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来过,而后去向不明

2009-12-02 03:45紫堇轩
同学 2009年11期
关键词:日记本

紫堇轩

女儿红的破碎之梦

我第一次意识到“男生这种生物身体竟然也可以如此柔软”时是你的功劳。彼时是情人节主题派对。学校大发慈悲地答应了学生会举行这样一场活动真是令我们咋舌,怀疑校长那天是不是买彩票刮中了五百万。

你穿着劲舞团的团服,在台上跳激情的伦巴。斑斓迷离的灯光打在你海蓝色的服装上,如一片波涛起伏的被月光濡染得明亮的海洋。我竟然定定地在原地站了十五分钟,忘了自己腿上的伤。

你从台上跳下来的时候向前趔趄了两步,那片海洋差点就从我头顶将我覆没。我这才发现你竟然高出我两个头的距离,样子痞痞的,还钻了耳钉,和我心目中固有的三好学生四好青年形象实在是两个迥异版本。

因为跳了太久的舞而汗液四渗,使你的面孔几近透明。“借用一下哈”。不等我回答,你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花束,又重新爬上舞台比着剪刀手跟其他演员拍大合照。

那些花本是我买来送给纪云臣的,确切地说是纪云臣要求我买的,他在信息里说明要99朵红玫瑰,鲜嫩芬芳的。我知道情人节这天的玫瑰花就像人民币一样炙手可热。所以一大早就顶着两个熊猫眼埋伏在花市,由于摸黑起床洗漱还撞上了膝盖,最后如愿以偿从花农手里接过那些花瓣上还沾染着露水的玫瑰时。太阳才慵懒地从东边的天际爬上来。那一刻,我想到他满意微笑的样子,似乎所有奔波的劳碌都瞬间蒸发了。

可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在你合照完将花束物归原主后,我就看见穿着吊带衬衫打着领带的纪云臣从幕布后的一侧探出头来朝我招手,他是晚会的司仪。彼时女主持季乔英正在幕前与台下观众做着幼齿俗套的互动,气氛低迷。我跑向后台,纪云臣接过我的花,便冲向前台对她当场表白了。

他抢了我的台词,我正踌躇着该不该对他说“这99朵玫瑰代表我对你的情意长长久久”,他倒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把我的话搬到了季乔英面前。全场立刻沸腾起来,吹口哨的尖叫的鼓掌的声音此起彼伏。

季乔英先是一愣,然后怔忡地问:“我亲爱的拍档,这该不会是你为了掀起这场晚会的最高峰而特意编排的桥段吧?”

我多么希望他点点头,可是纪云臣深情款款的眼神盛满了我从未见识过的炽热。他漂亮的食指翻山越岭指向舞台一侧来不及闪躲的我:“如果我的话掺杂了半点虚情假意,就让我跟程佳怡一样不能讲话,大家都拿着鲜花水果游戏机鞭策我吧!”

话刚出口,台下立刻从喧嚣变为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望向我,这其中就包括你。纪云臣的笑容僵在嘴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报出下一个节目,让尴尬得以暂时终结。

他跑向后台,扶住我战栗的肩膀连声道歉,可是在这样的节日里,我相信没有任何女生希望听到的那三个字是“对不起”吧。喜欢的男生不仅借花献佛。并且在众人面前为达目的不信揭露我的伤疤。我弓下腰挤出笑容,真的很想对一脸愧疚相的他回敬一句:没关系没关系。很伟大的爱情,我都被感动了。真的。

我觉得自己像一坛陈年的女儿红,出窖时被不经意打碎,那些酿了诸多岁岁年年的梦残忍决绝地破灭。

揉揉肿胀的膝盖,突然发现我竟连迅速跑开的最后一点气力也耗掉了。这时候,那片蓝色铺天盖地地涌过来,你推倒了纪云臣。然后几乎是半拉半扛地将我带离了礼堂。

就算飓风摧毁世界雪浪淹没海岸线,我依旧无法忘记那一夜。我与你并排坐在黑暗的天桥上,地面湿凉。

你说那个季乔英有什么好,纪云臣真是外貌协会资深分子,稍微跟她有些接触的人都知道她哈日哈韩,盲目追星,妆比墙厚,睫毛涂得跟苍蝇腿一样。水性杨花等状似恶毒的词汇都被你用来掐灭她的光芒。只为支撑起我残存的少得可怜的廉价自尊。

