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味一扇窗

陌上舞狐

境界,让死亡充满韵味;死亡,让人生归于纯净。关于《相约星期二》中的老教授莫里,这句话其实是对他的一生最精准的概括。境界,让一个人有了分明的层次感,有了重重叠叠与来回往复,让人生不至于空洞、苍白,让人真正感觉到自己在活着。莫里,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师,在生命即将以染病的形式终结时,与他最喜爱的学生米奇·阿尔博姆相约星期二,为米奇讲了最后一堂课。这一课,有关人生;这一课,几近于是对人类文化的告别性反思。幸运也幸福的是,莫里能够在生命即将燃尽时,从容不迫地逾越这座连接生与死的桥梁,告诉人们该怎样结束这趟生命旅程,如何打点行装。

只因去日无多,如约而至的死亡,日渐浓重的告别意识,使得莫里具有了一种更超然的鸟瞰方位,看人生,看世界。超脱,并不是不投入到生活中去。相反,唯有完全投入到生活的洪流中,有朝一日,才可能真正走出。浸淫于生活,让爱恋与悲伤都来得彻骨万分,让疾病与痛苦把自己折磨得欲罢不能,直至快乐的巅峰与痛苦的低谷,你才能真正体悟到生活的滋味。与其茫然地对待恐惧与孤独,不如与其为善,把它们当作一件衬衫穿上,直面生活,相信不久便会有奇丽的柳暗花明。毋庸置疑,人,是最好与自己讲和的。譬如,当对生的眷恋之感来临时,先感受它,然后再离开它。于是,活着的欢喜,我们一点也没有少,却因了我们曾经体味过苦痛而更加觉出这欢喜的弥足珍贵,心灵在那一刻产生巨大的幸福感。

但现实却是,人们的真实需要被掩盖,我们所需索的生活,早已超过了享受本身而因此变得毫无美感可言。往往,人只有在受到威胁时才会变坏,而这一威胁正是来自于我们的文明社会,来自于我们的经济制度。人一旦受到威胁,就只会为自己考虑,就会视金钱为上帝,这就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故,建立自己的文化与自己的活动模式,显得尤为重要。让我们建立自己的小文化,在大的问题上,自己权衡。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社会,都不能替我们做出决断——如此凛冽,骨中香彻,有着自己小文化的人,其实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莫里说,爱是唯一的理性行为。他最喜爱的一句话,是诗人奥登的 “相爱,或者死亡”。相爱,或者死亡!多么决绝,多么美丽,多么温暖!其实,只要我们明白什么是真实的需要,就会走向关爱和奉献。在一切竞争中,爱总会赢,爱永远是胜者。你要使生活有意义,你就得献身于爱,献身于你周围的群体,去创造一种能给你目标和意义的价值观。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并把它珍藏在心里,即便死去,我们也不会真正消亡。

安然地直面死亡,让我们在对待生活时,拥有了不一样的眼光,会一次次从执著中超脱出来,超然地看自己,超然地看世界,就像可爱的老人,莫里。

衰老,意味着成熟,而不是衰败。唯有成熟后,体悟到的人生滋味才更深刻,更真切。一旦找到生活的意义,我们就不再想回到从前去,而会一直想往前走,想看得更多,做得更多。其实,我们分属于任何一个年龄阶段:天真活泼的孩童,不懈追求的年轻人,风华正茂的中年人,回望沧海横流的老年人。把每个阶段都活到极致,活得最美,便已无悔。

到底什么才是最困难的?莫里说:与生活讲和。

那么,什么才是最重大的问题?莫里说:它们离不开爱、责任、精神、意识等范畴。今天我如果是个健康人,这些还将是我要去思考的问题。它们将伴我一生。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莫里对米奇说:我比你更能体味那扇窗户。窗户只是一处静物,而莫里却能在疾病缠身的日子里,将所有的人生哲学,都融进那一扇窗。莫里说:我每天都从窗口看外面的世界,我注意到了树上的变化,风的大小。我似乎能看见时间在窗台上流逝。这是因为我的时间已经到头了,自然界对我的吸引力就像我第一次看见它时那样强烈。

我也坚信,没有人比最后一刻的莫里,更能体味那一扇窗。而日日行走于尘世间的我们,也要一刻不停地努力着,从执著中超脱,将属于自己的那扇窗,体味个通透。活着,并好好活。

编辑/刘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