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阿莫西林吗

2009-12-07 03:38罗望子
山花 2009年19期
关键词:汪汪雨衣水花

罗望子

1

要想理清我和陈小花的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它与时间虽然无关,与措辞无关,也与我单方面的偏见无关。我们相识两年了,实际上只有四个月,我们亲密无间得很,但到现在我都没有拉过她的手。

在一个慵倦的午后,我曾经给她发过短信,约她到某个宾馆见面。她先是迟迟没有回音,好不容易等到她的短信,她问:在哪儿!为什么去哪!为什么不到我的店里!陈水花开着一家花店,场子还很大。我说:我想你!想要你!她说:来我的店里吧。我说:我先去!等你到三点!我喜欢直截了当,不喜欢绕弯子兜圈子。她说:来我店里吧。她说我在店里。“我在店里”这句话陈水花一连发了三到四遍。

后来陈水花告诉我,那天正好是情人节,来买花的人太多了,她实在走不开。情人节?中国的情人节。七月七,看巧云嘛。

后来陈水花告诉我,那天要是她去了,我们就是情人了。

后来陈水花告诉我,那天她要是去了,我们做了那件事,那我们之间就完了。怎么会完了呢,我问。陈水花比划着说,那我们就不可能轻松地坐在一起了。

那样的话,我们之间到底会怎样呢。我问自己,也问她,问得我们俩都痴痴的,无言以对。同样的问题,两个人的时候,我们相互问过无数次。

2

说这话的时候,我又坐在花店小小的会客室,和陈水花面对面。在这里,陈水花会给我摆上一包软中华,泡上一壶龙井,或者碧螺春,或者菊花茶,或者一杯摩卡咖啡,不变的是一包软中华。每次一包。只有一包。就是现在,她有了新的男友,我还是能够享受到如此的待遇。陈水花经常问我的一句话就是:我对你怎么样。或者:我对你好吧。

我点头。或者苦笑。要是我愿意,我会要上一杯啤酒。一大杯。杯口挑着一片柠檬,薄如蝉翼,新鲜,散发独特的清与涩,亮晶晶的,喝起来仿佛小小恋人间笨拙的唇吻。有时候,陈水花会主动要我喝啤酒,她也乐意奉陪。不管是我要,还是她建议,她总是拿出嘉士伯,罐装,这是她专门从南京进的货。陈水花经常对朋友说的一句话就是,嘉士伯是给我的特供品,别人。任何人都享受不到的。

你说,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3

我们不是恋人。但是她可以当着男友的面,骑坐在我的腿上,两条柔软的手臂紧紧环绕住我的脖子,平坦的胸脯同样紧紧地贴着我的胸脯。我感觉她想勒死我。偏偏我喜欢这种快要被勒死的感觉。我奇怪的是,她娇小的躯体竟有如此大的力量。

我们不是异性朋友。自从她狡猾地拒绝我之后。更没有来电的感觉。在她身边,我的脑海里会经常浮现出别的女人。有的是我的女友,有的是我想泡到手的女人。我盯着她的脸,紧紧地盯着,脑子里却是别的女人,她们像天使一样,在我的脑子里、心田里飞来飞去。

我们不是普通朋友。不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少想起她。但是当我和别的男女朋友交谈的时候,陈水花的名字又不断地从我的嘴里飞出来,泡沫一样飞溅。我承认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每隔五分钟,陈水花的名字就得冒出一次,也不知道她有否感应。我不敢问她这个,要是她知道了我不停地扯到她,不会得意忘形,也会有别的想法的。我和别人交谈着别的事情,或者生活,或者事业,或者情感,或者为人处世,陈水花就像一只蜻蜓,总是在我们的语言气流中盘旋不已。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我总是记不住日子。但肯定晚饭过后,我刚坐到电脑桌前,准备打升级游戏。突然接到一条短信: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回来了,醉了。

醉了,醉了好呵

我伤了,伤得很重

有我重吗

你也伤了!

不说了吧,以后你也别再跟我联系了吧

为什么!

为什么!!在我思索回信的时候,她又发过来。

有人在YY跟前说我的坏话,我们快要分手了

你怀疑我吗!天大的误会!!

我处处都成人之美,给大家带来快乐,还有人打小报告,真没劲!

我可是你的知己!!!

小报告打过去了,大家都散了,说坏话的人该满意了吧

算了,算了,算了,算了

4

花店在三楼,这是个少有的花店。只有一道弯曲狭窄的楼梯拾级而上,仿佛那是一条通往天堂的窄门便道。小小的会客室排气扇不灵,但有着巨大的窗户,窗帘总是半掩着,窗户微微开启,以便把我的烟气飘散。陈小花走进会客室的时候,常常背身过去,面向窗外,看人流,车流,看路道两旁的泡桐树。看穿过树丛的电线电缆,看电缆电线上的麻雀,还看楼顶上飘荡的塑料袋。陈小花是个什么都喜欢看的小女人。

然后,她转过身来,面向我,也面向会客室的门,这样她可以观察花店的一切。店里招来了两个女孩,一个漂亮艳丽,一个貌不惊人。陈水花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女人。有时候,你会发现,其中的一个不见了。过两天,她又招了一个新手,情形与往常相似,一个貌不出众,一个艳丽异常,仿佛一对奇异的双胞胎,分别概括了父亲母亲的优点与缺陷。

