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争夺《魔兽世界》？

孙春艳

一直以来网络游戏处于多头管理的状态,作为监管部门之一的文化部和新闻出版总署,都想成为网络游戏的真正主管部门,主导网络游戏的发展

2009年11月2日晚间,新闻出版总署发出通知,终止《魔兽世界》(燃烧的远征)审批,退回关于引进出版《魔兽世界》的申请。通知要求,网易公司应“立即停止违规行为,纠正错误,停止收费和新账号注册”。同时,新闻出版总署称将视情依法对其作出相应的行政处罚,包括停止其互联网接入服务。

这意味着,从9月19日起正式运营的《魔兽世界》,将很可能再次面临停服的风险。

11月3日下午,文化部召开了查处第七批违法游戏产品及经营活动新闻通气会。根据新浪网科技频道发布的该会议文字实录,文化部文化市场司司长李雄表示,新闻出版总署日前的终止通知,“明显属于越权行为”。

两个政府部门立场鲜明的对垒,将因这款游戏停服而引发的风波重又带回风口浪尖。

监管之争

《魔兽世界》由美国著名的游戏公司暴雪娱乐制作,中国活跃的玩家人数近500万。今年4月,暴雪公司将“魔兽世界”的代理权由第九城市(以下简称“九城”)转移到网易旗下上海网之易网络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文化部和新闻出版总署同时要求这款之前已经运营4年的游戏,要重新通过两部门的审批。7月21日,《魔兽世界》正式通过文化部的审批。

2009年9月19日,在新闻出版总署关于《魔兽世界》的前置审批仍然缺席的情况下,网易公司宣布《魔兽世界》重新正式运营,直至新闻出版总署对此发出了终结令。

文化部和新闻出版总署究竟谁有对网络游戏的主要监管权?

界定的依据,主要是国务院的《“三定”规定》。2009年9月16日,由中央编制办公室下发《中央编办对文化部、广电总局、新闻出版总署〈“三定”规定〉中有关动漫、网络游戏和文化市场综合执法的部分条文的解释》。该文件对于新闻出版总署和文化部的权限做了重新界定,确定文化部是网游的主管部门,新闻出版总署负责网络游戏网上出版的前置审批。这一文件下发的第二天,网易即宣布《魔兽世界》开始收费运营。

《魔兽世界》重新正式运营20天后,2009年10月9日,新闻出版总署、国家版权局和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办公室联合发出《关于贯彻落实国务院〈“三定”规定〉和中央编办有关解释,进一步加强网络游戏前置审批和进口网络游戏审批管理的通知》。其中明确规定,已经新闻出版总署前置审批或进口审批过的网络游戏有变更运营单位或增加新版本、新资料片以及更新内容等情况的,必须重新履行前置审批或进口审批手续。否则将取消原批准文件,停止运营,甚至取消接入服务,关闭网站。

“网络游戏几乎每天都可能变更新的内容,按照新闻出版总署的规定,前置审批已经变为每天日常的审批,这与获得主要监管权并无二致。” 华军软件园主编米晓彬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而资深互联网专家洪波对此的理解是,新闻出版总署联合有处罚权的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办公室等相关部门,意味着可以绕过文化部来执法。

2009年10月20日,在GDC China 2009(游戏开发者大会)的闭幕仪式中,文化部部长助理、文化市场司副司长庹祖海对参加会议的中外知名游戏公司主要负责人称,“文化部将加快对网游监管的接收工作,某些部门必须停止对网游企业的粗暴干涉。”

根据《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了解,前述《“三定”解释》要求新闻出版总署、文化部和广电部门在年底之前完成监管权的“转入”“转出”工作,这意味着各个管理部门对网游“监管权”的争夺将于年底前见一分晓。

网易不易

中国网络游戏的迅猛发展已经成为全球互联网世界的独特风景。据《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了解,自2006年开始,中国网游产业的市场规模已经连续三年以每年超过60%高速在迅猛扩张,至2008年已达到183.8亿元的庞大规模。预计2009年,这个数字将达到250亿元以上。