你说不会讲话有什么大不了。你说自己除了跳舞外文化课成绩都是全班第一名。当然,是倒数的。你多么希望可以像我这样,不必回答老师课堂的提问,不用上台演讲。不用念饶舌的英文。还有,上帝一般都会把失声的人的听力变得格外厉害。

说到最后你抽出跳舞的帽子戴上,帽檐压得很低很低,我快要看不见你的表情。我静静地听,没有给你任何反应。程佳怡最擅长做的不过是安静转身,息事宁人。

你说,我们交往吧?提出来的时候你涨红了脸,喉结一下一下地蠕动,很困顿。

我与你走到一起的初始,杜晓晓开始像对待失足少女一样在我面前扼腕叹息。

以杜晓晓坚定不移的信念来说,剩女就是圣女,可以自由又恣意地在街上对美少年放电,不必每次出门都往脸上涂十二道工序,也不必担心会在某一天像男友扔掉球鞋里的臭袜子一样地被甩掉。

我却摇摇头文艺地反驳她:“一个人的心原来是世界上最寂寞的地方。每个人都渴望被爱。”

积雨云和失去的日记

纪云臣以天降的姿态出现在我十岁最孤立无援的生命里。那一年父母刚刚离异。他一家搬过来,小车还未停稳他便心急地跳下来,白衬衫淡蓝仔裤,五官清俊。附近蓬头垢面的小孩站在他旁边仿佛一只只被拔光羽翼的鸟。那时候我们一起玩弹珠,跳过一条潺潺流淌的河沟去偷挖小武家的地瓜再折几段甘蔗,可是他的白衬衫似乎如何捣鼓都不显脏。我们一度叫他灰尘绝缘体。

那些记忆仿佛被遗落在了前世。

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出现的前一周,朋友拉我去了一个音乐群。因为群里的公告说,那里有末世歌谣。所以我在那个群里待了好久,陪着那个朋友待了好久。但是没有想到。我们约好一起告别这个世界的誓言,最后终于在他出现的时候宣告破灭。

——他给我冥暗的童年注入了光。

十三岁后,他学唱歌,学播音主持。忧郁深沉的嗓音宛如天赐。他说,要当我的人工点唱机。所有我热爱而无法开口吟诵的歌谣和语段。从他口腔里款款流出。字正腔圆情绪饱满。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未曾预料到,日后那句最伤人的话,亦会伴随着他美好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喷薄而出,霎时灼了我的耳。

突击检查课桌抽屉是我们学校的专利发明,我那本承载着满当当回忆的日记本被老师没收去了,理由是我上课不仅开小差写日志也经常对着它发呆。

那些岁月深处流逝掉的悲喜,我只想属于我一个人,更何况它很多情况下还记录着十岁那年最没齿难忘的疼痛,怎么可以在不懂的外人面前袒露?

按照杜晓晓事后的描述就是,彼时优等生程佳怡做了有史以来最疯狂的一件事。

——我将那个老师推开,救出我的日记本,然后杀出一条血路夺门而出。一路狂奔的过程中,我拨通了你上次留给我的电话号码。学校的大门在上课时段是封闭的,我像只被激怒的斗牛最后闯进了学校明令禁止攀爬的后山。

话筒那头正在上物理课的你压低了嗓音问我现在的具体位置。可是你不知道和你通话的是一个路痴外加地理白痴,我跌跌撞撞头昏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告诉你我现在靠在一棵大梨树下面,它的树冠是拱形的,下面有个秋千架并长满了狗尾巴草。最后发现我提供的都是一堆可有可无的信息时。我的手

机屏幕暗掉了。

它没电了!