她喜欢捺捺飘落在额前的丝丝长发,她的长发是烫染过的,眼睛很好看,鼻头有些扁,但这不影响她始终给人一种洋娃娃的感觉。她挺挺娇小的躯体,拉拉裤裙,直直地坐到沙发上,如同倒放的火箭升空图,垂直,坚硬,神经质。

说点什么吧,嗯。她说。不待你思考,她又说,我们没话说了吗。快说,不准说话。她把“不准不说话”说成了“不准说话”,然后她笑了,双腿前伸,用脚尖轻轻踢着茶几。

她这种催人说话的习惯常常适得其反,让朋友们的思维中止,气氛沉闷,窒息,甚至尴尬。待她安静下来,我便提醒她,寂静有时候、很多时刻都是一种享受,朋友们聚在一起,享受着交流的快乐,也享受着寂静的快乐。寂静,还快乐,那你们来做什么的!如果能够真正静下来,你就能嗅到空气中流动的芬芳,我继续说,她透明,若有似无,仿佛了无痕迹的尾香。陈水花死劲地嗅了嗅,烟臭,只有你的烟臭,顶多还有你的脚臭。烟是香的,香烟香烟嘛,我无力无赖地辩解。我不管,我不要寂静,陈水花踢茶几的声音响起来,好像在敲人家的窗户,快说快说,每个人都要说。

5

你晓得那天我有多难受吗。

重归于好之后,我们聚在花店里玩牌。我们学的是一种新式打法:淮安掼蛋。大家都在专心致志研究玩法,陈水花突然掉头对我说。

所谓好,是我们还能坐在一块儿玩,消磨时间。

你晓得那天我有多难受吗。我刚刚遭受了打击,本想找个人安慰一下下,谁知更大的打击又来了。

和陈水花打对家的,是她的新任男友K。此时K笑眯眯的,挑过头来,对我解释道,我不是给你发过短信吗,正好我老婆去看我,花儿只好坐车回来了。

花儿!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叫她。没想到老实巴交的K还有这么好的创意,但我觉得这么可人的名字放在陈水花身上。有些格格不入。

因为有着共同的爱好,喜欢阅读与写作,这么多年来,K一直是我的朋友。K比我早一届,K的老婆则和我同班。有时候,我们一个礼拜能聚两三次,有时候,我们两三个月不见面,但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的交

情。

在我与陈水花的关系上,K一直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是我把K介绍给陈水花的。因此我不能不卖他的面子。但我没想到K对陈水花简直是言听计从,不管陈水花待他怎么样,他总是嘿嘿嘿的。对于K,我有些把他送上了贼船的感觉,也觉得有些对他老婆不起。我常常想象,要是他们的事,传出了风言风语,让他老婆晓得了,追究起来,我怎么交待呢。要知道,只要K一说是和我在一起玩,他老婆就放了一百个心。K的老婆是那么信任我,就像K信任我一样。

我越是这么想,越是不大好撒手不管了。不过对于陈水花所谓的双重打击,我是嗤之以鼻的:人家有老婆,你添什么乱呢;我和女友之间,又要你去挑拨什么呢。

K是这样对我说的,陈水花说她现在很难受,说你可能误会她了。在我的女友跟前,陈水花并没有说我什么,反倒是我的女友担心我到处沾花惹草的品性。陈水花是这样对我的女友说的:既然你选择了他(也就是我),那么就得接受他(还是我)的优点和缺点。

K说得笃笃定定的样子,好像对陈水花的调解很满意的样子。实际上只要你不是呆子,就算陈水花这么说的,还是间接地促使我的女友进一步认定了我是水性杨花的男人。可是我没有反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追究谁的责任更无济于事了。真要算责任,责任也在我与女友之间,这是我和Y取得的唯一共识。

6

必须谈谈我的女友Y了。当然现在她已经不再是我的女友。将来是不是,也很难说。

所有的女人,都是在饭桌上认识的。吃饭是假,女人,尤其美女,才是饭桌上的大餐。女人,只有女人才能让男人故作绅士,又原形毕露。

我的一个朋友邀请我参加一个晚宴,说来了一帮媒体记者,其中还有美女。我当然不会放过了。

Y是和他们制片组的全体人员一起来的,她是编辑。那天Y一身工装加休闲的打扮,有些不伦不类,打牌时还翘着二郎腿。她不屑一顾的样子,也让我产生了不屑一顾的感觉。

人到得差不多了,纷纷入席,我的朋友想要Y坐到他身边,Y却坐到我的边上。喝酒时。我的朋友提醒Y,说我是个好色之徒,要当心加提防。于是Y问我,你好色吗。我说,你觉得呢。我怎么看不出呀。我说,那说明我是真的好色,而且上了一定档次了。

我的朋友没有想到,他的话反而加快了我和Y的交流步伐,尤其是我坦荡且如此大言不惭,令他觉得今天请我来参加晚宴,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一直没喝酒的Y还用啤酒敬了我,他更加恼羞成怒了。恼羞成怒,我想是的吧,但我一点不恼他,我觉得他是真的暗暗的喜欢Y,虽然我不屑一顾。接下来。不管我的朋友怎么说我,揭我的短,强迫我喝我不喜欢喝的酒,我都安之若素。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好脾气。

就是从那时起,Y对我有了好感吧。

我提前告退了,由着他们去泡脚,或者唱歌。

后来Y说,那晚她送我到门外,还想和我握个手,道个别,可我正眼都没有瞅她,更别说回头了。

整个晚上,你都没有正眼瞅过我,后来Y捏着我责问,我有那么丑么。

我喜欢Y捏我,Y不管真生气,还是假生气,那样子都是娇娇柔柔的,与那个晚上初遇的表现全然不同。

7

某天晚上,我正在发呆,收到一条来历不明的短信:

一男落水,众人聚而救之,其中一人说落水者是公务员,人即散去一半;又一人说是公检法的,又散去一半;忽然,有人说好像是证监会的,路人蜂拥而回,以石投之:让他活上来那得坑死多少人呵!突然有人惊呼,是国足的,众人纷纷跳下将其捞起,此人正要感谢,众人日:再不捞起水全臭啦!

