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之心向祖国

2009-11-30 08:18叶永烈
少年文艺(1953) 2009年11期
关键词:钱学森

叶永烈

四面八方声援钱学森

就在钱学森被从家里带走不久,帕沙迪那的电台迅即报道了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那时候。加州理工学院的教授们都有听电台新闻广播的习惯(钱学森本人即便是在回中国之后也是几十年如一日听电台新闻广播),透过无线电波,这近乎爆炸性的新闻在加州理工学院不胫而走。教授们、学生们难以置信,温文儒雅的钱学森博士怎么会是“间谍”?当晚,很多朋友赶往钱宅。安慰同样温文儒雅的钱学森夫人蒋英。

翌日,钱学森被捕的消息在报纸上被披露出来,在洛杉矶,在加利福尼亚州,在美国,引起惊愕,引起愤懑。

加州理工学院院长杜布里奇为营救钱学森。竭心尽力。他紧急致电正在欧洲访问的钱学森的导师冯,卡门。冯,卡门大吃一惊,当即中断访问,提前赶回美国。

杜布里奇还紧急致函在华盛顿的美国海军部副部长丹尼尔·金贝尔先生,信中非常明确地否定了关于钱学森是共产党员的指控:

他们怀疑钱与共产党有关,所有的疑点我都可以解释,因为我觉得毫无证据足以证明他是共产党员。他虽然同那些被认为是共产党员的人做朋友,但那是公开的来往,毫无秘密之处。我相信,他们的关系,不是基于政治,他自己也始终不知道是在参加什么共产党集会。

香港报纸也纷纷登载著名科学家在美国被捕的新闻。香港《文汇报》以《我们坚决反对美帝逮捕钱学森》为题,发表评论指出:

新中国诞生了,新的国家欢迎一切有才能的同胞投到伟大的建设事业中去,我们要使国家建设走上工业化的大道。

钱学森在新中国这个响亮的号召下准备回到中国来了,可是美国帝国主义者剥夺了他的自由,无理地把他扣留了,无耻地给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美共。我们坚决反对美帝这一侵犯人权的暴行,我们要求释放钱学森博士……

1950年9月24日,李四光以中华全国自然科学专门学会联合会主席的名义,发表声明《抗议美帝非法拘捕我科学家钱学森等》。

郭沫若以中国保卫世界和平大会委员会主席的身份,于1950年9月25日致电世界和平大会主席居里博士,抗议美国无理拘捕钱学森:

巴黎世界和大主席居里博士:

我国航空力学专家钱学森博士于申请回国时被美警拘捕,物理学家赵忠尧教授和学生二名在返国途中,在日本横滨为驻日美军拘捕。此等蹂躏人权、摧残科学家的暴行,已激起中国科学界及中国人民的普遍愤怒。请你和贵会号召全世界科学家对美帝国主义暴行加以谴责,并要求立即释放被捕之科学家。

中国保卫世界和平大会委员会主席

郭沫若

一九五〇年九月二十五日

新中国的科学家们,也发出强烈的抗议的声音。曾昭抡、叶企孙、陆志韦、丁燮林、饶毓泰、向达、刘仙洲、汤佩松、钱崇澍、严济慈、钱三强等189名中国科学家发表联名抗议书:

我们以无比的愤怒抗议美国政府非法地扣押将自美返国的钱学森博士,在日本的美占领军当局无理地扣留了返国途中的赵忠尧教授和罗时钧、沈善炯两位同学。我们认为这一连串的侵犯人身自由的暴行是美国帝国主义者想尽种种方法决心与中国人民为敌的又一次表现,既卑劣又疯狂。

1950年10月18日,搭乘威尔逊总统号回国的中国留学生与回国不久的留学生汪稷曾、邵循道、沈慧等183人,致电联合国秘书长赖伊、联合国会员大会主席安迪让及安理会主席和人权保障委员会,要求制裁美国政府扣留钱学森等教授的行为,并防止此类事件的再度发生。他们还致电美国国务院国务卿艾奇逊,提出严重抗议,要求立即恢复钱学森等教授的自由。