你就这样在我只言片语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循迹而来。我兴奋地朝半山腰的你挥手,手里握着那个粉色硬皮封面的日记本,干涩的喉咙里发出蚊蝇般嗡嗡的低鸣。由于太过用力而抓不牢,它颤悠悠。颤悠悠地随风落到了我身后的山谷里。

更糗到家的是,在我大幅度的动作中,突然听见自己身上那件年份久远的衬衣胸口裂开的声音。

与此同时,你看到了灰头土脸的我,刚跑上来我就一头扎进了你怀抱。我看见你手臂上被荆棘划出的一道道细小的血痕,突然止不住号啕大哭。

简晗。这是我第一次从内心呼唤出你的名字。父母离异时我没有哭,被纪云臣当众揭伤疤时我没有哭。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瞬间,泪腺如一片积雨云。我蓄了那么多年的眼泪悉数涌出眼眶。

你说不要哭,日记本没了可以再买。我明天就给你带个更好看的。更何况那些不愉快的灰色记忆。丢掉了就丢掉了啊,你现在需要一个崭新的开始。

我抬起泪痕交错黏糊糊的脸庞,有瞬间的错觉,你专注的目光是在许我一段割舍,和一份明亮的撑持。仿佛时光回溯到那一年,我透过你看到当时纪云臣的影子。他那么说了,我就那么信了。只是当时年纪小,傻傻的我却将他的善意救赎误解成爱情,揣着上路,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那是一个怎样的你。眼神清亮如山涧流泉,手指缓缓拂过我的发,脱下的外套披在我肩上,再没有说一句话。却胜似万语千言。大风刮起。漫山粉白的梨花瓣从你的头顶盘旋降落,落在你的眉心,肩上,脚底。

可是我却忽略了,那些埋在你怀里不停落下的威湿泪水。密密匝匝如鼓点打在了你手臂的那些伤口上,你却强忍着没有抱怨,亦没有松手。

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你

第二天双喜临门,你送了我米奇专卖店的笔记本,而那个灭绝师太竟然良心发现似的也没有来找我麻烦。正当我决心日记的男主角从此要改为简晗的时候,纪云臣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逆着光,他一字一句地说,程佳怡,对不起,程佳怡,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课间补眠的杜晓晓从后桌抬起了睡成红盖子的脸来鞭策我:“程佳怡。你现在答应他你就不是人。”

“做人有什么好,我才不要做人。”

“你……”在杜晓晓恨铁不成钢的怒视中,我款款走向纪云臣驻足的位置,然后,给了他一记耳光。

关于简晗带我离开后纪云臣当场告白被婉拒,晚会结束后在休息间恼羞成怒地对季乔英抛下“我就不信我追不到女孩子”的狠话就走掉的传闻,杜晓晓已经当成笑话对我说了不下三遍。她的意思是你要懂得舍取,懂得珍惜眼前人。

我不知道记忆力优格纯良的纪云臣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初中三年不在同一所学校而错置的时光,已经将原本的他腐蚀掉了吗?

他不再说话。缓缓抽身离去,那些橘红色的夕阳像怪兽张大的口,渐渐吞没他清瘦的剪影。

放学后你假装若无其事地来找我:“今天太阳当头照,我们出门去招摇。”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暴露出那么多的缺陷:脾气怪异,挑食,不会打扮自己。你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每次和我吃饭你总要带着我最爱的绿豆糕点,用极轻极轻的语气说。刚才见你只喝汤都没有吃饭菜,这个,刚好可以填填胃。

你带我去参加聚会,去KTV,我总是缩在沙发的一角沉闷地玩手机,你对着一大群朋友介绍我,然后点动听缠绵的情歌唱给我听。现场嫉妒心爆棚的女孩子个个以你为典范男友,对自己身边木讷的男生说:“你看看人家多会哄女朋友开心。”

记得那时候作为压轴,你唱了一首《背叛》。在歌曲的最后你说。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程佳怡,我陪程佳怡背叛全世界!全场的女孩子都感动得把头埋在男朋友怀里哭了。

走出大门时我拉过你的手,一笔一划在你掌心写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我看见你陡然变得惶惑的眼神,你的身板子僵了僵,最终还是很坚决地点了点头。你把我的头揉在怀里:“但我相信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对吗?”