正常情况下,碰到这类垃圾短信,我会一笑了之,不再理会。因为他不是某个熟人发的,就是人家发错了,我们随时可能收到短信,短信已经是我们生活中的甜点或者霉菌,所以不必当真,何况这条短信并无多大的搞笑含量。但是那天,我不知道动了哪根筋,竟然回过去了。

有点意思哈,哪位朋友呵你是!

你猜猜。

你猜猜?这回真的有点意思了,我脑子灵光一现:一般而言,要你猜猜看的都是QQ女人。我回道:好呵,不过你总得给我点提示呀。

我们最近一块吃过饭的。

是Y吧,YY你好。

那天晚上的Y非常沮丧。甚至有种挫败感。她没想到,仅仅两个回合,我就锁定她了。但也许她的沮丧是做出来的:毕竟,我能立刻猜到是她,说明心里面还是有她的。

8

MSN。电话。花园5号的约会。南京之行。我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YY。一个干净而透明的YY。我不能忘记,她在苏宁电器门前的苦苦守候。我也不能忘记,我的手机黑屏了,她立马给我买了一只,命令我先用着。

自然,我们上床了,上床不过是迟早的事。我们第一次约会就上床了,却没有做爱。YY允许我抚摸她,亲吻她,甚至她的隐秘之地,也任由我触碰,却不同意我的身体进入她的身体。我以为这是她的本能保护,但是当我强行进入时,还是没有成功。最后那一刻,她的肚子痛了起来,而我已经箭在弦上,只能无赖地弄湿了她的内裤。

情况很严重,我很生气。我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立马起身,穿衣套裤,墙角的YY又抓住了我。请求我不要走。她说她真的是肚子痛,疼痛难忍。她说,给她一点时间,她会逐渐适应我的,她会好起来的。

不过,她话锋一转,说现在你的任务是给我买个东东。什么东东。Y伸出纤纤手指,挑着她的小内裤,也不说什么,只是迷人的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买就是了。

我出了房间,出了酒店。在街上狂奔一百米,拐进一家小超市。买了两条内裤,红豆牌的,犹豫片刻,我又买了一盒雨衣,相思牌的。在收银台,我竭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状,谁知收银小妹根本不看我,倒是周围等待交款的几个女顾客,很欣赏地看着我。

但是到了街上,我提着装了内裤和雨衣的购物袋时,有些不自然了。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我和老婆都不穿雨衣,我老婆的内裤总是她自己买。街上的小子又贼溜溜的盯着我,我更不自然了。毕竟,我已经四十岁。四十岁的男人已经在走人生的下坡路了。

还好,气喘吁吁地回到房间,上交给Y。Y给了我至高无上的奖赏:在我的额头吻了又吻。你真是有心人哪!她把那盒雨衣抛向空中,又接到手上,戏谑地对我说,但是今天我们不用。

9

你有阿莫西林吗。有一次,陈水花问我,问得不明不白的。

那东西我们家什么时候都不缺。我老婆对于身体,永远是一惊一乍的,稍稍有些不适,就给自己灌药。我家有好几只塑料药箱。我们家的装饰柜也快成了药柜。我经常嘲笑老婆,这一辈子,你想成名成家是不太可能的了,但这个药片收藏家,你是当定的了。

问题是家里药再多,也有空缺的时候,往往表现为你要什么没什么。问她怎么回事,答曰,叫你们吃,你们不吃,上次生病,她吃了加倍,还不是怕过期怕失效怕浪费么。

但我们有阿莫西林,这个药什么时候都有。我最不喜欢这个药。我说,抗生素不能随便服的。美国医生

不是随随便便就开抗生素,而且不是每个医生都有抗生素的处方权。可抗生素在国内已经滥用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去过美国吗,老婆问。那倒没。那就是了,你干嘛还搬美国的那一套来说!

我老婆就是这样的女人,阿莫西林似乎就像房间的夜光灯一样,能够让她睡得安稳。

儿子是个明白人,他向来站在我这一边。这样,我们家的阿莫西林便堆积如山了。

10

情人间的相互适应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到了床上,YY便躲得远远的了。她说她只习惯老公。我说,那你还追我。她说她并不是不愿意,而是有心理障碍。更可恨的是她还说她的老公长得像陈冠希。弦外之音,我就是个衰男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我最初的视若无睹而报复我。每当我做出愤怒状,她便柔软下来。她说她可以补偿我。

怎么补!

