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马蜂

刘万里

1941年的秋天，爷爷所在的八路军独立团打退了鬼子十几次的进攻，敌众我寡，鬼子如潮水般朝八路军涌来，爷爷看到身边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倒下，爷爷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想到了年迈的父亲，想到了奶奶，想到了三个儿女，还有一个没见过面的儿子，如果自己战死了，年迈的父亲、年幼的儿女今后怎么生活啊？爷爷想到了当逃兵，爷爷一想到当逃兵心里就难受，做为军人最耻辱的就是当逃兵。

残阳如血，鬼子密密麻麻又向独立团发起进攻，独立团剩下已不到一个连的兵力，再坚持下去，独立团估计要全军覆灭，团长知道大部队已全部转移，就下了撤退的命令。鬼子如潮水般冲了上来，爷爷朝脸上抹满了血，用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放在自己身上，躺在死人堆里装死。

鬼子踩着尸体追了上去，枪声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枪声平静了，爷爷掀开尸体爬了起来，四周一片狼籍，没见半条人影，一弯月牙儿挂在天上。

爷爷脱掉八路军服装，捡起一把手枪，穿过几条战壕，然后奔向茫茫的大山。

经过几天的连夜奔波，爷爷终于在一个晚上回到了日思梦想的家乡。

村庄很静，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偶尔有几声狗叫，叫声很悲伤，让人听了很恐慌。爷爷翻过院墙来到了自己非常熟悉的家，但如今房子很破落，爷爷叫醒了祖爷，祖爷见了爷爷一惊，“你怎么回来了。”爷爷阴着脸没回答，目光落到一边，“妈、媳妇和娃呢？”祖爷眼里挂着泪水，“鬼子进村扫荡时，你媳妇被鬼子轮奸后割去双乳，最后她血流如注在痛苦中死去。”

“啊……”爷爷连说了几个啊，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祖爷说，“我怕鬼子再来扫荡，你妈带着几个孙子躲到山里去了，我一个多病的老头子反正也活不了几天，没啥怕的就留了下来。”

爷爷望着窗外泪水涟涟。

爷爷一夜没合眼，天亮时他来到奶奶的坟前，爷爷跪了下来，“我来晚了，我来看你了……”

爷爷整天坐在奶奶坟前发呆，语无伦次，精神萎靡，爷爷感到了前途的迷茫，整天借酒浇愁。

一天，爷爷喝了点酒，爷爷在奶奶坟头嚎啕大哭，他心中充满了火，想找一个地方发泄，他看见奶奶坟旁的那棵大槐树上有一个脸盘大的马蜂窝，无数金黄的马蜂飞来飞去，爷爷拣起一个石头，很准的砸向蜂窝，蜂窝掉了下来，无数的马蜂飞了起来，还有好多直奔爷爷而来，爷爷脱下外套一边跑一边挥舞着衣服逐赶着马蜂，马蜂不依不饶的紧紧跟着爷爷，它们好像一架又一架孤注一掷的战斗机，爷爷被它们的气势吓坏了，爷爷的脸上被几只马蜂蜇了，爷爷痛的用双手挡住脸，还有几只马蜂紧紧跟随着爷爷，爷爷慌不择路，拼命奔跑，情急之下爷爷跳进一条河里，一头扎在水里。

当夜，爷爷发高烧，脸肿得像个大胖子。祖爷用酒醋凉毛巾等来处理，爷爷的脸依然像个气球，祖爷请来医生，吃了几副药，爷爷的脸才慢慢地变小，最后恢复正常。

过了几天，祖爷把马蜂窝当作礼物送给爷爷，爷爷接过后一看吓得大叫一声，马蜂窝掉在地上，几只死马蜂也掉了出来，落在爷爷脚前。爷爷脸色頓时变了颜色，转身想跑。

“别怕，它们已死了！”祖爷说。

爷爷站住了，惊恐稍定，但心还在通通跳。

祖爷说，“其实，马蜂蜇人后，它自己也就死了。”

爷爷说，“明知蜇人后自己也会死，那它们干吗还要蜇人？”

祖爷意味深长地说，“你毁了它的家，它当然要跟你拼命，要跟你同归于尽！”

爷爷听了心里暗暗吃惊，一只马蜂竟有这种誓死如归、大义凛然的勇气和精神，爷爷想起了那天朝他猛扑过来的那些视死如归的马蜂，它们真像一个个小英雄……面对马蜂的尸体，有种罪孽感沉重地压在爷爷心上。

第二天，爷爷走了，爷爷找八路军去了。

爷爷找到八路军后，打仗很勇敢，很快爷爷一路高升，从排长到连长，从连长到团长。爷爷打了不少漂亮的仗，特别是爷爷那套“马蜂精神”让爷爷战无不胜。

爷爷成了一位将军。

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清明节，爷爷来到奶奶坟头。爷爷抬起头，看见了树上那马蜂窝，无数金黄的马蜂飞来飞去，爷爷突然面对马蜂跪了下来，爷爷只说了四个字“感谢马蜂”，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爷爷抬起头，天上几朵白云从群山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