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说的，幸福在未来等我

杨小样

一

一年四季中秋季是最美的，夕阳是秋天里最美的，学校第五个篮球场上空的夕阳是最美中的最美的。十六岁的苏洋洋这么认为，因为球场上有季川一中耀眼的许弋。

二

课间休息时，苏洋洋常常会在四楼的文科班微笑着眯着眼睛远远地看着他，然后将他每个动作每个笑脸都小心地记在心里，再细细回味。班里的同学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只知道她很喜欢看着窗外发呆。可能……就只有一个男生知道吧。

那天那个男生问站在窗边的她：“苏洋洋，学校下个月有英语演讲赛，你会参加的吧。”对方也是个英语尖子，苏洋洋见过他，每次上英语交流课老师最喜欢提问他了。她便迅速收起柔软的目光有点仓皇地点点头。男生也点点头，然后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窗外，说：“那你，继续。”

苏洋洋顿时心里一惊，莫非他已经沿着她的目光知道了自己目光所及之人?她从小小的沉思里蓦然抬头，发现男生早已走入教室。当时操场上那么多人，他怎么知道我看的是那一个呢?

下节课上到一半时，同桌的女生忽然碰了碰她的手肘说：“喏，宋青杨写给你的纸条。”

first,好好准备比赛。

the second,可能你不知道，我是许弋的朋友。

the third，我知道有个女生一直在看着他。

and last,希望我没有给你带来恐慌。呵呵。

苏洋洋心里想。宋青杨的意思是可以帮我吗?帮我给他递自己的饮料。帮我递自己亲手编的绳链，甚至可以告诉我他的生日、他的星座、他的爱好，一切一切关于他。

这样看来，被宋青杨发现她的小九九并非是一件坏事呢。

三

离立冬还有四天的时候，走“美丽冻人”路线的苏洋洋同学感冒了，妈妈给她打电话：“洋洋，今天妈妈要加班到很晚，你病着别乱吃东西，到奶奶家吃饭吧。”于是她就红着鼻子去挤公交车。

车上有好多人，她的鼻涕不停地往下流，手上的纸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抽得见底，此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这辆慢慢吞吞的公交车能快点开。按道理说她的鼻子此时应是不通的，但她忽然间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茉莉香味，然后就看见一片纸巾递过来，一抬头便看见许弋微笑着的脸。那张善意的、比阳光还要明媚的、苏洋洋再熟悉不过的脸。苏洋洋有点害羞地低下头来。

“亲爱的乘客朋友们，景日东路到了。”苏洋洋看见许弋离开了座位准备下车。呵，同一站下车啊。下车时，许弋错着身，很绅士地让苏洋洋先下车。他是多么有礼貌的男孩子啊。

后来两人朝不同的方向走，幸亏是不同的方向啊，因为苏洋洋怕被他发现她的那些小欣喜小涟漪。

晚上，苏洋洋打开日记本，没有写今天乐于助人的许弋给她递纸，没有写礼貌的许弋给他让路，只是嘴巴一弯，写上：二零零八年十一月二日，空气温暖。

四

周六下午学校好不容易放半天假，天却下起了雨。正在逛街的苏洋洋不慌不忙地从包里取出出门前心血来潮带的雨伞，从迅速躲雨奔跑的人们羡慕的眼神来看，自己太有远见了。

苏洋洋刚把伞柄往后靠一靠，便看见前面跑过去一人，觉得背影有点熟悉，好像是宋青杨，便喊了一声，他听见了果然很聪明地折回来到她的伞下躲雨了。

“呵，救星啊。”他笑笑对苏洋洋说。“呵呵，你准备去哪，回家?”“不是，我准备去买些数学资料，你呢?”“我啊……准备到毛线手工纺去学织围巾呢。”“还是我来撑伞吧。”由于身高悬殊，他看出了苏洋洋的手不好受，刚拿过伞，正好遭遇突来的冷风，他感叹了句：“冬天真的来了啊，好凉。”“所以就要织条围巾温暖温暖啊。”她接话。

“亲手织条围巾送给自己，呃，不错。”他点点头。“不是送给自己的……是给他，许弋。”她的声音明显在后半句降低了音量，好像一提到他的名字她就要羞一下。宋青杨呵呵地说：“那很好啊，他一定很喜欢的。”

“那你知道他最喜欢什么颜色吗?”“呃，他和我一样，喜欢白色，那种很纯很纯的白色。”他笑了一下，似认真又不认真地说：“就像你一样，很纯真。”“呵呵，是么。”还是第一次听男生这么评价自己呢，“那我就买白毛线，嗯，一星期能编完吧?”