她为我按摩。由于职业关系,她每周都去做瑜珈,做SPA。她把从理疗师那里学到的一套,毫无保留地放到我的身上。皮肤干涩,她就把她用的香奈尔乳液倒在我的背上,我享受着她的柔软的按摩,闭上眼睛,不禁发出微微的呻吟。

下一次,Y专门买了一瓶香熏精油,在我身上胡涂乱抹,俨然一个见习按摩师了。

不过更多的时候,她总是不脱衣服,缩成一团。我们睡在两张床上,我躺着,她蜷着。到了半夜,我才爬过去,轻轻揭开她的衣衫,在她无声的哭泣声中。这时候的她倒是挺配合的,甚至推开我笨拙的手,自己脱。我问她,她竟然如此害怕,为什么还和我约会。不知道,她说着话,翘着兰花指,撕开雨衣,为我套上。

我不喜欢雨衣,什么样的雨衣我都不喜欢。下雨天,宁可淋成落汤鸡,我也不穿雨衣,何况这个时候。我轻轻地进入,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她还是说:轻点,轻点。似乎又要哭出来了。笔记本电脑里播放着《手心里的温柔》,我例行公事地完成了任务,Y再给我褪下。我实在不喜欢。贮满精液的雨衣恶心得很。并且,雨衣在我与她之间,造成隔膜,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更主要的问题是,我觉得她并不爱我。她不想把自己交给我。越想越多,我觉得她这简直是在对我进行无尽的污辱。

但我喜欢Y的兰花指。Y给我穿脱雨衣的动作,恍如采茶姑娘在给游客们演示功夫茶。有时候,我会为自己的大胆联想而忍俊不禁。当我笑得岔不开气来的时候,我发现Y蜷在被窝里,泪流满面。

怎么了,你。

我完了,Y说。

我也完了。

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你为什么这么说呀。

他很敏感的。

谁。

我老公。

说实话,我感到的是失败。

你还想要吗。

Y突然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她明知故问。她再一次向我发起了摧毁性打击。她晓得我不能,所有的男人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都不能。

11

我爱Y。把她抱坐到腿上的时候更是爱不释手。越来越爱她了。她依旧穿得密不透缝,骑在我身上,替我按摩。我依旧在她的挣扎中把她掰倒。她说,每次给我按摩的时候,她做爱的渴望就会越来越强烈,担惊受怕也越来越强烈。

要是我们的事曝光了,我说,要是你们离了,我会和你呆在一起的。

真的,我说到做到。

我说,我遇女无数,但我从没有对别的女人如此表白过。

我信,她看着我,并没有被打动的表示。她很少说话,更多的是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大,看着我的时候,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我怕得心虚。但我从来没有对她隐瞒,我还有别的女友。我告诉她,她只是我众多女友中的一个。我告诉她,我不是个坏男人,但也不是个什么好鸟。我这样的男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新厌旧。

听我这么说,她还是盯着我,把脏纸巾揉成团,扔到我的头上。她盯着我,似乎要盯到我的心里去。

12

K也问我。但他问得较多的是,最近在读什么书。还有就是,写作的人最好读什么书。

我回答说,你不妨读读《性的人间》吧。

我读过。他说,没有读下去。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我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事实上,我不喜欢这样的问题,更不喜欢回答这样的问题。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你为什么写作、你为什么不写长篇、你为什么不喝红酒、你为什么和那样的人交往等等等等。博尔赫斯说,人们打开一本书,这本身就有了美学含义。至于你挑的是哪本书,这就和你喜欢上的是什么样的女人一样。

再次见到K,他说,这些天他天天翻《性的人间》,越翻越心烦。

哦,我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强扭的瓜不甜呗。

那你还推荐个鸟,K有些不高兴了,好像我在作弄他。

那么,你整天不都游走在老婆与情人之间吗。

你也好不了多少,K无力地反驳道,好像拉上了我,就给他添了很多底气似的。

具体情节我记不住了,我说,我只记得,《性的人间》有一个妻子情人一起PARTY的场景,那真是奇怪的一群人呵,好像还是一群艺术家。

真的吗,K的兴趣又上来了,你确定你没记错吗。

我还记得他们玩希腊式性交呢,你玩过吗。

没有,K实诚而疑惑地说,希腊式?我只知道泰式按摩。K的话让正在抽烟的我呛得咳起来。

你想玩吗,我恶作剧般看着他。

那我得回去百度一下先。这个时候的K倒不含糊了。

13

我的缺点,是喜新厌旧。我做的错事,是让陈水花和Y见面。我以为她们顶多暗中嫉妒或者较劲的,哪知陈水花会说我的坏话,又哪知Y就那么轻信她,甚至成了一对密友呢。

那天下午,我突然接到陈水花的短信,问我能不能去花店一趟,现在就去!我说不行的,我要去乡下。与Y相遇后,我不怎么与陈水花联系了,这也符合我一贯的禀性。但我那天真的是要去乡下。那你回城后一定要来哦,陈水花不依不饶。

我到乡下是吃喜酒。七点半开始,八点钟,陈水花的鸡毛信又来了,接二连三的。八点半,我开着摩托悄悄返回,九点到达。陈水花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

陈水花刚进货回来。陈水花很激动,在会客厅里走来踱去的。她说,要是你再不来,她就完了。不会吧,有那么严重吗,我小心翼翼的,生怕惹火了她。她盯着我,像是不认识我,又像是欲言又止的样。我不得抢先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她潮红着脸,你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说,我有新女友了,祝贺我吧。是吗,她似乎惊呆了,高昂的头也耷拉下来。我庆幸自己一吐为快,要不然就被动了。轮到你了,我提醒她。我吗,她惊醒过来,我没有,又补充道,你的好消息就是我的好消息。然后,她变戏法般的,从茶几下搬出几瓶嘉士伯,喝吧。她打了个响指,为了你的好消息,我们总该庆祝一下吧。