“政府部门也颇为看重网游市场的丰厚价值,监管权成了‘唐僧肉。《魔兽世界》的重新开服,成为文化部和新闻出版总署争夺监管权的导火索。” 资深互联网专家洪波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一直以来网络游戏处于多头管理的状态,作为监管部门之一的文化部和新闻出版总署,都想成为网络游戏的真正主管部门,主导网络游戏的发展。

《魔兽世界》成为了漩涡中心。那么为何《“三定”规定》文件下发的第二天,网易即宣布《魔兽世界》开始收费运营?

“网易出于何种考虑在尚未获得新闻出新闻出版总署审批通过的情况下,单方面宣布《魔兽世界》开始收费运营?网易是否在获得新闻出版总署的审批中遇到实际困难?”《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就诸多问题联系网易,网易有关部门给予《中国新闻周刊》的回复是:网易一直与新闻出版总署关系很好,相信新闻出版总署出台的文件不是针对《魔兽世界》这一款游戏,目前不希望牵扯到两个部门的不同解释之中。

据参与新闻出版总署测试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透露,新闻出版总署组织的关于《魔兽世界》的测试要求非常严格,因此网易方面修改了多次仍未通过。

而据《魔兽世界》几位玩家反映,在《魔兽世界》7月30日开服内测当天,他们惊讶地发现,发现游戏里的一些模型再遭修改,特别是很多“头颅”图标,都被换成了“盒子”。玩家戏称修改后的《魔兽世界》为《盒子世界》。

但即使如此,新闻出版总署对网易接手《魔兽世界》的审批迟迟没有下文。洪波对此的判断是,新闻出版总署并不是存心针对网易,只是借此证明自己的监管权力。而文化部此次罕见的高调表态,预示着两部门的角力将等待更上层的解决,但《魔兽世界》的命运起伏,也因此显得更加不测。

《魔兽世界》停服背后

与争夺网络游戏监管权同时进行的,是多家网络游戏商的利益暗战。

“九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华军软件园主编米晓彬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长期关注国内网络游戏发展的米晓彬,曾编写了《2007年上半年网络游戏企业报告》。

一份来自权威网络研究机构——易观国际的报告佐证了米晓彬的观点。这份名为《2009年第一季度中国网络游戏市场季度监测》的报告显示,曾经稳居网络游戏销售业绩全国排名第四位的九城,下滑为第五位。而今年6月之后,另有统计机构的数据表明,正式失去《魔兽世界》代理权的九城,收入锐减,排名将下滑至第8名。

九城之所以失去《魔兽世界》的代理权,与九城和全球著名的互动娱乐软件公司美国艺电公司(EA,以下简称艺电)的合作有关。艺电是九城在《魔兽世界》游戏中的合作伙伴、美国暴雪娱乐公司(以下简称暴雪)在全球最大的竞争对手。

2007年5月,九城以1.67亿美元的价格,出让了15%的股份给艺电。这意味着艺电每年可以从九城间接获得一部分暴雪游戏的收益。

因此,2008年8月,暴雪将《星际争霸2》《魔兽争霸3: 混乱之治》《魔兽争霸3: 冰封王座》等多款游戏,以及为上述游戏提供在线多人互动服务的战网平台在中国的独家运营权交给了网易。

互联网业界另外还认为,网易较之九城能给予暴雪更丰厚的回报,这也是其获得代理权的主要原因。此前,网易凭借自主研发的大话西游家族系列和梦幻西游家族系列,获利颇丰。

2009年4月16日,网易以接近5000万美元的代理费、50%的分成,取代九城,成为暴雪在中国的合作伙伴。之前,九城所能给予暴雪的代理费仅为300万美元,分成仅为22%。在这之后,网易与暴雪共同组建了一家名为暴网的合资公司,来运营 《魔兽世界》。

