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曾爱过你

梅　吉

杜筱筑的案子。是一个相熟的医生朋友介绍给我的。

杜筱筑来事务所的时候，有小小的轰动。即使这些轰动是无声的，我也能从每个人的眼神里看出复杂的东西，好奇的、鄙夷的、不屑的、唾弃的、惊艳的……她是近日的话题人物，电视台著名的主持人，又嫁了本省最有钱的矿业大户刘永舫，而刘永舫突然去世，杜筱筑一下成了嫌疑人，现在在保释期。

在世俗的眼里，杜筱筑嫁的不过是财富，刘永舫年过四旬，与前妻有两个孩子，他去世后，遗产争夺战才刚刚开始。我是杜筱筑的代理律师，为她打的不是遗产官司，而是命案。

杜筱筑穿开司米的长裙，栗色的大波浪卷发，身段如柳，脸若桃花，修得圆润的长指甲是透明的白，泛着清冷的光。她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慵懒地靠上去，腿斜斜地交叉。风情万种的模样。

我们开始吧。我说，把那天发生的事仔细地说一遍，不要漏掉一些线索，也许我们会有所发现。

杜筱筑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已经跟警察说过很多遍了。那天他回来已经11点，浑身酒气，告诉我签了一笔大生意，他总是一回来就跟我说他的生意。杜筱筑停顿了一下，眼里浮起一丝潮湿，其实他对我很不错……后来我进去洗澡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他就一路跟到浴室来，非要和我一起洗，没想到……没想到他却因此猝死。

杜筱筑双手捧起杯子抿了口水。幽幽地说。医生在他的身体里查出了万史可成分，我从不知道他会服用万艾可，我并不是很在乎这方面，可这粒万艾可却要了他的命。他有心脏病，一直在服用长效消心痛，而我才听说硝酸酯类药物和万艾可同时服用会造成猝死。

她说，纪律师，你相信我的清白吗?那粒万史可真的不是我给他服用的。

我点了点头，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我首先就得相信你的清白，然后让其他人都相信。

我仔细查阅了杜筱筑的案子，对她很不利。先是动机，虽然刘永舫娶了杜筱筑，但他非常重视血脉，两个儿子都在他的公司担任要职，他在很多场合都提过以后会把自己的家产留给儿子。因为自视年轻所以他还没有立遗嘱。如果死亡，作为合法妻子的杜筱筑会继承大半产业。更为重要的是有药店的工作人员指证，杜筱筑确实去他们店里买过万艾可。人证物证齐全，动机明确，这对杜筱筑来说很不利。

我点燃一支烟，我只有在思路混乱时才会吸烟。而我的混乱是因为在查阅资料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杜筱筑的模样，妖娆的、楚楚可怜的、悲愤的、风情的。这个女人是一个谜，但我却很想解开她。

接到杜筱筑电话时，我的心抽了一下。她的声音有些哭腔，纪律师，你能来一下吗?

我拽起沙发上的外套，奔跑着下楼，按电梯的时候我的手有些哆嗦，按了好几下才按到一楼。

见到她的时候，她正穿着一袭睡衣，松松垮垮的腰带，露出白皙的肩膀。刘永舫的两个儿子和一堆人，吵吵闹闹地要求她交出保险柜的钥匙、手里的股票、产权等等。她显得瘦小又单薄，脸色苍白得厉害。

我挡在她的面前，笃定地说。现在官司还没有了结，她是否是凶手速得法院判定。如果你们现在就来争，我可以向法院申请在这期间冻结财产，那样你们现有的资金也会被银行冻结……要做得这么绝吗?作为律师我能想的办法会更多!

我的话起了威慑作用，他们相互看一眼，明白现在逼她也没有用，只能等。他们讪讪地离去后，杜筱筑颓然地倒在沙发E嘤嘤地哭起来，现在是我丈夫死了，我还没缓过来，他们就要把我往死里弄!

我坐到她身边，她抬起手缓缓地抱住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眼泪烫得我生疼。

我自认为是定力很强的男人，却在杜筱筑的面前，崩塌了所有的理智。竟然和我的当事人发生了关系。醒来的时候，杜筱筑枕着我手臂，微微酥麻的感觉。她的脸在晨曦里有说不出的妩媚好看，唇色殷红欲滴，我忍不住吻了她的唇。

我给事务所打电话请假，我从来没有因为私事耽误过工作，但今天我实在不想去公司。只想和她呆在床上。她的精力很旺盛，我想刘永舫吃万艾可也是常理，一个娇嫩新鲜的妻子，宁愿不要命也要满足她。

杜筱筑躺在我怀里，她说纪律师。喊我纪朗，我说。她吃吃地笑了，纪朗，你觉得我会赢官司吗?

我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一定让你赢，而且会赢得很漂亮!