那天晚上我们喝得很畅快。我是高兴。她是忧伤。醉意朦胧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能听到她说话时的哭腔。

夜深了,我开着摩托,陈水花开着她的卡罗拉。我们慢得像蜗牛。我让陈水花赶紧回家,她说一定要护送我回家。她说她舍不得我下车。我们走过二环路。走过三环路,又绕到四环,再依次绕回来。到了我说,整

个住宅楼,只有我家的灯亮着,我说要不要上去坐会,你还没来过呢。说完我就后悔了,后悔得想抽自己。陈水花要是上去我怎么办。我能想见我的老婆现在的姿势。而陈水花是个什么事情都能做出的女人。

幸好那天晚上陈水花没有抓狂,卡罗拉颠了一颠,便青蛇般滑进如水的夜色。

14

我以为,从此以后,陈水花要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事实也是如此,第二天我没有收到她的短信,第三天也没有。以往,陈水花每天不给我发条短信,或打个电话是不可能的事。现在,我则成了Y的专用接线员,不,还是专用垃圾筒更为准确吧。

Y的电话没有规律,短信也没有规律。她说,对我这样的男人,就必须让我防不胜防,她得随时查岗。情绪高涨她会告诉我,情绪低落她也会告诉我,她说我们是一伙的,必须是一伙的,理所当然的一伙,高涨与低落我都必须与她同步。问题是我还不厌其烦,我喜欢和她说话,也喜欢听她说话。恋人絮语谁都有体会,翻来覆去,穷根究底。我告诉她,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告诉她我有许多女朋友,她们星罗棋布在各个城市。我告诉她,她是我众多女友中的一个。她问我,到底有几个。我说我不确定。她问我她们漂亮吗。我说,要看怎么定位漂亮了。她问那你怎么办,怎么处理她与她们。我说我不知道。她很伤心,很生气。生气、伤心之后,她赞扬我很实诚。Y一点也不怀疑我话言中的真假。

我是这样想的:我的确不止她一个,她也不是我最后一个。更重要的是,我说我有许多女友,就正大光明地为自己留了条后路。不过,Y肯定是我最用心的一个。

第四天晚上,已经晚饭过后,陈水花的短信来了。要我去半岛咖啡馆。去做甚!去见见她的男朋友。她有男朋友?她真的有男友?

她已经和男友坐在满庭芳里面。她的男友姓汪,国字脸,有点像古月,干脆点说,有点像特型演员,在机关任职。我们寒暄了一番,不久,来了个美女,陈水花的闺密。我们一边打八十分,一边喝着红方。我对陈水花的男友谈不上好感与恶感,但我不能不承认,他用茉莉花调的红方很好喝。不知不觉,我们抽了一包烟,喝完了一瓶酒。

陈水花要送我,我说算了,我酒酣耳热,还是溜达回去吧。我是个识趣的人,在男友面前,陈水花也没有理由对我太好。我看过一个名叫《握着刀片溜达》的小说,我现在就在溜达,却找不到刀片。风刮在脸上,倒有刀片般的锋利。我今天的感觉很特别,特别得连我自己都奇怪。尽管我在陈水花的男友面前表现镇定,现在却走了形。我不觉得我和陈水花还有什么关系了,可我为什么在意呢。我先有了女友,为什么在意人家有男友呢。我看出来了,陈水花的这个男友早就存在,可她现在才告诉我。我也不是在意她隐瞒,而是在意她的有,为什么呢。

刚到家,陈水花的短信蝴蝶般飞来。

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

汪汪怎样

不太了解

现在,你的女友该出场了吧,嘿嘿

妈妈的,我还是上了她的当。陈水花天真地认为,她把她的男友奉献出来,我就必然要把我的女友奉献出来,一对一的交换。这样的天真,让她至少占了些许主动,我还真的无法回避呐。

15

和Y一起,我们无话不谈,滔滔不绝如江河之水。Y很惊奇,她把我看成了无所不知的人。我说无所不知有点海夸,但我的确综合素质高,嘿嘿。瞅见她作不屑状,我赶紧补充道,可是无所不知并不代表着无所不能,其实我是个无所作为的人。你还有自知之明呵,Y扑到我的怀。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们还是处于“无话可说”的休眠状态,我们享受着在一起的安谧与宁静。只要泡在一起,Y就不想出去了,连吃饭也不想,她说宾馆里的方便面就可以打发她。是真的,Y请我吃饭向来败金。轮到我请她,她就找出各种理由来降低伙食标准。有时候,说好了我请客的。屁股一转,她已经埋单了。这是为什么呢。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不是一个物质女人哦,Y骄傲地说,遇上我可是你的福气哦。

除了性,我们还是很和谐的。

有一天下午,我们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午后到黄昏,看了《不要嘲笑我们的性》,又看《平凡中的躁动》,拉开窗帘,天已傍黑,路灯也亮了,Y还蜷在床上。我点了根烟,猛吸一口,喷到窗外。