加州理工学院院长杜布里奇开展多方营救钱学森的社会活动。

在种种舆论的压力之下,联邦调查局开始按照“程序”审讯钱学森。

9月18日,联邦调查局要求狱中的钱学森写下书面声明,保证倘若没有得到加州理工学院院长杜布里奇和海军部副部长丹尼尔·金贝尔的书面同意,他决不会擅自离开美国。

9月20日,钱学森从特米那岛监狱被带到设在岛上的移民局,在那里接受审讯。以移民局古尔西欧主任为首的八名官员(其中也包括海关和特米那岛监狱官员)进行对钱学森的审讯。加州理工学院的法律顾问古柏律师则为钱学森辩护。由于移民局对钱学森的“间谍罪”提不出确凿的证据,审讯不了了之。

不久,钱学森接到特米那岛监狱通知,在交出一万五千美元的保释金之后,可以获得保释。

在当时,一万五千美元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加州理工学院院长杜布里奇和从欧洲赶回的钱学森的导师冯·卡门得知这一消息,当即为钱学森保释筹款,很快筹得一万五千美元。

9月23日,钱学森终于获释,结束了这15天的监牢之灾。蒋英开车来到特米那岛,接钱学森回家。蒋英曾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去接他出来的时候,他一言不发,你问他什么只是点点头,摇摇头。我明白了,他失声了,不会说话了!”

被监控的生活是痛苦的

钱学森获准保释了,终于离开了那人间地狱。他的出狱。又一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然而,乌云依然在钱学森头顶盘旋。

美国移民局规定,钱学森每个月必须到巴萨迪那移民局去登记,并要随时接受移民局官员的传讯;另外,还规定他只能在洛杉矶市内生活,如果要超出洛杉矶的市界,必须申报,获得批准方可出洛杉矶。

钱学森还发现,住所附近常常出现陌生人在那里晃荡。不言而喻,那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暗中监视他。

夜深了,电话突然响起。钱学森一接电话,对方就把电话挂掉了。显而易见,那是在查验钱学森在不在家。

钱学森的电话被监听,信件被拆检。钱学森发现,就连他上街,背后也有人跟踪。一句话,钱学森虽然获释,但是仍处于软禁之中。

远在万里之外的上海,得知儿子在美国遭到软禁。父亲钱均夫无一日不牵挂着远方的儿子。写信勉励他:“吾儿对人生知之甚多,在此不必赘述。吾所嘱者:人生难免波折,岁月蹉跎,全赖坚强意志。目的既定,便锲而不舍地去追求;即使弯路重重,也要始终抱定自己的崇高理想。相信吾儿对科学事业的忠诚,对故国的忠诚;也相信吾儿那中国人的灵魂永远是觉醒的……”

夫人蒋英是音乐家。这时候她不得不暂时放弃自己的专业,在家中相夫教子。她不敢雇保姆,生怕保姆万一被联邦调查局收买,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1950年11月初,钱学森的八大箱行李,联邦调查局经过两个多月的反复“研究”,并没有发现其中有机密文件,决定,退还给钱学森。

洛杉矶的报纸披露那些特工们把钱学森行李中的对数表当成了“密码”,一时间在加州理工学院传为笑谈。

钱学森一次次受到传讯。所幸加州理工学院的法律顾问古柏律师仗义执言,据理为钱学森申辩。

经过几番审讯,1951年4月26日,巴萨迪那移民局通知钱学森,他的案件经过审理,认定他“曾经是美国共产党员的外国人”。依据美国国家安全条例的规定,凡是企图颠覆美国政府的外国人。必须驱逐出境。因此,巴萨迪那移民局决定驱逐钱学森!

钱学森本来就打算离开美国,根本用不着美国“驱逐”,他

早在1950年8月28日就准备离开美国,乘坐加拿大首都渥太华飞往香港的航班返回中国。

然而,移民局马上受到来自华盛顿的干涉,要求暂缓执行对钱学森“驱逐出境”的决定。还是美国海军部副部长丹尼尔·金贝尔的那句话:“他知道所有美国导弹工程的核心机密,一个钱学森抵得上五个海军陆战师,我宁可把这个家伙枪毙了,也不能放他回红色中国去。”

于是,对钱学森“驱逐出境”的裁定,就一直被拖着,拖着……其实,这“拖”的策略,无非是想在一日千里的科技时代中,让钱学森脑袋中的那些导弹知识老化,变得陈旧,变得无用。

为了尽量避开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监视的眼睛,钱学森不断地搬家。他的租房合同往往只签一年,到期后就搬家。那些从海关退回的总重量达800千克的八个大木箱,钱学森再没打开过,一直放在那里,以便一旦有机会离开美国,随时可以再度交船托运。夫人蒋英还准备好三个手提箱,放着随身用品,一旦获准回国,可以提起这三个手提箱就走。

在软禁期间,钱学森仍不时受到移民局的审讯,审讯的主题一直是为了确证钱学森“曾经是美国共产党员的外国人”,而钱学森自始至终否定“曾经是美国共产党员的外国人”。双方对峙着。僵持着。

有一回,检察官突然调换了一个角度,问钱学森:“你忠于什么国家的政府?”