这个女人在我心里下了一道蛊。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在我30年的人生里，从来没为爱情疯狂过，但我遇到了杜筱筑。

我把手里的其他事情全部移交出去，让我的助理分成几组24小时跟着刘永舫的两个儿子，他们现在肯定以为人证物证齐全，杜筱筑被判刑是迟早的事。也许我会在他们身上发现问题。还有证人，那只是一家很小的药店，杜筱筑去那里很有可能。但杜筱筑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她是公众人物，极有可能被认出来，大张旗鼓地去买药，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分析，应该是刘永舫自己买的万艾可，我见识过杜筱筑的风情，男人在她面前总想要证明自己的威猛。他的死只是意外，而不是谋杀。只是现在有人指证，所以杜筱筑还无法摆脱嫌疑。我查阅无数类似的案例，并向国外的老师寻求帮助，想要找到蛛丝马迹。

为了避免在开庭前有负面报道，我和杜筱筑的见面极为隐蔽。她会来我的事务所，当然她来讨论案件没有人会怀疑。但没人知道我们并没有讨论案子。

在开庭的前一周，案件还是没有任何进展，我非常焦虑。我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宣判杜筱筑有罪我就继续上诉，打到中级法院最高法院我都会坚持。

杜筱筑给我短讯，到青城山来吧。

到了以后才知道，杜筱筑为了给我减压特意让我到一户农家乐来。案件火烧眉毛，她却惦记着让我休息，让我大为感动。农家乐很隐蔽，却是小桥流水。山峦起伏，很美，她穿着T恤牛仔裤，像个邻家女孩。我们牵着手去看山涧溪水，去竹林找竹笋，支起烧烤架烤鱼，微醺的阳光下，我恍惚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男人。

开庭前三天，我终于从助理那里得到消息。药店证人在这段时间里，每天都从自动提款机里取现金，这不奇怪，他小孩病了住院需要。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分成几次提款呢?而不去柜台一次性取款?这只能证明他不想因为一次取款过多而引起怀疑。

我设法调取了证人的资料，证人的几张卡上竟然有100万。一个药店的伙计，月收入不过两千，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我再查下去。在拍下的大量照片中，发现刘永舫的二儿子刘坤见过一个人，这个人在另外一组的照片中也出现。他竟然和证人也认识!

这个发现让我惊喜雀跃，只要能证明证人和相关人有某种联系，证人的证词公正性就会受到质疑，这简直是绝处逢生!

庭审的时候，我信心百倍，我拿着证据，证明杜筱筑亲自去买药的可疑性，还有证人和刘坤都认识同一个人，这难道是巧合?这也许是在得知刘永舫为什么猝死的情况下，他们顺势栽赃嫁祸，用这样一个人证来达到完全拥有遗产的目的。在公安机关提供的一些证据

上，我也找出一些不足。

在宣布庭审结果时，我紧张地看着杜筱筑，她的嘴角微微地扬起来。她的镇定让我那么确定，她就是无辜的。杜筱筑无罪，而刘坤因为妨碍司法被扣押。

和杜筱筑走出法院的时候。媒体已经把她团团围住，我站在一边，深深地看着她。终于雨过天晴了，我让我心爱的女人重获了自由。

随后，我又为杜筱筑打了遗产官司。刘坤为了减轻罪责主动放弃一部分财产，而刘永舫的大儿子也得到了很少一部分财产。最大的赢家是杜筱筑。她成为了这个城市最有钱的女富豪。

我并不是很看重钱，但我愿意让杜筱筑心想事成。

所有的官司尘埃落定的时候，天已经寒冷了。我去珠宝店预定了一枚钻戒，我要向杜筱筑求婚，我愿意在婚前公证，她的财产我一分不要。我只是爱她，只想要拥有她就够了。

杜筱筑从电视台辞职了，她已经没有必要上班了。到她家的时候。她正在搬家。工人们搬进搬出，好不热闹。见到我，她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要搬家?我迟疑地问，我以为在历经生死后，我们心无芥蒂。

我准备移民，永远离开这个伤心地。她浅笑了一下。

你要去哪个国家?我办手续还得……我脱口而出。

我没有想过和你一起移民。她无辜地看着我，眼睛还是那么美，却显得陌生而疏离。这个时候，从楼上下来一个人指挥工人小心搬沙发。

见到我，他愣了一下，抬手打了个招呼，还没好好谢你呢，他说。

为什么要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突然粗暴地打断他。我已经被某种不祥的感觉笼罩，他是我的朋友，是他介绍了杜筱筑的案子给我。我从来没有深究他和杜筱筑的关系，以为他只是给我介绍一笔案子，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在开始都已经设计好了。

他介绍杜筱筑认识我，然后杜筱筑迷住我，让我为她尽全力打官司。是的，她是没有从药店里买药。但我的这个朋友是医生。他会告诉她万艾可和心脏病药同时服用的结果，他要拿万艾可给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也许刘永舫的死，真的是一场蓄意谋杀。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杜筱筑大约也猜出我的想法，她轻声地说，我也没办法，我见到了遗嘱，在保险柜里，我偷拿了钥匙，他除了给我足够的生活费什么都不愿多给……

我的后背冷汗涔涔，她是有动机的，但我没有办法证明她有罪了。那份遗嘱肯定已经被她销毁。而其他我又能证明什么?只会曝光我和她的私情，让我在整个司法界身败名裂。这是我在她手上的把柄，所以我只能守口如瓶。

这段时间实在疲惫不堪，我给自己放了长假，去了青城山，那是曾经和杜筱筑小住过的地方。在那里，我曾以为是天堂，但现在，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这个女人的出现和离开，让我的人生跌宕起伏。但是，我爱她。即使到现在，想到她的时候我的心照样会揪痛。

休息过后，再回城市。竟接到医生朋友的电话，我以为他已经和杜莜筑一起飞走。他说，我是移民了，但当我和杜筱筑到机场的时候，她说走开一下。却搭乘另一班飞机离开了。

她和我一起走，只是为了让我把她送出国。他低低地笑起来，我们都栽在这个女人的手上，但我却栽得一点也不后悔，她现在也许在采个国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挂断电话的时候，我感觉到有那么多的伤感弥漫。

我们者陡她的棋，刘永舫是，我的医生朋友是，我也是……当她下完这一盘棋的时候，所有的棋子都该撤了。也许她爱过我们，也并她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但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