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梗,本名张海清,偶用笔名庞贝。湖北京山人。现居扬州。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以诗歌为主,近期兼及随笔、评论的写作。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中国诗人》《扬子江诗刊》《红岩》《诗选刊》《长江文艺》《芳草》《绿风》《滇池》《飞天》《诗潮》《诗歌报》等报刊。部分诗作被《青年文摘》《中华文学选刊》《新世纪文学选刊》等纸媒转载。有诗入选国内多种选本。2008年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两部,系湖北作家协会会员。
张作梗是个性情中人。他始终在梦想的高处活着。他用真切的意象和真挚的情感为自己营造了一座屋顶花园并诗意地栖居其上,俯视众生。他需要,但他学会了拒绝。他牵着欲望的小手,却将它引向了宗教的殿堂。
——魂 羽
织 锦
雨点密密缝织池塘;
塘面如一块土布,
飞舞着雨的
缭乱的长针脚。一只墨绿的青蛙,
端坐一根斜过水面的枝条上,
雪白的肚皮连着腮,
形如鲶鱼的扁嘴,
一起,
一伏,
仿佛衔着不尽的线头。
我不过是个旁观者。当自然纺辑着它的
乡村蜡染物,
我甚至连一个错漏的结头也不是。
然而我想:
假如我是那水塘下的
涵管,
我一样能把池塘底部堆积的云影鱼声排走,
能使塘面
保持一个相对平稳、光洁的落差。
现在,雨点更在靠近埠头的水面,
织出了一朵、两朵、
一共三朵荷苞。
青蛙呱呱叫着,不是一只,是一群,
远远听去,
好似一整片池塘在叫;仿佛
要用沸盈的蛙叫,
催开那荷苞。
池 塘
一幅水的木刻画,平放在村乡的门前。
有时,水鸟呼啦啦飞过,
旋带起水雾,
恍如一颗白色的钉子,
要将它挂到塘边的某棵树上。
很快,夏夜到临。
当它倾斜着,抖出画中的蛙鸣;
相跟着萤火虫,我会去漆黑的池塘,
那儿,一只一只扑嗵的水声像是鬼魅之影。
然而,正是从那幅差点被檐水冲走的画上,
我结识了荷、菰笋、睡莲、螺蛳
和比水声更粗的涵管。
有时,我会看见落日像一只鸟窝,
悬挂在堤岸的桑椹树上,
但不一会儿,它就掉落塘中,
像一个渐渐洇散开的
蛋黄。
更多的时候,我尾随爷爷,去到塘边垂钓。
一蓬大树荫,将我俩掩藏。
等我将蚯蚓穿进鱼钩,
他呼地一下将钓线甩出去,
——塘面一阵皱缩;
而后,那木刻画中,
便支棱出一截带弧圈的竹竿来。
采 莲
雨点临摹着我遗失在池水中的脸。
雨点像鱼钩,
要垂钓起那脸。
哦 这水中的
三岔路口。当蜻蜓像红灯,
从你的嘴中飞出,
我的脸被阻止前行;——
那儿,一个还俗的和尚正把雨声扫出寺院。
几点几刻的
浮萍?几生几世的
莲子?——当一个比水面还薄的练声房,
皱缩着,被雨点推敲,自
一钩闪电中破壳而出,
我的脸被雷声感染,
我的脸折断如
一根冰凉的雨丝。
然而,没有一阵风来安慰残荷;
来收拾我那
残荷似的、飘满塘面的脸。
池水阔大、幽深,
空洞一如你的
嘴持续说出雨点的车流量。
河 水
青杏未生。河水绕一个落日的弯,
重又流到我的脸上。——
“司马河与里下河分属我不同的关节,
但都曾测出过我生命的流速。”
青杏未大。河水养在岸的栅栏里,
体内的鱼像游动的银勺,清晰可见。——
“我丢失一本流动的启蒙书,在司马河。
我拥有一个流动的女性读者,在里下河。”
青杏未熟。河水咻咻低掠过屋檐,像燕子,
带来远方天空的味道。——
“哦 司马河,我的铺着浪花地板的柴房,
转眼间,已在里下河的客厅送走红颜。”
青杏未了。河水流成一部别人的红粉逸事,
在我们衰老的身体中上演。——
“那只是虚无的见证,那只是传说,
我并未居住在司马河,也不识见里下河。”
春天离乡
必须将一部分春天寄存在
乡下,你才能轻装上路。昨夜,你从
窗隙拨出几粒发芽的风声,
而你的爱人,
在绷紧的绣布上挑蚜虫。
每天清晨,你都要去探望那患哮喘的辘轳。
总是它,
最先从井底吊起春天氤氲的容颜。
但你,没法将它打包,
带往城市。——那儿,
就算有一个月亮的井台,
也因黑夜的地基飘浮,而无法安装。
布谷鸟的啼叫自然要带几枚。
还有南瓜花的面影、柳丝纤细的姿容、
以及爱人莳弄油菜地的背影,
都要精心挑选,掖藏几帧。
“劫贼不必原路返回,也能再次掠掳!”
大好河山,仅留给你一条
三月下旬
乍暖还寒的月光的便道。
怀揣几件春天的小器械,向着地平线上
隐现的
城市,你出发;——
你把余下的春天,
当作逝去的时光去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