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说呼唤人间真情

2009-12-01 02:43俞晓红
译林 2009年5期
关键词:辛哈艾丽小镇

摘要:英迪拉•辛哈的新作《“动物”的人民》讲述了某印度小镇人民在化工厂爆炸后的十多年间不懈地争取公正和权益的故事,其写作意图则是为了唤起公众对1984年印度历史上最惨重的工业事故的关注。小说无论在人物塑造等艺术创作上,还是在激发公众同情的社会道德方面,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关键词:英迪拉•辛哈的《“动物”的人民》 人物塑造 公众 同情お

英迪拉•辛哈这个名字对中国读者来说想必陌生,但在英国广告界,却是响当当的大师级人物。他在80年代后期为库尔德难民和国际囚犯赦免所撰写的广告词至今被广告业人士奉为经典。二十载的广告写手生涯为他带来无数的奖项和荣誉。1994年,已过不惑之年的英迪拉•辛哈毅然放弃熟悉的广告行业,转而涉足文学界,小试身手即一鸣惊人。《“动物”的人民》(獳nimalsPeople,2007)从动笔到出版历时五年,是继《爱情先生之死》(玊heDeathofMr.Love,2002)之后的第二部小说,一问世便大受评论家的青睐,成功入围了当年的布克奖短名单,并荣获2008年大联邦作家奖。《印度特快报》称赞该小说“感情真挚,情节动人,语言极具当地民俗特色”。英国《独立报》称之为“杰出的成就”,还将它评为“年度最佳读物”。英国《卫报》也评论说:“可贵的是,该作品的主题严肃深沉,发人深思,却又没有任何说教的意图。”

小说标题中的“动物”其实是个19岁的小伙子,十多年前的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不仅夺去了他的双亲,更使他从活泼健康的孩子变成了一个脊柱严重弯曲,只能双手着地像动物一样行走的畸形人,“动物”的绰号由此而来。

小说扉页,作者以编者的身份说明,这部作品实为二十二盒磁带的录音文本,除将印度方言翻译为英语外,别无任何更改。故事就在“动物”的录音自述中徐徐展开。他自小混迹街头,在贫穷的坎普尔像个乞丐、无赖一样地生活,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女大学生妮莎。妮莎将他带回家,在那儿他见到了妮莎的父亲——因多年前那场灾难失去了美妙歌喉的大音乐家萨马拉齐——和将争取灾难受害者权益视为毕生事业的扎法。扎法见他聪明伶俐,安排他为自己的组织做些跑腿、打探消息等工作。渐渐地,他成了扎法身边的得力助手。有一天,美国女医生艾丽突然来到这个小镇,并在妮莎家对面租下房子开起了诊所,说要给当地所有受疾病折磨的百姓免费看病医治。扎法摸不清女医生的来意和真实身份,怀疑是美国公司派来的人员,就发起了抵制诊所的运动。艾丽误以为是萨马拉齐的决定,也针锋相对地举行抗议活动。“动物”为摸清她的底细,有意和她接触,逐渐相信她的确是来帮助大家的,艾丽和萨马拉齐遂消除了误会,还双双坠入了爱河。

美国公司大律师的到来使小镇的气氛陡然紧张。人们推测当地官员要和律师们在开庭前私下签订协议,破坏案件的审理。全城百姓义愤填膺,纷纷上街抗议。扎法为给政府施加压力,毅然决定绝食绝水,直至法庭正式开审。当地群众和警察的冲突不断加剧,还冲向了当年的灾难发生地——废弃的化工厂,接着噩耗传来,绝食多日的扎法和手下法罗克为寻求正义牺牲了。街头的混乱达到了白热化状态,在之后的某个时刻,沉寂多年的工厂再次爆炸,曾经抚养过“动物”的老修女嬷嬷不幸和其他数人遇难身亡。

小说的结尾是颇具宝莱坞特色的大欢喜场面。爆炸中昏迷的“动物”苏醒后,遇见了前来寻找的扎法等人。原来扎法并没有死,政府迫于民众压力,在最后时刻作了妥协,绝食以胜利结束。之后,出尔反尔的地方官员们又企图秘密与美国公司代表签订协议,却被“神秘人”在空调管道施放的工厂毒气毒倒,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饱经磨难的坎普尔人民满怀希望地期待更大的胜利和美好的明天。