钱学森答道:“我是中国人,忠于中国人民。”

检察官追问:“你说的‘中国人民是什么意思?”

钱学森答:“四亿五千万中国人。”

当时,中国的总人口为四亿五千万。

检察官又问:“这四亿五千万人现在分成了两部分,那么我问你:你是忠于在台湾的国民党政府,还是忠于在大陆的共产党政权?”

钱学森答:“我认为我已经说过我忠于谁的原则了。我将根据自己的原则作出判断。”

检察官问:“你在美国这么长时间,你敢发誓说,你是忠于美国政府的吗?”

钱学森答:“我的行动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我用自己的知识帮助美国做事。”

检察官问:“你现在要求回中国大陆,那么你会用你的知识去帮助大陆的共产党政权吗?”

钱学森说:“知识是我个人的财产,我有权要给谁就给谁。”

中美在日内瓦的较量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定,标志着历时3年的朝鲜战争终于结束。这时,中美关系虽然还是那样的僵冷,毕竟交战已经中止。

1954年4月,美、英、法、中、苏五国外长在日内瓦举行会议,讨论和平解决朝鲜问题以及恢复印度支那和平问题。以周恩来总理兼外长为团长的中国代表团来到日内瓦,出席会议,象征着新中国首次以五大国的地位和身份出现在世界上。在会场,中美两国代表相遇时,冷漠而又尴尬,没有握手,没有寒暄,甚至连点一下头都没有,彼此都把对方视为陌路人。

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与美国没有外交关系,但是与英国有外交关系。曾任英国驻新中国的第一任代办的杜维廉(Humphrey Trevelyan)出面居中斡旋。美国通过英国代表杜维廉向中方表示,希望解决在华被拘留的美方人员返回美国的问题。这批在华被拘留的美方人员之中,有侵犯中国领空而被中国政府拘禁的美国飞行员等军事人员,还有一批在中国被捕的美国间谍,仅1954年11月23日经中国最高人民法院军事审判庭依法作出判决的美国间谍就有13人。当时中国也有一批像钱学森这样的科学家以及留学生被扣在美国,无法回国。中美双方都希望解决彼此的被扣押人员。

周恩来认为应利用时机,开辟同美国直接接触的渠道。于是,6月5日中美代表在日内瓦联合国大厦进行了首次直接接触。中方代表为中国代表团秘书长、中国驻波兰大使王炳南,美方代表为美国代表团秘书长、副国务卿、美国驻捷克大使尤·阿·约翰逊,虽然第一次会谈只有15分钟,但毕竟是中美这两个互不承认、没有外交关系的国家,举行的大使级会谈,成为世界外交史上的创举。

有一就有二。从6月5日起至6月21日,在日内瓦会议期间。中美代表就侨民和留学生问题进行了四次接触。

日内瓦会议结束以后,这种接触改为双方驻日内瓦领事会谈,从1954年7月29日至1955年7月15日,双方领事共举行了十一次会谈。

1955年7月13日,美国政府通过英国政府向中国政府建议举行大使级会谈。中国政府表示同意。双方派出的代表是老对手,中方代表仍为中国驻波兰大使王炳南,美方代表依然是美国驻捷克大使约翰逊。

1955年7月25日,我国外交部成立了一个中美会谈指导小组,由周恩来直接领导。

1955年8月1日下午4时,中美大使级会谈在日内瓦联合国大厦开始举行。

会谈一开始,王炳南就宣布:“大使先生,在我们开始讨论之前,我奉命通知你下述消息:中国政府在7月31日按照中国的法律程序,决定提前释放阿诺德等11名在朝鲜战争期间被俘获的美国飞行人员。他们已经在7月31日离开北京,估计在8月4日可以到达香港。我希望,中国政府所采取的这个措施,将对我们的会谈起到有利的影响。”