你为啥挑这两个电影让我看,和我一块儿看。

没有呵,我说,只是觉得这两部片子的片名很独特。

不是,你肯定是有目的,Y说。也许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你肯定是有意图的。

我能有什么意图呵,说来听听。

切,你是不是在嘲笑我们的性呵。

我们。

是呵,我和伊,快点回答,不要想。

我想也没想,就打开电脑,调出《平凡中的躁动》,定格在结尾男欢女爱的场面。我摩摸着画面中硕大的乳房道,硬要说我什么意图吧,美中不足的是,你的没她的大。

你下流呵,Y脸红了,无聊!尔后,Y一脸认真的说,我个头这么小,要那么大做什么。

16

我再没见过汪汪。不是陈水花不让我见,而是我不想见。你嫉妒了。哪有呵。就是就是,陈水花很得意。拜托你用耳朵和指甲想想,你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嫉什么妒呵。就是嘛,陈水花说,我也不明白你吃的哪门子醋哦。

我不但不见汪汪,也不见陈水花了。陈水花呼我的时候,我不是和女友一起,就是和朋友一起,有些朋友还是她介绍给我的。我故意搞得挺神秘,并警告她的那些朋友,不要告诉陈水花我们一起玩的事,要不然她会生气的。

汪汪不是我的男友。根本不是!

你还真的生气呵。

拽什么拽呀你。

只要是陈水花的短信,我一个也不回。也不是我不回,而是屏蔽了她,她怎么发我也收不到了。

再次见到陈水花是在小区门口。她的车停在那。她堵在那。我只好拉开车门,坐到她边上。

先到花店。陈水花给我上了茶,再扔给我一包烟。我不敢看陈水花,感觉到陈水花也没看我。

一块吃晚餐吧。人员你定,陈水花说。最好有个长者。长者?我不明所以。是的,你要给我找个长者哦。那汪汪呢。不要提什么汪汪了,陈水花一甩手,好像比我还厌恶汪汪。汪汪可是你的男朋友呵。我说了,不是就不是。

找谁呢。我忙不迭地打了几个电话。约到了两男一女,陈水花另外约了一个,正好六个。

喝什么酒呢,我这儿只有红酒,陈水花笑眯眯的问,一副大获全胜的样子。白酒吧,我只喝白酒。那去买吧,你想喝什么。天之蓝吧,我也不想宰她太狠。五粮液呢,喜欢不喜欢。猪才不喜欢呢,我说,不过还是天之蓝吧。不行,就五粮液。然后我们去买五粮液。我们跑了好几个店,停车花了很长时间,主要是怕酒假。

K是到得最迟的。他在家给老婆弄好了饭。他就是这么说的。三个男人,三个女人。只有我和K喝白酒。那天晚上,陈水花很兴奋,红酒喝去两瓶了,我们的白酒还有半瓶。我这个人好酒如好色,总是浅尝辄止。K则是有些放不开。K过去总是替我代酒的,现在似乎有些退步了。陈水花面若桃花叫嚣着,不喝掉不许走,另外两个美女也帮着腔,对我们极尽冷嘲热讽。

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好脾气了。三言两语就想把老婆打发掉,那头当然不依了。K只好无奈地细细道来。耐心解释。挂了电话,K说老婆感冒了,问他阿莫西林放在哪。K的话让我心头一颤,陈水花却像个没事人。也许因了陈水花的不动声色,K继续解说道,我告诉她还在那个盒子里,她又问我到底吃几粒,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什么事儿呀。

陈水花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正喝着茶,她说,还有个人马上到。哪个。汪汪。我说我上个洗手间先。

我闪人了。我无法面对陈水花和她的两任男友。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后来陈水花说,我前脚走,汪汪后脚就到了。汪汪一到,就迅速接管了陈水花,不准她喝酒,陈水花拚命要喝,不要他管。汪汪显得特别霸道,不由分说。倒是K很淡定,由着他们闹,他们一停下,K就和汪汪拚酒,像男人那样拚酒。陈水花描述得兴致勃勃,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对想赢怕输的斗牛士。

我是不是很坏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呵

你也坏

你再坏也坏不过我

我怕把K也带坏了

那你还不收着点儿

要不我还是放手吧

你看着办吧

要想让陈水花收着点儿,比登天还难。不久,在我们的桌边上,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竟然是她的女儿。那丫头的确甜腻地喊她妈妈,看样子母女俩很亲热。陈水花还有个乖巧听话的女儿,这不能不让我刮目相看。问题是我在她的花店,从没见过这个小姑娘。

这还没有完。那天下午,陈水花给K打了个电话,说要去他家拜访。K刚想说什么,那边已经挂了。五分钟后,门铃响了。K吓得手里的杯子都掉了。K的老婆有些奇怪,也仅仅是奇怪,急急地去开门,嘴里还念叨着:谁呀,这么早就上门!