他在彼端微笑宛然。我在这里热泪盈眶

季乔英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和杜晓晓走在返家的路上。杜晓晓说她正计划在淘宝网开一家店,到时候请我做模特女郎。穿着那些平时买也买不起的阿迪和匡威摆POSE,现在正处于威逼利诱她老爸的阶段。我敲她的脑袋。用她渐入佳境的手语同她交流,“幸好老娘没有香港脚,不然你的顾客就倒霉喽!”

季乔英突然出现,满脸堆笑地说:“那我一定第一个光顾。”然后问我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我点头。杜晓晓原本牵住我的手握得更近,眼神好像在看一只被送进狼窝英勇就义的羊。我笑笑拍拍她,没事的。你先走吧。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拒绝他?”

季乔英请我到星巴克坐定,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知道吗,我和纪云臣初中时就是同学了,不过那时我们还未相识,可关于他的臭名昭著却像晨报一样每日引发周围女生的阵阵议论。她们的语气里,夹杂的崇拜盖过惋惜。

那时候的他应该就如你初见时的样子。干净美好得像童话书上走下来的王子。可是后来他交友不慎,成日与一帮酒肉朋友混在一起,逃课玩游戏,打台球。有一次躲在厕所抽烟被年级主任逮到,和一排劣迹斑斑的名字一起在升旗仪式上被通报批评,从此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反而变本加厉。

这样的男生,叫我如何将他当做依靠?那天他因为向我告白而无意说出来的话,对于你一定像个磨灭不掉的诅咒,但既然你了解了他的为人,就不必记挂在心上。为了这种男生,不值得。大家都是女人,我不想见你这样难过。

声音是优雅的绵软,仿佛是抚顺的绸缎。我混沌的回忆重新云开见日,那个白衬衫的少年仿佛重新从时光深处翩跹而来,在所有人都遗忘我唾弃我的时候,朝我微笑伸出不染尘埃的右手。他说,我没有骑过白马,没有斗过恶龙,更没有从身上挖出一颗宝石拯救苦难,但我乐意和你一起疯耍。

那时,我不是天使,他却给了我一整个天堂。

我突然下定决心。他拯救过我,现在命运的罗盘悉数回转,此刻需要挺身而出的那个人,变作了我。

简晗,对不起。那时候的我还相信我爱着他。依然。永远。始终如一。因为当他站在教室门口说出“程佳怡。对不起,程佳怡,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时,明知是赌气式的虚情假意,可是我胸腔内那颗沉眠已久的心。有瞬间的震撼。

可是简晗,要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当日纪云臣对我表白,我内心的震撼,不是因为欣喜雀跃,而是因为,多年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听到他开口讲这句话,却竟然可以那样平静,并非我曾以为的,会被全宇宙的幸福所包围。

那个周末,我开始像一个便衣民警一样地跟踪起纪云臣。上了不同的初中后,他一个人搬到学校附近的小屋租住。那个独立出来的房子破败而萧瑟,掩映在一排洋气的楼层里。

一路上,他蹲下身绑鞋带一次,我闪躲到路边的树

桩后;他停下脚步买冰激凌两支,在我抽身而出想要继续追踪时他突然回头微笑:“程佳怡。别躲躲闪闪的了,我早发现你了。”说完对我举起一支冰激凌,“过来一起消灭它吧。”