约翰逊当即向王炳南表达谢意。接着双方先商谈了会谈议程,一是双方侨民遣返问题,二是有争执的其他实际问题。

8月2日,第二次中美大使级会谈在日内瓦继续举行。

这一回,约翰逊首先发言:“美国人民关心中国继续拘留的美国人,其中大部分关在监狱里,有的得不到出境许可。现在还有36位美国平民被拘,此事影响美国人民及政府对中国的态度。”约翰逊随即把36人名单交给王炳南。

王炳南则针锋相对地指出,在美国的中国侨民,绝大多数的家属都在中国大陆。由于美国政府的限制,他们不能自由返回他们的祖国,无法回到他们自己的家庭。这个问题不仅是他们所迫切要求解决的问题,也是中国人民和中国政府一向极为关切的问题。

8月4日,第三次中美大使级会谈继续在日内瓦举行。

王炳南在会谈一开始就着重提出美国政府至今仍在限制中国留美学者返回中国。

约翰逊当场否认。他宣称,美国政府在1955年4月就取消了扣留中国学者的法令,允许他们来去自由。

这时,王炳南大使当场揭穿约翰逊的谎言:“请问大使先生,既然美国政府早在今年4月间就取消了扣留中国留学生的法令,为什么中国科学家钱学森博士还在6月15日写信给中国政府请求帮助回国呢?显然,中国留学生要求回国依然遭受美方的种种阻拦。据回国人员报告,钱学森被禁止离开他所在的市界。”

王炳南大使同时还出示了钱学森的一封亲笔信。

约翰逊看了钱学森的亲笔信,无言以对,表示马上向美国政府传达。

8月8日。中美大使举行第四次会谈。

约翰逊告诉王炳南说,8月5日,美国司法部移民归化局已经通知钱学森,允许他离开美国,可以回国了。也就是说,在8月4日王炳南向约翰逊亮出钱学森的亲笔信的翌日,美国政府就被迫同意允许钱学森回到中国。

写在香烟纸上的信

王炳南大使手中的钱学森亲笔信,成为钱学森能够回国

限制禁令之后两个月,钱学森还不得不写信给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陈叔通,请求援助他回返祖国。在信里,钱学森说:“被美政府扣留,今已五年,无一日、一时、一刻不思归国,参加伟大的建设高潮。”

面对着这些事实,人们不能不得出这样的结论:美国政府对中国留学生要求回国的限制实际并未取消;中国留学生被限制返国的情况并无根本改变。如果说,目前的情况与过去相比有所变化,那变化也仅仅是美国当局采取了更隐蔽的办法。它以为这种办法既能达到阻挠我国留学生回国的目的,又能把美国当局的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但,这是办不到的。中国有句老话:一只手不能掩尽天下人的耳目。美国政府应该拿行动来证明它的言辞。

中美大使级会谈是世界上罕见的“马拉松会谈”,断断续续地进行了15年,直至1970年2月20日,共进行了136次会谈。由于美方坚持其干涉中国内政的立场,会谈未能在缓和与消除台湾地区紧张局势这个关键问题上取得进展,但是当时两国没有外交关系,中美大使级会谈起着保持接触的渠道的作用,在中美关系史上留下了特殊的一页。

周恩来总理曾感叹说,中美大使级会谈虽然没有取得实质性成果,但我们毕竟就两国侨民问题进行了具体的建设性的接触,我们要回了一个钱学森。单就这件事来说,会谈也是值得的,有价值的。

头等舱的故事

经过五年的久久企盼,经过五年的艰辛斗争,钱学森终于迎来欢欣的日子,可以回国了。

对于钱学森的离去,他的导师冯·卡门感慨道:“美国把火箭技术领域最伟大的天才、最出色的火箭专家钱学森,拱手送给了红色中国!”当钱学森向他告别时,冯·卡门博士深情地说:“你现在在学术上已经超过我,回你的祖国效力去吧,科学是不分国界的。”

1955年9月7日,陈叔通先生给远在美国的钱学森发了一份电报,表明了来自北京的关怀:“您6月15日的信件收到。美国驻日内瓦大使通知,禁止你离开美国的命令已经取消。你可以随时离开美国。电告归期,告知我任何困阻。”

