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瑜 李 嘉
“现在是中国矿业海外并购最好的机会,可以说百年难遇。”中矿联合基金董事长郑智这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中矿联合基金是一家刚成立5个月的私募股权基金,背靠300多家民营矿企,主要从事海外矿业资源投资,已经频频出手,有了一些成功案例。
“我们必须争取时间。”郑智强调。
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全球金融风暴使郑智格外关注国际矿业市场,尤其是矿产企业的上市集中地——加拿大多伦多证券交易市场TSX。他发现,由于金融危机,国外许多矿企的市值严重低估,价格比国内便宜10倍甚至20倍都有很多。
“最好的机遇应该是从去年年底到今年4月份,而且这个机遇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从2009年到2010年应该就是并购的最佳时期。”他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而现在,资本市场对矿业企业的估值和其市值正在回升。“有的已经回升了30%~40%,个别稀缺资源型企业已经回升了一倍。”郑智说。
与他作出相同判断的还有宝贝国际投资集团的董事长卞洪登。从事矿产投资十余年,卞洪登这回分外激动:“以前是我们苦苦寻觅机会,而现在机会却主动来到了我们面前。”
“中国海外抄底的好机会恐怕只剩下半年了。”卞洪登说,“中国在金融风暴中所受影响最小,恢复也最快,但其他主要经济体起色并不大,这导致全球资源市场的需求还不旺盛。以日本这个资源消耗大户为例,日本政府4月底时将其对2009财年的实际经济增长预测,由0%下调至-3.3%的历史最差水平。如果日本恢复了元气,对铁矿石等资源影响很大。”
机会在眼前,也已有所斩获,但中国民营企业的海外并购之路却并非坦途。资金和政策,是它们绕不开的两块巨石。
败走菲律宾
卞洪登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上面标注着许多的红色五角星。每颗五角星代表着他所拥有的一座矿山:中国31个,蒙古34个,澳大利亚4个,菲律宾1个,墨西哥1个。
自1995年涉足矿业以来,卞洪登几乎是无往不利。但就在这个他所说的“对中国最为有利的机遇”面前,他却遭遇了挫折。
2009年1月,卞洪登赴菲律宾考察铁矿。在菲律宾北卡延省的海岸线,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长达45公里的海岸线全是黑黑的矿藏,是个足有30亿吨的特大型磁铁矿,号称亚洲第二,而且品位高达58%,“并不比澳大利亚和巴西的铁矿差”。
卞洪登以300万美元的价钱买下了北卡延省一家铁矿砂公司30%的股权,此外,还需为这个公司所拥有的64个矿支付一笔2030万美元的开采费用。
但是,他的意图不止于此。他看重的,是北卡延省30亿吨铁矿砂的全部储量,他想将这30亿吨全部买断。
2009年2月,卞洪登获得了北卡延省省长签署的“具有垄断经营权的独家开发北卡延30亿吨的省长许可令”。其中写明,这是政府许可的30亿吨铁矿砂的勘探和开采承诺,代价是一个月内缴付3亿美元的资源费。如果逾期未交,合约自动失效。卞洪登心里踏实了,他以为有了这个令,便可以放心大胆去干了。
接下来,卞洪登四处奔忙筹集3亿美元的资源费。
2009年春节前后的那段时间对卞洪登来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喜悦。“那是我这些年来最困难的时期。房地产不景气,我手里这部分资产赚不到钱,有两个铜矿也因为市场不好而关停了。自筹资金是不可能了。”
所以他开始“把这件事情拿到业界的会上吼了几嗓子,希望感兴趣的大企业来资源共享”,此外,他还给大型国企广发“英雄帖”,希望他们“拉兄弟一把,有福共享”。
确实也有一家国有大型钢铁集团对这件事感兴趣,并约他详谈,但结果却令他非常失望。
“第一是时间太紧,对于一家大国企来说,一个月内要去考察,然后通过层层审批,资金到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了体制问题外,由于国内一些大型钢企是按照日本模式设计的,所以他们常年用澳大利亚、巴西、印度的铁矿石,这些矿含硫量少,磁性高,他们没有使用过滩涂的铁砂矿,这需要一个很长的工业实验的过程。”
与国企合作行不通,别的路也一齐被堵死。“那个时候去找银行贷款说要买矿,人家觉得我疯了。大家当时都比较悲观,根本不认为经济会很快复苏。”
卞洪登还是错过了合约规定的限期,没能在1个月之内凑足3亿美元。
“我认为自己是个有长远眼光的人,看看现在的情况就知道了。”卞洪登说。
韩国最大的钢铁集团浦项制铁,现已介入了这个案子,并已进入工业实验阶段。但卞洪登仍不愿放手,尽管后续资金跟不上了,前期的股份还未撤出。
“其实我在这个并不算成功的收购案里是有收益的,铁矿石价格在上涨,我身为股东,可以享受到利益分成,但今天有中铝收购力拓案在眼前,我心里更加不平,这已经不是我个人赚不赚钱的问题了,而是关乎国家的铁矿石战略。如果能买到那个铁矿,是多好的战略资源啊,可惜单凭我的力量是不可能跟浦项制铁竞争了。”卞洪登说。
抱团出海
与卞洪登“孤胆英雄”式的做法不同,中矿联合基金则选择了“抱团”。
“民营企业的资金实力再雄厚,不能跟国企比,他们背后有银行的支持,动辄就是百亿美元,而民企根本不可能享有这种金融扶持政策。”郑智对自己的处境非常了解。
