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弯桥

刘益平

终于到站了。

他从嘈杂的车厢中挤出来，怀抱着花费了一个月的工资买来的补品，急匆匆往家赶。

回家的感觉真好，他尽情地呼吸着山里的新鲜空气，心中充满了自豪。家乡虽没有城市中的高级游乐场所，没有红灯绿酒、歌舞升平，但那青山碧水、鸟语花香，足以使他心醉。更何况……

水上的那座弯桥，连接着河的两岸。虽然它的旁边早已建成坚固的五拱桥，虽然弯桥在日月的销蚀之中早已变得憔悴不堪，虽然在过往行人的眼中视而不见，但是，当他又一次踏上弯桥时，那份感动仍然在心里回荡……

他家在山里，上小学时要经过一条小河，但河上并没有桥。

为了能上学，只好绕过小河。但那总会花费很多时间。一天，为了能正常到校，他决定踩着一部分凸出的鹅卵石过河。没走几步，他就掉进了河里，幸亏被过路的村民救起，送回了家。

母亲怀疑他荒废功课去小河玩，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因为父亲的过早离世，母亲扛起了原本不应是她担负的责任，于是，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孩子的贪玩无疑是令她最心痛的事。之后，他病了。

那天晚上，母亲在房里哭了一夜。第二天，母亲照常为儿子做饭，把药放在床边，叮嘱几句就出去了。儿子想，母亲一定是做农活去了。

傍晚，母亲回来，脸上显示出她很疲倦。做晚饭时，手指仿佛被什么割伤过，一直在颤抖。等母亲把饭送来时，他才看到那双满是血泡的手。儿子瞬时明白了一切，他强忍着泪水，一口一口咽下母亲做的饭。她知道，母亲的期望有多重，母亲的爱有多重。夜晚，母亲熟睡后，他爬起来，给母亲的手涂上药，轻轻地，轻轻地……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很多孩子都感到惊奇，小河上居然有了一座桥。他第一个走上去，他没有奇怪，他知道一切。母亲藏在树后，看见他稳稳当当地走过去，才回头。

从此，不论刮风下雨，只要他走过这座桥，他就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自己应该怎么做。就这样，山里走出了第一位大学生。

离别那天，母亲已经五十多岁，早已两鬓斑白，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健康状况也不好，因为长年的劳累，现在走路部有些困难。儿子叮嘱母亲，外面风大，别出来送了。母亲望着儿子，没有说话。儿子挎着背包，里面有刚从四处筹集的学费和母亲花费两个晚上打出来的毛衣。他感觉到了那份爱的沉重。

儿子走上了弯桥，再也禁不住泪水，他哭了。但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家的方向。其实他知道，母亲一直站在背后，她望着儿子，满含深深的眷念。在心里细细叮嘱，那样熟悉，那样温暖。儿子离开了弯桥，离开了大山，离开了母亲。

又一次踏上了这弯桥，站在弯桥的最高点，他哭了，眼泪如十年前那样翻涌。他知道，河的那边，母亲正在等着他……