钱学森一家急于离开美国,生怕晚了一步有变。钱学森先是去订购飞机票,但是近期的机票早已售完。于是,只能订轮船票,最近一班轮船是1955年9月17日从洛杉矶驶往香港的克利夫兰总统号,这是克利夫兰总统号往返于中美之间的第六十个航次,不过头等舱的船票已经售完,只剩下三等舱的票子。归心似箭的钱学森当即买好三等舱的船票。

钱学森在登船离开美国的前一天,按照美国移民局的规定,他仍然必须去那里办理一月一次的登记手续。这是他最后一次办理登记手续。此后,他再也用不着受美国移民局的监视了。

钱学森离开洛杉矶那天,当地出版的《巴萨迪那晨报》上印着特大字号的通栏标题——《火箭专家钱学森今天返回红色中国》。这下子,使钱学森成了新闻人物,不仅方方面面的朋友前来送别钱学森,而且众多记者赶往码头采访钱学森。加州理工学院院长杜布里奇在9月17日虽然并没有到码头上送行,但是他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钱学森回国绝不是去种苹果树的。”

克利夫兰总统号始发地为旧金山,途经洛杉矶,然后经停夏威夷的檀香山、日本横滨、菲律宾马尼拉,最后到达香港九龙,整个航程为21天。钱学森离开洛杉矶的时候,很多朋友送来花篮。钱学森上船之后,由于三等舱的房间太狭小,连花篮都放不下,不得不把一部分花篮放到过道上。

没想到,“新闻人物”钱学森引起一位住头等舱的美国老太太的注意。在船过夏威夷之后,这位美国老太太忽然请钱学森夫妇到自己的头等舱房间里喝咖啡。钱学森夫妇来到那里,方知老太太是美国的女权主义领袖,在美国相当有名气寒暄几句之后,老太太派人把船长叫来。船长不敢怠慢,来到了头等舱。老太太指着钱学森夫妇问船长:“你认识他们吗?”船长推说不知道。老太太对船长说:“钱先生是世界知名科学家,你怎么可以让他和太太住三等舱?”船长连忙说:“让我去查一查,还有没有空余的头等舱。”船长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说是正巧有多余的头等舱,请钱学森一家立即搬进头等舱。

从洛杉矶到夏威夷,克利夫兰总统号已经航行了七天。船上有空着的头等舱,船长当然早就知道。当时,美方故意对钱学森说,只有三等舱的船票了,以为钱学森不会马上走。谁知钱学森去意那么坚决,就是坐三等舱也要走。得道多助。钱学森夫妇在那位爱打抱不平的素昧平生的美国老太太的帮助下,带着七岁的儿子钱永刚和五岁的女儿钱永真中途住进了头等舱。

漫长的海上航行是很累的。他们一家在船到夏威夷檀香山的时候,下船散步,双脚踏上久违的陆地。然而,在日本和菲律宾,钱学森被告知不能下船,因为那里不是美国的领土,美方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1955年10月8日,钱学森跨过深圳罗湖桥,终于回到祖国的怀抱。

菲律宾华侨的信与合众社的评论

关于钱学森乘坐克利夫兰总统号船,还有一个故事:那是在2005年7月,温家宝总理去医院看望钱学森,这一消息见报之后,钱学森收到一封来自菲律宾的用英文写的信。

那是当时已经75岁的菲律宾老华侨林孙美玉写来的信,回忆起当年克利夫兰总统号停靠在马尼拉码头时,她巧遇钱学森的往事。林孙美玉女士在信中回忆了50年前的情景,当年钱学森谦称自己只是“蛋糕表面的糖衣”:

敬爱的钱学森先生:

距我们第一次见面已经50年了,那时您正在归国途中,船停泊在马尼拉。与您见面的那一刻对我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我一直铭记在心。那时,我们当地的日报有对您的报道,说您是中国伟大的科学家,放弃了在美国的舒适生活毅然回归中国。这让我对您产生深深的崇敬之情,因为很多人为了自己的生活,不惜做任何事情也要到美国去。但是,您却是放弃了优越的物质生活坚决要回到中国,为自己的祖国服务。

我已经记不起具体是哪一天见到您,但我知道是1955年,那一天我弟弟正好乘您坐的船去加拿大。我们全家登上船送弟弟,我们都盼望能有机会在船上见到您。我们找到了您的舱位,问保安人员是否可以与您谈话。非常幸运,当您走出船舱见我们时保安同意了。我们介绍了自己并说我们是中国人,您看起来与众不同,表情生动灵活,人显得高、瘦,当然不用说非常英俊潇洒。