成立一个矿业领域的产业基金,是五矿集团董事长周中枢在2009年两会上提出来的构想,希望国家“支持企业走出去并购海外资源”,同时又希望国家建立“国家金属矿业开发基金”。有意思的是,这个理想中的国家队还只是个构思,民营队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成为了现实,于3月正式成立。
“是五矿集团给我们的启发。”郑智笑言。
这个基金的募集目标是100亿人民币,第一期5亿元资金5月份已经到位。
“目前基金是由17个民营企业集团出资组成的,我们这些人是在清华大学矿业与金融高级研修班认识的,班上300多个同学都是做矿业投资的,拥有的矿权超过1000个。”郑智说。
他曾经粗算过同学们的资源,整合在一起大约有300多个矿产地。“单就企业来说,各有困难,有的缺乏后续发展资金,有的缺乏专业技术和专业团队,有的则不懂资本市场。但是这些资源整合在一起,就能取长补短,资金实力也能大大增强。”
基金刚一成立,郑智就在2009年3月加拿大多伦多矿业大会上组织了中国海外团队,到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墨西哥、土耳其等国考察,火速甄选了30多个项目,并拥有了4个代表作:收购美国内华达州KDX金矿股权;联合中国有色地调金地公司投资加拿大MGR公司的铜金属矿。入股AZP公司,并买断该公司钾矿20%的承销权;投资ARI公司控股权和勘探开发权。
在海外,中矿联合基金还与加拿大的福布斯曼哈顿公司(Folbes&Manhatlan)
合作了一只海外基金,并邀请该公司的副总裁(主管亚太区)及首席驻华代表冯立作为执行合伙人。除了冯立,团队中还有一位来自加拿大的执行合伙人孙铁民拥有海外矿业投融资经验。
蚂蚁啃豆腐
2009年6月,高达195亿美元的中铝力拓并购案最终遗憾收尾,这次失败的收购对国际市场产生了不小的震荡。时至今日,中国与三大矿山的铁矿石谈判仍在僵持。
“国际上对于中国国有企业大张旗鼓式的并购已经产生了抵触,这个趋势越来越明显。”北京科技大学冶金学院教授许中波告诉本刊记者。
“包括中铝在内的一些大型国企,动辄就要控股,总喜欢做大。这种控制的心理会让对方产生敌对感。其实,不管多少,先参股,抱着合作的态度让人家慢慢接受,有何不可呢?”郑智评论说。
他将民营企业的行为称为“蚂蚁啃豆腐”。“我们一点点地做,不求一口气就把对方吞掉,最后会发现总量是惊人的。要有这种心态。”
此外,郑智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民企可以承担一些国企不能承担的角色。“我们来做先锋,我们参股的项目最终还是要嫁接给国企,实现资源对接。中国的企业占有资源,卖给本国企业,总比在海外收购要容易得多。”
中矿联合基金收购的AZP公司的钾盐矿项目即是如此。在获得20%的产品承销权之后,中矿联合基金与中化集团合作,将国内稀缺的钾盐资源引进国内。目前中国农业钾肥需求量很大,虽然不像铁矿石谈判一样广为人知,但中国与加拿大之间的钾肥谈判也遇到了类似问题,对方的报价与中国期待的价位每吨相差两三百美元。
“这是个双赢的事情,我们在其中赚到了钱,而国家也能买到价格便宜的钾肥。我们花1000多万元人民币就获取了这个矿山4%的股权和20%的承销权,成为其股东,进了董事会,拥有了优先的竞购权。何必一定要控股呢?”郑智说。
日本在上世纪印年代进入海外市场收购资源,起先也遇到了抵触。但他们并不要求控股,而是采取合资开发矿产的方式,慢慢赢得了接受和信任。“目前在澳洲,24个主要的矿日本全有投资,重点投资了8家,剩下16家投资了5%~10%,这样他就有优先承购权,能够买到比较便宜的矿石。”
冯立当初带着福布斯曼哈顿公司的项目来中国寻找合伙人时,也曾跟一些大型国企接触过,他得出的结论是,体制不匹配、管理文化及价值观差异太大。
绿色贷款通道何时到来
然而,资金和政策,仍是困扰民营企业海外收购的两大难题。
曾遭遇过资金困境的卞洪登对此深有体会。“矿业不是一般的行业,它需要的资金量动辄上亿美元,单凭企业自身的积累很难支付。国企有大银行支持,而我们却苦求资金而不得。这会令国家丧失很多获取优质资源的机会。”
即使是有300多家民营企业做后盾的中矿联合基金,也同样觉得钱不够。截至目前,其首期资金的5个亿已投出去近一半。“全指望企业自筹资金是不现实的,谁都有自己的事业,并不是专门做投资的。现在的情况是,好项目太多,而且都是我们国民经济发展所必需的各类资源,希望能有其他渠道的资金进入,大家共同投资。”郑智说。
“希望国家能给手中拥有矿权的企业建立一个绿色贷款通道。”卞洪登说。
除了资金短缺,国家的金融政策也为民营资金走出去造成了一些障碍。“我们基金刚成立时,我去北京市外管局窗口办理手续,他们说这是新成立的基金,没资格办理。去了两趟都被打了回来。我们这个基金虽然刚成立,但是这17个企业都成立十几二十年了,我们自己有钱,不但没有得到支持,反而还要受阻。”郑智十分郁闷。
中矿联合基金在香港与冯立所在的福布斯曼哈顿公司合资成立了一个海外基金,各占一半的比例。因为中国对于境外投资有着非常严格的审批,对于像基金这样的境外非直接投资更是设置了多重的审核,所以即使对方希望形成规模上的优势,郑智也只能要求对方将各自的资金保持在较低的数量内。尽管如此,中矿联合基金的2000万资金至今仍处于审批之中
“我们8月12日要在香港挂牌,对方的钱早已经等在那儿了,我们的钱还在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