进门的是陈水花和她的老公。陈水花的老公很帅,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那一瞬间,K恍入梦境,有种喜忧参半的感觉。忧的是陈水花找上门来,会不会和他老婆发生冲突,尽管这种冲突的可能性非常之小,但女人这种东西是说不清的,较上了劲,就不好说了。现在好了。来的是一对,不存在斗气的可能了。K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担忧陈水花的老公会看出他和陈水花之间的端倪来。

事实证明,K的喜忧都是多余的。陈水花和老公俨然一对模范夫妻,衣冠整齐,也彬彬有礼,关键是他们还夫唱妇随,抑或是夫随妇唱,令K疑惑自己和陈水花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也就是一恍惚的工夫,大家都回过神来。但最先清醒的是K的老婆。K从未见过老婆热情如斯。她把客人往里让的同时,又推拒着客人手中的礼物。推拒不掉,K的老婆随即退后,拉椅子,找茶具。

陈水花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笑眯眯的,一副和顺的妻子样。没坐多久,陈水花的老公便提议道,出发吧。去哪呀,K的妻子一脸惊愕。事实上,K也很惊愕。陈水花的老公说,不是说好的吗,到乡下兜兜风呵,然后吃个农家饭。

一路上,两个男人坐在前面,谈笑风生,亲如弟兄。两个女人坐在后面,窃窃私语,形同姐妹。返程时,K的老婆坐到前面,K和陈水花坐在后面,听着K的老婆和陈水花的老公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话,他们的眼皮不住地打架。人一犯困,身子也发软,车子颠着颠着,便把他们颠到了一块。

“不许睡!”K的老婆大喝一声,又银铃般笑起来。他们睡意顿消,K是惊出一声冷汗,陈水花眨巴着眼睛,又瘫软下来。K的老婆不依了:陈老板呀,我在陪你家先生说话,你倒好。

“现在嘛,他归你了,”陈水花笑眯眯地说,“怎么了,不舍得换呀。”

21

陈水花向我讲述这一切的时候,K一直握着她的手。我看不透K的表情。不过换了我,也会有劫后余生的惊悸的。猛听得K一声叫,边叫边甩着手,受伤的狮子一样。想必是让陈水花掐得不浅。

“哼,还记得那天在车上吗,你把我这里,还有这里都掐青了。”陈水花噘着嘴,气咻咻的说。

“你还记恨呵,我都没记你哟。”K委屈道。

“不是不报,现在时候到了,嘿嘿。”

22

已经很久没有和Y约会了。我们躲着对方,又怀想着对方。这就是习惯,这就是惰性。Y是怕和我做爱,我是烦她的雨衣。因为雨衣,我已经没有了和Y亲密接触的激情。可是我们都需要对方,只有和我说说话,Y才能顺顺气。Y说,其实打一开始,她就希望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除了做爱。我假装痛苦地叹息道:那我呢,你考虑到我吗。因为对彼此的期待有所微调,我们相处反而更为和睦。

不过现在。我们电话也好,短信也好,网聊也好,讨论得最多的是两个问题。首选是我的问题——我,究竟是不是陈水花话语中的我!开始我表现得很冷静,但Y问得多了,我也明白过来,“我到底是不是我”其实都不重要,Y只是想找个话题,当然,如果能够求证出来就更好了。于是,她再盘同,我就很配合地一会儿言辞激烈,一会儿痛心疾首,一会儿平心静气,一会儿又文过饰非,直到Y心满意足,过渡到第二问题为止。

第二个问题是,K和陈水花处得怎么样了。我说他们很好。不是一般的好。陈水花对我说,她也没想到,她和K竟然能够持续下去。那么汪汪怎么办,你怎么还念想着汪汪。汪汪也不错,陈水花说,毕竟她和汪汪有过相当长的时间,为了她,汪汪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还影响到了他的仕途,但汪汪毫无怨言。我会处理好的,陈水花向我保证,仿佛我在给汪汪做说客似的。一段时间以来,陈水花不敢接汪汪的电话,不敢和汪汪照面,到花店之前,也要先打个电话给店员,生怕撞上他。有一次,我们正准备到聚点唱歌,陈水花眼尖,拉着我就噔噔噔往楼梯跑。等电梯关上了,她又噔噔噔拉我下来。有情况,快打给K,叫他不要过来了,我们也撤吧,陈水花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相。

听到这些,Y在电话那头讶笑不已,继而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水花真的是能折腾呀。

然后,我在这头,她在那头,陷入长长的沉默。

我们一直不看好K和陈水花,可是人家好着呢。我们,我和Y曾经相信,我们会天长地久,可是却闹得不太想见了。

我知道,Y从我这里打听K与陈水花,还是为了求证,并与我们的关系作比较。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我很清楚,Y不和我见面,却和陈水花搅和成一团,她们经常一起去喝茶,做美容,Y还给陈水花买过眼膜,陈水花则为Y的小丫头买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熊。陈水花的好心情肯定是写在脸上的。所以可笑的不仅是我,还有Y,她曾经要我远离陈水花,现在自己倒成了她的“好朋友”,就因为她送了她一只可爱的玩具熊。

喂,你没话对我说了吗

不是你打给我的吗

我们是不是走到尽头了

这个,应该问问你自个吧

看来,我们真的是到了危险的边缘了。这样的尴尬境地也是没料到的,而且谁也不想承揽这个责任,相互推诿也在情理之中。此时此刻,映现在我脑海里的,不仅有Y绝望的面容,还有陈水花得意的笑容。主要责任在我们自己,但陈水花也脱不了干系。是呵,这个女人的确非同寻常,尽管我给她找了个“长者”,但也让她离开了汪汪。作为回报,她挑唆Y同样顺理成

章了,而这一切我还无法对Y解释,解释了Y也不会相信呀。

23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过饭后,陈水花说,我们去南通吧。现在去南通?是呵,现在去,到那,酒吧正好开门营业。陈水花经常忽发奇想。我们早就见惯不惊。但是现在去南通,我还是有些犹豫,K比我踊跃,竟然做起我的工作来了。