小说作者别出心裁地以录音文本的形式讲述了故事,每一章节以盒带的顺序为标题,其意图即是突出小说的真实性。如作者所愿,在“动物”娓娓的诉说中,读者似乎身临其境,又感同身受。杂乱繁忙的市井生活,熙熙攘攘的传统集会,粗俗又不乏风趣的土著语言,将读者带到了风情浓郁的印度小镇。网吧、9•11恐怖事件等又不时提醒你,这个遥远小镇确确实实地在地球某个角落存在着。特别值得称道的是作者对人物的塑造。英迪拉•辛哈在接受采访时曾说道:“如果《‘动物的人民》仅仅是为了作宣传,寻求读者的同情,那么它作为一部小说就算不上成功。我最大的想法就是写出尽可能好的小说作品,而其中人物就是关键,就是一切。这是一部关于人的小说,笼罩小镇的灾难只是背景而已。”在作者的笔下,性格各异、面目不同的众多角色一一凸现在读者面前。有狡猾精明的瞿纳若,慈爱可亲的阿丽娅爷爷,纯洁坚强的妮莎,还有一心为善的上帝使徒老修女嬷嬷,个个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这些活生生的人物形象不是扁平单一的,而是颇具复杂性的多面人物,读来让人感觉生活中随处可见,伸手可触。扎法是为民请命大公无私的大英雄,却又有着细致体贴的侠骨柔情。萨马拉齐平日里给人严肃威严的感觉,但在艾丽发动抗议活动时却主动站出来签名呐喊,后又挑战世俗观念与她坠入爱河共结连理,让人看到他勇于挑战传统不拘成规的另一面。扎法的助手法罗克平时嬉笑怒骂、玩世不恭,对“动物”更是冷嘲热讽,但在危急时刻总是一声不吭地伸出援助之手。在扎法决定绝食时,更是显露出英雄本色,与扎法并肩作战,坚持到最后的胜利。这众多的人物表情各异,性格鲜明,而其中塑造得最为成功的当属“动物”这个角色了。

作为失去父母和健康的灾难受害者,“动物”完全可以被写成一个善良而又不幸的让人同情的角色,但作者展现的却是他并不完美的人格。“动物”从小沾染了偷、抢、骗等不良习气,也养成了嫉妒自私等狭隘心理。扎法寄予他信任和重托,他却私下里想着要让他什么时候栽个跟头。他喜欢妮莎,知道妮莎和扎法两情相悦,就暗地做手脚,企图阻挠两人的恋情。他偷偷爬上妮莎家边的大树,窥视两人的行动,还弄来了江湖秘方,每天放在茶里给扎法喝,想搞垮他的身体。对于女人和身体需要,他头脑里时刻充满着强烈甚至疯狂的念头,还爬到树上偷窥美国女医生艾丽洗澡。后来艾丽将他看做朋友,而他心里的小算盘却只是希望有一天艾丽能带他去美国治疗。对于这些不光彩的行为和想法,“动物”给自己作的辩解就是:“我的名字是动物,我不是他妈的人类,我也不想做人。”Sinha,Indra.獳nimalsPeople.玁ewYork:Simon&Schuster,2007,p.23.以下这部作品的引文将只标出页码。透过他的话语,读者见到的却是一个因为饱受世人嘲笑而选择用嘲笑世人来武装自己的受伤的心灵。

事实上,“动物”并不像他自己标榜的那样只是个“动物”,而是充满了人性。他照顾阿丽娅就像是照顾自己的亲妹妹,在她发高烧时,背着她在高温烈日下奔跑就医,还差点儿搭上自己的命。对曾经抚养他的老修女嬷嬷,他亲切地称呼“法国妈妈”。嬷嬷生病的时候,他跑遍大街小巷只为给嬷嬷弄点儿吃的;嬷嬷深夜未归,他就挨家挨户地敲门去问去找;工厂毒气喷发,他不顾自身安危,首先跑去修道院救嬷嬷,这至真至纯的感情令人感动。他非常同情那些和他一样受苦受难的穷人,主动带着艾丽走街串巷看访病人。对于横行霸道的贪官污吏,他就毫不客气地给他们教训,在群众的抗议活动中还率先与镇压的警察作斗争。他刚发现艾丽与美国律师的秘密时,为不影响自己的治病计划就隐瞒了这个情况,但最终他还是战胜了一己之念,向扎法一五一十地作了汇报。这方方面面、点点滴滴的情节,展示了“动物”玩世不恭的伪装下善良真诚的内心。读者在阅读的同时,也见证了主人公战胜本我完善人格的成长过程。

抛开“动物”亦正亦邪的品行不提,他还是个乐观自信又不乏聪明才智的青年。他说话风趣幽默,会自唱自编街头小调,还跟着“法国妈妈”学会了法语,颇有语言天赋。虽然因为弯曲的脊背常遭人耻笑,他对自己的脸庞和强健的四肢却相当自信,常常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妮莎和别的女孩子都一定会喜欢上他。为了这个伟大的计划,他省吃俭用,每天只用少得不能再少的四卢比生活,以极强的毅力和坚定的信念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多层面、多方位的性格塑造,使“动物”成为了“这部小说最牵动人心的部分”,http//www.indrasinha.com/animal瞨eviews/time瞨eview.html同时也增强了人物的真实性,拉近了读者与小说的距离。

