舞,主动参加了洗衣队,为红军伤病员洗衣服,并担任儿童团长,带领少年儿童站岗放哨查路条。1933年冬,曾宪招调任乡妇女委员部主任,主要负责慰问红军家属,扩红支前,帮助军烈属生产。
1934年秋,由于错误军事路线影响,第五次反“围剿”虽打得异常艰苦,但最后仍是失败。9月上旬,中央决定红军主力和中央机关突围转移。为了迷惑敌人,对外声称红军将去湖南西部与红2、6军团会合,在外线作战再回苏区。鉴于形势异常紧急,中央要求苏区有关部门、人员立即筹粮筹款支援前线。曾宪招为此不仅恪尽职守,而且超负荷地日夜工作着。
1934年10月14日,兴国县城失守,四处一派白色恐怖。敌人设立了“清乡委员会”、“铲共委员会”等反动组织,强迫群众“联保”、“联坐”,并规定:“一人通匪,十家连坐,一家窝匪,十家同祸”。为不连累乡亲们,被红军留在苏区后又失散的曾宪招,被迫孤身一人前往广东与江西、福建交界的边境,女扮男装以挑夫做掩护,寻找党组织。一次挑货途中,曾宪招被“铲共团”的敌人抓住。敌人发现她一介女流却做挑夫,深觉怀疑,立即对她施以酷刑,因曾宪招从容应对,坚持不吐露真相,敌人见不能达到目的,加之没有证据,便强行以50块银元把她卖给了广东连平县九连山区的谢新元为妻。
1935年春,谢新元家闲置无用、破败不堪的老屋里,突然来了13位不仅会唱国际歌,而且常常吟唱:“我们大家来暴动,杀土豪分田地。建设苏维埃,工人来专政”这一苏区《暴动歌》的陌生人,有人说他们是土匪,也有人是失散的红军。正在为寻找党组织未果而苦恼的曾宪招虽充满激动,但却不敢立即相认。因为敌人知道群众是红军、游击队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为切断红军、游击队与群众的联系,敌人不仅除了疯狂地屠杀镇压群众之外,还常常挑拨红军与群众的关系。如化装成红军或游击队员的伤兵,半夜敲群众的门,说‘我是分散的游击队,给弄点饭吃吧!要是群众答应,立即便会被抓起来乃至加以杀害。
不得不高度警惕的曾宪招只有继续暗中观察。此后的3天时间里,曾宪招发现他们靠上山摘野果、下地挖野菜充饥,不仅不拿群众的任何东西,甚至秋毫不犯。第四天中午,曾宪招又有意来到小河边洗衣服,并试探性地唱道:“五月当兵开木棉,真心革命不要钱,军衣伙食公家发,家中分了一份田”。一位男子竟然接声唱起:“三月当兵石榴红,天下穷人心要同”。因为这是一首来自中央苏区的革命山歌,不仅知道的人有限,且因属方言,听得懂尤其会唱的人更加有限,曾宪招终于与同志们相认,表明自己原是苏区干部。
这支队伍,是项英、陈毅领导的、经过9路突围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同志,此时,正根据中央分局“统一指挥,分散行动”的决定,化整为零,进山游击,昼伏夜出,保存实力。曾宪招立即把同志们接回家中,安排食宿。但由于条件和能力毕竟有限,大家的生活相当艰苦,即使主要靠野果、野菜充饥,一天也只有两顿。因衣服少,也只好晚上洗,白天穿,甚至一洗完就用火烘干穿。不久,鉴于敌人搜索,游击队员被迫进入深山密林。
为接济游击队,曾宪招利用每月初一和十五日,敌人开禁允许群众进山砍柴的机会,常把粮食藏在挑柴的竹杠中,把食盐溶进棉袄里,然后丢在山上,使红军能够吃着“捡”来的粮食、穿上“捡”的衣服等。1936年初,赣粤边区出现罕见的大雪封山,加上敌人的严密封锁,游击队的粮食断绝,更加饥寒交迫。一些游击队员实在被饿疯了,听说一种‘苦笋可以充饥,便不管其苦、涩,结果由于吃得太多不消化,再也没醒来了。曾宪招把家中仅有的2担谷子,加工成大米,冒着生命危险几经周折,终于全部送上了山。游击队员非常感动,纷纷亲切地称曾宪招为“后勤部长”。而曾宪招家则完全靠借粮和吃野菜度日。曾宪招还常常寻机上山采草药、熬姜汤,精心服侍患病、受伤的游击队员。
1936年秋,为了解决游击队的粮食供应,九连山工委决定在曾宪招家成立筹粮站,由曾宪招负责粮食加工。所谓加工,实际上就是完全靠手工将谷“砻”成米。曾宪招一天要“砻”2—3担谷子,游击队没有经费时,还得完全靠曾宪招想方设法向村民借粮,甚至冒险向一些开明的地主借粮。这一干整整13年,直至广东解放。
抗日战争爆发后,南方各游击区通过与国民党地方当局谈判,形成了国共合作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赣粤边游击队大部分战士由项英、陈毅带领,改编为新四军奔赴抗日前线。为了革命和斗争的需要,游击队也秘密留下部分干部和战士,坚守在赣粤边游击区。曾宪招也被要求继续留守家中为游击队加工粮食。此时,虽然已国共合作,但国民党并没有放松对赣粤边的“清乡”,仍常常以“剿匪”为名围剿游击队。
1947年初,九连山工委在广东连平、和平、龙川、五华和江西赣南的龙南、全南、定南一带开展游击活动,队伍日益壮大。1948年初,敌“粤赣湘边区剿匪总指挥部”分兵“围剿”,使游击队员从5000余人减至3000余人,并被迫退回山区进行游击战。由于粮食加工任务加重,而筹粮越来越困难,此后的一年多,是曾宪招最繁忙、最紧张的时期。但曾宪招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更不要说报酬,不但长期坚持义务为党工作,还继续把自家的粮食、蔬菜无私地贡献了出来。
1949年8月,赣南全境解放。35岁的曾宪招又积极参加欢迎解放军、分田分地等工作,并被任命为乡妇女主任,因工作突出,被赞为“妇女前锋”。
1951冬,曾宪招在广东连平参加围剿土匪“阿烈房长”的战斗中,因追赶土匪时不幸失足掉下山崖,腹部等处受了重伤。1952年冬,由于丈夫病故,离开兴国19年的曾宪招经组织决定回乡治伤。不久,鉴于自己身体及母亲患病等原因,曾宪招无奈放弃工作并另组家庭,成为一名普通家庭妇女并定居兴国。
艰苦的经历,岁月的磨难,使曾宪招对粮食一直情有独钟。1994年夏,已经80高龄、生活无忧的曾宪招路过兴国城关粮管所时,见地上有许多散落的零星谷子,当即十分心疼,一粒一粒地捡了起来。在她看来,当年只要有一把米,就可能挽救一名战士的生命。也正是从那天起,曾宪招每天都要去兴国城关粮管所转转,为的只是捡地上的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