我们进行了如下谈话:

“您为什么想回到中国?”我问。

“我想为仍然困苦贫穷的中国人民服务,我想帮助在战争中被破坏的祖国重建,我相信我能帮助我的祖国。”您回答。

“您离开美国困难吗?”我又问。

“是的,美国政府设置了太多的条件。他们不允许我带走我的书和笔记,但是,我将尽最大努力恢复它们。”您接着回答。

“菲律宾怎么样,这里的中国人被歧视吗?”您轻声询问。

“是的,非常受歧视,他们瞧不起中国人,很多人被错误地怀疑是共产党。”我回答。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您又问。

“我姐姐是初中老师。我是高中老师。”我回答。

您说:“非常好,中小学的老师非常重要,因为这是一个社会发展的基础。青年是社会的未来,他们必须受到好的教育,以培养他们的潜能和创造力。”

我说:“但是。我只能教低层次的东西。不像您,是杰出伟大的科学家,能够创造伟大的事业。”

您又说:“不,我只是蛋糕表面的糖衣。蛋糕要想味道好,里面的用料必须好。基础非常重要,培养年轻人是一个国家进步的基础。不要瞧不起你的工作,你是在塑造年轻人的灵魂。”

啊,您真是给我上了美妙的一课!听了您的话,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这样谦逊,这样理解人的话语,在当今物质世界里真是再也难以听到。

过了一会,保安过来做了一个手势。我们的谈话结束了。您抱歉地说:“我得回去了。”

再次见到您是十年后,在北京的国庆招待会上。我和丈夫被邀请参加国庆庆典。那时您已是中国著名的官员,领导着导弹、航天等方面的工作,并为中国在这些领域的进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我知道您得到了极高的荣誉。

现在,我已经75岁了,而您已是95岁高龄。我听说您生病住在北京的一家医院,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但同时我也非常高兴地知道您还在人世,并且仍然用您那永不枯竭的灵感热爱着中国。

我在菲律宾向主祈祷,保佑您幸福,并且在您不适的时候让您得到安慰。我感谢主,她把您这个最好的礼物给了中国,您的爱国主义精神鼓舞了包括海外华人在内的所有中国人。我们为您而骄傲。

与您对中国负有的重大责任和开创性的贡献相比,我实在很渺小。我真的感谢曾经有机会与您会面,哪怕只有那么一会。请人捎去的包裹里有几样菲律宾的小纪念品,是为了回忆与您在马尼拉的会面,尽管我们的会面被限制在一个船舱里。虽然您的足迹从没有踏上菲律宾的土地,但您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与一位优秀的民族英雄的会面令我回味不已,这对我已经足够了,甚至比我想要的还要多。

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殷切的祝愿。

林孙美玉

2005年8月4日

关于钱学森回国之后,对于新中国所作的巨大贡献,可以从1980年5月20日合众国际社记者罗伯特·克莱伯的题为《中国导弹之父——钱学森》一文中,略见一斑。那是在见报的两天前,中国成功地向太平洋预定海域发射了第一枚远程运载火箭,罗伯特·克莱伯为此写道:

“主持研制中国洲际导弹的智囊人物是这样一个人:在许多年以前,他曾经是美国陆军上校,由于害怕他回到中国,美国政府竟把他扣留了五年之久。”

“他的名字叫钱学森,今年六十八岁。在这个名字的背后,有一段任何科学幻想小说或侦探小说的作者都无法想象出来的不同寻常的经历。‘我宁可把这家伙毙了,也不让他离开美国!五十年代的美国海军部副部长丹·金贝尔说,‘那些对我们来说至为宝贵的情况,他知道得太多了。无论在哪里,他都值五个师。”

“金贝尔对钱学森博士的才能的高度评价,已经被1955年钱获准离开美国回国以来的事实所证明。”

“正是因为有了钱学森,中国才在1970年成功地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现在,由他负责研究的火箭,正使中国成为同苏联、美国一洋能把核弹头发射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的国家。”

“本周星期四,是钱终生事业中的又一个里程碑,在这一天,中国宣布,她将向新西兰和澳大利亚周围海域发射一枚洲际弹道火箭。”

“今天,钱在中国政府的国防科委中位居高职。……今年早些时候,他会见了来访的美国国防部长哈罗德·布朗。布朗是他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同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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