《“动物”的人民》在人物塑造等艺术创作上无疑是成功的,其思想性更是令人瞩目。英迪拉说:“我没觉得作家非得有责任改变这世界不可,但如果在讲述一个好的故事之余,它还能具有使人向善的力量,那就再好不过了。”http//ww.indrasinha.com/animal瞨eviews/ibnlive.htm他本人在45岁正值事业巅峰时,突然觉得“这世上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人去做”,就辞别广告界,隐退法国乡下,投身写作。不久,他遇到了萨提那•萨让奇——一位为波帕尔受害者呼吁呐喊的活动家。“就像其他人一样,我也想当然地以为受害者已经得到了赔偿和医治,所以当我遇到萨提那,得知他们还什么都没有时,我非常震惊。”同上。在此后的15年里,为波帕尔受害者争取公正和权益成了他的主要工作,《“动物”的人民》一书即是他战斗的武器,他甚至还以书中小镇坎普尔为名设立了网站,以吸引世人更多的关注。

小说中,“动物”对外国记者的采访起初是抱怀疑的态度,小镇居民对艾丽的到来同样充满了不信任。从灾难发生已有十八年过去了,小镇人民失去了父母、孩子和爱人,幸存者又在每日的病痛中逐渐死去,肇事者却逃之夭夭,在十多年间既没有给予伤亡者相应的赔偿,也没有给幸存者提供任何医疗救助,甚至连发生事故的厂房也不加以处理,任由毒水每天渗入地里流入井中,继续侵害当地人的健康。十多年来虽然有外国记者频频来访,但他们的生活状况却不见丝毫改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小镇依然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正是这多年的失望使小镇居民转而对外来援助投以怀疑和敌视的目光。这不由地让人联想到真正的“坎普尔”——波帕尔城,它所遭受的灾难之重远超过书中所写,其死亡人数更是虚构的坎普尔的数倍,而十多年来幸存者讨还正义的道路却同样布满荆棘,他们呼救呐喊的声音微乎其微,无人应答。想一想,我们大多数人在茶余饭后读了新闻,惊诧和同情之后随即抛之脑后,又有几个人会真正地做点什么帮助他们呢?虚构的坎普尔城的故事使世人将目光再次投向了波帕尔,这也正是英迪拉•辛哈创作这部小说的用意。

在英迪拉•辛哈的笔下,孤立无援的坎普尔人民是英勇顽强的。活动家扎法说:“无论抗争的时间有多长,我们都不会放弃。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他们都夺走了,现在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所有意味着无所失去。所以,凭着无所失去的力量,我们是不可战胜的,我们必将胜利。”(p.54)在他的号召下,全城百姓万众一心,与夺去无数生命和健康的美国公司及出卖人民利益的政府作坚决的斗争。小说末尾,坎普尔人民维护了自身权益,也以牙还牙地惩罚了美国公司代表,取得了现阶段的胜利。虽然争取赔偿和医疗的道路依然曲折而漫长,坎普尔人民坚定并充满希望地期待着明天。这份坚强与乐观,是身为作家的英迪拉•辛哈对印度同胞们给予的赞美和支持,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从事的波帕尔公益事业的坚定信念。

英迪拉•辛哈独具匠心地以录音文本的形式,通过虚构的印度小镇化工厂爆炸事件的受害者“动物”的口述,讲述了当地人民顽强地与肇事公司作斗争,追讨公正和权益的故事,其真正的写作意图则是为了唤起公众对1984年印度历史上最惨重的工业灾难的关注,为被世人遗忘的遇难者和幸存者寻求公道。小说中,英迪拉•辛哈以富有生命力的语言,真实呈现了印度小镇杂乱繁忙的市井生活场景,生动塑造了“动物”、扎法等众多人物形象,其在小说艺术方面的成功毋庸置疑,而在承担小说家的社会责任发挥小说的道德教化功能方面更是功不可没。乔治•艾略特指出:“如果(小说)艺术没有增强人们的同情心,那么它就没有起到任何道德作用……我对我的小说所能产生的效果只有一个热切的希望,即人们读了它们之后能想象并感受他人的痛苦和欢乐。”转引自殷企平、高奋、童燕萍等:《英国小说批评史》,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61页。《“动物”的人民》无疑是成功的,它使人们在阅读的同时也受到了潜在的道德教化,使读者从纷纷扰扰的个人得失中抬起头来,转而更多地将目光投向需要帮助的贫苦百姓,2007年荣获布克奖短名单提名便是大众对英迪拉•辛哈及该小说的嘉奖和肯定。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动物”的生活原型是1984年12月3日波帕尔毒气泄漏事件的受害者苏尼尔,后者在灾难中失去了父母和其他亲人,当时年仅13岁。在此后的20年里,他不懈地与病魔作斗争,并致力于医治受害者的志愿工作。2006年7月,因不堪忍受毒气导致的神经系统疾病,34岁的苏尼尔选择了自杀,死时身上穿着一件“不要再有波帕尔惨案了!”字样的T恤。《“动物”的人民》一书极大程度地激发了全世界对波帕尔幸存者的关心和同情,也希望更多现实生活中的“动物”的人民能活着看到世人的关爱和正义的伸张。

(俞晓红,浙江传媒学院国际文化传播学院,邮编:31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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