南通之行,印象最深的是百度酒吧,嘈杂,纷乱,重金属敲得人发蒙。但我们仨还是凭一己之力,几乎喝完了一瓶百龄坛威士忌。开始加的绿茶与冰块太多,有些淡,后来才有了些味道。我其实是不太喜欢喝洋酒的,这个晚上也许Y不能来,有些遗憾,就放开了,要找些沉醉的感觉吧。服务生提醒我们,喝不掉可以存放十五天,我们点点头,随之抛到云外九霄。每次到洗手间,服务生都很热情,为了小费,待他们热情过后,我说可惜我没带钱包,他们一遍遍的喊着“希望”、“希望”、“希望”呵,我还是忘了带。

惊心的一幕发生在十一点左右,对面的陈水花探过头来说话,长发拖到蜡烛上,火花瞬间蹿上去,发出噼噼啪啪的呻吟,轻微的,有点好莱坞的高科技影像,但又是真实的,在她绯红的脸颊左侧灿若昙花,说时迟,那时快,我不假思索张开了手,伸过去,在冉冉升起的火花上一抹。从上到下,居然全灭了!靠,老大我怎么如此厉害,厉害得又遗憾又庆幸,遗憾的是昙花已逝,庆幸的是美人陈水花只损了丝丝缕缕,未受皮肉之苦,全当是烫了一次发。还是免费的。混浊的空气中还有若有似无的焦味,她的镇静也写在脸上,我脑子里盘旋回放的,却是那惊艳的烟花火之美。

也许是感动于我的奋不顾身吧,陈水花推开了K,奋不顾身地跑到我身边,紧紧地搂住了我,要和我跳舞。怎么跳!此时酒吧掀起了人浪,少男少女狰狞得人模狗样。我朝K呶呶嘴,把陈水花架出了酒吧。

24

濠河边上,凉意袭人。陈水花“飘呀飘”的七歪八扭,像蝴蝶,似精灵。我有意加快步伐,由着他们卿卿我我,老做灯泡,怪不舒服的。可是陈水花推开了K,朝我追来。我只能往前奔,于是形成你追我赶的场面,俺是龙头,陈水花是身子,K是龙尾。我实在跑不动了,况且再跑下去,路人还以为我是个窃贼呢。

陈水花死死地攀住我的胳膊:想和我比,哼,你不知道我得过校短跑冠军吗。眼见K也喘气如牛的上来了,陈水花索性吊住我的脖子,整个的贴到我身上,朝K挥挥手:你走吧你走吧。我提醒她别闹了,你可是K的女朋友呵。我有些担心,陈水花这么做,是不是又想破坏我和K的友谊。现在不是的了,陈水花的头钻进我的胳肢窝。K则一个劲的对我抱歉,说花儿醉了,喝得太多了。K刚一触到陈水花,后者就尖叫起来,你走,你走,我不做你的女朋友了。

本来应该我尴尬的,现在轮到K尴尬了。我说陈水花,你想想清楚,你真是酒多了,你是谁的女朋友也不晓得了。我不是谁的女朋友,我不做任何人的女朋友。今天我们住在一起,可以吗。

不可以,K壮着胆子抢在我前头说。

你管我呵,反正我不和你睡一起。

没关系,那我就蹲在你的门外。

你是狗呵你。

是呵,我就是狗,还是一条听话的看门狗。

靠,没想到K也有搞笑的时候,我真的笑了起来。我以为陈水花也会满意的笑的,陈水花如果笑了,这事也就算闹过去了,该收场了。可是陈水花圆着眼睛,推搡着K说:你有阿莫西林吗。陈水花的嗓音尖利,嘶哑,带着哭腔,我不由得一哆嗦。这是我第二次听她说。

你要阿莫西林干什么

你有阿莫西林吗

你要,我给你买就是了

你到底有没有

现在没有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陈水花指着K对我说,你看看你看看他说谎你的朋友竟然说谎,他有他家里有的是,可是我没有,我连阿莫西林都没有我连阿莫西林都没有一片也没有,呜呜呜呜——陈水花哭起来了,声泪俱下,还不忘了继续往我的胳肢窝里钻。我没有我没有呵,没人管我,没人问我有没有阿莫西林,没人问我要不要阿莫西林,没人问我现在在哪,没人叫我赶紧回家,我只能飘呀飘飘呀飘,呜——呜呜——

哭泣的陈水花仿佛吹着忧伤的小螺号,吹得我泪如泉涌。

25

Y说,陈水花和老公住在同一个高档小区。相隔两条路,在两幢楼里。老公对陈水花不管不问。陈水花要多少钱,他给多少钱。只有在他们必须出现的场合,他们才会适时出现。且相敬如宾。陈水花和老公的联结点是钱。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他们过着各自的生活。

谢谢你Y,你让我明白,陈水花当初为何不和我上床了。你终于承认了,Y惊喜过望,原来你也打过她的主意呵。是的,我也明白了,陈水花为何有了汪汪又扔了汪汪,有了K又想扔K了。也许陈水花还有别的男朋友。这个与那个,从前和今后,陈水花可能有着数不清的男朋友,我和他们的区别就在于我没和她上过床,但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我们都不知道她有没有阿莫西林,要不要阿莫西林呵。

我还想说,我总算明白你为何每每要用雨衣了,你不过是希望借此减轻一些负罪感吧,穿着雨衣做爱,你会觉得你有爱,但你还是贞洁的。可是说了又如何,说什么都晚了。所以我没有说,永远也不会说,永远也不会去侵扰Y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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