初中时期的纪云臣谈过一场恋爱。那个女孩子被他深爱着,宠溺着,那段地下恋情最后以被严厉打击早恋的校方发现而告败。

他像一株被榨干了水分的蔬菜,偏激,颓芜。对学校强行把他们调到两个班的做法愤慨不已,最后以加入坏学生的行列来向棒打鸳鸯的始作俑者表示无声的反抗。

恰好那一年,纪家经营不善生意破产,他一路折堕消沉。直到在高一的新生见面会上见到季乔英。她有着和他初恋对象神似的面容和仪态,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他苦背演讲稿,进广播台和学生会面试,在球场上练习扣篮,一点点释放自己的光和热,只为引起她的侧目。最后终于在情人节这天跟她同台,却也是在这一天首次表白便遭到拒绝。

纪云臣和我讲起往事时,手里夹着烟。他精致的侧脸显得迷离而哀伤。我曾以为他会一路顺风顺水光芒四射的青春,却在我们被隔开的三年里,被命运注入了那么多的坎坷和磨难。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亲眼目睹亲耳聆听到的关于他的消息,要靠“听说”这个过程来取得完满。

简晗,后来的我好想问起你的过去,问你是不是也有这样跌宕至轰轰烈烈的青葱过往。

只是,我永远没有机会向你提起了。

爱情最美好纯白的样子

那个夜里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买了水果和点心,步履蹒跚地跑去坐公交到了母亲的住所。每个周末按照惯例我都会去探望她。

房子依然很乱。她看见我的时候眼神有瞬间的明澈,拿着我送给她的录音笔一遍遍地听着我哼唱过的歌。那些都是儿时她教给我的童谣,在我离开之前录下来给她。这样她想我的时候就拿起来听,想象她的女儿还在身边,承欢膝下。

我突然接到杜晓晓的电话,她说,程佳怡你现在快点给我过来人民医院,简晗他快不行了!

我想走的时候母亲拼命拖住我,甚至跪在地上磕头求我不要走,我想起杜晓晓话筒里的口气不像在开玩笑,于是咬咬牙心一横挣脱后跑掉。在关键时刻,我想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赶到医院里时,急救室门口已经站满了面容倦怠的老师和同学。彼时已接近夜晚八点,可以看得出你人缘很好,很多人连晚饭都没吃就闻讯而来。

杜晓晓将我拉到一个僻静角落,哭得撼天动地。她说程佳怡你去找纪云臣叙旧情了吧,你真该遭五雷轰顶,知不知道简晗为了找回你那个日记本,爬到谷底去,小腿被毒蛇咬了一日,他人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昏迷,中途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你的日记本还在不在手上,有没有残缺。程佳怡,我宁愿那个日记本永远消失,也不愿意给简晗拾到。我希望他永远记住爱情最纯白美好的样子。以致这些美好里不会有一丝污垢存心。

“你,应该也是偷偷喜欢着简晗的吧?”问杜晓晓这句话时,我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

她将脑袋摇得像钟摆,然后长长叹息:“佳怡。你终究还未完全了解我。”然后如突然悟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像见到鬼魂一样睁大了双眼:“你……你会讲话?!”

我浑身一颤,捂住嘴巴,正好这时病房的门打开,我看到躺在里面的你,穿着上一届参加校运会时发的运动服,毫无血色的脸和发紫的嘴唇,眼泪止不住地一颗一颗往下砸。我多么希望一切都是幻觉,可是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那个再无生气的你还在。

在此之前,只有纪云臣知道,我并未丧失言语的能力,只是从十岁那年,因目睹父亲与一个风尘女子纠缠,回家慌不择言地一股脑告诉了母亲。导致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霎时断裂,从此得了失心疯。如果不是我。或许她现在依然能和寻常小女子一样生活在自己构筑的幸福里。我还拥有一个表面安逸舒适完满的家庭。看着眼神呆滞如木乃伊般的母亲,我突然觉得,她变成那样都是我害的。