“那也别忘了准备比赛。”宋青杨好心地提醒她。“知道啦。对了，上次年级比赛是你第二吧，好像有个和你并列第二名的。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叶乔。”宋青杨又补充，“我跟她不熟，据说她是七班的班花呢，呵呵。”

她回忆起那个有着尖尖下巴的女生，是挺漂亮的。宋青杨笑着对她开玩笑：“呵呵，你可别让她抢了你的宠哦。”

五

苏洋洋大概只用了四个三十分钟的时间就织成了一条长达181厘米的围巾。为什么是181厘米呢?因为宋青杨说的啊，许弋有181厘米高。

当她把织好的白色围巾展示给宋青杨看时，宋青杨不信地说：“这，是你织的?”她点点头：“帮忙送给许弋啦，谢谢哦。”以前对于帮她递东西给许弋的要求从来都不拒绝的宋青杨今天却摇摇头说：“这个你得自己递。”说完他指着下面篮球场说：“看，许弋在那。”站在楼上的她还未定睛看清楚，宋青杨就拉着她往那个篮球场跑。

胆小的苏洋洋同学还是被宋青杨拉到许弋所在的篮球场。她飞快地把围巾塞到宋青杨手里，然后自己躲在后面说拜托啦，拜托给一下啦。宋青杨坏笑着闪到一边将她“暴露”出来，然后给许弋一记响亮的口哨，用手势示意他过来。宋青杨一个眼色，许弋已经明白七分。

许弋边拍篮球边说：“苏洋洋，既然来了，那为什么不亲自送给我呢?”这是她第一次亲耳听到他叫她的名字，有点眩晕啊。旁边有男生在使劲起哄。

“我听宋青杨提起过你，而且，我以前也见过你的。”原来他还记得那天在公车上发生的事啊。

“苏洋洋，你不打算把辛辛苦苦编的围巾送给他了啊?”宋青杨故意问。旁边的那帮男生嘘声一片，全都是看好戏的表情。

她低着已经红得不成样的脸，把雪白的围巾递给许弋。他接过笑着说谢谢，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随后苏洋洋仓皇而逃。我的脸肯定可以烤番薯了吧!她这么想。不过，还是很高兴很激动啊，他接受了自己的礼物。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宋青杨说一“今天打算怎么感谢我啊?”

“好啦好啦，明天下雪就请你吃雪糕啦。”

六

“喂喂!”一大清早苏洋洋就被手机铃给吵醒了，电话来自于声音听起来很激动的宋青杨：“记得我的雪糕，我的雪糕!”

“唔……什么啊?”显然正处于半睡眠状态的苏洋洋没有反应过来。

“拉开你们家窗帘。”

苏洋洋很不情愿地挪动了身子，尽力伸出手一下拉开窗帘。一片刺目的雪白迫使她睁开惺忪的眼睛。“哇，下雪啦!”她这才想起昨天的那句玩

笑话，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呵呵地笑：“原来你一大早这么兴奋就是因为这个啊。好啦，大帅哥恩人，买给你……”说完就仍不死心地缩回温暖的被窝，“那挂了啊……”但现实是她又被宋青杨的一句话给扯回来了，他说：“连许弋大帅哥的消息也不要听了?”

苏洋洋忙问：“呵呵，什么消息啊?”“想知道就快起来，二十分钟之内赶到学校，趁早自习前第一时间第一地点去看当事人。”是十分确定的口吻。

想到这二十分钟是为了许弋，也就值了。于是她穿衣服刷牙洗脸梳头花了五分钟，乘公交车花了十三分钟，在第二十分钟的时候到达教室，看见等候多时的宋青杨。他没等她放下书包就拉着她往楼下跑：“走，我们去许弋他们班。”

许弋所在的理科班此时人烟稀少，只有几个厚瓶底男生在温书。宋青杨往教室里叫了一声“许弋”。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有洁白洁白的云朵停在他们之间。她揉了揉眼睛，有点不确定他此时围在颈间的白围巾是不是她送的那条。心里一阵欣喜，红着脸说了一句明知故问的话：“你……真的把它戴上了啊?”