摩根斯坦利等国外投行,此时也纷纷增持网易股票。这些投行均看好引进《魔兽世界》后的网易游戏价值。

但网易的美好愿景实现起来,却并不如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顺”。

在2009年6月6日《魔兽世界》中国大陆运营权由九城转移到网易公司之后的第二天,也即2009年6月7日,魔兽世界就开始暂停运营。按照九城公司2008年的财报数据计算,网易在停服期间每天损失的收入达422万元人民币。

自此之后,网易的此款游戏一直到9月9日才开始收费运营。运营四年之久的《魔兽世界》遭遇如此长时间的审批,出乎网易CEO丁磊的预料。

互联网业界对此评价不一。7月28日,在腾讯科技主办的《IT龙门阵》节目中,腾讯互动娱乐QQ宠物产品部总监张晗劲认为,“《魔兽世界》停服最大的受益者是上海盛大网络发展有限公司(简称“盛大”)的《永恒之塔》。”

盛大游戏曾经稳居中国网络游戏的第一名。但在今年,这种地位已经受到腾讯游戏的威胁。2009年9月7日,据易观国际Enfodesk近期发布《2009年第2季度中国网络游戏市场季度监测》数据显示,网络游戏运营商市场格局方面,腾讯上升至榜首,以微弱优势领先盛大。

“这意味着如果盛大不快速追赶,很有可能在未来的一两年内,落在网易、腾讯后面,屈居第三。”米晓彬对未来网络游戏商市场格局判断到。

《永恒之塔》是盛大在今年4月《魔兽世界》改变代理商之际推出的一款贴近《魔兽世界》的一款游戏。在《魔兽世界》停服玩家寂寞无奈之际,盛大打出这样的广告词,“当世界的大门关上,我们还有永恒”。据体验过两款游戏的玩家反映,《永恒之塔》与《魔兽世界》用户定位很相近,甚至世界观都很相近。在成功推出《永恒之塔》后,盛大游戏从盛大网络公司中分拆出来,并于9月25日在纳斯达克上市。其股票代码为“GAME”。

在同类游戏竞争的过程上,这样的案例并非首次发生。IT人士徐东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回忆,2003年,当中国网络游戏刚刚起步时,九城的一款《奇迹》游戏也曾经历了长达半年的新闻出版总署的审查期。而当时与《奇迹》形成最大市场竞争的,是盛大一款名为《传奇》的游戏。

多年跟踪网络游戏发展的米晓彬的体会是,监管部门关于网络游戏监管政策的“收与发”,与网游商产品推广、争夺玩家等市场行为存在某种暗合。

但在这场围绕《魔兽世界》开服的较量中,站在阵营前端的显然不是盛大,而是被暴雪抛弃的“九城”,代表人物则是中央电视台前主持人、九城CEO陈晓薇。

2009年7月22日,在新闻出版总署主办的中国国际数码互动娱乐产业高峰论坛(ChinaJoy)上,网易CEO丁磊发表了题为“互利共盈开创互联网产业新局面”的演讲,明确指出目前的“行业恶性竞争”无异于“杀鸡取卵”。陈晓薇随后在演讲中回应,并当场指责网易暴雪合资企业违法。

几乎与此同时, “贾君鹏”事件将公众的聚焦目标推向了《魔兽世界》。2009年7月16日,有人在《魔兽世界》贴吧发帖:“贾君鹏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这个12字的网帖,短短两天回复数300621,点击数7607617。逾期不能“开服”的《魔兽世界》让国内500万魔兽玩家几乎“流离失所”。

业内人士指出,被称为《魔兽世界》网络营销经典的“贾君鹏”事件,再一次向公众和监管层昭示了玩家的急切诉求和不容侵犯的利益,足见《魔兽世界》停服已经成为互联网的焦点事件。

截至记者发稿时,盛大方面并没有回复《中国新闻周刊》关于网络游戏监管的采访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