我有罪,罪至无可挽回。

因为母亲丧失了抚养能力,我被法院判给了父亲。至此,我封了心缄了口,不愿再开口说一句话,久而久之,就被当成了哑巴。那时我已经从一个圆脸妹迅速地瘦下来,小腿只有当初胳膊那么粗。从彼时起,陪伴在我身边的朋友,除了纪云臣,就只有假小子杜晓晓。她胸襟坦荡朴素自然,周身有一种与其他女孩子相去甚远的气场。

思君令人老,良人何时归

简晗。是不是每个人,都要等到失去了那个唯一才后悔不及。可是你明白吗,这样的幸福,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我总害怕它是一场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骗局,所以我忘了珍惜。

但是,我依然深信,你就踞守在我的身边。在我呼吸的每一寸透明的空气里未曾离我远去。你承诺过要带我去闯荡世界的,幸福才刚刚开始怎么你就不敢了呢。

杜晓晓说她暗恋的人不是你,是我。说的时候,她故意豪情万丈地甩甩头:“我就是那个颠覆传统的新时代女性啊!简晗那么好,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真不知道你是瞎了眼还是头脑发热,竟然不懂得好好把握,那你来爱我啊,来爱啊!”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快,说完最后一句,她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在人前落泪。那么多的泪水淌在月色下的板砖上,仿佛初见时你会发光的脸庞。

简晗。你是一只青鸟,携幸福而来。坠入我年少单薄凄楚的生命里,而后去向不明。

可我依然假装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

风景再好,好不过你对我笑

我是简晗。我第一次注意到程佳怡,是她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仰望天空的时候。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那一刻我告诉自己,这就是我终其一生要去保护的那个人。

那时她并没有注意到我。直到我从她手里夺过99朵玫瑰花。

那个要没收程佳怡日记本的老师,其实是我的母亲。情人节舞会那天回家,她一眼便看出我喜形于色的神情,然后以知音妈妈的身份过来窥探我的心事。我告诉她我喜欢上了你们班的学生程佳怡,你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她,作文评得高分些,还有要让她多出黑板报,别浪费了她一手漂亮的字。

我没想到,第二天我便接到程佳怡的求救电话,回家后与母亲理论,她却说,你这个傻子,那个日记本被她当宝贝一样护着,一定藏匿了她许多心事。如果不收上来解读,如何了解她的为人,我这是为你好啊!

终于,我找回了它。在赶往医院的计程车上,我一页页翻阅,终于发现那些程佳怡对纪云臣的爱恋,她从那么早的年华里便非他不可,没看到之前愚钝如我只当做是她对纪云臣当场给她难堪的恨。可是我仍然相信,我能够努力来迁移她的感情。

我曾以为自己会是一只扶摇直上的大鹏,不停飞翔,终有一天能够落在林肯中心的舞台上激舞飞扬。但遇见程佳怡,我敛翼而降,空出来的排练时光全都给了她。我不知道,那些我因爱而渐渐演变的温柔荣光。在她看来是不是只是丢弃在角落里的废纸团?

生命变成了一场穷奢极侈的赌注,输了她就等于输了全部。

一切的原因,都只是少年时懵懂的爱情从不知因何而起,到一往而深。我在日历上圈上一个又一个的红圈,圈里记录着我们每天一起做过的每一件重要的小事。

她永远不会知道,我的索尼相机里盛满了初见时偷拍的她的难过。站在天空下流泪,头顶是疾走的云群的影像。

她永远都看不到我最落寞时候的样子,因为她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才最落寞。

但,我从不后悔。现在,我发现自己的身体轻轻地,轻轻地飘了起来,我完成了此生最绝美的舞蹈。保健室对面的音像店,播着那首我喜欢的《最幸福的事》。梁文音在唱:为挚爱的人,在左边心口保留位置,是最幸福的事。

假如有一天,你看见一个女孩身边飘落一场梨花雨,嘘,请记得不要开口告诉她,那是我从身上折下的,纷纷扬扬的羽。

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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