后来这个毫无建设性的问题成了宋青杨的笑柄。她问宋青杨为什么许弋这么快就会戴上自己的围巾呢，是因为围巾织得好或他确实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宋青杨说：“傻姑娘，你还不知道么，代表他喜欢这件礼物。”

哦，是么。

宋青杨笑着要她看教室门口，许弋正端着一杯“优乐美”奶茶，通过几位同学的传递最后到了苏洋洋的手心。无疑，许弋的笑和他的奶茶是她这个冬季能感触的最温暖的东西了。

但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恍惚。现实告诉人们，越是美好的就越容易是假的。从认识他到今天这么温暖的场景，未免也太快了些，太让她措手不及了。然而那样的感觉只是一秒两秒的时间，现在她脑海里的是那一支JAY和一个女生打的温暖人心的奶茶广告。呵呵，小酒窝一不小心又露出来了。

在打上课铃前许弋说：“苏洋洋。放学我们一起走可好?”越过众女生嫉妒的眼光，她微笑着点点头。

七

天越来越凉了。夜晚九点五十六分，苏洋洋爬在早已被热水袋悟得热热的被窝里，打开收音机。每个周四的夜晚她都会守在收音机旁听一个叫暖暖的她很喜欢的女DJ的节目。已调好频道，突然来的一个短信把信号扰乱，于是便把收音机关了。

明天要比赛了，好好表现啊。还在后面加了个微笑的符号。还以为是许弋发来的呢，可蓝色的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宋青杨的名字。虽是有些失落，还是语气轻松地回了信息。

你也一样啊，我们一起加油吧!

然后关了手机打开收音机，刚好听到DJ暖暖轻轻地说：“当青春带来的失落与伤痛伤害到我们时，我们可以浸泡在泪水中，然后我们可以从伤痛中感悟到这样或那样的道理。最后我们可以知道这个过程是成长的一次必修。”

八

比赛那天，天气转好。冬日的暖阳总给人希望的力量。

苏洋洋早早来到会场，想到去年也是在这里把冠军奖杯抱回去的。在候场准备的时候，她看见了越来越漂亮的叶乔。叶乔的号码是1号，她笑着跟旁边的男生说这是不是在暗示我会拿第一呢?苏洋洋和宋青杨听了相视一笑，然后作出加油的手势互相鼓励。

叶乔演讲的时候英文说得很流利，自是博得满堂彩，不过在苏洋洋看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看见许弋把手掌带头拍得那么响，还用手机把叶乔演讲的整个过程拍了下来。不过她想到轮到她上场时，或许他会给她更多的掌声的。

苏洋洋的号码是8号，轮到她的时候，她深呼吸一口，然后自信地走上台。上届冠军的风采当然不能输给任何人。她得到的掌声丝毫不亚于叶乔，然而当她把目光投向某一点时，那种笑的甜度明显减少了一些。她一边演讲一边看着他，直到她到了该说“tnans，that'a ll”的时候，她还没有看见他把手机拿出来像拍叶乔一样拍她。心里有些难过。是不是在他的心里班花叶乔比自己要重要些呢?

当她喜滋滋地抱着第一名的奖杯去找许弋的时候，旁边的男生告诉她，许弋不是和那个拿了第二的叫什么乔的女生走了嘛。原来自己的第六感没有错。是的，曾经对她那么温暖地微笑的男生，曾经在眼里默默给她希望的男生，曾经用那么好听的声音唤她名字的男生，喜欢的却是她以外的女生。而那个女生虽说是输了自己两次，但她在许弋那里是赢的啊。

宋青杨开玩笑的那句“不要让叶乔抢了宠去”现在对她一语成谶。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心里坠落，一下子心就疼了。想哭了是吗?毕竟是刻骨铭心的喜欢，毕竟是女生的如玻璃般易碎的心，好吧，那么就让泪水决堤……

九

连苏洋洋自己也以为那一段很快乐的时光足以证明他们初萌的情感，事实上，年少的情感不恒久，是太脆弱的幼苗。

千帆过尽，一切已沉淀下来的时候，苏洋洋忽然想到那天暖暖通过电波告诉她的话。当青春带来的失落与伤痛伤害到我们时，我们可以浸泡在泪水中，然后我们可以从伤痛中感悟到这样或那样的道理。最后我们可以知道这个过程是成长的一次必修。

她说的很有道理呢。恒久的经得住风雨的情感在年少时就找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在成熟时，才能找到能对我说永恒的人。那个人在未来等我。从被伤害到理解伤痛这个过程，是成长的一次必修。

可能宋青杨不大懂这样的道理吧。所以当他把那封粉色的信给她时，她笑了。她不是不知道他对她的好，只是从来不说。可是现在她已经听过脆弱的花骨朵的枝节清晰断开的声音了，所以她提笔在信上写：等我们都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和能跟自己说永恒的人一起飞也不迟。

我的伤痛告诉我，我的幸福还在未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